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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決明]蠻護師【嚴家當舖之四】[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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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7-8 00:37:12
第八章

  相似的情景,沈瓔珞見過無數回。在沈家大宅,來來去去多少年輕貌美的嬌俏姑娘,她們得到大哥沈啟業寵愛時,意氣風發,嬌態盡展,美得宛如盛開花兒,大哥為得美人一笑,極盡所能地為美人兒揮霍銀兩,妝點她們、打扮她們、討好她們,明明雙方愛得濃情蜜意,短短幾月,美人失寵,一個取代一個,黯然離去的,凋零憔悴;甫獲新寵的,重複著前一位美人的後塵。

  她曾問過沈啟業,某某姑娘那麼美麗,性情也婉約賢淑,為何沈啟業要疏遠她、放棄她?

  沈啟業面露哂笑,簡單回答:「膩了。」

  沒有爭吵、沒有衝突、沒有嫌隙、沒有理由的理由,就單純是……膩了。

  她當時不懂那些姑娘的倚窗期盼,只同情她們將感情錯付了對象,現在才知道,那種閨怨滋味,椎心刺骨,疼得教人喊不出口。

  尉遲義在避著她,非常的明顯,就連她想歸納於自己多愁善鳳、無病呻吟都欺騙不了自己。他是真的……在躲她。從沒想過有朝一日,她會令他避之唯恐不及。白天,他比她早醒,當她起床,他早已到當鋪上工;夜裡她沐浴更衣,準備上床休憩,他人還沒有回來,見面,開始變成了一件難事。

  她想著自己做錯了什麼,努力想著、認真想著、自我嫌惡地想著,她無法理解,也找不出原因,沈啟業說著「膩了」兩字的笑容,殘忍浮現眼前。

  尉遲義說的「暫時」,維持了好些天。

  他關起房門,不讓她踏進去,有一天她刻意比他早醒,打算替他整理衣物,順便幫他著衣,甫醒的尉遲義只差沒整個人跳起來,扯著薄被叫她出去,那時她彷彿被硬生生打了一巴掌,難堪得落荒而逃,雖然事後尉遲義追著她來,攔住她,解釋他剛才說話音量太大純屬無意,再三道歉,但他並沒有換上她所準備的衣物,她以笨拙的針莆技巧為他縫補的暗紅背甲,他不穿,而是套上一襲褐色長袍。

  又一天,她見他衣裳沾了土,才動手要為他拍去,他立刻拂去她的手,激烈得像是她的柔黃比他衣裳更髒,他隨即致歉,說是怕弄髒她的手,自己趕快胡亂拍淨泥土,笑得多麼的勉強。

  那些都只是瑣碎小事,可女人的直覺告訴她,事情絕不單純。

  她的猜測,得到了證實,在某一天的夜裡。她躺在竹榻上,了無睡意,反覆輾轉難眠,屋外傳來的動靜,落入她耳裡,是尉遲義的聲音,以及……另一個女人在交談。她本想裝作沒聽見,不願意起身去看見自己不想接受的事實,可夜裡太靜,那些聲音變得巨大無比,她試圖將蠔首埋在軟枕底下,它們仍是無情地竄了進來!

  「你快一點!慢吞吞的想被人撞見嗎?」

  「哎喲,你這麼猴急幹什麼啦……」女人嬌滴滴說著,嗓音嫩得像貓兒細吟、在嗲噴:「挑大半夜才找我來,又不是做哈見不得人的事……」

  「噓!小聲點!不要吵醒瓔珞!」尉遲義壓低聲。

  「不想被她看見我們共處一室呀?」

  「少囉唆!」

  沈瓔珞以為自己仍能縮在軟枕裡當縮頭烏龜,當她震撼回神,她已經站在窗邊,那對男女身影納入眼底。

  尉遲義正揪著一名年輕姑娘,猴急要拉她進房。

  尉遲義看見沈瓔珞,下一個動作是快手將女人推進自己房舍,關上房門,滿臉尷尬又想粉飾太平,衝著她咧笑:「你、你、你怎麼還沒睡?熬夜不好,熬夜傷身,你!」

  為什麼要這樣待我?沈瓔珞想問,喉頭卻梗著。我哪裡做得不好,你可以告訴我呀……為什麼要帶另一個姑娘進房?讓她躺在你身邊,枕著你的胸膛,煨著你的體溫,你與她纏綿糾結,就像你曾經對我做過的那些……暫時想自己一個人睡,這不正是你要我搬離你的理由嗎?今天,你帶她,是渴求著她的溫暖,或是正巧你今天不想一個人?

  何必扯謊騙我?對我實話實說便好呀……

  為什麼……

  「……你不要誤會,我和房裡那個女人沒什麼,真的!」

  你也是這樣對那位姑娘說,「你不要誤會,我和小竹屋裡那個女人沒什麼,真的!」嗎?你也哄著她,要她相信你只專情於她嗎?

  「義哥!你快嘛,要人家等多久啦?」掩上的房門裡,傳出女人的催促。

  「瓔珞,你真的不要誤會!」

  不要誤會、不要誤會、不要誤會……這句話,她已經聽得夠多了!

  請她搬回小竹屋時,要她不要誤會。

  從榻上跳起吼她出去時,要她不要誤會。

  將她的手一把拍開時,要她不要誤會。

  現在,夜裡帶另一個姑娘回房,仍是要她不要誤會。她究竟誤會了什麼?是她誤會了自己和尉遲義的關係吧?是她誤會了尉遲義對待她與對待任何一個女孩有所不同吧?他說,他向嚴盡歡要了她?他只是「要」了她,並不是愛上她,他自始至終,不曾說過「愛」。

  是她誤會了。

  他要她,卻不要愛她,她誤會了那是愛,她交出身體之際,連心也一併奉上,她沒有問過他要或不要,是她誤會了……

  她無言以對,半個字都說不出來,又想笑,又想哭,笑是為了自己如此遲鈍才察覺到事實,自作多情地以為自己得到了愛情;哭是為了自己見識過大哥戲弄過多少清白姑娘,她曾在心裡暗暗求著,希望以後遇見的良人不需要外貌、不需要財富,只要全心全意待她一個人好就足夠了,那樣的冀望,竟是這般奢求。

  「義哥,你再不來,我要走囉!你就自己解決好了!」女人拍著門板在喊,言詞教人很難不想入非非。

  「我不會誤會……」沈瓔珞困難擠出這幾個字,字字如刀,劃破她的咽喉,每吐一字,便痛一回:「再也……不會誤會了。」

  她緩緩退離窗邊,艱難地掩上窗扇,眼淚嘩然落下。闐暗的竹屋,連月光都灑不進來,她被困在黑暗之中,孤獨無依,想到她曾躺過的那張大床,躺著另一個女人,她胃裡翻騰,忍不住跌坐在床邊,劇烈嘔吐。

  既然決心要疏遠她,為何不狠絕一些?為何不乾乾脆脆斬斷她所有希冀,讓她心死,讓她看清現實,讓她有機會安靜地治癒傷口,認清自己與他之間不存在著愛情?尉遲義為何不學著她大哥沈啟業,感情要斷,就冷酷無情,教女人連半絲奢想也不存,而非藕斷絲連地要她猜忌懷疑、要她心生嫉妒、要她一再又一再為他傷心落淚……

  他若坦言告訴她,他對她膩了,她決計不會像大哥拋棄的女人,哭著、鬧著、求著,要大哥回心轉意,花顏上一片狼狽涕淚,攀住大哥的腿不肯走,她不會的,她不是那種女人,哭鬧尋死,從不是她自小習得的處事態度。

  她失去太多東西,從富有淪為貧窮,從嬌嫩千金淪為小婢一枚,還有什麼是她承受不住的呢?他太看輕她的堅強,太低估她的勇敢,她或許會難過、或許會心傷,但那些都會隨著時間而癒合,總有一天會變得雲淡風清。

  他帶著另一名姑娘過夜的隔日一早,尉遲義在小竹屋外等她醒來,想與她說話。沈瓔珞一夜沒睡好,即便昏沉睡下,夢裡淨是他與陌生姑娘的頸項纏綿、吳儂軟語的景象,教她瞠目驚醒,帶著滿腮淚水,到最後索性不再睡了,她安安靜靜坐在小竹椅上,發呆至天明。那是夢?是預知?或是正在發生之事?她混亂想著,想到頭痛不已,她又吐了幾回,一直到不得不離開竹屋上工,她勉強振作,草率梳洗手臉,銅鏡前擺放的晶耀鈿飾,小巧可愛,她仍記得他將它們一件一件送到她掌心裡,笑得溫柔、笑得討好、笑得教她芳心為之傾倒,此時卻變得沉重,她無法把它們簪在發上,為自己的頭痛再加上束縛,便捨棄不用,長髮胡亂紮起,便開門要去廚房,門外,站著尉遲義。

  她本以為,他是來告訴她,希望她搬出小竹屋,小竹屋讓給那位姑娘,結果不是,他一上前,就拉著她的手,模樣好急地要解釋。

  解釋?

  何必呢?

  解釋是為了讓他自己好過,還是想享齊人之福,要她相信她仍舊是被他所喜愛?繼續裝聾作啞,不去接受親眼所見、親耳所聽的事實?

  她淡淡地,在尉遲義試圖要她別誤會的焦急解釋裡,開口問了:「那姑娘是誰?」

  「她、她……」她了老半天,尉遲義給不了完整答案。

  「你與她,昨夜做了什麼?」她又問,這回,她將柔萸自他大掌中抽回。

  「這、這……」這了老半天,尉遲義面有難色,甚至有些手足無措。最簡單的兩個問題都答不出來,他還想解釋什麼?末了,沈瓔珞移開視線,不看他:「我睡晚了,要趕快去廚房幫忙。」語歇,她撇下他,步往廚房,尉遲義本想追來,不知怎地,身後的腳步聲停下,她沒聽見他跟上,只有她自己一人的量音,越走越急、越走越慌、越走越寂寥。

  既然有了其它姑娘,就不要佯裝對她仍萬分在意,怕她誤解他。

  他若真的怕,就不該做些傷她的舉止。

  沈瓔珞在廚房裡一整天都心神不寧,打破了碗、打翻了湯,甚至生火時被燙著好幾回,她今天情況真的好糟,又倦又累又想睡又昏沉,有時從椅上起身要拿東西,暈眩感便襲擊而來,她踉蹌跌回椅上,作嘔感更是如影隨形,一定是她不斷想著尉遲義與那姑娘的親暱,想著昨夜他與她……想著他用唇吻過那姑娘的檀口、玉頸、肌膚……

  沈瓔珞忍不住奔出廚房,蹲在一旁溝渠,嘔吐起來。

  早膳勉強喝下的清粥,全數嘔光,即便胃裡空無一物,它仍在翻騰作浪,彷彿要將五臟六腑一併吐出來般,折磨著她。

  一隻手掌,貼心輕拍她的背,她吐得淚眼朦朧,隱隱看見是李婆婆,她一臉憂心仲仲,支撐著沈瓔珞,等待她嘔意停歇,取來帕子,讓她拭嘴,她只能含糊道謝,以及喃喃說著抱歉,為她今早犯下的種種失誤。

  「瓔珞,你是不是……有了?」李婆婆觀察她一整個早晨,發現她不單單只是失神犯錯,有更多是女人害喜的反應。

  「有……有什麼?」沈瓔珞呆呆仰視她。

  「孩子呀。」

  沈瓔珞長睫仍沾著淚珠,此時驚訝得眨也不眨。

  「不可能吧……我……我沒有成親呀……」她不自覺絞緊手裡帕子。

  「誰說只有成親才會有孩子?你與義小子……」李婆婆問了些床第私事,沈瓔珞紅著臉,只能點頭,李婆婆提的那些,確實發生過。

  一直以為孩子是在夫妻成親之後的某天夜裡,送子娘娘才會牽著麒麟,麒麟上載著小娃娃,進到夫妻房裡,趁著兩人熟睡,把小娃娃放進妻子腹中,沈瓔珞不曾為自己的無知感到哭笑不得,這一次,她卻因為它,對自己發起脾氣來。

  她怎會這麼笨?,這麼的……愚昧?

  連這種事都一知半解,還相信孩子是送子娘娘抱來的!

  孩子……

  真的嗎?她有了孩子?

  「我去請大夫來替你看看,確認一下?」依過來人經驗看來,應該八九不離十。

  「不……我是說……我自己……」沈瓔珞慌得有些結巴,緊緊按住李婆婆的手,不讓她去,她手指泛白,在發著抖:「這種事……被人知道了……」

  一個沒出嫁的姑娘,就懷上孩子,教她如何是好?

  「別怕!別怕!婆婆給你作主,要義小子給你一個交代,你放心。義小子也真是的,當初妅意與古初歲同床一夜,他就吼著要古初歲對他妹妹負起責任,自己卻這般粗心大意,婆婆把他叫來,叫他立刻!」

  「不!別……我……讓我……自個兒同他說,好嗎?」沈瓔珞哀求著:「請你不要告訴其它人……」

  李婆婆並不知情這幾日來她與尉遲義發生的始末,仍以為兩人感情甚好,她聽聞沈瓔珞要自行告知尉遲義時,拍拍自己昏庸花白的腦袋瓜子:「是是是,這事兒該讓你們小兩口自己去說才好,婆婆不會說,誰我都不說。義小子若知道自己要當爹了,定會欣喜若狂,瞧他老搶著去抱妅意的女兒就知道他有多愛娃兒。」李婆婆笑道:「你今兒個就別在廚房幫助,回房裡去躺躺,瞧你,一副都快被風刮跑的薄弱樣,害喜很難受吧?晚些我送清淡的膳食給你,呀對,還有雞湯……得幫你補補才行!」

  相較於李婆婆的開心,沈瓔珞顯得愁雲慘霧,她被李婆婆半趕半哄送回小竹屋,腦子裡禁不住思緒紛亂。柔黃按在平坦腹間,不敢相信在這裡極可能孕育著一條小生命。若是真的,她該如何是好?

  十指絞緊腹部衣料,素白裙花被扭得皺揪,她要告訴尉遲義嗎?要現在就喚他過來,問他是否想要這孩子?還是……

  下回有重要的事再喊我。

  最近我比較忙,恐怕沒法子撥冗在小事上。

  這算大事還是小事?

  它重要嗎?

  萬一他認定這只是件小事……

  沈瓔珞混亂想著,咬緊下唇,「尉遲義」三字,吐不出來,想得越多,越是喊不出口,她不想從他口中或是神色中,聽見看見「我很忙,沒空管這種小事」的埋怨……

  她雙眼茫然空洞,竹屋裡的擺設,虛晃而過,直到幾桌上的爹親牌位,烙入眼簾,逼出她的淚水,她曲膝跪下,為辱沒了沈家家風而深深歉疚,若爹在世,得知女兒不檢點,未婚懷孕,依他性子,興許會以家法處置她,咬牙嚥下對女兒的溺愛,狠狠杖打她。她跪著,連祈求原諒也不敢。孩子來得不是時候,他的娘親,目前面臨的困境,恐怕是無法給他一個爹親。她無法開口告訴孩子,她不確定他的爹親要不要他們母子倆,又或者,他要孩子,卻不要娘……

  她對於自己抱持著一絲絲希冀,或許他會為了孩子將她留在身邊,這念頭,教她忿恨著自己可僧的懦弱……

  「最近挺安分的嘛。」嚴盡歡被仔細伺候得渾身慵懶,終日無所事事的嚴府當家只需要吃飽睡足,其餘麻煩事,自有眾人分攤解決,她晃動那雙讓春兒粉拳輕槌細揉的纖纖玉腿,享受婢女服侍的悠哉。

  她平時也會插手管些事,端看心情好壞,心情喜悅,她哈事都能放心交給旁人去做,自己樂得輕鬆快活;心情惡劣,事事皆不順她眼、不順她意,大至當鋪裡收受當物,小至鋪裡字畫擺飾,她都挑剔地要自己來。

  小紗端上甜湯一碗,她小啜一口,便擱回托盤,要小紗撒下。瞇細的美眸瞟向尉遲義,帶著頑皮口吻道:「怎麼沒再看見你甩下正事不做,跑去廚房吃得滿嘴油膩及胭脂回來?」明知故問。

  是誰上回心情超差,見不得別人幸福美滿,拍桌斥喝他:你這種不認真的工作態度看了真教人生氣!萬一正好有歹徒上鋪裡行搶呢?!萬一謙哥沒在鋪裡,只剩老弱婦孺,誰來保護他們?關哥上回的教訓你全忘了是不?!你再敢見色忘義,滿腦子只想著姓沈的,你看我怎麼整治她!別以為我同意將她給你,我就奈何不了她!我告訴你,全鋪裡的東西全是我的,你吃的喝的用的穿的睡的,全是我的,你的就是我的,我的還是我的!

  因嚴盡歡這番話,他不得不放棄每日被沈瓔珞軟語喚去的小小甜蜜時光,婉轉要沈瓔珞沒大事別叫他,他不能再激怒嚴盡歡,否則到時吃虧的人會是沈瓔珞。

  現在,嚴盡歡竟然有臉問他:怎麼沒再看見你甩下正事不做,跑去廚房吃得滿嘴油膩及胭脂回來?

  他真想掐死這個女人,情緒好與壞的臉色完全不同,一是仙女,一是惡鬼嗎?今天是怎樣,心情又轉好了,眉慈目善,說起話來還會笑囉?

  「我有將小當家的教訓聽進耳裡,所以改掉了我常往廚房跑的惡習。」尉遲義皮笑肉不笑,咬著牙硬擠出的恭敬。

  「哦?義哥真受教,不過,我沒這麼壞啦,我不介意你偶爾去和沈瓔珞聚聚呀。」看得出來嚴盡歡今日確實是神色愉悅許多,還好無辜好和善地開口放任他偷懶。這句話,若下午她心情轉劣,陰霾籠罩,就會補充成:偶爾?!什麼叫偶爾你知道嗎?!十幾年一次也叫偶爾啦!

  尉遲義絕對不會把她方才說的話當成解禁令,嚴盡歡翻臉比翻書更快,自己說過的話,自己否決得更快。

  「棒打鴛鴦這種缺德事,我嚴盡歡才不做呢。」

  是嗎?是嗎?!需要他尉遲義舉出幾個被她棒打過的分飛鴛鴦嗎?他隨便就能舉出血淋淋的二十!不,四十對!

  小紗又送來甜糕,讓嚴盡歡墊墊胃,嚴盡歡嘗了兩個,配口濃茶嚥下,小嘴才挪出空位繼續說道:「上回的事,你收拾殘局了嗎?」她問尉遲義。

  「小當家,義哥他還沒完全……」歐陽妅意想替尉遲義說話,被嚴盡歡攤手阻擋,她白玉纖指著尉遲義,要他自己說。

  「已經明白對方是誰,但他們易容喬裝,藏身南城,謙哥說,他們一定要出來銷贓,將貨品變現,否則帶著貨,想通過南城城門決計不可能,一旦由我們鋪裡流出的商品出現在任何當鋪或黑市,要逮人不困難。」尉遲義回答,十指扳得味咋作響,他隨時都準備好要去痛毆那些搶東西搶到嚴家頭上的混帳傢伙,不把他們揍到面目全非,他尉遲義三字倒過來寫!

  「嚴家真是樹大招風,開珠寶鋪有人搶,開當鋪也有人搶,以後我們家飯館被搶,我都不驚訝了哩。」嚴盡歡看慣大風大浪,搶劫已經被她歸納為「小事」了。

  「謙哥,我想你應該多收幾件武功高強的典當品進來幫我們看家,上回那只武林盟主就不錯。」調去守珠寶鋪,現在珠寶鋪多安寧祥和呀,只要煩惱著大賺錢,壓根無須擔心有人敢上門去搶,鋪裡養著一位掛名響噹噹的雜役,還挺自豪的哩。

  武林盟主拿竹帚掃地,命令起來多夠勁呀!

  「不是天天都有人押武林盟主來典當。」公孫謙笑道。有些事,可遇不可求,一切都是緣分。

  「如果可以的話,最好也來個魔教教主啦隱世高人啦。」嚴盡歡平時精明歸精明,她仍是一個稚齡丫頭,腦袋瓜裡存在著小姑娘的天真率直及充滿幻想。

  「若有,我定會出高價收當。」公孫謙允諾她。

  「小當家,周老闆送來六匹錦裯,您現在要去瞧瞧嗎?」婢女晚霞挪著碎步,娉婷來報。

  「好呀。」嚴盡歡坐直柔若無骨的嬌軀,春兒為她攏平裙上微褶,再攙著她去前廳挑錦綢,準備做幾套新衣裳。嚴盡歡一走,側廳氛圍轉為輕鬆,尉遲義坐下來翹腳,夏侯武威也鬆懈緊繃的雙肩,好好地喝下一口熱茶。

  「義哥,你好些了嗎?」歐陽妅意不愧是尉遲義自小疼到大的妹子,在場唯一一個出言關心他。

  「還可以啦,應該是說……死不了。這種時候就非常羨慕你和古初歲,我也真想吃條金絲蠱入肚,讓牠三兩下就處理完這該死的……」尉遲義臉孔微擰,閉嘴順氣。

  「需不需要我代替你去逮人?」只要尉遲義點頭,夏侯武威也會夠義氣地攬下這件差事。

  尉遲義一掌拍拍夏侯武威的肩,認真說道:「不用,你只要幫兄弟我一個忙就好。」

  「你說。」

  「拜託你好好伺候嚴盡歡,讓她天天都心情愉悅,不要找我們麻煩,兄弟感謝你的大義捐軀、出賣身體!」尉遲義被冷顏夏侯武威一記手刀劈中,痛得捂腹咒罵,夏侯武威毫不留情,在尉遲義彎身之後,第二記手刀朝他肩頸落下,一氣呵成地差點用膝蓋再撞碎尉遲義的臉!幸好公孫謙出手相救,阻擋夏侯武威活活打死尉遲義。

  「武威,現在打死阿義未免勝之不武,畢竟他傷得不輕。」而且,挨下夏侯武威毫不留情的第一掌,傷勢加劇,鮮血瞬間濡濕了尉遲義的衣裳一大片。

  「義哥,你明知道武威哥討厭人家這樣說,你還犯!」歐陽妅意想同情他都做不到耶。

  「我實話實說呀……痛……」尉遲義忍得臉色發白。武威真狠,直接往傷處出手,讓很難痊癒的傷口,雪上加霜。「幹嘛打同一個部位……我等它癒合已經等得不耐煩,這下又要往後延了啦……」

  「妅意,去請大夫來,我看阿義的腸子快滑出來了。」公孫謙仍有心情說笑。

  「好!」歐陽妅意趕忙去請。若可以,她很想出借金絲蠱給尉遲義呀,這種開腸破肚的小傷,眨眼之間就能治好,可惜金絲蠱和她血肉相連,挖不出來,殘念。

  「臭武威!你自己和小當家在床上爽快風流,卻害我和瓔珞得分房睡,現在這一劈,又得分房半個月以上!」他好想念瓔珞軟綿綿的身軀,好想念她婀娜起伏的優美線條,好想念她恬淡溫柔的笑容……慾望,敵不過疼痛,沒有任何一個男人在面臨劇痛的同時還能勃起!

  他日前受了重傷,和闖進嚴家當鋪行搶幾件近期流當品的歹徒拚鬥換來的,他為了救下一位被挾持為人質的女客人,遭到歹徒砍傷,傷口相當嚴重,從左胸筆直延伸腰側,只要再前進半寸,他尉遲義就會像塊柴薪,被劈做兩半。人,傷了;貨,沒了。少不了嚴盡歡一陣奚落,但那對尉遲義而言不算什麼,他真正在意的是!不能讓沈瓔珞知道,她會擔心死了,她會哭的,看到他的傷勢,她會嚇壞的。於是,他在昏迷之前厲聲要求在場眾人不許將他受傷的事傳出去,所有消息只能停止在當鋪大廳,局限於身在大廳的六、七個人知道,不能再往後頭嚴家大院傳。

  他瞞著沈瓔珞,不被她發現,所以他換下了裸露的紅背甲,包住傷口;所以他東躲西藏,避免被她瞧出怪異,連同床都不敢,他的傷口只要動作大一點都會撕扯傷處,隨時有可能讓血染濕衣裳,到時要狡辯都很困難,他甚至悄悄避開她,少點接觸便能減少暴露受傷一事的機會,雖然公孫謙並不同意他的作法,也告誡過他可能面臨被沈瓔珞誤解的後果,他不以為意,認定傷勢會好得很快,只要傷一好,他立刻會同她講開所有的事,哪會有哈誤會?

  唯一的失策,是採菱的出現。

  重傷外加遇上大夫外出採藥,只剩一隻尚未出師的學徒,把他活馬當死馬醫!對,活的進去,差點死了出來!那只學徒,還有臉拍著胸脯說她是她爹最得意的愛徒,天生遺傳到一身好醫術……

  這輩子長耳朵到現在,從沒聽過醫術是靠遺傳的!

  他還能活著,真是天祐。另一個支撐著他的,就是沈瓔珞。當有一個人,讓你放不下,不想她哭、不想她怕、不想她孤單無依、不想她寂寞難受,你就捨不得輕易棄她而去。他在傷口迸發高燒而昏迷的那兩日,只要稍稍恢復意識,想的便是「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我絕不死!」即使他作古多年的娘親在開滿白色小花的彼岸朝他招手,用著蜜般的溫柔嗓音要他來,他也能悴聲對娘親吼道:不要招了!我還不能去!有人在等我!六十年後再來看你!然後,不孝地轉過身,往娘親所在的反方向奔跑。

  幸好,跑的方向正確,沒一路跑進陰曹地府。

  他醒過來,活在與沈瓔珞存在著的同一個世間。

  「你自找的。」夏侯武威冷哼。

  「我好想抱瓔珞……」尉遲義很痛,一方面是傷處迸裂的痛,一方面是相思成災的痛。

  瓔珞,你再等我一陣子,這該死的傷,等它別看起來這般猙獰可怕,我就會乖乖讓你環抱著我的腰,一邊嗔怒地數落我不珍惜自己,一邊紅著眼眶,收緊你的雙臂,抱我抱得毫無空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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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7-8 00:38:07
 第九章

  沈瓔珞知道有些事,不能等。她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懷上孩子,她不敢去找大夫求診,她一個未嫁過人的姑娘,該如何向大夫開口,說出她可能有喜的臆測?她只能安撫自己,一切症狀,是她染上風寒,或是生了不知名小病,而非李婆婆猜想……

  但若是真的呢?

  瞞得住嗎?

  李婆婆問過她,是否告知尉遲義?她含糊點頭,無法吐實,她不是沒想過找尉遲義商量,可他沒有回來呀……他好幾日沒有回他自己房裡睡了,她倚在窗旁,等他等到深夜,依然不見他的身影,她不願去想,他流連在哪個女人的芙蓉帳裡,寧願相信他是被小當家派去辦要緊正事。

  一天拖過一天,她的症狀絲毫沒有減輕,清晨時分,她吐得最嚴重,幾乎是無法吃喝,每回嘔吐完,她半癱地蜷抱著自己冰冷身子,無法起身,她必須費力呼吸,才能喝令她虛軟的四肢支撐自己站起來。她可以繼續假裝孩子不存在,欺騙自己只是生病,然而情況若非如此,孩子可是會一日比一日更大,到時挺著一顆大肚,誰會瞧不出來呢?船到橋頭自然直,偏偏她像艘迷航小船,在茫茫霧海中,分不清東南西北,看不見能停靠的方向……

  沈瓔珞強迫自己從榻上坐起身,雖然躺著比較能舒緩所有不適,但她必須要去廚房工作,不然李婆婆會擔心她。她已經很照顧她了,所有廚房的粗重工作李婆婆都分派給別人做,只讓她挑揀些菜葉,李婆婆更在眾人半開玩笑地質疑為何她可以偷懶時,插腰宣告「我收她做乾孫女充,我偏袒自個兒孫女有哈不對?」再加上李婆婆時時為她燉煮補品及細、心叮囑孕婦要注意哪些事項,確實教她感激得熱淚盈眶。

  雙足踩在足踏上,她深深吐納,準備要彎腰套鞋,有人敲了她房門。

  尉遲義?

  沈瓔珞直覺想著,鞋襪未著的裸足已經跨出去,慌忙開門。

  原來,她藏在心底深處的聲音,是如此的思念他……

  「尉!」

  不是,不是尉遲義,是沈啟業。

  「大哥……」她失望改口。

  「不錯嘛,住在這麼幽靜漂亮的地方。」沈啟業不請自入,環視小竹屋裡的擺設,以及臨池的寬闊窗景:「比我住的酒窖好太多太多。」

  「大哥,你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這麼開門見山吶?也好,省得我還要想想怎麼將話題迂迴到這上頭來。」啟業臉上不見一絲一毫赧意,直道來意:「瓔珞,你有沒有錢借我?」

  「錢?我怎麼可能會有錢!」在嚴家當鋪裡,流當品是不支薪的!嚴家提供吃喝穿住,平時她根本不需要用到錢。

  沈啟業比她更吃驚地揚聲:「不會吧?你陪姓尉遲的傢伙睡,結果半點甜頭都沒撈到?你傻了嗎?白白被玩弄?!你至少要伸手向他拿個幾百兩花花吧!」

  這般難堪而傷人的話,竟是從她親兄長口中說出,沈瓔珞忍住了一巴掌招呼過去的衝動,卻忍不住身子顫抖。

  「這事兒,全鋪裡都在傳,你丟光我們沈家的臉!若爹在世,我想今天活活氣死他的人,是你不是我。」沈啟業冷笑,逕自在小竹屋裡走動,

  不時翻找是否有值錢的東西可拿。

  沈瓔珞多想吼著要他滾出去,多想吼著他不許污蔑她與尉遲義的關係,她卻無法咆哮出聲,她目前面臨的情況,連她自己……都不知該如何定義自己在尉遲義心中的地位。

  「呀!有了!」沈啟業驚喜地在銅鏡旁的小匣裡找到鈿飾,雙眼晶亮,如獲至寶:「金剛鑽!這麼多顆金剛鑽嵌成的珠鈿?這很貴重耶!」他手裡拿著閃耀炫彩的五瓣梅花發鈿,它由五顆金剛鑽模擬成花瓣,鑲在銀座台間,中央是銀絲串上純銀圓珠的花蕊,鈿飾不大,但作工精細,一看就是高價貨。

  「那個不可以!」那是尉遲義送她的首飾。

  「你再撒嬌向他討不就有了?只要在床上多蹭兩下,還怕他不答應?他和秦關是好哥兒們,這種東西要多少有多少!」沈啟業早就將鈿飾、金髮釵、珠煉全往自己懷裡鑽,只留下幾款素雅到沒有鑲珠嵌玉的短簪及束髮皮繩。

  「你!」沈瓔珞阻止不了沈啟業。

  「好啦好啦,我有事再找你。」沈啟業確定匣子裡再也找不出有價值的玩意兒,才滿意地走出小竹屋,留下沈瓔珞咬唇無語。

  那些鈿飾,提醒著她,她曾經倍受寵愛,失去它們,如同失去了那時它們被安置於她掌心裡沉沉的甜蜜。

  或許……它們即便在她身邊,也不代表著「失去」這一項事實,可以被掩蓋掉。

  她見著沈啟業臉上有些淤青,想必他在嚴家的日子也不好過,於是她沒有同他硬爭回首飾,她低首,看著纖細指節上的指環,它僥倖沒被沈啟業取走,一圈銀亮,鑲在雪白膚上。她失神望著指環發愣良久,陷入了昔日思緒,彷彿還看見尉遲義輕執著她的手,將指環套入她的指上,他笑著,她卻驚喜地哭了……

  屋外動靜教她回神,她抬頭望出去,看見尉遲義被夏侯武威和歐陽妅意架回來,身後還跟著一名姑娘,是當日在尉遲義房中過夜的女人。

  他們形色匆匆,把尉遲義帶入房中,她因為擔心發生何事,便緩緩走近他的房門外,想瞧仔細些,只見床邊深藍色床幔被放下,女人與尉遲義阻隔在幔後,透不出任何蛛絲馬跡。

  歐陽妅意離開房間,與沈瓔珞擦肩時說道:「義哥他……喝醉了,所以我們扛他回來,裡頭有採菱照顧他就好,你去忙自己的事吧。」歐陽妅意順應尉遲義的脅迫,隱瞞事實。

  他這幾天未歸,都在喝酒?

  在她惶恐憂心著自己肚裡是否懷了條小生命時,他在忙著喝酒,喝到必須由夏侯武威架他回來?

  沈瓔珞有些氣惱,卻強忍著不哭。一個喝醉酒的男人,有什麼好替他擔心?不需要!一點都不需要……他需要的,也不是她。

  沈瓔珞旋身往廚房裡去,她要忙的事太多,無暇去理睬一個醉癱的男人,更何況他身旁還有另一位姑娘看顧他。

  她真恨自己的不爭氣,在她發現自己去了廚房,為他熬煮一碗解酒茶之際。

  沈瓔珞,你真是個懦婦!

  不是說不理睬他了嗎?

  為什麼還傻乎乎熬煮這東西,要幫他舒緩花天酒地之後的不舒適?

  她歎氣,盛起茶湯,再一次痛斥自己無能地端起它,往尉遲義房裡挪移腳步。

  不怨嗎?她當然怨他,她不懂人心的變化為何如此急速,愛情說放就放,說收就收,來與去,都不容她干涉反抗,或許與之前沈家的沒落相仿,在她毫無自覺之際,早已風雲變色,是她惑傻、是她遲鈍,沒能看見它的改變,仍處在自己架構的一方寧靜天際裡,自以為自己是幸福美滿。

  家,崩壞得教她措手不及。

  感情,潰散得同樣令她驚慌失措。

  但她有何資格怨呢?一切都是兩相情願,他沒有逼迫過她,那一夜甚至是她先出手擁抱他,就像一隻撲火飛蛾,落入烈焰焚身的下場,蛾豈能怨恨火的無情灼傷?是蛾貪求一時溫暖,明知是火,依然振翅飛去。灰飛煙滅之前的瞬間,牠是被暖意包圍著的。沈瓔珞收穩心緒,小心翼翼端著湯碗,走了好一段路,終於抵達尉遲義的院落,她多此一舉地敲敲房門,一直沒有人來應門,她又試了幾回,仍舊如此,那位留在房裡要照顧尉遲義的「採菱」人呢?

  門未落閂,她遲疑了一會兒,決定將茶湯放進屋裡桌上,然後她就要退出來,不會多做停留。

  她想著,步伐跨過,以肩頂開門扉,房裡有股怪味道,很濃很嗆,她險些要作嘔,幸好,她忍下來了。

  擱下碗,要退出去的腳步一頓,眸子不自覺瞟往深藍色床幔遮掩的方向。

  看一眼就好,一眼。

  沈瓔珞輕手撩開床幔,尉遲義平躺在床上,衣衫胡亂被解開又攏好,腰帶系得亂七八糟,薄被蜷在他腰側,他正在熟睡,臉龐上的潮紅,是讓酒給醺紅的嗎?

  她坐在床畔,木板承受體重時發出細微的「咿呀」聲,尉遲義眉峰一擰,似乎醒了,眼睛卻沒睜開。

  「……我熬了些茶湯,讓你解酒,你要喝嗎?」她不禁伸手,輕輕撫摸他發燙的臉龐,細聲問。

  尉遲義安靜著,她幾乎以為他睡著了,他才開啟微微乾涸的雙唇,嗓音既沉又啞,帶著咬牙和不耐:「不管你拿什麼來,我死都不喝……」臭採菱!他尉遲義再灌下她煎的半口藥湯他就是天字第一號大蠢蛋!他真的快被她弄死!這個嘴上掛著醫術醫術醫術的死妮子,實際上最欠缺的就是醫術!

  他的傷口化膿腐斕,她是兇手!

  他的刀傷無法癒合,她是兇手!

  他的高燒遲遲不退,她是兇手!

  他的情況變得惡化,她是兇手!

  尉遲義昏昏沉沉、時醒時厥中,不忘詛咒採菱,所以當他含糊聽見「熬了茶湯」、「要喝嗎?」當然要馬上拒絕,他不想死!他不能死!他還想活著見瓔珞!

  「我只是想讓你舒坦一些,你若不喝,我端出去便罷……」

  「你也滾出去……」他一個人躺在床上還有痊癒的機會,只要採菱插手,本來有機會結痂的傷,都會迸裂開來,傷得比一開始更嚴重。

  沈瓔珞定定站在床邊,聽著他說話,她說服自己,他喝醉了,滿口醉言醉語,,不要當真……心,仍是倏地涼了半截。

  應該要馬上退出他的房,不要再多聽,不要再多問,但或許是一股不甘心,教她挺直腰桿,冷靜開口:「你已經……膩了我嗎?若是如此,坦白告訴我,我不會死纏爛打、不會尋死覓活,你給我一個肯定的答案,讓我死心,讓我知道自己接下來應該自己獨立自主,不再依賴你,我可以搬離小竹屋,將它還給你,你也不用再欺瞞我及那位叫採菱的姑娘……」兩行淚水落下,她伸手抹去。

  「又來了……煩不煩呀……」尉遲義在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再度看見他死去多年的娘親,開始招手,呼喚愛子奔進她的懷抱。

  阿義……阿義……到娘這裡來呀……娘想你,快過來呀……

  「我已經有一個女孩在等我,我沒有空理你……隨便你愛說我無情無義還是禽獸不如……隨便你了啦……」他對著河岸另端的娘親大吼大叫,她正拈著白袖,泣訴他這個兒子不聽娘親的話。

  原來如此。

  原來……是這樣呀。

  能親耳聽見事實,終於不用再自欺欺人,不用再抱著不可能成真的期盼……沈瓔珞大鬆一口氣的同時,放肆地任由眼淚爬滿雙腮。

  再肯定不過的答案,雖然教人心傷、教人難受,何嘗不是另一種解脫呢?

  她該謝謝他酒後吐真言,讓她明瞭她的處境,不再癡心妄想、不再盼望著他回到她身邊。他已經有一個女孩在等他。他不在意她是否怨懟他的無情無義。即使被說成禽獸不如,他也甘願背上罵名。足夠了,這樣的理由,她可以接受。

  顫抖的十指,攀在他兩腮,她以額心抵著他的,此時的她渾身冰冷,無法深思他燙人的額溫,她輕輕說道:「我成全你,尉遲,我不會阻礙在你與她之間……祝福你,與那位女孩白頭偕老……」

  阿義……娘祝福你……你別往娘這邊來,快走,快回去吧,別讓你心愛的姑娘等久了……

  「謝……謝謝你……」娘。

  沈瓔珞最後吻了他的唇,帶著那碗摻了苦澀淚水的解酒茶湯,以及絕望至極的心,默默退離。

  她眼下的退路只有兩條。一是留在嚴家當鋪,眼睜睜看著尉遲義與採菱姑娘鳳凰于飛,那代表著她無法保下腹中孩子,她如何告訴孩子、尉遲叔叔是你的親爹,但他迎娶的是另一個女子,而非你的娘親?他與採菱姑娘又怎可能容許一個孩子時時出現在他們夫妻面前?即便度量再大的妻子,也忍受不了丈夫的私生子與她在同一個屋簷下……然而,她若親手扼殺掉孩子,就算她得以留在嚴家,她也無法克制對自己及尉遲義的恨意,等到尉遲義與採菱姑娘生兒育女時,他們抱著屬於自己的孩子,會更提醒她失去一切的疼痛,她怕她的嫉妒,會使她變成一個醜惡的女人。

  另一條路,便是遠遠離開嚴家,她才能保住孩子,亦能不用逼自己強顏歡笑面對尉遲義……

  她幾乎是立刻否決掉第一個選項。

  她留下,墮掉孩子,卻不可能墮掉心傷,她佯裝不了堅強,佯裝不了和尉遲義只是陌路人,失去他、失去孩子,還得振作精神看著他與採菱姑娘卿卿我我,未免太強她所難。

  如果選了第二條路,她又遇到困難。

  她身上連半文銀都沒有,離開了嚴家,她該如何求生?她現在已經不是天真無知的千金小姐,以為買東西吃東西都不用付銀兩,她必須思考離開之後的生計,住的地方是一定要有,她沒親友能依靠,更不可能花大錢去住客棧……餐風露宿四字說來多麼輕描淡寫,她卻不能不負責任地隨意讓自己陷入那等慘況,她還要考慮到孩子,她現在的身體狀況恐怕也無法馬上找份餬口工作……她反覆思忖整日,想到以前曾與娘親上山禮佛,一干女眷在佛寺禪房借住幾天,興許她可以向師太開口,請求她的收留,只要能有遮風擋雨的地方安身,她再找份幫傭工事,夜裡繡些絹子鑽錢……在她孕吐情形沒改善之前,她需要一些銀兩暫且度日才行。

  銀兩……

  指上的戒環,亮晃晃發光著,上頭一顆小巧金剛鑽,提醒著她,它代表著一筆銀兩。

  它在說,當掉它,就能換到一些銀子,銀子可以解決目前最急迫的問題。

  沈瓔珞摘下它,金剛鑽的光芒灼痛了她的眼,尉遲義為她戴上它的景象歷歷在目,教她不由得想起他當時說的那一句話!

  金剛鑽恆久遠,一顆永流傳。

  怎知,人心不如金剛鑽來得堅硬。

  它還維持著璀璨光芒,她的愛情已然黯淡。

  憶起那個她曾作過的夢,夢見她身處於孤伶黑暗,落淚哭泣,原來它所預知的,並不是攸關尉遲義的生死,它預言著她將會失去他,用著這樣的方式!他心有所屬,而她,不在他的心中。

  「……留著你也沒有意義,希望你在最後仍能幫我一次,讓我多當幾兩……」她喃喃對著指環道,下定了決心,在勇氣喪失之前,她往前頭的當鋪大廳而去,找著公孫謙,說明來意。「我想典當這只指環。」

  公孫謙瞧瞧指環,又瞧瞧她,不解問:「在嚴家,你缺了什麼吃的用的嗎?」

  他不曾見過哪位嚴家人需要典當物品來換錢,畢竟在嚴家工作,衣食無缺。而那指環他看過,當時它被尉遲義小心翼翼拈在手中,傻笑說著「瓔珞一定會很喜歡它……」

  「沒有,只是……有些姑娘家想要的東西,嚴家沒有提供。」她沒有扯謊,她要的,在嚴家裡不可能擁有,她要她的孩子,她要她的孩子平安長大。

  「這是我們嚴家珠寶匠的商品,最頂級的金剛鑽,你若要當,會有一筆不小進帳。」他將她視同尋常客人一般,估量她要典當的物品。

  「我要當。」她一臉堅決。

  「要取贖,或是死當?」取贖,三個月為期,當金較少;死當,喪失贖回權,當戶與當物再無瓜葛,嚴家就算是立即轉手賣掉當物,她也無權置喙,好處則是當金較高。

  沈瓔珞靜默片刻,抬頭與公孫謙互視,輕道:「死當。」她不會回來贖它,它已經失去當初收到時的感動及喜悅,它留下的,只是痛苦回憶。她不要它了,她情願拿它換取日後孩子的一頓溫飽或一襲暖裳。

  「一百五十兩。」公孫謙回她。

  當金超乎沈瓔珞的認知,她以為頂多只能當個五十兩。

  「若再加上一個男人喜孜孜拿著它,送給心儀姑娘的情意,它高價得嚇人。」

  公孫謙補上這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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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7-8 00:38:22
  心儀?情意?

  此刻聽來,多麼諷刺。

  「情意那種虛無的東西,公孫鑒師估得出價碼嗎?」若情意能估價,那麼她的情意值多少?為何不被珍視,為何被棄之如敝屜?

  「情意這種東西,旁觀者永遠無法界定貴賤或輕重,若是我家梅秀來當情意,我基於私心,會給予很高的當金,其餘人來當情意,意思意思我會給個五兩。」公孫謙實話實說。

  「那麼,除了當指環,我還要當情意,總共一百五十五兩。」多五兩,對她而言都是好事。

  「通常來典當情意的,都是絕望之人。」公孫謙意有所指地打量她,他目光犀利卻不失禮,彷彿用著那雙眼眸要看穿她。

  「我不絕望。」她若絕望,就不會努力想覓尋生路,就不會試圖讓自己、讓孩子有機會活下去。

  公孫謙爾雅淺笑:「情意這件當物,就容我婉拒吧,指環的當金仍然可以是一百五十五兩。」

  「謝謝你,公孫鑒師。」她將指環放在托盤上,公孫謙取來銀票,並要她在記帳簿上留下簽名,銀貨兩訖。

  沈瓔珞捏緊折妥的銀票,金額超乎她的預期,興許連老天爺都在幫助她,選擇離開是對的,一百五十五兩,省著點用,要挨到孩子出世也不是不可能。她再三向公孫謙道謝,才快步走向後堂,經由長廊回到後方的嚴家主宅。

  「妅意。」公孫謙喚了始終坐在一旁,俏顏寫滿迷惑的歐陽妅意。她看戲看得好生困疑,為什麼義哥的女人要來當指環?對女人而言,心愛男人送的指環絕對都是無價珍寶,無論它是金剛鑽戒,或只是破銅爛鐵。

  公孫謙把才纔收當的指環塞進她掌心:「你最好快些去吵醒你義哥,告訴他,他的女人要逃了。」

  公孫謙出自於直覺,一口咬定。

  女人的直覺精準,某些男人的也是。

  她的包袱小得完全看不出來裡頭裝了些哈貴重物品。確實包袱中僅有爹親牌位和幾套衣物,當初踏進嚴家怎麼來的,現在離開嚴家就怎麼走,最大的差別在一張銀票以及她的肚子。她幾乎已經完全能篤定她懷有孩子,昨天夢裡,她看見一個小男孩,眉清目秀像她、五官端正像尉遲義,抱著她喊娘,可愛地教她心裡發暖,她從不曾如此肯定那場夢境是預知夢,他在告訴她,娘親,我在,我在這裡,我在等著呱呱落地、等著你疼我,我要當你的孩子。

  那是她的兒子,她確定,她傾其所有都要保住他。

  沈瓔珞沒費太多時間將行李收拾完畢,小竹屋一如她入住之前的整潔,彷彿只要她退出房去,這兒就不曾存在過「沈瓔珞」這個人的半點氣息。

  桌上留下一封短箋,少少幾字要尉遲義珍重,並祝福他與採菱,孩子的事,說了也只是連累三人困擾,不如讓她帶著秘密離去,對眾人都好,於是,她便不提了。

  不願再多做逗留,沈瓔珞鑽抱小包袱於懷中,她希望趁著晚膳開飯之前,從後門離開,她曾與李婆婆外出採買雜貨幾回,守門的小陳見過她,應該不會為難,她想好了要以同樣的買雜貨理由來脫身……想到李婆婆,她無比歉疚,她好想親口向她道謝也道歉,但她害怕李婆婆起疑,決定等安頓下來之後再寫信向李婆婆報平安。臨走之前,她又想起沈啟業。

  該要同大哥說一聲的,畢竟這一走,可能短期內很難再見面。

  她跑了酒窖一趟,沈啟業不在那兒!那是當然,嚴盡歡怎可能容許他在工作時間內偷懶?他應該在嚴家的某一處裡認真勞動著,她沒有太多時間去尋找他,打算寫張紙條告知他一聲便罷,她正要離開酒窖之際,拖著一身疲憊的沈啟業回來了,人未到,咒罵聲已經迥蕩在下酒窖的石階。

  「該死的嚴盡歡,你最好不要落到我手裡!我今天嘗到的痛苦,一定加倍再加倍還給你- - 你擺明要整死我,我也不會讓你好過……」沈啟業一跛一跛拐下酒窖,刷洗了一整天的屋瓦,更從上頭摔下來,滿肚子的忿恨化為惡毒言語,細細碎碎,窩囊地不敢吼得太大聲,怕傳進嚴盡歡耳裡,他的日子會更難過。

  瞟見沈瓔珞時,他驚訝止住咒罵:「瓔珞,你怎麼會來?」他可不認為沈瓔珞只是單純想來看看他過得好不好。

  「大哥。我要走了,來向你說一聲。」

  「走?你要走去哪?」沈啟業點燃油燈,坐往鋪地草蓆,不斷揉著又酸又痛的手腳。

  「我要離開嚴家。」

  「你是指……逃走?」這兩個字,沈啟業日日夜夜都有在想,他也很想逃呀,可嚴家不是說來就來,說走就能走的地方,他試過,但失敗了。

  「嗯。」

  「你怎麼可以逃走?你走了,我就沒有辦法再拿到金剛鑽首飾了呀!」沈啟業一心只想著這個,對於沈瓔珞要走的理由,他連問都不想問,他拉著她的手,要她坐在他身邊,沈瓔珞淡淡抽回手,站著不動,沈啟業也不逼她,急道:「傻妹妹!你聽大哥說,你留在嚴家有什麼不好呢?你瞧,尉遲義送給你多漂亮的首飾,一個男人會送貴重東西給女人,一定是有目的的嘛,你就學聰明一點,慢慢的挖、慢慢的討,偶爾耍著小手段,讓他心甘情願的一件一件送給你,等拿夠了,要走再走呀-還是……你已經搜括了一大堆金銀珠寶?」

  沈啟業拿下她肩上小包袱,迅速打開,失望地看到裡頭那些不值錢的玩意兒。

  「你就準備拿這些東西走人?」幾件舊衣裳和一塊死人牌位?

  沈瓔珞頷首,心裡暗暗慶幸,銀票她擱在懷裡,否則定會被沈啟業取走,那是她與孩子的活命錢,她絕不會交給沈啟業。

  沈啟業不希望沈瓔珞離開嚴家,有她在,至少他隨時想拿錢,還有個對象。

  「你在想什麼呀?!在嚴家做牛做馬這麼久,不拿個夠本怎行?況且你還陪尉遲義睡- 」

  「大哥!」沈瓔珞忍不住喝斷他,他尖銳的聲調以及酒窖裡的悶味,使她反胃,她努力調勻呼吸:「我只是來告知你,我要離開,其餘的,我不想與你多談!」她倏地捂嘴,試圖忍住嘔意,但連日來緊繃著精神、思索著離開嚴家之後該如何安頓自己的不安糾結著她,讓原來已經不是很舒服的身子雪上加霜,她彎身抱腹,乾嘔起來。

  沈啟業被她突如其來的反應怔住,這類情況他不是沒見過,他是遊戲花叢的老手,弄大過幾個女人肚子,女人上門要他負責時,大抵不脫這幾招,一哭二鬧三上吊,接下來就是嘔吐兩聲,再補上一記「我懷了你的孩子」的回馬槍……

  難道瓔珞她!

  「沈瓔珞,你有了?」沈啟業指向她仍舊平坦的腹間,嘶吼著問。

  她嘔完,只能輕咳,無法回答他的質問,等同間接默認沈啟業的控訴。

  「你!你真的有了孩子?!」

  沈瓔珞以為接下來要承受沈啟業一連串無情的咒罵指控,痛斥她辱沒家門,敗壞沈家名聲,但他沒有,他反而……咧嘴笑了。

  「這樣你更不能走!大哥陪你去向尉遲義討公道!搞大了你的肚子,這筆帳我看他怎麼賴!沒拿個幾千兩出來補償咱兄妹倆的名譽損失,我絕不善罷罷休!」沈啟業跳起來,拉住沈瓔珞,一副義氣相挺的好大哥模樣,然而兩人都心知肚明,他在打什麼主意!

  「放開我!」沈瓔珞使出最大力氣掙脫他,胡亂抱起他方才搜過的包袱,轉身就要跑,又被沈啟業抓回來。

  「不利用孩子向尉遲義大敲一筆,你真的是傻子!想帶著孩子離開?我這輩子沒見過比你更蠢的女人!我週遭那些婊子,每一個都巴不得用孩子來逼我娶了她們,讓她們成為沈府大少奶奶或是鑽得封口銀兩花用,看看你自己!下賤地陪男人睡,懷上野種,現在還想故作高潔地避走他鄉!你和老頭子一樣固執愚昧!」

  「不許這樣說爹!」

  「爹、爹、爹、爹!爹已經死了,現在只剩那塊木頭牌位了啦!」

  「夠了!」沈瓔珞推開他,雙拳握緊,雙唇抿得死白,沈啟業的每一句話都令她想吐!「我的事,不需要你管,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你會知道才怪!」沈啟業悴聲,與沈瓔珞互瞪著,他眸裡突地閃過一絲狡膾,方才猙獰的嘴角緩緩放柔,他原本就是個相貌不俗的男人,笑容使得出色五官變得無比溫柔,或許外人會被這般的神情給欺瞞,但沈瓔珞不會,她見過他這樣笑法太多太多回,每回陪伴而來的,都是令爹親憤怒的無理要求!

  「小妹,大哥是太擔心你,才會這麼大聲罵你,大哥沒有惡意。」

  他嗓門也放得又輕又軟,沈瓔珞沒有卸下戒備,黑眸緊鎖著他,要瞧明白他葫蘆裡賣些什麼藥,當他會喊她小妹,通常都不會有好事。「你一個弱女子,挺著肚子是能去哪裡呢?生養孩子不是一件容易之事,大哥怎可能眼睜睜看你吃苦?大哥是為你著想呀!」

  「該考慮的後路我都考慮過了,我不是莽撞衝動,大哥可以放心。」她答得謹慎。

  「你懷了孩子卻想逃,因為尉遲義不要你肚裡孩子,是不?」

  「……」沈瓔珞不回答,眸光仍是不由得黯淡下來。

  沈啟業說錯了一件事,尉遲義不要的並非孩子,而是她……

  「我就知道嚴家沒半隻好東西!」提及嚴家,沈啟業咬著牙,恨恨道:「小妹,大哥替你出氣,也替未來的小外甥出氣!他應該是來這世間享福,他身上可是流有咱們沈家血脈,不可以跟著你流浪吃苦,爹在九泉地下若有知,定會萬般不捨!」

  「大哥,你不用拐彎抹角說這些,我不需要你出氣,我要走,並不想帶著任何怨憤,我只想好好安頓下來,等待孩子平安出世。我不能在這兒多逗留,我要趕在天黑前走……」她繞過他。

  「小妹!」沈啟業擋下她:「聽大哥說完!該走的不是你!你若走,誰來幫我一塊兒拿回我們沈家家產?你甘心看它淪為嚴盡歡的東西,不願意盡沈家子孫的責任,將它奪回來嗎?!」

  「我說過了,沈家家產已經沒了,不是小當家奪走它,是你,一點一滴用罄喝光,你還想向誰討?醒醒吧大哥,眼下的你我才是現實。」

  「你胡說什麼?!若沒有奪走沈家家產,嚴盡歡是哪來這麼一大片產業興」

  「在我們沈家尚未沒落之前,嚴家便已經如此富裕,並非一夕之間造成,你硬要說成是我們沈家家產,豈不可笑?」沈瓔珞無法明白沈啟業的思考方式,好似全天下的東西都該是他的,如此扭曲的想法,她當真不懂……

  「她拿了我們的宅子土地,取走府裡大大小小的古董、珠寶,加加總總也值幾十萬兩以上!」

  「宅子裡已經空無一物,古董珠寶早在小當家來取之前就變賣光了,嚴家是付了當金給我們,宅子等同於由她買下,她還欠了我們什麼?」沈瓔珞輕歎,知道再多說亦無益,搖著蠔首,步上酒窖石階。

  她身後的沈啟業喃喃說著:「不對,是我們沈家的,嚴家所有東西,都是我們沈家的……嚴盡歡搶走我的家產,是她搶走的,還敢這麼囂張……」

  她一步一步走,聽見沈啟業的喃語越來越大聲,到後來變成了咆哮!「嚴家所有東西,都是我們沈家的!」

  沈瓔珞身子被往後扯,落入沈啟業雙臂箝制裡,她望著沈啟業那雙眸子,裡頭充滿了偏執。「瓔珞,你要幫我!你一定要幫我!我們兄妹倆一起把屬於沈家的東西全拿回來,這樣你和你的孩子就能過著榮華富貴的好日子,你也希望孩子能像咱們以前,有人伺候、有人看顧,吃好的、穿好的,對不對?你也懷念昔日富裕千金小姐的日子吧?」他不容她掙扎,十指使勁的力道之大,幾乎要沒入她的臂膀內,疼得她皺眉,而沈啟業接下來的話語,才是真是令她柳眉擰蹙的主因,他說:「我已經想了許許多多的辦法,只要你肯幫我,一定能成功,你聽我說,你在廚房裡幫忙,有很多機會可以在嚴家人的膳食裡下藥,我弄藥來給你,你把它倒進食物中,等嚴家人吃下去,整個嚴家就是我們的,很容易吧?瓔珞,我會讓你重新成為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嬌貴千金,而你的孩子絕對可以享受最好最好的一切,好不好?好不好小妹……」

  「你瘋了。」沈瓔珞找不出其它字眼能形容沈啟業。

  他真的想要錢想瘋了。

  喪盡天良的惡毒辦法,他竟然能說得這般麻利順口,嚴家上下有多少人,全是活生生的性命,有慈藹待她的李婆婆、有爽朗正直的漢子阿土、有福態可愛的喜兒、有笑聲獨特的馨馨、有溫雅俊逸的公孫謙、有嬌俏率真的歐陽妅意,有好多好多善良的臉孔,更有著尉遲義……她怎麼可能幫助沈啟業,做這種瘋狂惡毒之事?  想都別想!

  「是嚴家先對不起我們!他們全都該死!」他吼。

  沈瓔珞怒摑他一巴掌,又重又響,幾乎打疼了她自己的手心,也終於讓沈啟業錯愕放開她。

  「沒有人對不起你!你沒有資格傷害嚴家任何一個人,一切都是你自找的,你不該怨天尤人,你只能怨你自己!真正該死的,是你。」她說了重話,顧不得任何兄妹情誼,她受夠了沈啟業,她後悔自己這番話沒有早些說,她應該在爹仍在世時便斥責她的兄長,而非靜默站在一旁,眼見他傷害沈家。

  沈瓔珞挺直腰桿,傲然旋身,要離開已經無法溝通的兄長沈啟業,完全沒去注意身後黑影正高高舉直雙臂。

  匡!

  一罈老酒,重重擊向她的後腦,酒罈碎裂,酒液四散,濃烈酒氣霎時漫開在酒窖之中。

  沈瓔珞匍匐倒地,腦後血水混著酒,綻開一片。沈啟業眼光渙散,嘴裡含糊說著:「一切都是你自找的,你只能怨你自己,誰教你不肯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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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7-8 00:39:33
 第十章

  尉遲義捏斕手裡紙條,連同歐陽妅意遞給他的指環,深深紮在掌心裡,他不懂何以短短幾日,風雲變色;何以短短幾日,他失去了一切!瓔珞!瓔珞!你為何要走?  什麼叫做你自己保重身體?

  什麼叫做祝你與採菱姑娘白首偕老?

  關採菱屁事呀!一看到採菱兩字出現,他就知道她誤會了!

  他和採菱白什麼頭偕什麼老呀!

  他這輩子唯一想白頭偕老的人,名叫沈瓔珞!

  他被歐陽妅意努力搖醒,意識還渾渾噩噩,傷口又痛得難以忍耐,歐陽妅意不斷拍打他的臉頰,一句「義哥!沈瓔珞要離家出走了啦!」將那些渾噩和疼痛全數踢飛,他瞠目躍起,不顧傷處裂開,鮮血像湧泉瞬間渲染胸前衣裳,紅得驚心動魄。

  他率先奔進小竹屋,裡頭窗明几淨,床榻上的被褥折迭整齊,竹椅靠攏在桌下,瓶中清荷半舒展著粉白相間的淡胭色澤花瓣,一如她仍在時的恬靜清爽,不同的是,她不在竹屋,她爹的牌位也不在!尉遲義瘋了一般地低咆,跑出房,四處尋她。守前門的吉利,守後門的小陳,守東門的有財,守西門的大個兒,四人皆表示整日都沒有看見沈瓔珞身影,也沒有載貨馬車進出,她不可能藏在貨堆中混出府去,尉遲義推測她應該仍在嚴家,除非,她攀牆出去。

  嚴家的牆高比尋常人戶高上幾尺,沒練過輕功的人想攀上去,難上加難,更遑論是柔弱如她。

  她還在嚴家!

  一定還在!

  尉遲義焦急喊她,嗓音響徹嚴府,迸裂的傷口不住地淌出血來,他早已無暇去管,那樣的痛楚,他忘了、他感覺不到,一心一意只填滿沈瓔珞。

  「瓔珞!你出來!你別躲我!聽我說,你真的誤會了!我和採菱沒什麼!我不要她!我從頭到尾都不要她!我要的只有你!瓔珞!」

  即便站在距離最遠的後門,亦能聽見尉遲義這番嘶吼。

  「我向你解釋過了,你為何不信我?!為何仍抱著懷疑?!為何要走?!」

  又一聲混著傷勢劇烈疼痛的吼間,驚破全府寧靜,他盲目奔馳,邊跑邊說。「她只是一個破大夫!只是替我敷藥!只是差點弄死我!只是!該死的路人一隻呀!」她問過他,那個女人是誰?她問過他,他與那女人在房裡做什麼?

  當時的支支吾吾,只是想掩蓋他受傷的事實,怕她擔心怕她難過,他不知道竟會教她誤解至此!

  早知如此,他寧可什麼都告訴她,讓她看自己身上又醜又深又長又幾乎要見骨的傷口、讓她嚇得大哭,也不要她決意離開他!

  「你連我送你的指環也不要了,就像你也決定不要我了一樣,是不?」

  凌厲的嘶啞,響徹雲霄。

  「我本來不信那一套,什麼金剛鑽恆永遠,一顆永流傳!我以為那是嚴盡歡想來騙錢的詞兒!他們說金剛鑽堅硬不易破碎,夫妻間正流行拿它來比擬愛情,我這輩子沒這麼蠢過!在秦關的匠房裡一顆一顆挑、一顆一顆選,非得要找切工最漂亮、光芒最炫目的,我想把它送給你……那不只是一顆鑽!那是我的心呀!你卻寧可拿它去典當,等同是將我的心一塊兒給當掉了!瓔珞,不要這樣待我!」尉遲義跌跪在地,上半身趴在石階,痛得挺不直腰桿,血窪隨即在他膝處凝成一攤,他喘著氣,每一口呼吸都撕裂血肉,光是起身,已是滿頭大汗,他的力量不用在忍耐疼痛上,反而奮力吶喊:「喊我的名字!讓我知道你在哪裡!」他試圖聽著,摒棄嘈雜的風聲水聲,以及自己吁喘的濃重吐納聲,想聽仔細是否能尋到她的呼喚。

  沒有。

  他聽見許多人在幫著他一塊兒找她,一聲一聲「瓔珞,快出來!」、「瓔珞,別躲了!」不絕於耳。

  他聽見奔走相尋的雜杳步伐。

  他聽見嚴盡歡在嫌吵的埋怨。

  他甚至可以聽見血珠子滴落在地。

  獨獨沒有沈瓔珞的聲音……

  她仍不信任他嗎?在聽見他亂七八糟吼了這麼多話之後,還是不相信他與採菱的清白嗎?

  所以她不願意喚他,不願意讓他找到她-

  「失火了!失火了!後頭的倉庫燒起來了……」

  尉遲義聽見遠方有人喊著,是雜役江海,他抬頭,看見一抹紅光,燒亮夜空,距離雖遠,焦味已經傳到這裡。

  眾人尋找珞瓔的呼喚聲,改為「趕快去舀大池的水來救火」的吆喝。府裡所有能盛水的鍋碗瓢盆桶全數派上用場,眾人以接力方式趕忙撲火。尉遲義到來時,倉庫已經陷於火海,一楝老舊的宅子,燒去大半。

  「可惜下方酒窖裡的一排好酒……」嚴盡歡站在後頭,搖頭歎息。這麼一燒,陳年的珍釀,也燒乾了吧。

  「人沒事比較要緊,酒可以再買,這楝倉庫也舊了,再重建一處就好。」公孫謙渾身水濕,加入舀水行列,直至方才才換人接手。

  「姓沈的哩?他不是睡在酒窖裡嗎?該不會沒逃出來吧?」突然有人問了一句。

  尉遲義光聽見「姓沈的」三字便瞪大眼,轉身就要衝進去。

  「阿義!那個姓沈的是指沈啟業不是沈瓔珞!冷靜!」公孫謙斕住他:「你現在傷成這樣,進得去不見得出得來!」

  尉遲義大口喘氣,光是站著,都相當耗力。

  「姓沈的那傢伙我剛剛還在園子那邊看見他呀,跑得很急耶,不知道在趕什麼。」小紗說道。

  「我看這把火八成是他放的!」嚴盡歡一口咬定。她老早就看沈啟業不順眼,真不懂自己捉一隻老鼠養在府裡做什麼?!這下可好了,連倉庫都被燒光!姑且不論是不是沈啟業放的火,她都不想浪費米糧養他:「悴,夏侯,把姓沈的趕出府裡,我不想再見到他!」

  「好。」夏侯武威也不喜歡沈啟業,他的眼神不正直,每回遠遠瞟著嚴盡歡時,都讓他有將它們挖出來的衝動。咳。

  尉遲義聽見了,有些含糊,但一清二楚,從火場裡傳了出來。

  週遭明明很嘈雜,眾人七嘴八舌在說話,一桶一桶的水嘩啦嘩啦潑出去,混淆著吆喝聲,那聲咳嗽,更教他在意。

  他緊盯被火吞噬的倉庫,火正燒得蘇啪作響,和著風勢,發出鼓噪,他凝定精神,此時什麼也不聽,只專注聽著倉庫裡的動靜!

  火,熊熊轟轟;梁木,遇熱剝裂;磚瓦,倏然爆破;乾糧米袋,在火中燃燒……除此之外,還有……

  咳咳……

  衣袖摀住口鼻,悶悶的咳嗽,如雷劈入尉遲義耳裡。

  然後,是一句比咳嗽聲更輕更小,更像喃喃的呢語。

  尉遲……

  「瓔珞!沈瓔珞!」

  是她的聲音!是她的聲音沒錯!

  「阿義!」公孫謙擋不下他,連夏侯武威也不行。

  「她在裡面!我聽見了!她在裡面!」尉遲義掙開所有人,筆直衝入火場,公孫謙與夏侯武威眼見不對,隨即趕上,三人前後消失在烈焰之中,瞬間,倉庫垮下,激起煙塵火花,點點如星,散漫在黑幕之中……

  沈瓔珞是被手臂上的灼傷給痛醒的。當她睜眼醒來,週遭已是一片火海,地窖裡存放著大量的酒,酒甕不耐高溫,應聲爆裂,先是一壇,接著是第二壇第三壇……酒液與火結合,鮮紅霎時渲染她眼前,吞噬掉所有視線。

  她試圖拍掉衣袖上燃燒的火焰,動作有些遲緩,後腦又疼又辣,卻不及身處烈火之中的灼燙難受,意識告訴她,快逃,身體不聽使喚,快逃!快爬起來!若遲了,就要葬身火窟,她與孩子……

  她匍匐著,身子拖在地板上,努力往石階爬,身後的火,宛如化身為巨蟒,吐著火焰舌信,猛撲而來!

  她身上被酒液濕濡,極易著火,她爬行過的痕跡,成為引信,將火引導而來,她踢掉了繡鞋,因為那輕軟的布料燃燒起來,接著是裙擺,又燙又刺的灼咬,令她爆發力量,爬得更快,然而那也只是迴光返照的蠻力,來得快、去得更快,她伏在石階,黑霧迷濛了雙眸,熏出難受的眼淚,眼睛幾乎快要無法張開,口鼻間所能呼吸到的,全是嗆人濃煙,她用傷痕纍纍的手摀住嘴,卻摀不住它們竄入肺葉的蠻橫。

  她的腿好燙、好燙,頭也好疼,渾身像被置於鐵網上煨烤太久的魚兒,傳來一陣焚燒的焦味……

  真的,要死在這兒了嗎?

  無論什麼事,你都可以喊我。

  遇上哈麻煩,記得找我,你只要稍微大聲喊我的名字,我不管在府裡哪裡,都能聽得到。

  喊不出口,她的聲音,喊不出口……她怕,怕喊了,心裡有了期待,期待卻仍是落空,怕自己等著他來,怕自己等不到他來,怕他不願意來,怕他聽不見她的求救,怕自己最後死去之前,是抱著遺憾……

  最近我比較忙,恐怕沒法子撥冗在小事上。

  我已經有一個女孩在等我,我沒有空理你……隨便你愛說我無情無義還是禽獸不如……隨便你了啦……她疼得號啕大哭,因為身體的痛,更因為心裡的痛,她以為自己是放聲哭出來,但並不是,她沒有聽見自己的哭聲,她只是張著嘴,無聲嘶叫著,眼淚成串滑過污黑的粉頰。聽見他這樣說,她好難過!

  她不知道如何響應,她想瘋狂槌打他的胸口,用她所聽過的惡毒字眼咒罵他,她想賞他幾巴掌,她想問他的心是否是鋼鐵鑄成,她想吼著問他為何如此踐踏她的愛情!

  她最終只選擇了默默退開,她的心,卻像被撕裂擰破,她強忍著那樣的疼痛,不哭不鬧,佯裝自己堅強無比、佯裝自己不需要依靠他,臨死之前,她不想再忍耐、不想再假裝,她疼呀!她好疼呀!

  她不像他這樣豁達、這樣說放就放、這樣果決斷情,她怯懦、她死心眼、她付出了感情,就不輕易收回……現在,她要帶著這份固執傻氣的感情,以及來不及出世的孩子,在大火之中,灰飛煙滅,燒成殘燼。

  她閉上不斷淌出淚水的雙眸,吸入嗆濃的煙息,活命的空氣愈發稀薄,意識斷斷續續,開始有些幻覺浮現!

  爹揮去滿臉汗水,告訴她,你別往這兒來,這兒又熱又悶,女孩子家回房去繡花彈琴;昔日貼身小婢嫻兒端著桂花甜湯,圓臉兒堆滿笑,伺候著她喝;嚴盡歡領著人,進到沈府,氣焰囂張地威嚇要拆掉柱子打掉涼亭;炫陽之下,咧嘴露牙,朝她笑著的尉遲義……幻覺之後,應該是幻聽了。她隱約聽見他在說。

  瓔珞!你出來!你別躲我!聽我說,你真的誤會了!我和採菱沒什麼!我不要她!我從頭到尾都不要她!我要的只有你!瓔珞-

  我向你解釋過了,你為何不信我?!為何仍抱著懷疑?!為何要走?

  她只是一個破大夫!只是替我敷藥!只是差點弄死我!只是!該死的路人一隻呀!

  是因為她打從心底,希冀能聽到這番話吧?

  希望聽到他與採菱清清白白,沒有感情糾葛,沒有男歡女愛。

  所以現在,奢想著他的嗓音,吼出這樣遙不可及的夢想。

  你連我送你的指環也不要了,就像你也決定不要我了一樣,是不?

  我這輩子沒這麼蠢過!在秦關的匠房裡一顆一顆桃、一顆一顆選,非得要找切工最漂亮、光芒最炫目的,我想把它送給你……那不只是一顆鑽!那是我的心呀!

  你卻寧可拿它去典當,等同是將我的心一塊兒給當掉了!瓔珞,不要這樣待我!

  喊我的名字!讓我知道你在哪裡!

  夢,讓她得以聽見這些句子。若它們全是真的,全是由他口中道出,那……該有多好……該有多好呀。美麗的綺夢,教她在嚶嚶哭泣中,綻放微笑。

  恍恍惚惚,她看見過往的點滴,在眼簾間迅速重現!

  他一抹促狹,明明就知道她意圖拖延時間,想讓嫻兒她們收拾更多東西離開沈府,不立即點破,直到嫻兒她們走遠,他才咧嘴笑著揭穿她的劣質陰謀,她以為他會生氣、會去追回嫻兒,硬要檢查她們的包袱,但他沒有,不只沒有,他還縱容她帶走她爹的牌位,那是件小事,卻是他違逆了嚴盡歡命令的大事,他在一旁鼓吹她「多帶幾件衣裳首飾沒關係啦,我當作沒看到,這件這件還有這件!」他替她多塞了好些衣裳到小小包袱內,她在心裡,是暖熱的。

  他一臉安撫,要她安心在嚴家住下,他說嚴家全是好人,她因他的笑容而寬心,那張看來兇惡的容顏,輕易撫慰她的惶恐,她在心裡,是全盤信任的。

  他一本正經,叮囑她只要有需要,無論大事小事、要事雜事,都可以喚他過來,他定會迅速趕至,她在心裡,是受寵若驚的。

  他眼神銳利凝望著她,低首噙住她的唇時,他的氣息、他的蠻橫,讓她錯愕卻不害怕,一個比她高壯許多許多許多的男人,用著呵護的力道,在探索著她,那是她第一次嘗到男人的味道,她在心裡,既羞怯,又隱隱藏著期待。他在她耳邊說過的話、在她身上做過的事、他笨拙為她梳發,示範秦關特製的夾鈿該如何使用、他為她戴上碎玉耳墜、他為她套上指環、他偎在她身邊,小小銅鏡映照出兩人貼近的模樣,他與她笑得多開心吶,她不是為了自己擁有那些貴重的首飾而在笑,是他,是他百般想討好她、百般想妝點她、百般想寵愛著她的行為舉止,教人窩心不已,即便他送她的,只是一根木簪,她的笑靨也不會因而黯淡。

  他點燃清香,祭拜她爹親,說著照顧她的責任,由他尉遲義接下了,她在心裡便已篤定,她愛上了這個男人,這輩子,注定為他傾心顛倒。

  「尉遲……」

  這一聲,不為求救、不為渴望覓得一線生機,只是想喃念著教她懸念掛心的名字,她氣虛蠕唇,將他的名字嚼在嘴裡,捨不得太快吐出。

  她叫他尉遲,不跟著嚴家眾人一塊兒喊他義哥,是他要求的,他說,她叫他「義哥」,會讓他有種在強暴自己妹妹的噁心錯覺,他不當她是妹子,也不要她當他是兄長,義哥珞妹這類的稱謂,他敬謝不敏,那時她還愣愣問他!

  我應該……怎麼喚你呢?尉遲!她驀然抽泣,因為他正在她身體深處興風作浪,教導著她如此羞人的男歡女愛,生手如她,連半分抵抗的力量都沒有,只能緊緊跟隨他、接納他。

  我喜歡你叫我尉遲的聲音。他低笑,愛死了她把他的名字喊得軟綿酥骨,他拉起她的柔黃,要她抱緊他的頸子。再叫我一次,乖。尉遲……尉遲……她因他而翻騰了意識、翻騰了矜持,嗓,混雜著激喘與嬌媚,惹得他雙目深邃濃黑,整整一夜,不願從她的甜美溫暖之中退出。

  尉遲……

  尉遲……

  她愛他呀!在死亡之前,她不想欺瞞自己,她不想帶著對他的恨意而走!所以她盡其所能想著他待她的好,只想著好,所有的壞,她都假裝它們不曾存在過。

  眸子半掩,淚花遮蔽,紅的火、黑的煙,交織成網,籠罩住她,此情此景,好生熟悉,恍若在某日夜裡,偶發的夢……

  夢……

  熱……

  好熱……

  不,不只是熱,而是燙,火灼肌膚一般的燙,每分髮膚都快要蜷曲起來的焦疼。

  眼前紅瀲瀲一片,除了紅,任何顏色都看不見,那色澤,像血,肆染著天際、渲散池面,以及尉遲義放聲嘶吼的猙獰面容。他額上青筋暴突,渾身肌肉緊繃,虎眸瞠圓,齜牙咧嘴地咆哮些什麼,火光彷彿快要吞噬掉他,將他染得通紅。他奔向滔天巨焰,誰也喚不回他,壯碩健軀消失在火光之中。危險!別去- 尉遲!不要!

  她看到曾經作過的那場夢!那場讓她連著好幾日無法放心,尉遲義身陷大火危機的預知夢!的延續……

  尉遲義突破紅似鮮血的烈焰火蛇,朝她奔來。

  「瓔珞!」

  第十一章

  一陣清風,徐徐吹來,吹熄昨天夜裡倉庫失火所帶來的最後一絲殘熱。塌垮的倉庫,燒得只剩幾根焦黑大梁還看得出原狀,屋裡的酒罈無一倖免,酒窖上層堆放的米糧干物助長了火勢,老舊的房舍,承受不住烈焰肆虐,短短半時辰,化為烏有。

  清晨時分,幾十名奴僕清理善後,預定這幾日便要重新建造一處倉庫酒窖。

  那陣微風,拂過被舀去三成池水滅火的大池,激生漣漪,由於水位下降,年長婢女領著小丫頭們,刷洗深處的池畔青苔,偶爾聽見小丫頭驚叫連連,嚷嚷她們在池裡看見龍鱗閃閃發亮地忽隱忽現,大婢女斥責她們胡說八道的嘻鬧。

  風兒腳步不停歇,往小竹屋方向挪去,輕輕撩動窗邊竹簾,頑皮地透進窗,吹落瓶中荷花的粉瓣之後,再悄悄吻上沈瓔珞的臉頰,喚醒沉睡中的她。

  長睫微微掀動,雙眸尚未睜開之前,手腳處襲來的疼痛,教她呻吟出聲,傷口灼燙著,隱約又感覺到有股涼意,舒緩著它,讓它不至於難以忍受。

  她醒來,發現自己身在小竹屋裡,手腳的燒傷已上妥涼膏,腦後的傷口也包紮完成。她沒死,她還活著,那孩子呢!她第一件事便是慌張捂向腹間,感覺孩子是否平安。出自母性直覺,她知道,孩子沒事,他還在她身體裡,孕育著、成長著。

  她大鬆口氣的同時,終於看見了與她同擠在竹床上的尉遲義。

  他赤裸上身,胸口纏滿白長帛,臉上臂上約有十幾處赤紅的燒傷,雖亦上藥,顏色仍舊嚇人,那頭短髮髮梢,被火燒去了些許,變得參差不齊。他睡著,左臂橫亙在她腰際,手掌摟住她不放。

  她在火中,即將陷入昏迷之前,看見他朝她奔來,那不是幻影,而是真實?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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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7-8 00:39:45
  他連她蠕唇輕喃他名字的聲音,也能聽得見?

  他……

  沈瓔珞猛回神,立即試圖挪開他的手臂。她並未忘懷想離開他的原由,她不想面對他,她怕自己心軟,怕自己會走不開腳步,怕自己哀求他讓她留下來,她討厭這樣的懦弱……

  他箝制得太緊,手臂上又有傷,她根本不敢使勁去推,只能改以蹭動身軀,想從他臂膀間逃出去。

  她挪著,力道小小,不想吵醒他,翻過身,一寸一寸移動,竹床無法避免地發出聲響,咿咿呀呀,她努力許久,發覺自己的衣裳似乎被纏住了,她不能成功下床,她正要查看是否衣袖被他身軀壓住,卻對上一雙深邃黑眸。尉遲義從她開始移動的第一瞬間便清醒,剛開始他不解她在蹭些什麼,後來終於明白,她想逃,在她剛從火裡劫後餘生的此時此刻,她仍是想從他身邊逃走!

  她抽口涼息,因為他翻身將她壓住,懸容在她上方,囚在床板與他之間。

  「請……放開我,我……不喜歡這樣……」她咬著唇,想撇開小臉不看他。

  他叼住她的唇,她惱怒這種誘惑,在他以舌尖頂開她的唇瓣之時,咬了他一口,他非但不退縮,更是長驅直入,一點都不擔心她會憤而咬斷他的舌根,她氣他,更氣自己,她狠不下心來,阻止他做的這些。

  他為什麼要吻她?

  他該吻的人,不是她,而是採菱……

  沈瓔珞奮力推開他,尉遲義疼得爆出嘶叫,幾乎癱軟在她身上,挺不直身。

  在同時,竹屋房門被推開,以歐陽妅意為首,領進一干子人,撞見兩人交迭在一塊兒,未婚嫁的小紗連忙轉過身,臉紅不敢看,已成人妻的歐陽妅意嘖嘖有聲。

  「義哥,你都只剩半條命,還有心情做這種事哦?」佩服佩服耶,她以為男人病重和酩酊大醉時,都勃起不了哩。

  「阿義,不用這麼猴急吧?」公孫謙也覺得養好身體才會有好的床第質量,傷勢會影響了男人的表現及女人的幸福。

  「老夫不建議此時行周公之禮,無論是對你或對她,都不好。」大夫拈胡搖頭。大夫身後背著藥箱的採菱同樣不贊同地跟著附和:「傷口爛成那副德行,再不好好休養,真的會要你的小命。而且妊娠未滿三個月,行房很危險,攸關一大一小的生命大事,就不能忍一下嗎?」她投以鄙視目光。男人,要好好體諒女人懷孕的辛苦,不要只想著解決自己的慾望!

  尉遲義用力吐氣吸氣,正覺得傷口的疼痛較為舒緩,就被採菱嗤句中的重點給震得全身僵直-

  妊娠未滿三個月,行房很危險,攸關一大一小的生命大事,就不能忍一下嗎?

  妊娠未滿三個月,行房很危險……

  妊娠未滿三個月……

  妊娠!

  當然不會是指他這個不可能挺肚懷胎的男人,那便是!

  他驚訝看著沈瓔珞,她視線躲開,等同默認。

  他連忙彈開,不讓自己壓到她的小腹、壓到孩子。

  他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想說什麼,又不知該說什麼。孩子耶,他要當爹了!孩子耶,她明明知道自己懷了孩子,卻要離開他!喜與怒,同時存在,他激動得不知道該先開心大笑,抑或是憤怒質問她。沈瓔珞不給他任何反應機會,她下床,遍尋不著她的小包袱,只有被燻黑的爹親牌位,擺在幾桌上的老位置,她捧起它,就要走出小竹屋,尉遲義飛奔趕來,斕著不讓她走。

  他站左邊,她挪步要朝右走,他移到右邊,她又氣惱地挪向左邊。

  「瓔珞……」他開口要說,被她噙淚的眸子瞪回來。

  「我會如你所願,離開你,不會阻礙你,你不需要擔心該如何處置我,我不怨你、不留你,只求你讓我留著孩子,我要他,其餘的,我都可以退讓、可以放棄。」她穩住說話的聲調,不許它發顫斷續,也穩住眼淚,不許它懦弱墜下。

  「你誤會了……」他又要說話,她扭開臉,雙掌護在腹間,那姿態,像只護著稚雞的母雞,而他,被迫成為會傷害她們母子倆的惡劣大鷹。

  「我不想再聽見這句話!我誤會的,已經夠多了。請讓讓。」沈瓔珞生硬說道。

  尉遲義越急著想解釋,越找不到著墨的重點,她板起小臉的模樣,教他手足無措,不由得口吃起來。一柄紙扇,緩緩探來,隔開尉遲義,是公孫謙。

  「沈姑娘,我這個弟弟沒見著你時,口齒伶俐,喊出來的話又臭又長;一面對你,卻不知從何說起。請容我這個旁觀者多嘴幾句!當然,你可以選擇不聽,你只要看就好。」

  公孫謙淺淺一笑,紙扇架在尉遲義纏滿的布帛上,長指輕彈,紙扇「啪」地拍了尉遲義的胸口,尉遲義皺眉,但強忍下來窩囊的呼痛,身上的白布帛瞬間被汨湧出來的鮮血染紅。

  沈瓔珞驚呼出聲,幾乎是立刻要伸手過去,阻擋公孫謙以紙扇對尉遲義造成的傷害。

  怎會被紙扇輕輕敲了一下,便冒出如此大量的血?

  它一直沒有停下來的跡象,瞬間布帛已失去泰半的潔白原色,刺目的紅,在他胸膛漫開,一直、一直、一直綻放著……

  是他衝進火場救她時受的傷嗎?

  沈瓔珞看著,心,揪緊。

  「阿義日前受了傷,傷口相當嚇人,險些要了他的命,他不想讓你知道,要我們幫忙瞞著,誰也不許同你說,他怕你會哭、會擔心他,所以他努力欺瞞你,先是要你搬回小竹屋,他認為同床共枕太容易有暴露受傷之虞,你沒發覺他那陣子時間裡,衣著打扮整齊了不少嗎?」

  聽著公孫謙所言,她回想著。沒錯,尉遲義在那時,改變了穿著,向來袒胸露乳的紅背甲換成包密密的深褐長袍!所以,那日,她踏進他的房,他驚跳而醒,慌張以薄被遮住他的身軀,急吼著要她出去;所以她伸手想為他拍掉衣裳上的髒污,他拂開她,並非因為不願她碰,他是煩惱她會不小心探詢到他的傷口……為的全是要瞞住他受了傷的事實?

  而她,誤會了。

  「採菱,過來。」公孫謙招來她。

  採菱搖頭晃腦走過來,公孫謙向沈瓔珞介紹她:「她是老大夫的女兒,阿義的傷,拜她之賜,潰爛得更嚴重。」

  「謙哥!哪有人這樣介紹的啦!」採菱嘟嘴,跺著小腳。

  「我有說錯嗎?老大夫恰巧上山採藥,藥鋪裡只有你在,阿義的情況又太危急,等不到老大夫數日後的歸期,你取針為他縫傷,針未過沸水,讓傷口感染,塗藥時又拿錯藥膏,害阿義險些喪命,關於這些,你想否認?」公孫謙細數採菱做的事。

  「呃……不否認。」採菱毫無辯駁的立場。

  公孫謙直視沈瓔珞落淚的小臉,他知道,這聰明的女孩聽懂了。

  「阿義那次昏迷了兩日,夢囈時,喃喃喊著:我不死,我要活著,瓔珞會哭的,不能死。」而她,仍是誤會了。她以為尉遲義帶著採菱進房,是為了情慾。不,他不是,他需要採菱替他換藥。

  隔日面對她的兩個問題,他無法立刻作答,也是因為他無法說出「我受傷了,採菱只是來替我上藥」的事實。

  「你這次以為阿義酒醉,實情是,他的舊傷被武威打裂,我們替他請大夫,偏偏老大夫直至昨夜才回來,當時的情況,不得不讓拍胸脯保證這回會好好醫治他的採菱再度接手,而後果……就是你親眼看見的那樣。」尉遲義二度陷入昏迷,連路都無法走,得由兩個人架著他回房。

  而她,依舊誤會了他。

  以為他飲酒作樂過了頭。

  尉遲義說得沒錯,她誤會了……

  沈瓔珞的視線,從他渲染血紅的胸口落到他慘白臉上。

  「你夢裡說的那位在等你的女孩,是我?」她問著他。

  尉遲義撓撓腦側:「夢裡?…………應該是吧,我老是夢見我娘在河的對岸招我過去,我拒絕,她還罵我不孝,我就跟她對吠,我告訴她,你在等我,我不能不回來。」

  「所以……我在火場裡聽見的那些,不是幻聽,是你的聲音在說話……」沈瓔珞喃喃自語。他的那些嘶吼、那些不被信任的痛苦、那些質問,全是真的,全是他一字一句從喉間嚷嚷出來。

  你真的誤會了!我和採菱沒什麼!我不要她!我從頭到尾都不要她!我要的只有你!瓔珞-

  我向你解釋過了,你為何不信我?!為何仍抱著懷疑?!為何要走?

  你連我送你的指環也不要了,就像你也決定不要我了一樣,是不?

  那不只是一顆鑽!那是我的心呀!你卻寧可拿它去典當,等同是將我的心一塊兒給當掉了!

  她氣得流淚,氣自己的愚蠢誤會,導致而來的風波。

  她抿抿唇,與他互視,語調雖輕卻堅持:「我要看你的傷口。」

  「很醜,你會吐的……」尉遲義知道,她這輩子一定不曾見識過何謂潰爛險些致死的噁心傷口。

  「讓我看。」沈瓔珞不被說服。

  採菱遞給她一支小剪子,替沈瓔珞接手她爹親的牌位,沈瓔珞握緊剪子,輕緩前刀開綁胸布帛,一圈一圈解開,又紅又腫的冒血刀傷,呈現在她眼前,採菱縫合的醜線,已經被老大夫解下,重新縫合妥當,公孫謙擊中之處,湧著血。

  「為何要瞞我?為什麼不告訴我?這樣的傷,為什麼不讓我陪著你承擔……」她並不是真的在指責他,她明白他的用意、明白他不要她為他的傷勢憂心,她卻覺得自己好沒用。

  在他傷得如此之重時,她沒有陪在他身邊。

  「我不想讓你哭。」

  「可是我還是哭了,眼淚流得更多……我真的誤會你……」沈瓔珞自責無比。

  她曾經不信任他,莫須有地在心裡污嘰他,視他為負心漢,甚至險些要帶著孩子離開他……「我不是一個只能同甘,卻無法共苦的人,你遇到痛苦時,不要瞞我,不能伴你一塊兒度過難關,會讓我更氣自己的一無是處,看到這樣的傷口,我當然會哭,因為我會擔心你呀……」

  沈瓔珞眼淚潰堤,串串珠淚滾掉面頰,尉遲義怕的就是惹她哭泣,他截斷她的淚水,放軟聲音:「我要是早知道會弄成今天的局面,絕對不會瞞你半個字。」他的弄巧成拙,差點就要失去她及孩子。看著她臉頰及身上都有燒傷,告誡著他,若沒有他想用謊言瞞過她,就不會有那些傷口。

  老大夫貼心交給沈瓔珞止血用的白布,不去搶走情人間互表甜蜜的機會;她頷首致謝,取過它,動作輕柔地按在汨血傷處,直至它不再激湧鮮血,再接手為他重新纏上長帛,圈圈纏妥之後,沾淚的粉頰緩緩貼在上頭,又害怕弄傷他一般,只敢輕貼,最後還是尉遲義無法忍耐,雙臂摟緊她,將她按在胸膛之間,抱得牢靠,半絲縫隙也沒有。兩人誰也無心去留意,公孫謙眾人把小竹屋留給他們,魚貫退出,讓誤會釋清

  的兩人獨處。

  「我很抱歉對你的不信任……我應該要更相信你才是……」她的聲音,在他懷裡哽咽傳出。

  「對,你竟然以為我會變心!」尉遲義故意板起臉,佯裝生氣,他該要嚇嚇這個丫頭:「我是那種見異思遷的混帳嗎?我以為我已經對你掏心挖肺,整個人全身上下都烙有『 沈瓔珞專用』 的印記,你卻誤解我和採菱有一腿……」他作勢捧心,一副氣到快要嘔血的鐵青模樣。

  「……男人不是很容易膩了女人嗎?我見過我大哥換女人比換衣裳更快,以為天下烏鴉一般黑……」她囁嚅著,因為理由站不住腳,顯得氣焰蕩然無存。

  「你拿我跟沈啟業那只傢伙比?!你認識我這麼久,竟然還將我歸類在沈啟業那一掛?」這次尉遲義是真的生氣了,要比起沈啟業的無情無義,他尉遲義這輩子都望塵莫及吧!

  「我們認識……不到兩個月。」沈瓔珞提醒他。雖然兩人情絛發展神速,該做的、不該做的全都做透透,現在連孩子也懷上,但仔細算算,她進入嚴家,還差幾日才滿兩個月,代表著兩人的相識時間絕對沒資格掛上「久」這個字眼。

  「咦?不到兩個月?你確定?我怎麼覺得我們認識了兩三年,甚至更久?」尉遲義不敢置信。全嚴家當鋪裡,他敢打包票說真正熟識的人,不是偽兄長公孫謙,不是好哥兒們秦關,不是老和他鬥嘴的夏侯武威,不是從小養到大的妹子歐陽妅意,而是她沈瓔珞,怎可能僅認識不到兩個月?

  「這算是……度日如年之意嗎?」才會兩個月當成兩年在過。

  「不是,是我覺得我已經愛了你好久,久到像是一輩子。」尉遲義以下顎抵著她的發旋,吁出的氣息暖暖的。

  「一輩子……」這三字,總是教女人熱淚盈眶。

  他執起她的手,被她當掉的指環,由他再度為她戴上,嵌在她的指節間。

  那不只是一顆鑽!那是我的心呀!

  「抱歉我當掉了它……我把銀票還給公孫鑒師,我要取贖它回來……」沈瓔珞

  急忙想從懷裡取出一百五十五兩的銀票。

  「死當不能取贖。」他笑道:「銀票留下來給孩子做衣裳,反正是花小當家的錢,咱們做貴一點、料子挑好一點,春夏秋冬都各做幾套,你也做幾件漂亮些的,替你自己打扮打扮。」

  「尉遲,我覺得自己好糟糕……我做了好多蠢事,白白流了好多眼淚,自以為是受害者,實際上我明明就那麼幸福,簡直是……庸人自擾。」她看著指間閃耀的鑽芒,淚光閃閃。她失而復得了它,回想起拋棄它的理由,等同想起自己的愚昧。

  「這事說來我也有錯,是我的態度害你誤會,我應該要讓你分享我的所有,不管是好的壞的都要算你一份,我要是受傷了,就來尋求你的撫慰,讓你一邊罵我一邊為我心疼,再一邊替我上藥包紮,而不是用一個又一個拙劣的謊言想欺瞞你。」

  「不可以再受傷!」她願意分享他的一切,不可以只有好的才想到她,遇上壞的就要將她排除在外,但……不代表她樂見他經常受傷!

  「我盡量。」尉遲義乾笑,他無法保證半點小傷都不會再受,不過,從今以後,他會更照顧好自己,以前那種硬拚不要命的好鬥一定要收斂,不要自己傷了身體,更連累她傷了心。

  為了她,他要保護自己,給她一個完完整整的「尉遲義」,就是她這個不貪心的女孩最希望得到的禮物,同理,他也會要求她要顧好她自己,不許傷了摔了跌了撞了。

  當某個人,為了另一個人而想要活得更長、走得更久、相知相伴更多的光陰,那另一個人的重要,已經無可取代。

  沈瓔珞之於他,便是如此。

  「一想起你會傷心流淚,我就不想受傷了。」這是尉遲義心裡的實話。忱瓔珞淚中帶笑,輕輕頷首,他的答案,像最香醇的酒,教她迷醉。「而且,還有孩子呀。」尉遲義曲膝半跪,耳朵貼在她腹間,以為這樣就可以聽見孩子叫爹。

  沈瓔珞撫摸尉遲義的短髮,笑著:「是男孩哦。」

  「你怎麼知道?」他困惑覦她,她此時溫柔的神情,觸摸他頭髮的輕緩手勁,令他壓根忘了自己胸腹的傷口仍在隱隱作痛,她就像一帖舒緩疼痛的解藥,用淺淺笑容,成功止痛。

  「我夢見的。」

  哦,預知夢。

  「可惜……我比較想要女兒……」尉遲義咕噥:「下一胎補一個女兒給我,好不好?」

  「這事兒我怎能作主呢?」沈瓔珞對於他孩子氣的說詞感到好笑:「是男是女都好,我只求他身體健康平安。」

  「也是啦。」他附和,說完,又小聲補一句含糊嘟嚷:「但女兒比較好……」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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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7-8 00:40:02
 尾聲

  三個月後的某一天夜裡,尉遲義突地彈坐而起,正浸淫於好夢的沈瓔珞連帶被他吵醒,瞇著惺忪可愛的水眸,詢問他發生何事,柔萸也隨即輕攀在他頰邊,以為他作了惡夢。

  「瓔珞,我忘掉一件很重要的事!」尉遲義緊張地握住她的雙肩。

  「什麼?」

  「我們要先成親呀!」

  「成親?」

  「我竟然給忘了!好在你爹提醒我,我把順序弄錯了!」

  沈瓔珞聽得困惑,更加擔心地撫摸他的額心:「尉遲,你睡糊塗了嗎?我爹?我爹早已……」

  「我知道他已經掛掉了,我剛剛夢見他,還有我娘,兩個老人家坐在河的彼岸泡茶,一人一句數落我,你爹逼問我,是不是想玩弄他的寶貝愛女,否則為何不趕快給你名分,我娘也在一旁幫腔,說她不記得自己教養出一隻不負責任的畜生,我才想到,我忘了要先跟你成親……」他撓著臉,笑得靦眺,粗枝大葉的他,已經視兩人為夫妻,加上彼此雙方上無高堂作主,便真的給忽略了。那怎麼可以呢?他不能讓沈瓔珞沒名沒分跟了他!

  「我尚在守孝,婚嫁都不應該……」

  「你爹說,那種小事,別在意它,你的終身大事比較重要!」這句話,確確實實是她爹在夢裡說的,不是他尉遲義胡詔!

  尉遲義言之鑿鑿,沈瓔珞又是一個相信夢境不單純是夢境的姑娘,所以她沒有任何懷疑,反而心窩暖熱,輕聲問:「我爹……看起來好嗎?我一直沒能去他墳上燒香祭拜,他在那邊,冥錢夠不夠用?」她的爹親從逝世至今,不曾入過她的夢,沒告訴過她,他缺了什麼。

  「他看起來挺好的呀,福福泰泰,穿著富賈最愛的藍裯長袍,吼起人來中氣十足。」被一隻鬼吼著「你膽敢戲弄我家瓔珞的話,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聽起來還滿毛的。

  「那就好。」沈瓔珞寬心一笑。

  「瓔珞。」尉遲義牽著她的手,她輕輕抬眸凝望他,他嗓音雖沉,卻悅耳:「我們成親吧,好不好?」

  「好。」她溫順頷首,笑得好可愛。於是,尉遲義隔天一大早就找上嚴盡歡,要求在嚴家裡辦一場簡單婚宴。

  「成親?」嚴盡歡嬌美臉上凝結一片冰霜,唇角扯了扯動,卻不像在笑,雙眼冷冷瞟他:「姓沈的燒了我家倉庫和幾百罈好酒,你現在告訴我,你要娶他妹妹?姓尉遲的,你的胳臂是被誰給拗斷了,全往外彎啦?」

  「沈啟業做的事,與瓔珞何干?!你將罪名扣在瓔珞頭上不公平!」尉遲義拍桌吠著。

  「這世上本來就沒有公平可言呀!為什麼我要對她公平?我就是不高興對她公平怎樣?」嚴盡歡纖掌落在桌面上,比尉遲義更響。

  「沈啟業人早就逃了,他趁著眾人去救火,從後門溜走,是你說不用去追他回來,你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他,這代表著你不想和他計較火燒倉庫的事,為什麼現在放走了元兇不捉,反倒欺負起無辜旁人?!」而且這個元兇還差點害死瓔珞,他尉遲義巴不得逮回沈啟業,狠狠揍他幾拳,偏偏嚴盡歡沒有下達命令,而沈瓔珞也替她大哥說話,她不願意相信自己的兄長是存心想殺她,她腦後的傷,是他一時失控,倉庫的大火,僅是窖裡油燈不小心被打翻,才會燃燒起來,她一直堅持著這個說法。

  「我、高、興。」

  嚴盡歡的理由,教人無法反駁,她向來總是如此,開心時做一套,不開心時又是另外一套。現在情況相當明顯,嚴盡歡今日鳳心大不悅,雖然她嘴裡說「我高興」,實際上心情一整個不爽,向她提及任何事都絕對會被打回票。今日不行,明日總行了吧?母獅子隔了一天,也該變成嬌生慣養的白毛貓!

  並沒有。

  母獅子依舊是母獅子,依舊亮著爪子在胡亂耙人。

  「成親?你煩不煩呀?一直問一直問一直問,不行啦!」隔了一天,嚴盡歡的嘴臉完全沒有變和藹可親。

  明日不行,後日行了沒?

  「姓尉遲的,你再提這事兒一次,就別怪我對你、對她不客氣囉!」嚴盡歡甚至搖狠話,姿態像只被踩著尾巴的母獅子,高揚著下巴走人。

  「你!」尉遲義想頂撞她,被夏侯武威斕下。

  「你晚膳時再問她一遍。」夏侯武威在尉遲義耳邊低語。

  「晚膳!」問又會有哈差別呀呀呀呀?  - 正要這麼問的尉遲義立刻噤聲,他聽懂夏侯武威的意思了,有人要為了他與瓔珞的親事,利用晚膳前這段時間,親自去討好情緒欠佳的母獅子,順著她的軟毛摸,將她安撫得服服貼貼、安撫得快快恢復成那位好商量的嚴府小當家!

  尉遲義好感動,給夏侯武威一記大大熊抱。「武威……你真是個好兄弟,嚴家有你,實在是太好了!要是沒有你,大家要怎麼過好日子呀呀呀呀呀……」

  「再囉唆我就不幫你。」夏侯武威冷眸瞪他。

  「好好好不囉唆!不囉唆!」尉遲義作勢縫上嘴,縫了一半,趕快補充:「武威你快去呀,我的幸福就靠你了!」催促完畢,也把另一半沒縫好的嘴縫上。

  「唉,真不想用這種方式達成目的……」夏侯武威低聲自喃。若非為了兄弟,誰想賣身吶……

  夏侯武威出馬,果然不同凡響,當天晚膳,不等尉遲義挑戰第四回,眉目傭懶且雙腮粉嫩的嚴盡歡主動提及婚事。

  「義哥呀,你和沈瓔珞的婚事也該辦一辦,硬是拖著,拖到肚子藏不住,穿起嫁裳不好看。你動作慢吞吞的,還不去找個好日子,在練武場裡架起棚子,擺個十來桌,自家人請一請,讓沈瓔珞光明正大成為尉遲夫人吧。」

  到底是誰害婚事硬是拖著呀!是你吧!是你吧?

  尉遲義以最快速度看日子、打點婚宴事宜,眾人傾力幫忙,即便他挑了一個短短十幾天後便到來的絕佳好日子,同樣可以辦得熱熱鬧鬧,毫不含糊馬虎。

  沈瓔珞沒有穿著大紅嫁裳,反以粉嫩似櫻的紗裳代替,畢竟她顧忌服喪帶孝,不適宜身著喜裳,在嚴家百無禁忌,少掉鳳冠霞帳,亦無損婚宴的喜悅。她長髮綰起,簪著一朵與衣裳同色綢緞紮成的仿製牡丹,除了耳上戴著一對銀絲耳墜之外,沒有其餘飾物,粉頰輕撲淡淡胭脂,無須濃妝艷抹,她的幸福笑靨已足以教她成為最美的新嫁娘。

  高堂之上,安置著沈瓔珞爹親的牌位,要他親眼看著女兒出嫁,尉遲義並未替他娘親設牌位,她過世時,他年紀尚稚,一些繁文褥節哪裡會懂,能湊出銀兩替她安葬就已經很孝順了。兒子的終身大事,雖沒有牌位在場,他想,她應該還是能看到,等孫子出世,他會帶著妻兒,一塊兒去墳上祭拜娘親。

  婚宴結束的那天夜裡,尉遲義與沈瓔珞作了同一個夢。

  白花綻放的彼岸,她的爹,與他的娘,堆滿笑容,欣慰望著他們小夫妻倆。

  醒來時,尉遲義突發奇想:「我覺得可以幫你爹和我娘辦一場冥婚。」

  看那兩老同進同出,悠悠閒閒一塊兒喝茶一塊兒罵兒子女婿,挺配的呀,乾脆來個親上加親好了,反正他短命的正牌親爹早不知投胎到哪戶人家去當小娃娃了吧,不會在意自己妻子再嫁才對。

  「胡說什麼呀?當心晚上爹娘連袂入你夢中,又數落你一頓。」沈瓔珞笑著輕斥。

  「入夢了正好,我問他們有沒有興趣當黃泉老夫妻。」哈哈。

  「貧嘴。」沈瓔珞作勢輕拍他的臉頰,當然沒真的下重手,尉遲義將她勾進懷裡,厚嘴精準地在她唇上印吻,再習慣性把耳朵貼在她腹間,她微微隆起的肚子還不太明顯,他最愛用這姿態聽著胎動,孩子尚不會踢蹬手腳,他的好聽覺卻彷彿能清晰聽見孩子的每一分動靜。

  沈瓔珞喜歡這般的寧靜親暱,她體內孕育著兩人的孩子,他展臂,抱住了她,也抱住未出世的孩子,偶爾,他會和孩子說著話,行為舉止看起來何止「傻氣」兩字足以形容,偏偏總能教她動容,他最常說的便是「你娘很辛苦,你少做些怪,別害你娘吐得這麼嚴重」,她細心梳順著他的短髮,聽他對孩子說的每字每句。

  「……先來個兒子,再生個女兒,哥哥保護妹妹也不賴,兒子要叫尉遲勇,女兒要叫尉遲玲玲。」尉遲義又開始做著美麗的遠景幻想,每隔幾天他都會發作一次,好似將她的肚子當成許願池,以為常常抱著它說話,就能美夢成真。

  沈瓔珞抿唇微笑。

  有個秘密,她沒告訴尉遲義。

  她作過一個夢。

  夢裡,兩個調皮無比的小男孩,被他追著教訓,而她坐在一旁,面露幸福地為夫君兒子縫補衣褲。

  夢裡,沒有女兒哦。

  嗯……還是繼續保密好了。

  有時無知也是一種幸福。

  【全書完】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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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匿名  發表於 2015-7-8 00:40:30
奇跡 決小明

  這本書,一直在奇跡中發生。奇跡呀呀呀呀呀!它順得不像是腐爛小作者會發生的情況呀呀呀呀呀,我甚至於在寫稿當中懷疑過,我是不是漏掉了第四章、第五章、第六章,直接跳到第七章(怎麼可能?怎麼可能一下子就咻地打到了第七章呀呀呀呀?奇跡!  ,我還認真翻回去數章節(一切都不是幻覺!

  義哥、瓔珞,你們夫妻倆真是好人呀!(撲抱ing)小作者最愛你們這類型不會折磨人的男女主角了!雖然沈瓔珞這種大家閨秀是我很害怕嘗試的,大概是因為溫婉賢淑不存在於我身上,要靠想像力寫出來,對我挺有難度的,我偏愛寫百媚或饕餮那類型的小瘋子(笑),不過這對組合卻完全沒有讓我傷到腦筋,他們平平順順的愛情,讓我的日子也平平順順(茶)

  不只是小說,連漫稿我也畫得超快(起因在於某只腐爛小作者犯的錯,詳情請見書末漫稿,在此不再贅述……雖然那種畫得快的靈感,我一點也不想要,哭抖ing ,我不要再犯bug 了啦!  太難得才有的奇跡,一定要拍拍手紀念一下。(雖然寫稿中途也是有小卡在某一些地方啦,但我忘了,哈哈)下頭的閒聊,不知道算不算涉及劇情耶……算吧,那、那就請介意的讀友先不要看下去,去把本文看完再來讀,不要被我壞了閱讀的樂趣哦!

  沈瓔珞算是另一版的嚴盡歡(際遇有幾分相似,只是嚴盡歡被寵壞了,沈瓔珞則是苦命型的落難千金),本來想將她設定成一肚子壞水的精明大小姐,進到嚴家之後欺負義哥欺負到底,但人物性格大扭轉(到底為了什麼呢……因為不想和嚴盡歡重複了吧),她完全軟掉了(我不擅長寫小乖乖呀呀呀呀呀……),不過……我不討厭這只沈瓔珞哦,甚至還小小地疼愛了她一下!

  尉遲義:「那是疼愛嗎?那是疼愛嗎?!你的疼愛就是推她入火海、掉大池嗎?  你是S 嗎?  〉口〈 !」

  事實上,我是M 啦(羞)。。好孩子不要懂。

  總覺得沈瓔珞太適合被M 了嘛,加上義哥是禽獸(滿腦子全是色情思想,我真愛這麼坦白的男人,哪像上一本的關哥,我一直很想很想很想很想寫一場不太辣的床戲,但是我找不到插入點,十幾萬字我竟然找不到可以放床戲的地方耶!角色決定劇情,某些傢伙,我想讓他們在床上滾一滾也滾不出來呀〉口〈  ,關哥朱朱,我對不起你們!  ,果然是什麼鍋配什麼蓋,這對一定會幸福的!額外一提,女人帶球跑,是我愛的梗(大心),每次看別的作者寫,我都會心酸酸八為女主角的遭遇。一個女人會淪落到要帶球跑,一定有一些很慘的原因嘛,有些作者處理劇情很高竿,逼出我好幾顆珍貴眼淚吶  ,所以我一直很想寫(雖然知道這種情節好狗血,但我就是愛呀,之前也只有《野浪小迎春》 寫過,但那種帶球跑和這種帶球跑又不太一樣……),好不容易有這個機會了,終於可以寫了,絕對不能放過!沈瓔珞,你好樣的,跑!快跑!我會安排你六、七年之後才和義哥重逢,你生下的小子一定是義哥的翻版,義哥在路上遇到一定會直接被認為是他爹,然後小子一定是聰明伶俐得不像是六、七歲的猴囝仔!結果,連大門都沒成功踏出去(ing ,我要寫帶球跑啦!我要寫女主角自力更生地賺錢養大小孩,N 年後才被男主角發現呀呀呀呀!

  出師未捷身先死,常使作者淚滿襟……

  尉遲義:「你果然是S……」

  我是M 啦,趙雲才是S,我們是幸福的☆S☆ M ☆ !(……我好害怕教壞小朋友……我現在是小番石榴姊姊,每天都在跳YOYO 點點名呀……誰能想像,某人在寫稿子時,嘴裡不小心哼出來的,不是流行歌,而是兒歌耶……滴答答滴答答霹靂啪啦,小水滴慢慢地從天而下,小水滴小水滴滴滴答答,像一雙雙大眼睛對我說話……這是我最喜歡的一條兒歌,是momo台的「小水滴的旅行」,呀呀呀〉口〈我在幹什麼呀!我的讀者有六歲以下的小朋友嗎 趕快回到主題八實際上也沒有什麼主題啦,東拼西湊的後記呀……請大家一句一句分開來看,不要奢望在後記中找到人生哲理或是對作者的美夢幻想,在某只作者的書裡,以上兩者永遠不可能存在)

  對了,義哥的傷口,最後變成蜂窩性組織炎哦,拖了好久才治好。(我不只要S女主角,男主角也不能放過呀!事實上……我只是想把義哥變成三刀流索隆,索隆胸口的那道傷,我很萌哩)

  另外,沈啟業的戲分還沒完(沒到他領便當的時候啦),所以他的下場,在某一本再交代吧(笑,壞人也是要連戲的嘛),請大家不要太快忘掉他。

  最後,套句《NANA》 的LAYLA所言:「我當個乖孩子,靈感之神就降臨。」(LAYLA是說「音樂之神」,不過各行各業有不同的神嘛,借來用用。難道,我向來卡稿卡得痛苦不堪,就是因為我是愛打電動的壞孩子嗎?大哭ing )

  因為靈感大神有照顧,所以本來下一本是嚴盡歡的故事,但有其它想寫的人物,於是就順延囉,讓掛有武林盟主頭銜的僕役先登場吧(笑),我一直都想寫他呢,哈哈,他完全沒有戲分,但我有鋪梗哦(有嗎?有嗎?有嗎?有啦,在妅意那一本,我就鋪了)

  希望大家喜歡,咱們下回見囉!(飛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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