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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話
如果說以前是不敢不願也不知道該如何跟家裡人說自己未婚懷孕這件事的話,那麼在和林宇哲碰面後卻堅定了柳思晨與父母坦白的決心,畢竟一個人在難過受傷的時候,父母永遠是自己溫暖的避風港。
而事情果然如顏諾所料,柳爸爸知道後怒不可遏,揚言要與柳思晨斷絕父女關係,柳媽媽則對自家女兒的遭遇心痛不已,可柳思晨已懷孕六個多月,是打不得也罵不得,所以等過了一段日子氣消了,又開始心疼起來,眼巴巴的趕緊把人接回家好湯好菜的伺候著,可謂是可憐天下父母心。
柳思晨回家養胎,秦放也去青島出差了,又剩下顏諾一個人。
這天她對著鏡子又打量了一遍,確認妝容沒有問題了才轉身準備出門,手機卻響了起來。
她看了看來電顯示,是柳思晨,眉眼彎彎地摁了通話鍵,語氣很輕快:「怎麼?大小姐終於記起我來了?還以為你正樂此不疲的進行小豬養成計畫呢!」
柳思晨苦哈哈地說:「得了,你就別再挖苦我了,現在我爸媽分工合作,一個負責我的吃喝,一個監督我的運動,我是一點自由都沒有,才抱怨一下吧,他們就來一句『你以為我們是關心你嗎?不過是看在孫子的面子罷了』,你說氣不氣人?」
顏諾揶揄她:「給你陽光就燦爛是不?叔叔阿姨這是在關心你,他們有經驗,聽他們的話總沒錯的,你還好意思抱怨啊……」
「我知道,可就是無聊嘛,你又不來陪我,在家裡好悶呢!」柳思晨呐呐道。
顏諾想了想自己的行事曆安排,柔聲說道:「現在我真抽不開身,秦放忙得跟陀螺似的,方磊的公司正上軌道我也不好意思走,事情全擠在一塊兒了。你預產期是什麼時候?等那時候我放個長假去陪你行不?」
「下個月十五號,那說好了,你要陪我啊!昨天去產檢的時候聽那些有經驗的媽媽說生孩子很痛恨要命,我心裡『咯噔』一下,都快得產前憂鬱症了。」
「我說你是懷了孩子,又不是變成孩子,怕什麼?要做個堅強的媽媽,這樣才能給孩子做好榜樣!」顏諾忽然頓了頓,轉了話題,「對了,你一個人去做產檢?他沒有來找你嗎?」她忽然想起來,前些日子林宇哲曾經好幾次來找過自己打聽她的近況,聽秦放說他的婚事可能有變化了。
柳思晨是一點就通,當下明白顏諾話裡的意思,用冷淡的口吻說:「有時候是我媽陪我去的,有時候是自己去。他是找過我幾次,不過我沒理他,反正我們早八百年前就沒關係了,他巴巴的來是什麼意思?」
顏諾沉默了一下。
怎麼可能沒關係?孩子就是聯繫兩人的紐帶是他們二人的骨血,這點永遠都沒辦法改變的。可這是他們之間的事情,她充其量只是個旁觀者,這問題得當局者清才能了結。
她抬腕看看表,快十點了,又說:「那你自己多注意些,凡事放寬心,有什麼問題都好好說,現在孩子要緊。」
「嗯,我知道。對了,我媽催我去散步了,下次再聊了。」
「好,再見。」
……
顏諾踏著高跟鞋走進T大校門。
今天是T大百年校慶的大日子,無論是在校的學生亦或是已經畢業的校友都樂於出席母校的盛會,自然也能看到不少熟悉的臉龐。
再次走在熟悉的法國梧桐下,她有種久違的感覺,看著那些在校學生朝氣蓬勃的樣子,她的彷彿心境也重回當年的意氣風發,擠食堂,泡圖書館,在湖畔休憩,騎自行車到處亂轉,或者跟三五朋友聚會,那是一段幾乎沒有煩惱的日子。
不知不覺就來到學校的大禮堂前,這裡人很多,顏諾下意識的退後一步,皺著眉尋思著該不該進去,一如既往的她不喜歡跟人擠熱鬧。
連玥眼尖,遠遠的就看到顏諾一個人站在人群外,走過去拍拍她的肩笑著說道:「就知道你會躲,快點進來吧,我們已經找好位置了。」『我們』指的自然就是大學時代幾個好友,好像時光沒有阻隔什麼,她依然是年紀小又懶散的顏諾,總是受到大家照顧。
顏諾不好意思地赧然,臉紅紅的挽著連玥的手臂從側門走進禮堂。
首先是校長的發言,當年的那位老校長早就退了休,現任校長十分年輕,大約四十多歲,顏諾曾在報紙上讀過關於他的介紹,是一位在物理學科上頗有建樹的學者,他的發言也並不冗長,以一句寓意深刻的「天道酬勤」結束了講話,博得了陣陣掌聲。接著是幾位德高望重的教授的演講,其中就有曾經對顏諾十分照顧的徐教授,簡單的總結了對T大的看法以及對未來的展望,風趣幽默的言辭將很多已經走出社會的人重新帶回學生時代。
校慶,其實更多的是懷念,是T大人終身難忘的記憶。
校會以後就是各院系分別舉辦的慶祝活動,晚上在廣場中心還有文藝匯演。
陳辰拉連玥到一旁,悄聲說道:「誒,我聽說段師兄今天也會回校,你說小諾知不知道?」
聞言連玥一怔,正想說點什麼,隨即用嘴朝前方努了努,苦笑道:「她不用知道,因為她已經見到了。」
陳辰這才回過神,不可置信地睜大眼,驚訝道:「這也未免太巧合了吧?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緣分?」
她們的目光都落在不遠處表情尷尬的兩個人身上,不約而同地長歎一聲,緣分是緣分,不過是有緣無分。
其實段奕琛今天本來不大想出席校慶的,他最近談了個大專案總是英國-中國來回飛,有著說不出的疲憊,而他甚至不知道自己這麼拼命是為了什麼,前方一片茫然,感覺自己越活越回去了。
可是轉念一想,也許是個能碰見顏諾的機會,不過猶豫了一下人已經到校了,明知道她避著自己,卻還是想著她念著她,那種不再屬於自己的感覺像有一隻無形的手在抓著自己的心,整天整夜的疼著,用宇哲的話說:他們是純粹的自作孽活受罪,怨不得別人。
沒想到還真見到了。
不過依段奕琛的性格是萬萬做不來死纏爛打的戲碼,即使兩人相見,他也只是忍不住上前打了招呼:「嗨,這麼巧,你見到徐教授了嗎?剛才碰面他還跟我說起你來呢。」
顏諾微愣了下,隨即點點頭說:「嗯,剛和同學去拜訪他了,他還當我是沒長大的小丫頭似的……」話音嘎然而止,忽然意識到這樣嬌嗔的語氣已不再適合他們。
又是一陣沉默,他們都不知道該繼續什麼話題才合適,尷尬開始蔓延。段奕琛有些澀然,他忽然覺得自己不能再在這個窒息的地方呆下去,於是乎匆匆找了個理由先一步離去。
顏諾也鬆了一口氣,手機此時鈴鈴響了。
「在哪呢?」秦放的語氣很輕快愉悅。
顏諾斂斂神,也跟著笑道:「你忘啦?今天是我母校百年慶,這會兒還在學校裡呢!」
「現在能走了嗎?我去接你。」
顏諾笑話他:「你傻了吧?不是在青島嗎,怎麼來接我?」
「我會魔法,一下就能變身出現在你面前,你信不信?」秦放頗為神氣地放話。
顏諾捂嘴驚道:「你怎麼就回來了?不是要去一個星期嗎?」
「還不是想你了,早些打點完事情就跑回來了,感動了吧?快,親我一下。」
他的笑聲像是會感染似的,連帶的顏諾輕鬆起來:「不害臊,誰要親你!」
秦放也不勉強:「那你在學校門口等著我,我一會就到了。」
「好呀。」
掛了電話以後,顏諾跟老同學道了別,又一個人沿著法國梧桐往外走去。有很多條路可以直通校門口,可是她總喜歡走這一條,就像她認定了一個方向一件事一個決定一個人,就不會再改變一樣。
顏諾在校門外等著秦放的時候,段奕琛卻走進了「風之語」咖啡廳,他此時只是純粹的想坐一坐,看一看,想一想。
一杯卡布奇諾的時間,顏諾曾經的最愛。
等他走出「風之語」,迎面拂過一陣清風,身後那一排排各具特色的風鈴叮叮噹當地響起,蕩出優美的弧度。而他正巧看見秦放下了車往笑容滿面的顏諾走去,並且在她光潔的額上輕輕一吻。他頭一次發現原來卡布奇諾也是那麼的苦,縈繞在齒間揮之不去,提著禮品袋的手也霎時沒了力量。
他深諳處世之道,經營之法,卻始終學不會在感情上面對現實,從前如此,現在也如此,這是他此生最大的失敗。
……
最近發生了兩件事。
一是林家三公子林宇哲與城中名媛高婧解除婚約,此事在上流社會中引起了軒然□,各界紛紛猜測其中因由。二是柳思晨早產,原定是十五號的預產期,孩子卻在月初迫不及待地來到這個世界上,是一個漂亮的小女孩。
若是知道內情的人不難發現這兩件事的關聯處,可惜這回即使林宇哲想回頭,柳思晨也不再願意給他機會,更有柳爸爸柳媽媽這兩座大山擋著,林宇哲更是前路漫漫。他索性公司也不去了,天天守在醫院那裡,無論誰給他冷言冷語他也絲毫不動搖,大人小孩所需要的東西一樣不落的往醫院裡搬,柳思晨拿他沒辦法,只能視若無睹給他冷臉色,兩人一直僵持著。
這天秦放和顏諾一起去看柳思晨和孩子,小孩快滿月了,小眼睛像黑葡萄似的咕嚕咕嚕瞅著來人,也不哭不鬧乖得很。看得秦放心癢癢,拉著顏諾的手直說:「要不我們倆也趕快生一個吧!」
顏諾頓時紅了臉,掙開他的手嗔道:「你以為生孩子是玩啊,哪能說生就生?再說了,我憑什麼給你生孩子啊?」
秦放又不依不饒地攬住她的腰:「反正你跑不掉的!」
柳思晨受不了他們兩人在跟前打情罵俏,抱著孩子插話說:「你們兩個收斂點,要恩愛煩請回家去,這裡還有一位祖國小花朵呢!」
這時林宇哲從走進來,把手裡的保溫壺放下,很自然地把孩子抱到自己手裡,對柳思晨說:「這粥溫度剛剛好,你先吃點吧,孩子我來照顧。」
柳思晨嘀咕了一句:「誰要你多事?」
這是他們一直以來的相處模式,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只是現在的物件跟之前完全相反。
林宇哲不以為然,朝秦放和顏諾笑了笑,又說道:「到點給孩子喂牛奶了,你們隨便坐。」柳思晨生產的時候痛了三天三夜,最後選擇了破腹產,而且奶水不足,孩子只能喝牛奶。
「哥,幾天不見你,沒想到判若兩人啊,現在看起來很有爸爸風範。」秦放見氣氛不對,開口緩和一下緊張。
林宇哲笑著接話:「熟能生巧,輪到你你也會的,說難不難,說容易也不容易。」他抱孩子的動作很嫺熟很溫柔,餵奶的時候更是小心翼翼,讓秦放和顏諾也暗暗佩服,如果沒有十足的耐心是萬萬做不到的,更何況他還是出身名門的公子哥兒,要做到這樣也是不容易了。
柳思晨一邊愣愣的望著林宇哲,連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
走出醫院的時候,秦放忽然鼓起勇氣對顏諾說:「顏諾,我們結婚吧!」
顏諾愣了一下,隨即眯起眼睛笑望著他:「沒有鮮花沒有戒指沒有燭光晚餐沒有單膝下跪,秦先生,你的求婚很不浪漫誒。」
秦放抓起她的手捂在自己心上:「顏小姐,我的心比這世界上的一切都珍貴,你有了我難道還不滿足嗎?」
顏諾順勢捶了捶他的胸膛,毫不客氣地說:「嘖嘖,真是自戀的秦先生。不過沒有浪漫求婚的話一切免談!」
秦放哼了一聲:「女人,你的名字叫『不切實際』。」
……
週五快下班的時候,秦放忽然打電話給顏諾,語氣還神秘兮兮的:「今晚咱們就不在家吃了,你待會到王后大道的愛麗絲餐廳,我在那等你。」
顏諾忙了一天,也精力沒多想,便問道:「愛麗絲?那裡很貴的啊,難道有什麼事情值得慶祝?」
秦放不鬆口,只霸道地說,「你問那麼多幹嘛,來了不就知道了,快點來,我等你。」
正是上下班時間,公交和地鐵的人都很多,顏諾想了想就招手攔了輛計程車,坐上去以後說:「師傅,麻煩你到王后大道的愛麗絲餐廳。」
司機很爽快:「好嘞!」
車子一開始還開得很順暢的,可是快接近王后大道的時候卻塞了車,長長的車龍望不到邊,足足有二十分鐘沒有挪地方了。顏諾看看時間已經接近七點,天色逐漸黯沉下來,周圍的大廈都亮起了絢爛的霓虹燈,看情況估計走路比開車還快。
她匆匆付了車費就開門下車往前走去,路過一家百貨商場,似乎搞促銷活動,掀起了一陣人潮。而世界上就有這麼巧的事,自校慶以來,段奕琛和顏諾又一次巧遇。她覺得段奕琛比印象中的還更瘦了些,面上顴骨都突出來,臉色有些疲倦的蒼白,該是太忙了吧?
段奕琛拿著公事包正往停車場去,見了顏諾就停下腳步,淺淺地笑了笑:「這麼晚還到這邊來,是去吃飯?」
顏諾也笑,「嗯,是約了人。」
段奕琛神色暗了下來,勉強笑著說:「真不巧,我也約了客戶,不然我們還可以坐下來聚一下。」他用公事包遮掩,悄悄捂了捂從剛才開會就劇痛的胃,面上還是神色如常,「那先這樣了,以後有機會就約出來吃個飯吧!」
顏諾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只得點頭:「嗯,那就再找時間!」其實彼此都知道這些不過是虛應的話,戀人未滿,朋友也難當,畢竟總是有疙瘩有隔閡,自在不起來。
段奕琛剛走了兩步,忽然想起什麼,又回過頭對顏諾說:「諾諾,你等一下。」一時間不留神從前的稱呼就脫口而出,兩個人都愣了一下,他定了定神,「我有點東西送給你,就放在車裡面,你在這等我一下,我去拿給你好麼?」
顏諾眼裡閃過一抹失措,結結巴巴地推櫃道:「我趕時間,是什麼東西來著?要不就下次再給我吧?」
段奕琛急了,失了風度的拉著她的手臂說道,「很快的,你等等我。」他不給她拒絕的機會,人已經急步往停車場走去。
鐘樓整點的鐘聲敲響,口袋裡的手機在嗡嗡震動,該是秦放打電話來催。顏諾看著段奕琛離去的方向,想了想,發了一條短信給他:我有急事,先走了,再約。
停車場——
段奕琛探身到後座把那個禮品袋拿出來,往裡面看了看,心滿意足地笑了,可當他開車再回到原地,已經看不到人,不是不失望的,可是沒辦法,他早就知道,他們已是陌路。
痛,無邊無止的痛在身體的四肢百骸蔓延。
顏諾心不在焉地走到愛麗絲餐廳,馬上有侍應生將她引進包廂,裡面只開了一盞朦朧的小燈,卻看不到秦放的人影兒,她正疑惑,房間裡卻響起了她喜歡聽的純音樂。秦放推著一個蛋糕走進來,他今天穿得很正式,而且笑容滿面,蛋糕上寫著:顏諾,我愛你。
燈光逐漸亮起來,他捧起玫瑰花,一步一步向她走來,在她面前站定,左手緊攢著,語氣有些緊張:「顏諾,我……」
正巧這時,手機一直響,似乎主人不接起來不甘休……
顏諾無奈地笑了笑,接起電話:「你好。」
是林宇哲的聲音:「小諾嗎?我剛接到電話,奕琛出了車禍!這會兒已經送市中心醫院了,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我現在趕回來,你能不能,能不能先去看一看……」
「啪」一下,手機無意識地滑落到地上。
顏諾的腦子裡只剩下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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