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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雷恩娜]滇門名花(閻王寨之春之四)[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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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24 00:33:41
第九章--待得天晴花已老(二)

  他知道,她想吻他。
  窗外,陽光撒在水面,淡淡波光招搖,吹入窗內的風,帶著陽光和水的味道。
  他假寐著,感覺那人輕輕盈盈來到身邊,臉離他好近,近得能聞到她發上的香氣。她停住不動,他腦海中浮現她專注凝視的神態,猜測她正端詳著自己。
  忽地,臉頰暖暖麻麻,她又隔著空氣撫摸他了。
  他知道,她想吻他。心音促了起來,他按捺不動,費力地控制著,竟隱隱期待,期待那柔軟的碰觸,來結束、抑或是加深這甜蜜的痛苦。
  許久許久,她緩緩俯來,在他的嘴上小心翼翼地啄了一下,倏又退開。
  一聲歎息幾要沖出他的喉嚨,他故意裝出無意識的低喃,藉以掩飾。
  見他扭了扭頭平靜下來,她咬著唇再次輕輕攀近,好想、好想深深吻住他,而非這般淺嘗即止,卻擔心胭脂褪落顏色。她只能故技重施,用著輕吻連續啄了他好幾下。
  唇色避無可避地落在他的嘴角,她微怔,隨即伸手拭淨,下一瞬,小手已握在他掌中。她望入男子深邃的眼,尋找該有的怒氣和輕蔑,她可以裝得很勇敢、很無謂,但在那目光中,竟沒有她以為的東西,她有些迷惑,一臉可愛的無辜。
  「你生氣啦......唉,你總愛生氣,我是知道......」不知不覺,她說出這句話,因為已成慣性。對他陰郁暴怒的脾氣,她應付自如,可現下他的反應,真教她不知所措。
  容燦細瞇利眼,難得見她錯愕又無所適從的模樣,心中竟浮出怪異愉悅。他輕哼了一聲,「顯然,你知道的還不夠多。」
  她寧定,小手撥玩單耳銀環,媚波橫生。「我知道你就夠了。」
  總是小小的、不經意的舉動,淋漓地勾引出她的嫵媚風情。
  容燦心為之一悸,似乎能夠體會,為何在展現艷麗無端的神態,她的眼瞳仍明朗如月,時而閃爍無辜的光彩。因她自己亦無所覺,只是天生的、自然的流露。
  「你做什麼直瞧著我不放?」她歪了歪頭左右打量他,抓起一小撮發尾,頑皮地掃過他的頰,燦笑著,「你是瞧我好看嗎?」
  容燦挑勾濃眉,一會兒才道:「為什麼要搽胭脂水粉?」那些花香蓋住她蜜頰與軟唇散發的自然香氣,他......不喜歡。
  微怔了怔,她眨動靈眸,「你發現啦!怎麼樣?這不是很美嗎?你們漢家的姑娘玩意真多,光水粉就分好幾種顏色,我選了好久才決定的,瞧--」她偏過臉趨向他,「臉是不是變白了許多?還有胭脂,用著好小巧的盒子裝著,我選了大紅顏色,你喜不喜歡?」
  「你沒事化什麼妝?學漢家女子做什麼?!你的臉蛋已經夠--」說到最後忽然截斷,他雙目瞪著,胸口微微起伏。
  「燦郎,你想說啥?」那無辜的神情再次浮現。
  你的臉蛋已經夠美的了。這是他想說的,卻硬生生吞下,因為此話一出,她定會笑得燦爛得意,她會開始預設他的心意,然後無比神准地命中。她喜愛旁人贊她貌美,他是知道的。
  他是知道的?!容燦內心突兀,難以置信自己會用這種句子。
  見他忽然沉默,她柔聲歎息。
  「以往在蒼山,我和瀾思會摘許多馬纓花,將紅花搗出汁液,擦在唇上和雙頰。這也是我第一次用中原的胭脂水粉,很漂亮......嗯,真的......很漂亮......」她抬起頭,精神陡然振作,「你知道馬櫻花嗎?你瞧--」她將霞袖遞到他面前,獻寶似地笑著,「馬櫻花就是長這個樣子,盛開時花朵好大,又紅又美。」袖上刺著一團團的花采,斑斕如霞虹。
  那不安的直覺又來了。容燦說不上為什麼,彷佛她的笑容背後,藏著極深的秘密,她不能應付,只有以笑帶過。
  「燦郎,你、你別不說話......」他拿著她直瞧,瞧得她心跳亂了拍。她寧可他生氣吼人,也不要這樣悶不吭聲,就像張胡子說的,那個什麼......三拳打不出個悶屁來。
  她下意識抿了抿唇,不覺這舉動又勾引他深處的沖動。見容燦還是無語,她倒是有話想說,著思小刻,語音一貫的甜柔,「燦郎,我覺得......其實......你們漢家姑娘有幾個也是好的。」
  容燦眉挑得更高,懷疑自已是否誤聽,她竟一反常態,贊起漢族姑娘來了。
  「你不是說漢族姑娘最最可憐,受禮教的束,處處受限,不敢愛、沒膽子愛?」說出這些話,怎麼連心好似也這樣認為。
  她唇角上揚。「總有幾個是好的。」頓了一會兒又道:「那日,咱們被人救上一艘大船,船上有兩個美姑娘,一個秀朗英氣,瞧起來精明能干,一個眉目像畫一般,溫溫柔柔的,雖第一次見面,時間又短,不過,心告訴我,她們都是好姑娘。」她加深微笑,柔柔望住他,柔軟地說:「她們都是漢家姑娘,是好的,燦郎......你要懂得把握。」
  沉默,靜謐。對容燦來說,空氣有絲悶人的煩躁。
  他開日,惡狠狠的,「把握什麼?!」
  明眸溜溜地轉動,她不知他為何問這問題?把握什麼?還用她說嗎?
  「找個你喜歡的漢家姑娘去愛啊。她們兩個都好,我喜歡她們。」
  「你喜歡你自己去愛啊!扯上我做什麼?我喜歡誰是我的事,還得讓你來教嗎?」他氣得胃痛,心口煩惡,真要吐出血了。
  「燦郎,你又生氣了......」她咬唇,小手自然地拍著他的背,無辜地說:「你總愛生氣,我是知道的......」
  他真在生氣,怒火讓她燃得漫天飛舞,他瞪住她,兩人這麼貼近,要她走開的話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你說的那兩名女子,一個是我結義七妹,早嫁給我結義五弟為妻,兩人恩愛異常,另一個則是我雙生兄弟的妻室,我那兄弟為她拋官棄爵,兩人正過著神仙般生活,你要我把握什麼?把她們搶了來嗎?!」字字咬牙切齒。
  愣了半晌,她才緩緩地回過神。「是這個樣子啊,那、那......真是可惜了。」接著,她又振作起來,將容燦鐵青的峻顏視為無物,「不打緊的,總是能遇上其他好的漢家姑娘。」
  她收回手,稍稍拉開距離,笑得眼角瞇成彎彎細縫。
  「燦郎,咱們好好相處吧......隔幾日我就回蒼山去了,我想唱歌給你聽。」不等他回應,她起身匆匆跑出竹軒,一會兒又匆匆跑了進來,手上多了一把三弦苗琴。「這是臥陽、眠風和赴雲一起送我的,原來中原也買得到這種琴。」
  聞言,容燦眉不僅挑高,還深鎖成結。「什麼?他們為什麼要送琴給你?」那三個小子!
  「送琴不好嗎?我很喜歡琴啊。」她感覺到他的怪異,口氣放得更柔,像對待一個任性的孩子。「你別再發脾氣了,我彈琴唱歌給你聽,我學了一些曲子,還沒對誰唱過呢。」她乖,她要多讓讓他。
  最後的話稍稍平息容燦的怒火,他不吭聲,長臂故意越過她,取來一本昨日讀至一半的書冊,將精神專注在上頭。
  他的側面英俊好看,她瞧著,心痛也心酸,知道這樣的機會無多,自當珍惜。
  指尖勾勒,在三弦撩動琴音,她一手按捺、一手彈撥,是苗族曲調,每個音色都包含著切切情意,要人百轉柔腸。
  容燦目逐書中行宇,心早已隨琴音凌波,沉迷著,捕捉著,飄浮著......
  久久的一陣清彈,她手勁轉輕,聽見歌聲軟膩而出--
  情人送我一個夢,
  夢中有山,
  夢中有水,
  夢中的山,層層疊疊真好看。
  夢中的水,曲曲彎彎流不斷。
  山靠水來水靠山,
  若要離別,
  除非山崩水流斷。
  為何詞中有如此哀意?容燦不明白,雙目無法讀下任何宇眼,緩緩地,他抬起頭,與她氤氳如霧的眸光相會。
  她回他淺淺一笑,琴音未歇,幽幽又唱--
  我送情人一只環,
  扣也是環,
  解也是環,
  扣著的環,圓圓滿滿真好看。
  解著的環,滿滿圓圓亦不斷。
  環環相扣扣環環,
  若要離別,
  除非火燒融環斷。
  心頭有了不祥預感,因那對眼眸中,他再度瞧見教他不能解釋的「東西」。
  他定定看著,定定思索,定定地參悟著她歌中之意......

  這幾日,竹閣的日子安穩滑過。
  一早,三弦琴琴音清脆,連枝頭的小鳥都飛下窗欞;黃昏,琴聲沾染幽情,伴著斜墜的夕日、群群歸鳥;夜色降臨,琴在朦朧中輕輕低訴,明月作佳人。
  容燦仍依照既有的生活作息,用膳、睡覺、調氣、偶爾看些聞書,做這些事時,他明明十分專心,卻往往讓她分去心思,眼角總忍不住瞄著,想知道她在做什麼?有著什麼樣的表情?
  每日午後,李星魂固定前來為他針灸抑毒。由星魂那裡,他被告知她帶來蠱毒解藥所需的藥引,知此事,他並不放在心上,反而感覺自已愈來愈適應她在身邊的時刻。
  她說,她得回蒼山。若她真走......容燦眉一皺,這可能是自她來到竹閣後,他第一千個擰眉的動作,皆因他那票兄弟。
  兩湖漕幫,除眠風三個毛頭之外,可全是鐵錚錚的大漢子,陽剛氣比夏季的日頭還重,何時有過姑娘造訪,而且還是個嬌艷欲滴的大美人。
  美人來到的消息傳來,漕幫眾英雄是活了起來,三不五時撐著小舟來竹閣下,看看美人、同美人說說話,若美人肯收禮物,淺淺回個笑,就算天塌下來,也有本事頂回去,地陷下去,也有力量拔出來。
  直到容燦發威,還不錯,至少他忍了三日半。
  他派下的工作猛地加多,將那些大漢子往南趕、往北趕、往東趕、往西趕,就是別留在兩湖,動不動就來騷擾。
  不過,這可苦了眠風,有幸留守總堂的弟兄雖不敢來,仍是將許多小玩意托給眠風,要他轉送給美人。這又讓容燦大皺其眉,見她驚喜地接到別人禮物,有時只是一只竹編蚱蜢、一只扎花風車、一支七孔小笛,她都會笑得真心愉悅,眸中發光,好似那東西多麼值錢。
  過這幾日,他眉心原有的皺折更是加重痕跡。
  然後,事情就這樣發生了。
  這一天剛用完午膳,容燦在竹軒內看著弟兄追探而得的消息。
  書信上詳細說明滇門現下狀況--
  沐開遠夫婦與楚雄同時失蹤,疑是因決戰而墜入銀嶺斷崖。滇門勢力銳減,幫中頓失龍頭,目前,總堂與西南分部一切統整之職,全暫時由具長老身分的賽穆斯處理。
  看來,她要回蒼山幫助整頓滇門,確有其事。只是......心為何如此不安?
  他細細推敲思索每個環節,長指一下下地敲擊桌面,正出神,窗外臨水岸邊的兩個身影引起他全部的注意。
  不看還好,一看真真火冒三丈高。
  那顆蘿卜頭竟不怕死,追美人追到竹閣來了。
  岸邊,羅伯特唱著他的家鄉情歌,擺出上身向前做傾、一手捂心的招牌動作,他另一手握著一朵紅花,連成串的歌詞聽不出意思,表情陶醉無比,倒是將一首情歌唱得有模有樣。
  一曲結束,仰著小臉傾聽的美人用力地拍手,毫不吝音地給了一朵笑。
  羅伯特深情款款,將花遞給了她。
  此刻,窗內偷窺的容燦心提到喉嚨,緊縮再緊縮,不自覺,額際已冒出青筋。
  他的緊張其來有自。前天上午,他見到她收了眠風一把繡扇,讓上頭可愛的花鳥圖樣吸引,高興之下,傾身就在眠風臉上啄了一記響吻;接著,昨日下午,赴雲和臥陽帶來幾色甜食,都是孩子才會去吃的零嘴,她每樣都嘗、每樣都愛,口裡含著金柑糖球,兩片唇又去啄人家,一個親在額頭,一個親在右頰,留下兩個淡淡的胭脂印。
  美人的吻教人心醉神馳,也惹來了無妄之災。
  事發後,可憐眠風三兄弟飽受主子的荼毒,反正說什麼錯什麼,做什麼錯什麼,動輒得咎,沒來由就是一頓炮轟,炸得人屍骨無存。
  見她收下他的花,容燦雙目幾要噴出火來。她若是又去「侵犯」別人,若是她敢的話,他會、他絕對會--容燦恨慢地轉著念頭,忽然輕懈下來,因為她沒有親他,只輕輕一笑,聞著花瓣上的香氣。
  不!他隨即又想,她怎麼可以對那顆蘿卜頭笑?!還把花湊到嘴邊!正打算沖出去,忽聽她柔軟地啟口。
  「羅伯特,你家鄉可有姑娘等著你?」
  羅伯特笑燦一口白牙,金發藍眸英俊可愛。「我的家離這裡很遠很遠,姑娘不等我,等到我,也成老婆婆了。」他的腔調與她有些相似,都帶著軟膩。
  她讓他逗笑了。「沒有關系,你這麼會唱歌,肯定有許多姑娘喜歡你。你就留在中原,討一個老婆,生一群孩子吧。」
  「灩灩,我討你做老婆,好不?」她的名號對他來說太拗口,學不來,還是暱稱容易。才說著,他竟然單膝跪下,執起她一只柔荑。
  沐灩生讓他輕握著,淡淡地笑,「我心裡,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是嗎?」他友善地親吻她的手背,「那羅伯特要與他決斗,將你搶回來。」
  搶他媽、他祖奶奶的大頭鬼!容燦怒不可遏,做出一個不太名譽的舉動,他火速沖到,由背後將羅伯特一腳踹下岸邊。
  沐灩生根本來不及反應,更別說要提醒那可憐的男人,只能眼睜睜見他遭暗算,一頭栽進水裡。
  「羅伯特--」她探向水面,腰身卻教容燦一把拖回。
  「那點水淹不死人!」他很沖。那該死的家伙竟敢向她求親、喊她「灩灩」、還該死地吻她的手!
  容燦二話不說,鐵青著一張臉,拖著她往竹軒走,怒火一熾,血氣再次翻湧。
  「哪個......噗噗噗......小人,噗噗噗......咕嚕咕嚕......」羅伯特的泳技是漕幫中最爛的,掙扎了會兒才攀到岸邊,頭一抬,瞧見眠風閒閒蹲在那裡,用一副可憐又幸災樂禍的表情看著自己。
  他拍拍羅伯特的肩膀,搖搖頭老成地說:「唉,你不用說,我都了解。」
  說什麼?了解什麼?他都還搞不清是哪個混蛋踢他下去的。之後他想了想,竹閣就那麼幾人,不是眠風,再排除自己和灩灩,哦......就剩下那個人了。
  軒內,沐灩生小跑步跟上他的步伐,進了門,他將門栓落下卡住,關上窗,動作用力,彷佛在發洩怒氣,然後,房內兩人獨處,他猛地對上她。
  「燦郎......你、你生氣啦」
  不等她說下半句,他火爆地截斷,「對!我在生氣,你是知道的。」
  她小口微張,怔怔望住他。
  「你總愛生氣,我是知道的......」堅持完成句子。接著,她唇一咬,指控道:「你......你啊,怎麼可以把羅伯特踢下水?天冷水寒,待會他受凍,可就不好了。」
  「不好?!我對他夠好了。」他逼近一步,峻顏示威地俯下,直直瞪住她。「羅伯特、羅伯特,你叫得還真親熱,這麼快就同他混熟了!」唉,欲加之罪。
  「他本來就叫這個名字啊,我不喊他羅伯特,能喊什麼?」她語調雖柔,卻帶著可憐兮兮的無辜,鼻頭酸酸的,不知他為什麼要對她亂吼。
  「還說?!」他自知理虧,卻不承認,翻起另一筆帳,「那你也不能讓他喊你、喊你『灩灩』!」
  「我本來就叫灩灩啊,為什麼不准人家喊?!」她捶了他一下,不想他無理的逼迫,那感覺很差勁,好像全是她的錯,她哪裡對不起他了?
  「就是不准。」他喊得過力,胸口一痛,咬牙忍下。
  「賽穆斯也這樣喚我,這本來就是我的名宇。」
  不提還好,一提到會唱歌會彈琴、會吹笙會跳舞的賽穆斯,簡直是火上加油。
  「你的名字是沐灩生!不是灩灩!」那吼聲震耳欲聾。
  「你、你......」她看他,已無話可說。
  她知道他總是生氣,總愛生氣,可是知道歸知道,她想多讓讓他,給他美好的笑,想他記住她永遠的笑顏,可是、可是他根本不領情。
  接著,她做了一件連自己也預料不到的事。
  哇地一聲,她放聲大哭。
  房內除了她的哭聲,完全沒有其他聲響,容燦被她的反應嚇呆了。
  不知過了多久,她還在哭,哭得打嗝。容燦終於回過神來,手緩緩地、小心地探向她,捧著讓淚水浸得濕透的臉頰。
  「沐灩生,我、我......」心動不如行動,他俯下頭,深深地吻住她。
  仿佛等了千年,他領略了小嘴中的香甜,感情一觸即發,他輾轉在她唇上流連,雙臂將她鎖在懷裡,兩顆心相互激蕩,碰撞出點點火花。
  吻由激烈轉柔,緩緩結束,沐灩生埋在他胸前喘息,雙頰淚痕猶在,卻是又暖又燙。
  她輕輕合眼,幽幽地說:「燦郎......這是你第一次主動吻我呵,你不再將我推開了,我、我好歡喜......」她仰起臉蛋,笑中帶淚,「你不會知道,我有多麼歡喜......」
  容燦與她相同,陷入浮沉的情緒中,想說些什麼,卻是怔然--
  他望著她細膩的面容,察覺到怪異所在,心一驚,他拖住她來到窗邊,推開窗子,光線陡地透了進來。
  那張臉浸淫在光明之下,淚珠洗盡水粉,那一吻讓胭脂褪去顏色,他見著她的素容,竟是死灰的膚白,和殷紫的唇瓣,與自己多麼雷同!
  「這是怎麼回事?」隱約已猜出,他仍要她說出口。
  是時候了嗎?
  為何來得這麼快?
  她還想看著他、想唱歌給他聽,就算多溫存片刻也好,可是,時候到了,她不能太貪心......不能貪心呵......
  美麗地揚唇,她嫣然微笑。
  「那日我在江中吻你,吞食了你的血,身體裡已有『九重蠱』的毒了。那蠱中下了咒,只要我飲乾你身上的血,蠱毒自然能解。」
  他喘息地望著她,靜靜地問:「所以,你是來要解藥的?」這感覺好詭異,他竟是前所未有的平靜,彷佛她前來的目的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心髒又在緊縮,他熟悉那種感覺,知道體內蠱毒正在流轉,他已好幾日不曾發作,卻選在這當口。
  他還有話要問清楚,他想知道她對他真正的感情,此刻只要她說了,說她是真心待他,就這麼一句話,他便相信,絕不懷疑。
  「我--沐灩、生......」身軀不買帳,發麻的刺感漫上身體,他往躺椅一倒。不行!他還有話問她,不能倒!還不能倒!
  「燦郎!」她忙扶住他,記起李星魂說過容燦的毒發狀況,心安定了下來,她朝他笑得溫柔,幫他移動身子,安穩地讓他躺在長椅上。「燦郎,我在這兒......」她坐在他身側,握住一只大掌,眼光柔得出奇。
  「有話、問、你......」他的舌快不聽使喚了,「你真、真是喜愛......我?」
  好久,她不回答,小手摸索他臉上每寸輪廓。
  容燦想再問,可是已無能為力。
  像是眷戀夠了,她終於望入他的眼。「燦郎,我們注定要牽牽連連在一塊,我體內有你的血,融合你的蠱毒......你若要解去『九重蠱』,需有一味藥引,我已為你帶來了。」
  容燦雙目不放過她臉上任何神情,那不祥的直覺、不安的心緒,他捕捉了她眸中自己一直解釋不出的「東西」,在這霎時,腦中一閃而過,這般的清明,終於,他知道那是什麼--一股靈魂下深藏的悲意。
  「我不害怕、不害怕的。」她搖著頭,依然是笑,蒼白中仍是驚人的嫵媚。「你送我的三弦琴教姆媽丟了,我心好痛......我雖然保不住琴,但一定保得住你。」
  容燦拚命地想說話、想控制舌頭、想驅使四肢,目中盡是急切,就是該死的動彈不得。
  「還記得上回在這竹閣,你也是中了毒,我特意來為你解毒的,你好凶,故意說些惹人生氣的話,偷偷告訴你......其實那時我真是氣惱極了,你掌心只需割下一刀,我偏多劃了兩刀,呵呵呵......」她甜蜜地回憶,「來,我瞧瞧傷還在不在。」攤平他的大掌,她指尖在錯綜復雜的掌紋上游移,輕易地找到那三條痕跡。「這三條刀口真好,往後你瞧著它們,就會想起我了。」
  接著,她由靴中抽出短匕,眸中有淚,溫柔笑著,「燦郎,這三刀,我現在還給你,咱倆以後都別再斗氣了,可好?」
  「沐......你......」他很努力、很努力,幾已用盡氣力,細汗布滿整片額際,他臉瞪著她,好似這般能阻止得了她。「你、不要......」
  沒有要與不要,因一切都來不及了。
  她心一橫,右手持著利刃深深劃開左手掌心,迅速握緊,丟開匕首,她微微扶著他的頸項,讓他的下顎抬高,口自然地張開。
  左手在他張開的嘴上放松掌心,血不住地流、不住地流,流入容燦的嘴,點點滴滴滾入他的腹中。
  「燦郎,你的血是我的解藥,我的血亦能救你,我保得住你......一定可以......」
  他被動、無能為力地任人擺布,溫熱的液體流入喉間,他嗅到濃稠而腥甜的血味,心無比的痛,魂幾要碎裂,他盯住她,用凌厲的目光來表達滿心的怒濤。
  她夠狠了,用這樣的方式來折磨他,要他一生椎心泣血。
  她,夠狠的了。
  那眸光充滿了關切、眷戀、難捨與痛苦,讓他在冰天雪地和烈焰地獄中來回煎熬,他不原諒她,此生此世,絕不原諒她!
  「燦郎......」她虛弱得快要睜不開眼,卻不願他的容顏消失不見,勉強撐持,唇上是一朵無意識的笑花。「燦郎......你姓什麼、叫什麼名字......你、你從來都不說......」
  眼前一黑,她終於倒在他身上,左手無力地蓋住他的唇,那血依首流著,依舊滾進他的咽喉,他腹中熱如火燒,心卻凍結成寒霜,怕是永遠、永遠也融化不開,而今而後,何所適從。
  她伏在他胸上喘氣,記得自己還沒回答他的問題。她要告訴他、告訴他--
  「燦郎,謝謝你給了我一個夢......沐灩生是真心喜愛你,請你......記在心底......」
  她微笑合眼,再無言語。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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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匿名  發表於 2015-8-24 00:34:23
第十章--名花雖艷不輕紅

  春走了,依舊再來;花謝了,仍然會開。
  五年光陰,不長不短。對容燦而言,時間的流逝並無意義。
  只除了那一片的楓林湖畔。他會意識到秋的來臨,因火紅的葉如情、如血、如一名姑娘嫣然似醉的笑。
  這世間,再無一朵如她一般的笑靨。
  大船行過那裡的流域,他總是要上那片湖,有時會記得回去與弟兄會合,有時就這麼坐在湖畔,沉默地坐著。天將沉,他會瞧見滿天的霞彩,憶起她舞動兩只紅袖、笑得燦爛撫媚的模樣;待夜色降臨,湖面上淡籠著神秘的煙霧,他時常幻覺她從湖中走來,懷抱三弦琴,用那柔柔軟軟的語調唱著:我迷了又醒了,醒了又迷了,迷了醒,醒了迷了難分曉......
  他該要清醒,又不願清醒,他喝了她的血,兩人已合成一個,他知道他中了咒,以血為蠱的情咒。寧願就這麼沉迷,醒著不如迷著好。
  幾年下來,大船上的弟兄早知他的去處,剛開始等不到他,還會派可憐的眠風前來喚回,但十次有九次半是不成功的,後來大夥也習慣了,大船趕著收購貨物、交易買賣,在兩湖與內地的流域來來往往,因此就隨著容燦高興了,他想回來,自有辦法找到他們。
  這一年的秋來得似乎早了些。
  容燦踏入楓樹林,腳下的草青些微淡黃,頭頂上的楓搖曳著艷紅嬌媚的姿采。
  他漫步在林間,身上略舊的薄披風與四周景致極不相稱,但那落拓的神情與滿林動人的蕭瑟又無比符合。
  走入楓林深處,鏡湖仍是波瀾不起,與那一年相同。
  他是安靜的、沉默的,不苟言笑,有時可以許久許久不說上一句話。旁人道他喪失一切情緒,已不知喜怒和哀樂,實則不然,他的心有深沉的感情,愛極了一個女子,念極了一個女子,也恨極了一個女子。
  他坐在湖畔那顆大石,習慣地淡蹙的眉心,眼神陰郁而孤獨,使他整個人彷佛籠罩在一層嚴霜裡,只除了他下意識撫摸手腕上的銀環,死盯著湖面的目光才會發出一種柔和得近乎淒涼的溫情。
  一葉飄搖落水,湖心泛起漣漪,一環一環漫漫延生,環環相扣扣環環。
  他微微揚唇,神色俱柔,扣也是環,解也是環,一時間,只覺情思恍惚,勾發出內心深處的東西,他默默發呆、怔怔冥想,陷入一種混沌迷離中,仿佛聽見她用那一貫的軟膩,溫柔似水地歎著--
  燦郎......你在生氣嗎?唉,你總愛生氣,我是知道的......
  我喜歡你,好喜歡好喜歡......唉,沒有辦法呵......
  燦郎......沐灩生是真心喜愛你,請你記在心底......
  天啊!天啊!他恨她、恨她、恨她!
  請你記在心底。話已成咒,她在他心底鏤刻,永遠不教他忘記。
  他心魂欲裂,背脊往後倒下,整個人成大字型躺在大石上。
  腦中回想起她逼他飲下生血的神態,蒼白似鬼的臉、嬌艷不再的唇,眸光中切切的情意和切切的悲意,他心痛得顫抖。
  度一秒、恍若一年,他記得,她伏在他身上,周遭是無止境的沉寂。
  他無力掙脫,首次體會何為深沉的恐懼,不能動、不能喊,心髒卻承受著撕裂的痛楚,他被動的、無助的躺著,額上滲出無數冷汗,終於不再試著叫喊,只是睜大雙眼,直直瞪著上方......
  直到每日固定上竹軒為他針灸的星魂和一名苗族男子在外頭打了起來,拳腳打破竹軒的門,才驚覺事情有變。
  二話不說,賽穆斯帶走了她。
  他無法留人,而星魂見他飲下生血,知機不可失,連忙下針煮藥,讓眠風將藥汁灌入他腹中,與她的血相融相使,除卻身上的蠱毒。
  他,留不住她,也找不到她。
  幾次夜探滇門,蒼山銀嶺上沒有她的身影。
  幾次來回這條流域,過盡千帆皆不是。
  幾次徘徊這水鏡煙湖,而楓若猶紅、百媚橫生,比不上她回眸的嫣然一笑。
  星魂曾說,一人生,一人死,她的血給了他,就絕無活路。
  即便是死,也要知她身葬何處。
  我已經來了......我在這兒,你就不會死了......
  我保不住琴,但我一定保得住你......一定、一定可以......
  沐灩生......他合上眼,絲毫不想動,心口絞痛,他任由著它。
  就......任由著它吧......

  神智昏沉,他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抑或在夢境中走了多遠。
  有聲音在身邊響起,是很輕的腳步聲,他心中惱了起來,感覺自己的領域被侵犯,這楓林湖畔只能有他和她的記憶,不許第三者沾染。
  那人在打量他,似乎對他躺著的模樣很感趣味,他靠得更近,容燦感覺出上方的光線教他遮去。
  就在此時,容燦出手而擊,狠厲地鎖扣對方咽喉,若再施力,定將那頸骨碎裂成片。可對方反應甚捷,兩柄利刃左右成叉架住容燦胸膛,跟著靜止不動。
  「沐灩......生......」被自己扣住的人背光而立,她的發纏在頭巾之中,苗族的結衣,苗族的及膝百褶裙、日月紋的綁腿和勾角花鞋。
  兩柄刀架在胸上,他不怕,一點也不怕,手指松開她的喉,嘴邊逸出一聲長歎,下一瞬間,他撲上去抱住她,緊緊將她鎖在雙臂中。「沐灩生......」
  那苗族少女嚇了老大一跳,怔了怔,才明白現下的狀況,兩把刀被他擠住,砍也不是,不砍也不是,她氣得大叫,用腳狠狠踩他,再使勁推開,邊推邊罵。
  「喂,你這什麼燦的,放開我啦!喂,你瘋啦!」嗚嗚嗚,她都還沒讓賽穆斯這麼抱過,這王八蛋竟使這爛招!再加上阿姊的那份也要一起報仇,她一定、一定要把他砍死啦!這個臭男人、大豬頭、死沒人管的!
  「你......」他猝然放開,用手扣住她的下巴,粗魯地將那張臉轉向,光線掃除了停留的陰影,亦滅了他心口乍現的狂喜,那對眼顯得格外野性。
  不是她、不是她......心火又燒了起來,哪裡管得沐瀾思手上還舞著雙刀,他趨前握住她兩邊上臂,緊促的、狂切的、小心翼翼地,一字一字問得清明:「她呢?她來了、她在這裡?!」
  沐瀾思覺得他真的瘋了。那狂亂的眼真是嚇人,害她張口結舌,好一陣子說不出話。
  不等她回答,他轉而環視楓林,來回穿梭地環看,卻遍尋不著。
  他心一急,驀地放聲狂喊:「沐灩生,你出來!出來!你出來見我!」一聲聲,在林間、在湖面上回響,歸於平靜。
  沐瀾思及時咽下喉間的驚叫,因他又狠惡地撲來掐住她。
  這個人是蠻子啦!嗚嗚,他手勁好大,上臂肯定都淤青了,嗚嗚嗚......她要告訴那個人不要理他啦!
  「你阿姊在哪裡?!說!」他像一頭被激怒的野獸。
  「你還說、你還說!」嗚嗚,她不想哭,可是實在太痛了,眼淚自動就滾下來了。她不想不怨,愈想愈怒,這該死殺千刀的,憑什麼發脾氣?!
  「我阿姊若不是為了你,現在也會活得好好的,她流盡身上的血,你以為她能怎樣?!你、你這個王八蛋、王九蛋、王十蛋,你喝她的血解蠱毒,還有臉問她在哪裡?!這麼凶做什麼?是你害她、是你!她死了、五年前就死了!」五年歲月,她長成少女,身高抽長許多,仰臉罵人時,頗具氣勢。
  他死死地瞪著她,瞪了好一會兒,什麼話也沒說,臉上沒有一點表情。然後,他的手很慢、很僵硬地放開她,喉間發出怪異的「荷荷」聲音,許久--
  「她、葬在......何、何處?」聲音十分艱澀,好似剛開口學說話,一字字由齒縫擠出。
  「嗯,在、在蒼山銀嶺。」沐瀾思有些害怕,她很不想承認自己在害怕,但眼前的男人有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森冷,她不爭氣地咽了咽口水,嘗試將他猙獰而漠然的丑臉換成賽穆斯英俊溫和臉龐。嘿......好像有點困難、沒有想像中容易。
  「你說謊!」他濃眉糾結,猙獰可怖。「蒼山銀嶺上,沒有她的墳。」若有,他早已找到,不會這樣牽牽念念,不會心不死,等一個奇跡。
  「我沒有。我們、我們是用火葬,事後,賽穆斯和我一同將她的骨灰撒入銀嶺絕崖,我阿爹、姆媽墜落在那兒,她和他們一起,都埋葬在蒼山銀嶺的斷壁絕崖底下。我、我沒騙你。」別大舌頭、別結巴。她深深吸氣。
  他又不說話了。轉開頭,望著湖面,如一座石像。
  「喂,你、你還好吧?」見他的反應,不知怎地,沐瀾思覺得他挺可憐的,有些後悔對他說那些話。「你......不會想不開吧?」她繞到他跟前,陪小心地說:「你、你真的不、不要想不開啦!」他若跑去跳湖,她可就慘啦!
  容燦死死地瞪住她,短促的、壓抑的,冷冰冰的命令著:「請你離開。」
  「喔。」她乖乖走出幾步,忽然想到,她干什麼聽他的?!原本對他還有一小咪的憐憫,現在不用啦!省起來!
  她又繞了回來,雙手叉在腰際壯壯聲勢。「喂,你、你別這樣瞪人。我說完話就走,不用你趕。你沒忘咱們有五年之的吧?我特地找你就為了這事,你不會跟我說你不想比試了吧?」見他冷凝著臉,神色木然,沐瀾思又道:「嗯,你不說就表示沒有意見,那換我說,明日清晨,你我在此比武,我的兵器是薄刃雙刀,不使毒也不使暗器,一切光明正大,我會勝出的。告辭。」她學中原武林的禮節,朝他抱了抱拳,轉身瀟灑離去。
  他站在湖畔,風聲、葉聲、水聲、鳥聲,他聽著,無意識地傾聽著,然後,似遠似近地,一個聲音告訴他--
  她的血給了你,絕無活路,她死了,五年前就死了。
  喉間又乾又澀,他吞咽著唾液想潤澤那份緊繃,還沒咽下,心口郁抑,一口血吐了出來,滴在微黃的小草上像極被風吹落的紅楓。
  早已分不清是他的血、還是她的血?

  「喂!那個什麼燦的!你來得挺早的嘛。」
  苗族少女叫喚著,得不到任何回應,那男子靜默得感覺不到一點生氣,不動如石,同他身旁的那塊大石長得挺相像的。
  「喂!」她又喚,不死心地跳到他跟前,一照面,嚇得沐瀾思倒退三大步,差些掉進湖裡。她指著他,不穩地說:「喂,你、你不會在這兒站了一夜吧?!」
  他緩緩抬眼,目中盡是紅絲,面白如鬼。
  是什麼時候了?他思緒動得極慢,又緩緩抬頭面對天際,對那晨間日光微微蹙眉。天亮了嗎......時間對他而言,已無意義,只除湖畔的秋,而今,秋心成愁。
  他忽然調回眼,見沐瀾思一身的苗家裝扮,眉更蹙,眸中有一抹陰鷙。
  「你不是她。」
  沐瀾思小口微張,戒備地回瞪,「你、你莫不是瘋了?」
  他只是看著,靜靜又說:「你不是她。」
  「哦......」沒應付過這種人,沐瀾思不得不再承認,他、他好猙獰可怕。她眼角不自覺地瞄向楓林深處,知道今天硬要跟來的那人悄悄躲在那兒,她預估兩地的距離,若這男人真發起狂來,也要先替自己找好逃生路線。
  咽咽口水,她硬著頭皮道:「我是沐瀾思。今天來和你比武的。嗯......不過你、你瞧起來好糟,若要改期也是......可以商量。」他不語,她只好自動決定,「那就改明天,你別把自己弄得更糟,屆時我贏了你,也不光彩。」
  她踏出一步,卻聽到他清冷的語調,「不用改,就今天,現在。」今日、明日,有何差別?時間之於他,已無用處,他只想將旁人趕走,一個人對一座楓林、一面鏡湖。
  沐瀾思回身,眼角又不爭氣地尋找自己的救命符。她要的是正常的、能發揮全部功力的比試,而不是應付一個似瘋非瘋的人。
  她鼓勇振作。「這是你說的,輸了可別有任何藉口。」在離他約五步之遙停下身,兩手翻花抽出雙刀,擺出一攻一守的招式。「請。」
  容燦不語,將披風撩開。
  「你使什麼兵器?」她問。
  片刻,他才意識到她問了一個問題,靜聲回答:「手。」
  沐瀾思有些氣悶,不理他的陰陽怪氣,首先攻來。
  她這幾年光陰沒有白費,武功突飛猛進,內力益練扎實,她一刀沉過一刀、一式快過一式,往容燦身上橫劈斜砍、不留情面。
  而容燦全憑感覺回手,面容始終向前,雙眼微垂,守多於攻。
  沐瀾思見交手六、七十招,他步伐仍定氣無動,心中又是驚愕又是佩服,她心性好強,稍退一步,以輕身功夫繞行他四周,尋覓破綻。
  招式又變,她連番裙裹腿,百摺裙舞成波浪,容燦忽而一怔,腦中閃過片段景象,憶及一個女子,她的百褶裙也如群浪,一下下踢足氣力,那時,他與她爭的是一件破舊披風。
  直覺反應,他手掌已下在沐瀾思肩胛,下意識卻又收回勁力,沐瀾思哪裡知道他腦中轉些什麼,行雲流水,下一招竟是「倒臥金樽」,她背如弓,配合雙刀往後,直直攻向容燦。
  她的背受了傷,是墜崖時讓壁石刮出來的。
  他忘了沐瀾思不是她,忘了正在比試,他陷入回憶中,手勁皆放,人筆直站著。接著,胸口受她一撞,連續動作,她回身,雙刀交錯劃過他的胸,拖出兩條血痕。
  沐瀾思怔了,容燦也怔了,他聽見有人來,那腳步跑得好急、好急,他不去理會,低頭見自己的衣服全染紅了,他一笑,唇動了動,人挺直往前栽倒。
  「阿姊,我、我不知他會呆呆站好讓我砍,我不是故意的。」沐瀾思趕忙將薄刀藏在身後,一臉的無辜。嗚嗚,跳進洱海也洗不清了,這樣贏有什麼好說嘴的!這個死沒人管的!
  由林間沖出的女子焦急地蹲在他身旁,她費勁地將他翻身,見血染紅衣襟,套著柔軟布套的手有些無措,又連忙拉他的披風壓在血口上。
  她的臉遮著白色的帕子,只露出一對眼眸,看看男子灰白的臉,又抬頭祈求地望著妹妹。
  唉......「好啦好啦!你別這樣瞧我。」沐瀾思認命地歎氣,彎身咬牙攙起昏死的男人,而女子則亦步亦趨地跟在一旁。
  唉唉,她不能說他死沒人管,因為還有她這個笨阿姊會睬他。啐!

  山澗小屋,裡頭一廳一房,裝飾頗為樸素。
  容燦躺在房中僅有的一張床上,下顎胡髭遍生,雙頰嚴峻消瘦,眉是糾結的,即便是昏迷,也似在不安穩中沉浮。
  他胸前的刀傷已經處理,是沐瀾思替他撒藥包扎的。因為一旁,那女子求著、看著,沐瀾思縱使千百個不願,也得認命。
  幸而刀薄口細,再加他胸前肉厚且硬,傷口雖橫貫胸膛,也僅及皮肉。
  她站了一會兒,不太敢靠近,露出帕子的雙眸無法由容燦臉上移開,躊躇著,腳步終於往床邊再次移去,她雙目凝視著,眼光中流露出愛憐橫溢的神情,似欲伸手去撫平他的眉心,卻又不敢。
  外頭傳來山澗流水聲,空氣中飄散著藥草味,沐瀾思去張羅吃的,可能也會上總堂找賽穆斯,她什麼話都同他說,燦郎在這兒的事,他遲早會知。
  床上的人忽而眉心深皺,頭在枕上動來扭去,她倒退幾步,開始煩惱阿妹為什麼還不回來。
  好不容易,他安靜了下來,嘴唇乾裂蒼白,她瞧得心痛,靜靜歎息,用淨布沾濕,小心地、輕輕地滋潤那兩片唇瓣。
  她端詳著他的眉、他的鼻、他的眼,那眼中有迷亂的火花,是兩簇跳躍的火把,她一驚,才如夢初醒,領略到那男子已然醒來,目不轉睛地盯住她瞧。
  她隔著帕子捂住自己的嘴,倉皇地跳離床邊。
  她站得遠遠的,隨時要奪門而出。她、她好想碰他,可是不能、可是不能......她咬唇搖著頭,淚花成霧,光線由她背後射入,將她的身形半隱在陰影中。
  一瞬間,以為是那個使雙刀的丫頭,眼神短暫的交會,他瞧見了她,那張臉讓帕子遮住大半,他還是瞧見了她,因那對美麗的、美麗的、美麗的眼眸。
  仍是苗族姑娘常梳的發式、月牙白的結衣、青裙及膝,兩袖與一褶褶的裙擺上繡著紅花,她說過,那是馬纓花,她用花的汁液打扮自己。
  他好似忘記怎麼說話,眼瞳中都是焦渴,盡是灼熱,心一陣一陣地絞痛起來,他看著她許久許久,唇僵硬地動著,慢慢地、堅著地吐出一個名來--
  「沐灩......生......」
  她又是驚喘,回身就走。
  「別走!」他跟著跳起來,完全忘了胸前上的刀傷,悶聲一痛,整個人由床上栽下,「咚」地摔在地上發出巨聲。
  急著跑走的腳步陡地煞住,她扶著門瞧著、掙扎著,直到見他胸上的白布滲出紅來,再也顧不得什麼,朝他跑了回來。
  她蹲下身子,才想察看他的傷,腰間突地緊縮,整個人重心不穩地教他拉進懷中,結結實實讓他抱住,壓在綁著布條的胸牆上。
  帕子下的小嘴驚呼一聲,想推開他,裹著布套的手來到他的胸上,又不敢使力,進也難、退也難,她不說話,聞著他身上男性的氣息,帶著血的腥味,熟悉又眷戀的懷抱,她感受著他兩臂的力量,耳際有一聲聲的心鼓,她聽著、數著,唇角輕輕地上揚,逸出一聲歎息。
  讓她再多眷戀一會兒,這兒這麼溫暖,她想他想得心都痛了,就這麼一會兒,她不會貪心,也不會多求,只靜靜、安全地依偎......再一會兒、一會兒就好呵......
  容燦鎖住她,胸口的傷就讓他傷吧,因心上的缺口需要她來填補。
  若是夢,就教他永遠睡著,他要在這夢境中度過千年。
  「沐灩生,為什麼讓我找不到你?」他低喃,手指溫柔地揭開她臉上的帕子,她想阻擋已來不及,只能低垂著頭問避他,不願與他面對著面。
  「為什麼不說話?」他問,指尖挑起她美好的下顎,眼神在她臉上穿梭。
  她眉眼依然,蜜色的膚透著瑰麗顏色,兩片唇紅得不可思議,彷若滲出鮮血,正可憐的、輕顫顫的、不知所措地微放著。
  「為什麼不說話?」他再問,見兩顆珠淚順著她的頰滑下,他低聲痛楚地長歎,一手箍住她的素腰,一手撐住她的後腦,俯下臉,吻住那欲語還休的小嘴。
  她嚇著了,所有的柔情都化為驚懼,理智由很深很深的地方拉了回來。
  她哭,眼淚不住地墜,兩片唇想抵住他的侵占。她不能貪心、不能沉淪的,要不,一切都白費力氣,她怎能、怎能害他?!
  她身上有一股以往不曾有過的香氣,唇齒之間更是濃郁,他不管她的掙扎,只想抱著她、吻著她,確定她在自己的雙臂之間,這是怎樣的一份狂喜。
  在這激烈的推拒與侵略之間,他的唇擦過她的貝齒,滲出血珠。嘗到他的血,沐灩生幾要崩潰,終於哭喊出來:「不要這樣、不要--你會死的--」
  他停頓下來,不是因她的話,而是見她哭得梨花帶雨。
  「你別哭。」五年前,首次見她大哭,他嚇得不知所措,五年後她再大哭,他還是不知該如何反應。「你別哭了,你哭得我胸口痛。」
  「你會死的......」她淚不止,戴著軟布套的小手擦拭他嘴角的血。
  「這兩刀砍不死我,只要你不走,我就會好好的。」
  「不是刀傷......你、你嘴唇讓我......弄傷了,會死的......」她望住他,深切地看著,忽而想到一個人,那人定可以救他。「賽穆斯!我找他去,他可以救你,一定有方法救你。」
  她要走,他不讓她走,微惱地道:「找那家伙做什麼?不准去!」
  「找我救你。」容燦口中的那個家伙正跨腳進屋,身邊跟著沐瀾思。
  「賽穆斯。」沐灩生如見救星,喚聲帶著柔軟的祈求,聽得更是教容燦火冒三丈,死將她扣在懷裡。「燦郎,他......他能救你......」
  「這點傷死不了人。」他咬牙道,和她雙雙立起,目光噴火地瞪住來人。
  「不是刀傷,是你嘴上的傷痕。」賽穆斯聲音持平。
  容燦不說話,等著他解釋。
  他看了看沐灩生,又面無表情地轉向客燦,片刻才道:「灩灩是藥人。」
  容燦雙眉皺起。
  「其實,說『藥人』是好聽了,正確說法應是『毒人』。灩灩身中蠱毒,毒不能解,蠱咒不破,她把血給你,即使不因流血過多而死,體內的蠱毒遲早要發作,一樣得死。只有一條路,便是讓她的身體成為蠱毒依附之所,以體內的血來養蠱。這五年來,她體內的血融會各類蟲蠱蛇毒,蠱毒可殺人、亦可救人;艷艷是『毒人』、也是『藥人』。當日灩灩若肯聽我的話,飲食你的血,也不會變成這個模樣。」
  容燦眉心打了一百八十個結。孰可忍?孰不可忍?他狂吼:「你再喊她灩灩,別怪我下手不留情!」
  怎麼,嗯......重點好像不是在這裡?
  「你、你又發瘋啦?」沐瀾思可憐地看著他,唉唉,只有她那個呆姊會喜歡他。
  賽穆斯倒很鎮定,繼續道:「灩灩不僅血含劇毒,氣息亦毒,帶有濃烈香氣,她一人避居於此,我與瀾思每日前來,定要事先服用丹藥,否則定要與她保持距離,不交半言。如今灩灩要我救你,我清楚地告訴你,我沒這個本事。」
  「不要!」聞言,沐灩生掙扎起來,不要容燦抱著她,她一身是毒,他會死的,她不要他死,不要啊......
  這該死的小白臉,把他的話當成放屁?!容燦怒火高熾,又凶又狠厲,「我警告過你,絕不許喊她灩灩!」在眾人不及反應之際,他放開沐灩生朝賽穆斯掄拳揍去,賽穆斯腳一蹬,一手抓住沐瀾思退出屋門。
  他沖動得想追出大打一架以消心頭之恨,卻讓沐灩生由身後抱住。他回身瞧她,見那張愛笑的臉沾得都是淚,眼睛迷迷蒙蒙,他心一歎,拳頭陡地軟了下來。
  「唉......我不打人,我也不生氣,沐灩生,你別再哭了,唉唉......你哭得我心煩意亂,一口氣提不上來,我、我頭好暈......」他步履不穩,倚著門邊,恰巧、剛好、不著痕跡地將門板帶上,順手落下門栓。
  「燦郎!」她雙手扶持他,慢慢步向床邊,心中好害怕,怕他是聞多了自己身上太過濃郁的毒香,怕他唇上的咬傷沾染她的毒,怕到得最後,她仍保不住他。
  「你躺一會兒,我去找賽穆斯,我去求他,他一向待我好,他會救你的。」
  容燦不理會,躺下時,順道將她兩只手扯住。
  「燦郎,放手。」雖變得愛哭,她的語調仍如以往一樣,改不掉的軟膩。
  他聽話放開,下一瞬勾住她的腰和頸,沐灩生只覺天旋地轉,待回神,身子已上了床,他輕輕壓住她,偉岸的軀體懸宕在她上方。
  哪裡像不舒服的模樣?他朝她笑,詭訐得逞的眉目張揚。
  「你、你放開我,我要下床找賽穆斯。」
  她在他身下,竟還敢喚著別的男人的名字?!容燦不甘心到了極處,身軀整個貼上她,埋首對她攻城掠地,吻過她的小臉和頸項。
  她身上的香彷佛催情劑,助燃原就旺盛的熱火,胸前布條滲血,他毫不在乎,完全感受不到痛,因腹中的情欲支配了他,容燦按捺不住自己的心跳。
  「燦郎......你你、不要這樣......」剛開始,她還留有理智,還想由一團混沌中爬出,但他的大掌在她柔軟的身軀撩撥,她覺得自己是一把三弦琴,與他譜出最動人的曲調。
  「你會死的......」她呢喃著、嗚咽著,明明想推開他,卻變成迎合,心在痛著、燒著,在這不可言喻的喜悅中偏偏有著一絲悲壯。他和她都是撲火的飛蛾。
  「沐灩生,我要你,只要你。」他微微撐起上身,雙目鎖住底下的美顏,剛毅的唇在笑,天不怕地不怕的笑。沙啞地道:「你已折磨我夠久的了,還想折磨到什麼時候?若是非死不可,那就死吧!」
  「燦郎......」她動容低喊,情絲萬縷。
  「噓......」俯下身,他萬般憐愛地吻著。她的雲發技散,小臉瞧起來脆弱無比,大掌撫觸著她,褪下一件件衣裙,小手上的軟布套亦解了下來,十只殲指如此美麗,每根指甲卻蓄滿毒素,艷紅如花。
  她反射地握起小拳,想將十指藏住,容燦不許她,握住那份致命的美麗,唇親吻每一根手指,他心發痛,酸楚憐愛,知她為他受盡苦楚,他不願放開、不忍放開,他如何放得開?
  「我姓容,容易的容,單名一個燦字,燦,就是燦郎的燦......你記住了嗎......」他聲音低啞,雙層熱烈,啄著她柔軟的嘴,半求半命令:「記住我的名字......」
  「燦郎......」那頰如霞燒,語不成句。
  「沐灩生,容燦要告訴你,他是真心喜愛你,你要記在心底。」他對入她的眼,穿透了她的靈魂,這話在心中藏了五年,他終於對她傾訴。
  「嗚嗚......你總愛說反話,我是知道的......你、你說喜愛我,其實不是......你喜歡你們漢家的姑娘......嗚嗚嗚......」她在哭,迷迷糊糊的,也不知為什麼哭,就是想掉淚,身子好燙好熱,她就是想哭。
  容燦歎氣,不准她動來動去、扭上扭下,他禁錮住她,決定先把話講清楚、說明白。「我喜愛你,是真心真意的。」
  「嗚嗚......你說反話,我是知道的......人家好熱、好難受......嗚嗚......」
  她這模樣,聖人都要發瘋。
  容燦咽著喉頭,順遂她的話,「對、對,我愛說反話,我討厭你,不喜歡你。」
  沒想到她哭得更響,小臉紅通通的,「我就知道你不喜愛我,你討厭我......嗚嗚......你不喜愛我,只愛你的漢家姑娘......我、我不要睬你......燦郎......」
  最後那句「燦郎」喚得容燦把持不住,他喉間發出野獸般的低吼,所有事都閃一邊吧!再也毋需言語了。
  然後,他緊緊、緊緊地抱了她。
  一室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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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8-24 00:34:41
伏流

  房裡有些昏暗,她眨眨困頓的眼,想撐起身子,卻覺渾身乏力。
  她決定放棄掙扎,因為被窩好舒服、透著淡淡的溫暖,她忍不住深深吸氣,發現空氣中有一股清雅的香味,是馬纓花。它的時節正巧,開了滿山滿谷,她腦海中已經勾勒出那幅景致,明日,待她身子轉好,她要賽穆斯陪她去銀嶺絕崖,去摘最大最美的花。
  銀嶺,斷壁絕崖。她翻了個身,眼眸直直盯著上方,心些微落寞。賽穆斯說,阿爹和姆媽便是由那兒墜下的,而那日,她讓堂柱砸暈了,什麼也不清楚。
  那裡,每年都會開滿紅艷艷的馬纓花,她會摘來許多許多,將花全撒向絕崖,給阿爹,給姆媽。唉......她想念他們,好想好想,自從阿姊跟那個什麼燦的走了,就只剩下她,只剩下她了......她也想阿姊呵......
  一只男性的手掌撩開床帷,靜靜地拉下她罩住小臉的軟被,神情若有所思。
  「賽穆斯......」見到上方的俊顏,沐瀾思微微臉紅,又想搶回被子。
  「為什麼哭?身子很不舒服嗎?」他手掌探向她的秀額,試了試溫度,靜靜又說:「往後,別在瀑布下練刀。」她身子一向健壯,一染風寒,卻連躺十來天。
  「我要練。」
  「不行。」他口氣雖靜,十分地斬釘截鐵。
  「我要練......」她音量轉小,不知是否病著,感情就脆弱起來,總不爭氣地想掉眼淚,她好煩好煩好煩......「我要練......不用你管......」有點賭氣。
  許久,他瞧著她,又是那種若有所思的神態。
  「你乖乖喝藥,病好了,我陪你練。」
  沐瀾思猛地抬頭,淚珠還掛在頰上,心感受到他的溫暖,她知自己任性,可如今也只能對他使性子。
  她胡亂用衣袖擦去淚,咧嘴笑開,「賽穆斯,謝謝你。」
  他沒回應,只端來剛煎熬出的藥汁,遞到她面前。「喝完。」
  黑呼呼的一碗,沐瀾思接了過去,深吸口氣,抱著壯士斷腕的決心,咕嚕咕嚕全喝下肚中,苦皺了一張俏臉。「好苦哇......」她伸出小舌,秀眉皺擰。
  「我知道,所以才要你喝。良藥苦口。」他收了碗,溫言道:「待會兒會出汗,若覺得乏,就多睡一會兒,晚點我再來瞧你。」他起身欲走。
  「賽穆斯......」
  他止步,回身詢問地挑眉。
  「你很忙嗎?若可以......陪我說說話,好不?」一對美麗大眼祈求著。
  沉吟了會兒,他坐回床邊,「你想說什麼?」
  見他願意,沐瀾思心中暗暗歡喜,咬了咬唇,輕聲地問:「阿姊跟那個什麼燦的去中原,找什麼『回春手』和『玉面華佗』,阿姊她會轉好嗎?能不能回到從前那樣?」
  他微微一笑。「我也不知。不過,那兩人在江湖上很有名氣,若不能完全治好灩灩,說不定也能想出其他方法。灩灩的情況只會比以往好,你別太掛記。」
  「嗯。」她跟著笑,似乎想到什麼,「還有呀,賽穆斯。你不是說阿姊渾身皆毒,常人若沾染上了,必死無疑。為什麼那個什麼燦的一點事也沒有,還滿面春風地拐走阿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到底是怎麼回事?他亦在思索這個問題。
  五年前,玄風堂沒完成他的委托,多次讓一個中原男子壞事。
  後來,她陰錯陽差與那男子共中九重蠱咒,他鼓動她去向他求取解藥,自己則冷冷在暗處笑看著,他要看,到底會是誰生、誰死。結果那個笨女人,竟甘願為一個男子捨棄性命。一陰一陽,一人生,一人死,呵,他真喜歡這蠱毒。
  他帶回她,故意將她養成「藥人」,她們兩姊妹是門主之女,尤其金鞭霞袖,更是滇門火焰花的精神象徵,他不能弄死她們,至少,還不到時候。
  表面上,他照顧她們,實際上則挾天子以令諸侯,助他統合滇門各部,他知道自已做得極為漂亮,這幾年,滇部大小事皆向他過問,以他馬首是瞻,現下,他是滇門長老,再不久,他將堂而皇之成為門主,眾望所歸,再不久了......
  「賽穆斯,你怎麼不說話?」五根手指在他眼前揮動,沐瀾思笑得無邪。
  「不是,我在想你的問題。」他假咳了咳,清清喉嚨,「我也覺得疑惑。可能是他的體質具於常人,也可能他之前生飲過灩灩的血,身體起了變化。」這是計畫中的一大敗筆,為什麼那中原男子不死?他不得其解。
  「這不是很好?」他淡笑,「灩灩跟著他,該是過得快活。」
  「嗯......」沐瀾思點點頭,「雖然不是挺喜歡他,不過阿姊愛他,他們快活便好。」
  「是。」他贊許地撫摸她的頭頂,目光一直是若有所思。
  「賽穆斯......」她喚著,語調不自覺變得柔軟,眸光盈盈,「阿爹和姆媽都不在了,阿姊也走了,我、我只剩下你,我們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他臉色一僵,瞬間已寧定下來,淡淡的、溫和的說:「好。」
  「有時,你知道的......我會使小性,會胡亂發脾氣,我不是故意的。將來,如果我做錯什麼事惹你不高興,你可以罵我打我,但是絕對、絕對不要不管我,好不好,賽穆斯?」
  她小臉微仰,嫩頰紅紅的,菱唇紅紅的,唉,她已經長大了。
  甩掉心頭怪異的沉重,他微笑,「我不會罵你打你,更不可能不管你。」
  「真的嗎?!」那雙眸發光,見男子點頭,她好高興好高興,想撲進他懷裡,又覺羞澀,雙手緊緊攢住被子,偷悅而信賴地說:「賽穆斯,你待我真好。」
  他又是一怔,垂下眼,內心冷笑。
  他的小瀾思呵......若有朝一日,她知道他的阿爹沒死、姆媽也沒死,而是一個被他囚在蒼山之巔,一個被他困在洱海之底,她會如何?
  若是她知道滇門總堂與分部間長期以來的恩怨,全是他一手掌控,之後又設計楚雄,對西南分部大放風聲,嫁禍給沐開遠,這其間,他下了無數功夫,才能做得完美無缺。
  他的小瀾思若是知了,會是怎樣的表情?!
  他想看,只是,還不到時候......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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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匿名  發表於 2015-8-24 00:35:21
寫在後頭兒 雷恩娜

  謝謝你讀完這本書,雷恩娜好高興。
  一直覺得,能將心中的故事與許多朋友分享,是一件快活得不得了的事。
  呵呵呵,所以,好HAPPY喔!
  在高中時代,雷恩娜有一位同學,她是雲南騰沖縣人,姓「番」,呵呵,很少見的姓氏吧!我和她並不是同一「掛」的人,所有走過那段歲月的朋友一定知道,高中女生總喜歡搞一些小團體,幾個比較MATCH自組一團,上福利社、上廁所、聊八卦都是團體行動,ㄟ......不過雷恩娜的那一團屬於活潑好動精力旺盛型的,就是課堂上會作怪,把老師搞得哭笑不得、又愛又恨的那種啦。下課時我們最常做的團體活動,就是圍在走廊,由一個吉他高手彈吉他,大家一起唱歌,而且這個吉他高手還不一定都是由同一個人擔綱,三不五時就會換人做做看。
  ㄟ......怎麼講到這裡來了?轉回來、轉回來。
  我想提一下這位番同學。她頭發非常的黑,真的是黑如墨染,上頭總是閃著烏亮的光澤,極度的柔軟,截至目前,雷恩娜還沒見過一個頭發比她更美的人,每回寫到女主角的黑發,腦中自然而然就會想到她,很可惜沒見過她留長發的模樣,我想,一定是很飄逸,甩頭時,會蕩起優美的弧度,唉唉......
  她除了發色烏黑,膚色也比一般同學黑,是很健康的小麥色,雙眼細長,笑起來時,眼睛瞇成彎彎的線,嘴邊有小小的梨窩,印象中,她十分愛笑,因為對她笑彎了眼的臉龐記得很清楚。
  我的「金鞭霞袖」有部分是她給我的靈感。
  然後,在寫此書之前,雷恩娜見到另一位女孩。只能用「見到」,因為不算「認識」。她姓「華」,單名一個「麗」,華麗,跟她的人十分相符。
  首次見到她,簡直是驚為天人。
  那是在五百多人的場合,可是我偏偏就瞧見了她,眼睛幾乎是轉不開。她瞧起來好小,應該不到二十歲,臉上未化任何彩妝,連口紅也沒有,可是我終於相信古人所說,何謂唇不點而朱、眉不畫而翠,該是素雅的容顏,卻美得嫵媚到了極點。
  到最後,雷恩娜實在受不了,兩只腳自動地走到她面前,我結巴地問:「你、你長得好、好漂亮,你叫什麼名字?」
  她剛開始有點愕然,張大明亮水靈的眼看著我。我又問了一次,她才細聲細氣地告訴我她的名字,軟軟膩膩的,唇邊有一朵很靦腆的笑。
  天啊!怎麼有人長得這麼美?!
  後來將此事告訴朋友娜蒂雅和珍妮,她們說我完了,肯定是愛上人家,還說我是女同性戀者,難怪以前要介紹優質男給我,我不是一口回絕,就是沒給人家好臉色看。唉唉,可是雷恩娜很清楚哩,人家絕不是同性戀者,若是,我早就對身邊的人發動攻擊,因為娜蒂雅和珍妮都是身材一級棒的氣質美女喔!(ㄡㄡㄡ......這樣講,你們兩個高興了沒?)
  綜合番姓與華姓兩位美人,金鞭霞袖的模樣神態就出現了,寫起來挺過癮的。寫故事前,雷恩娜跑去圖書館查詢雲南少數部族的資料,發現他們好喜歡彈琴,琴的種類好多,長得奇形怪狀的,但幾乎都是三弦琴。而苗家的少女在十歲時就開始學習刺繡,為自己准備嫁妝,未來的丈夫和公婆也會以女子繡工的好壞來斷定此女是否賢能。
  天啊!十歲?!十歲的雷恩娜在干什麼?應該還趴在電視機前面看小甜甜、看小英的故事、看天方夜譚,學小烏鴉飛飛叫著:「小胖!小胖!」
  唉唉唉,唉唉唉,唉唉唉......還好我生長在台灣,要不,真嫁不出去。
  「那現在你就嫁得出去了嗎?」僅比雷恩娜大一天,剛訂完婚的表姊斜睨著我問。
  哇咧!臭我?!我送你的訂婚禮物給人家吐出來啦!沒良心的!
  各位待字閨中的姊姊妹妹們,咱們要自立自強,不鳴則已,一鳴就要驚天動地。對對!妹妹妹妹站起來!找一個最好的,把他搶過來!
  為愛往前沖!
  (雷恩娜受了刺激,已陷入半瘋狂狀態。)
  下次再續!咕得拜!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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