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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朗佑,你有沒有過真的很喜歡一個人的感覺?”
忘了是什麼時候,只記得她曾經這樣問過。
當時他的回答是……
“沒有。”他懶洋洋的聲音,至今殘留在她腦海里。
“我有喔,那個人就是——”
“陸諒則。”余朗佑替她說出了那個人的名字,膩煩地打了個哈欠,百無聊賴地看著她,“全世界都看得出來你喜歡他,不用再强調了。”
她呵呵傻笑,滿臉洋溢著喜悅之情。愛戀的那個人是如此優秀,集所有能想象到的美好于一身。盡管未曾得到他,但單單是喜歡著他的這個事實,就足以讓她感到幸福。
喜歡一個人,是多麼美好的感覺。
“朗佑,你有一天會遇到喜歡的人的!”她自以為是又篤定地說,像是開勉勵大會一樣地期許。
余朗佑不以為意地笑了,“是嗎?還真是期待呢……”
回想那時,他應該早已經不相信愛情了吧!
可笑的是自己,一直都沒有發現,還傻傻向他分享所有關于愛的心得;
最后甚至,愛上他。是的,她想……大概是愛吧!喜歡僅僅是悸動、在意的程度,那麼心痛,應該足夠稱之為愛了。
心痛他對自己的所作所為,心痛他所遭遇而造就的性格,心痛不能一起走下去。如果說陸諒則帶給她的是初戀不能圓滿的愁思,那麼失去余朗佑,則是活生生從她身体里抽走了重要的一部分。
因為她的生命里每一刻都有他。
好像被詛咒了。
沒辦法從傷痛中找到出路,無法釋懷。
鬧鐘響了,她睜眼坐了起來。窗外天已亮,又是新的一天。多希望時間停止……感覺和他之間只會越來越遙遠。
“曼如……”
恍惚中,好像有誰在喊她。
“曼如姐!”待她回過神,發現是公司的助理小妹站在辦公桌旁,滿臉關心地看著她。
“我從早上開始就覺得你臉色很不對勁,是不是不舒服啊?”
她搖搖頭,擠出笑容,“沒有,我很好。”
“可是你臉色好蒼白喔!還是說你那個來了?”助理小妹小聲地說,又匆匆走回座位,拿出一包東西來,“這是黑糖,你去泡點熱水喝,會好一點。”
林曼如接下了,在助理小妹的眼神攻勢下,乖乖拿去茶水間泡了。的確,生理痛的時候喝溫熱的黑糖水能夠有效止痛,可以的話,加入姜效果會更好。
這些,她很久以前就知道了。
那一年,父母移民國外,她正盡情享受著無人拘束的自由,卻在一次經痛的打擊下,哭得恨不得立刻回到母親身邊。因為屬于痛經体質的她,每次大姨媽來時,總要讓媽媽哄著,一下替她揉肚子,一下喂她熱巧克力的,雖然真實的效用不大,但她總能依靠著媽媽的溫柔熬過去。
那天晚上,沒有媽媽在身邊,她几乎痛暈了過去。好在她打了一通電話找來了救星。
余朗佑是被她叫來收屍的。
他來了后,不慌不忙地問清楚原因,然后就煮了一鍋黑糖姜茶給她。沒想到才喝完一杯,原本在床上翻滾哀嚎的她立刻就不痛了。
她當然很不解,“你怎麼知道喝這個會有效?”連她媽媽都不知道的妙招,這小子又從何得知?
“認識的女人多了,自然就懂得多嘍。”他笑笑。幫她搗實棉被,又去洗了杯子,最后還回到床沿邊陪她說話,看她入睡。
隔天起來,她已經不痛了。他留下一張紙條,叮囑她別以為不痛就算了,這几天有空就多喝黑糖水。
拿著那張紙條,她想不起朗佑是何時走的,只記得那夜的畫面里,每分每秒都有他。
她回到座位時,助理小妹朝她眨眨眼,“怎麼樣,好一點了沒?”
“好多了,謝謝你。”她說。
揉揉太陽穴,她打起精神投入工作,先是回了几封重要的信件,又開始審查新交上來的行銷方案。因為是配合聖誕節的促銷活動,所以她更加審慎評估,畢竟是一年一度的大活動,公司上層肯定會關注,她必須得做好。等她抬起頭來的時候,辦公室里已剩沒几人了。
午休時間,大家都去吃飯了。
她默默走至窗邊往外看。路上行人作伴笑鬧,或各自行走,不管這一刻如何,下一秒時間一過,都成了無法回頭的過去。
他們曾經那麼近……可是,朗佑,你也與我無關了。回頭看看桌上的杯子,她苦笑。
似有無形的眼淚滴落窗沿,再看時,才發現是雨。
“下雨了,要帶傘啊!”她聽見同事說。
隨著玻璃門上的鈴當作響,窸窣話語聲漸遠,辦公室里只剩下寂靜。
她也靜靜離去。
台北這城市,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但有時候就是很容易在一些不經意的角落迸發出奇妙的緣分。
受邀請和表姊一家過聖誕節后,她就想好要買某知名面包店的蛋糕當作禮物帶去。這天下班之后,她特意繞了過去,卻沒想到會遇見熟人。
“這麼巧?”陸諒則率先開口。
“就是啊,好巧。”她微微一笑。
兩人都拿著大包小包,又站在人來人往的面包店門口,說話實在不方便,于是陸諒則提議:“方便的話,喝杯咖啡好嗎?”
林曼如笑笑地應了。
跟著他來到附近的咖啡廳,選了個戶外座位,兩人隨意點了咖啡和紅茶。
林曼如環顧這間店,是明亮寬敞的北歐風格,桌椅皆以原木制成,手感溫潤,配合播放的空靈后搖曲目,整家店的氣氛令人感到放松舒適。
“最近好像很流行這種風格的店呢。”她笑著說。
“是呀。”陸諒則點頭,“這是供需法則,大都會的步伐太快,所以人們需要這些獨立緩慢的空間,適時的調劑身心。”
她忍不住咯咯笑了,雙頰染上紅紅朝氣,“你還是一樣,都沒變呢。”
一如既往的像塊木頭,不懂情調。陸諒則先是不解地望著她,隨后也笑笑地算了,“你也沒變。”
他拿起咖啡啜了一口,問:“最近過得好嗎?”
“很好。你呢?”
“不錯。”他微笑。
林曼如看他買了許多東西,放在一旁空的椅子上,便好奇問道:“你這些是要送給誰嗎?”依她對他的了解,這個人向來節儉,最討厭花錢買不必要的東西,這一堆看起來就包裝的花稍樣式,所以應該是要送人的。
“喔,那是要買回家給親戚朋友的。”他笑笑,又無奈地搖搖頭,“明天是聖誕節,剛好又碰到連假,所以我媽讓我回去一趟。家里三代同堂,長輩和小孩子特別多,又愛過節,所以就先買了預備著。”
果然,她就猜到是要送人的。
陸諒則的老家在嘉義,經營一座果園。聽說他高中以前是一大家子擠在傳統的三合院里。不過后來大家合資建了一棟公寓,雖然分門別戶,但一整棟公寓仍都是自己人。
光想想就覺得酷,樓上樓下、左右鄰居都是同姓親戚,家族的凝聚力還真是强。
“聽起來就覺得好熱鬧。”她有些向往。
畢竟自己一家分隔兩地,冷冷清清的,雖然表姊時常關心自己,但總是不一樣的。
“你呢,有什麼打算?”陸諒則指指她買的蛋糕和禮物。
林曼如笑笑,“表姊約我一起慶祝,買給他們的。”
“那朗佑呢?”他問,“我聽說你們在一起了。難得碰到連假,有什麼打算嗎?”
“原來你知道啊……”可惜只聽了個開頭,沒問過結尾。林曼如頷首一笑,輕輕的,像輕舟過水,毫無痕跡。
“我們,分手了。”她說。
簡單五個字,說出來卻有如千斤重,沉重得讓她几乎開不了口。
陸諒則沒有接話,靜靜地看著她。漆黑的眼里沒有任何情緒,就那樣沉靜地、仿佛万物流光都被鎖住,時間近似停止。
不知道為什麼,在這樣的目光下,她忽然想哭。
因為她親口說出了他們分手的事實。所有的關連,從小到大和他的緣分,所有的回憶,都不再重要了。明明是那般鮮活跳躍,卻可以在瞬間內化為黑白畫面,且一片片剝落。
她不再是朗佑最重要的人,一切都結束了。
早已習慣他的存在,驟然失去,才知道,這原來比什麼都痛。
“還記得,我第一次見你,是那家伙介紹的。”陸諒則突然說,眼神像是在回憶,微微眯起。“那時候,我們几歲?”他不確定地看向她,像要求證一樣,“十九?二十?”
“十九。”
這些瑣事,她卻記得很清楚。台灣人總說逢九必出事,那時初見他,還以為是遇見了命中的劫數。現在想起那些少女心思都覺得好笑。
當然那些早已事過境遷,對陸諒則的感覺也已不若以往,她自然可以對往事笑笑就算。可是,想到朗佑也會成為過去式,她就不禁心酸。
不願讓他僅僅是一段過去……但光想又有什麼用?他們已經不可能了。朗佑不會愛上任何人的,包括她。
“為什麼問這個?你很感慨嗎?我也是。”想到這里,她自嘲地笑笑,
“我和你們牽扯了這麼多年。可現在卻都划清了界線,誰也不欠誰了。以后,再也不用受緣分的牽連,會遇見新的人,有新的人生,這些是早就注定好的路吧,順奇自然地活下去……”活在沒有朗佑陪伴的世界里。
她的失落是那麼明顯,陸諒則全看在眼里。
“好消極的言論。”他說,聲音一貫的沉著冷冽,“我認識的林曼如從來不是這樣的人。”
“我長大啦,也懂事了。”她搖頭苦笑,“强求不來的,我也不敢要。”
或許早几年,她會嘗試著挽留,只是如今卻已沒有那種勇氣。說到底,無非就是膽小,怕被拒絕,怕被傷了自尊,怕試了之后,結果還是一樣。
種種害怕的代價就是永遠失去他。可是如果注定要失去,那還不如少痛些好。
說來奇怪,當初對陸諒則她拋去了自尊,大膽放手追求,那或許可以推說是年少輕狂;但現在年紀不小,為何反而沒有追求的勇氣……膽怯的在原地踏步,活像個膽小鬼,只因她懷抱著一個夢,一個余朗佑親手拋給她的、美麗又脆弱的夢。她是多麼珍惜又心疼地捧著,但裂痕從一開始就存在了,接著慢慢龜裂、破碎,她不忍再碰,只能選擇置之不理,也好過徹底毀去。
如果可以,真希望從來不曾愛過……這樣的話,他們至少還是最好的朋友。有這樣想法的她,連自己都覺得窩囊。陷入愛里的姿態是多麼卑微啊!
陸諒則掏出煙盒,征求她的同意,“不介意吧?”
她點頭默許,但還是忍不住勸:“還是戒了吧,對身体不好。”
“沒辦法,習慣了。”他吸了一口,煙霧淡淡圍繞。那氣味許久沒聞了,明明不喜歡煙味,卻又有點懷念。
因為能勾起往日里的回憶。
“曼如……”他輕聲喚,“是他提分手的嗎?”
想要輕松帶過,可卻怎麼也笑不出來,她只好輕輕點頭,遮掩那一瞬間快失序的悲傷。
“這樣結束,沒有關系嗎?”
“怎麼可能……”她說不下去,咬著嘴唇,眼里的水光,是她唯一能給的答案。
他忽然呵呵一笑,開口道:“相較于我,你總是對他更坦誠些。”
“嗯?”林曼如不明白他這沒頭沒尾的話是什麼意思。
陸諒則平靜地直視她,眼神像海水一樣深沉,而她無法回避,“你難道都沒有發現嗎?不管過去現在,在我面前,你總是假裝堅强,就算傷心難過,也不肯掉一滴眼淚;但你所有的委屈和痛苦只會在他面前表現出來……曼如,你有沒有想過,這是為什麼呢?”
“那個時候——因為我和他從小一起長大,是無話不說的朋友,所以,你們是不一樣的……”
“對,不一樣。你對他,一直是不一樣的。”他說,“這點,我從很久以前就知道了。”
“為什麼這樣說?”聽出他話中有話,這讓她心頭莫名一窒。
看出了她的緊張,陸諒則拍拍她的手,溫言道:“我怎麼想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有沒有厘清自己的想法。”他認真看著她,點點煙蒂,深吸了一口,“他對你而言,絕對不僅僅是愛情而已。”
不只是愛情?
“你這是什麼意思?”她不解地看著他。
陸諒則嘆口氣,道:“我這樣說好了,他對你而言,究竟是什麼樣的存在?”
她楞了几秒,才道:“是……非常重要的人。”
這時他熄了煙,瞬也不瞬地瞧著她,專注得像要盯出個洞似的,“在你懂得愛之前,他就已經在你心里扎了根。”
林曼如楞了很久,像失去了語言能力,只是呆呆地看著他,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輕笑,悠悠看著窗外一言不發;過了許久,才轉頭對她說:“這點,沒有人比我更清楚。甚至,連你們自己都未曾發覺。”
她怔忡不語,神情變了又變,許多畫面狂潮般涌入腦海,衝擊著她的心。
原來,在學會愛以前,就已經不能沒有他了。
與其說愛情騙了她,倒不如說是她騙過了愛情。這麼多年苦苦追尋,到頭來,才知道自己要的比愛情更多。
或許愛不愛這種事本來就制約了他們。她很清楚,她不能沒有朗佑,不管是過去、現在或未來;生命里需要他的參與,想跟他分享一切,不論是好是壞。
她曾經很愛陸諒則,卻無法對他說出所有心事;是不能,也是不行。那些秘密,她一直只與一個人分享,那個一直在她身邊的朗佑。
好事,他們一起開心慶祝;壞事,他陪伴她傷心淚流;一起說別人壞話,沾沾自喜;互相取笑對方,嬉笑怒罵。生命里的所有過程,都是和他一起度過,再沒有比他更了解自己的人了。
只能是他,無法由別人代替。失去了他,得要花多久時間才能療愈心里的傷?恐怕不只六個月、八年,就算一輩子也不夠換一個他吧。
愛情長久以來蒙蔽了她的雙眼;或者可以說她一直都沒有認清朗佑對于自己是一個怎樣的存在。
她的確愛過陸諒則,那是無庸置疑的;只是,在愛情之前,生命里最重要的人早已出現;就像他玩笑說過的,因緣未到。而直至此刻,她才真正明白,自己真的不能沒有他。
“你真正的想法是什麼?”他問,“這一次,你該對自己坦誠一點。”
“我想要他……”這是她的真心話。
這世上,隨手一抓都會有比余朗佑好的人,但她卻只要他,只要那個不正經、散漫、卻總是溫柔陪伴著她的朗佑。
如果失去了朗佑,那就像是自己沒有辦法再愛了——她一直隱隱有這樣的預感。盡管悲觀,卻是事實。或許會被痛罵沒出息、丟女人的臉,不過就是一個剛交往就分手的家伙,沒有必要放不下。
可是,他是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啊,就像是另一個自己,陪伴她度過到目前為止每一個人生重要時刻。
一旦愛上了這樣的人,該怎麼去接受別的戀情?
想與之度過一輩子的人,只有朗佑。
“那麼,就不要放棄。”低沉聲音撞進她心里,“你們一直陪伴對方的理由其實是一樣的……而你現在已知道了。”
林曼如有滿肚子的話想對他說,卻不知該從何說起。因為該與不該之間,她無法拿捏。
“我……”
看懂了她的心情,陸諒則微笑,先開了口:“還有什麼好說的?你要說的,我都懂得。”
林曼如看著他清明的目光,心中的結霎時解了開,感激地朝他點點頭。
兩人默契一笑。有些話,其實不用說出口,就能夠心領神會。
最后,她仍是忍不住道謝。謝謝,感謝你點醒我,感謝你懂得,感謝我曾經愛過的人是你。
感謝你,讓我終于明白了,自己的心。
“嘿,朗佑。”
濃郁的脂粉味飄入鼻腔,即使不用抬頭,他也知道是誰在靠近。“有什麼事嗎?Chole。”已經盡量禮貌微笑了,但因為最近心情不好的緣故,連他自己都感覺到這笑容有點僵硬。
不過那女人似乎沒發現,仍舊粘了上來。
“明天是聖誕節,你有什麼活動嗎?”
“沒有。”
“那……有沒有興趣陪我去參加party?”邀請函遞到了他面前,燙金字樣,時尚設計感,主辦人是電視知名主持人搭檔,看來會是場不乏名流的精彩盛宴。他曾經,對參加這種活動樂此不疲。
真實人生里上演的華麗馬戲團,只圖歡樂,可以暫時把煩惱和壓力拋掉;但最近不知怎地,他對這種紙醉金迷的生活竟感厭煩。酒精已經無法讓他忘卻什麼,反而在他最無力的時候趁虛而入,空虛感益發嚴重。
對酒已感膩煩,更何況是附帶的体溫慰藉。一個個盛裝打扮的陌生臉孔,他已不想再看。
“不了,你還是找別人吧。”他看看時間,已經過了八點,于是開始收拾桌面,回頭對她笑笑,“不知不覺加班到這時間了,沒什麼事的話,我先走了,你也早點回家吧。”
他起身准備離開,卻被對方抱緊了臂膀。
“別這樣朗佑,你以前不是很喜歡這種活動嗎?”Chole不放棄地看著他,臉上充滿著希冀。“和我一起去吧,我只想和你去。”
“Allen。”他輕輕抽出手臂,淡漠地看著她,“我希望公司的同事都叫我的英文名字,這樣比較方便。”
“朗佑……我……”
“可能我長久以來的明示、暗示都很失敗,所以抱歉我必須直說了。我對你真的沒、興、趣。”
他很少會這麼直接拒絕女人,但因為對方實在太粘纏,不得已只好出此下策。原本以為可以出一口惡氣,不過看到對方快哭出來的模樣,不知怎地,他腦海里突然閃過一張臉。
原本決定要忘記的,卻是不管看見了什麼,都會想起她。
“對不起。”
在對方哭出來之前,他已經搶先離去。那句對不起,他明白,是說給另一個人聽的。
平安夜,又逢連續假期前夕,馬路上車潮、人潮都比平時多出不少。前方的紅燈亮起,他只好停下。正好是個大十字路口,還有義交站在路中央指揮交通,看來是得停個一陣子了。
心情悶窒煩躁,即使加强了空調、脫去外套都沒用,因為腦海里一直不斷浮現她那天哭泣的畫面。看著前方擁擠堵塞的十字路口,他只覺更加煩躁,因此他倚向窗邊,漫不經心地看了出去。
路口對面是一家露天咖啡店,規模挺大,雖然他常經過這路段,卻不知何時開了這家店,看來生意不錯,戶外座位都是滿的。台北人總喜歡待在室內吹冷氣的……他無聊地看了几眼,正准備移開視線,卻意外掃到了熟悉的身影。
女人笑臉盈盈對著同桌的男子說話,男子雖然背對著自己,但那挺拔身形他絕不會錯認。
此刻,他們的手交迭在一起。
刺耳的吹哨聲破空而來,附近車輛開始向前滑動,他只好踩下油門。由于車流量大,因而雖是綠燈,但前進的速度仍然緩慢,即使他不往回看,余光依然能瞥見那咖啡廳的昏黃燈光。
輕柔溫暖,溫情脈脈,仿佛一切本該如此。
短暫的一幕,就像電影里的美好結局,雋永美好,而他,不過是個過路人,不屬于那里。
自始至終,面對愛情,他都是個局外人。
但……這不正就是他所要的嗎?
婉拒了陸諒則的載送,林曼如決定好好和自己相處,慢慢踱步回家。十二月的寒風,雖然冷,卻吹不熄她心里的火。
因為她終于清楚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多虧了陸諒則,讓她對于朗佑多了許多信心。真想馬上見到他,就算被拒絕也沒關系,就算只是朋友也沒關系,只要能待在他身邊就足夠了,不管是以什麼樣的身分……
前方轉角過去后,家就到了。剛轉過彎,卻看見了一個意外的身影。
“你為什麼會在這里?”
她茫然看著余朗佑,不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
“你是來……等我的嗎?”她忍不住問,心里暗暗期盼著……多麼希望下一秒就上演偶像劇情節——他會將她抱入懷里,溫柔地在她耳邊訴說——說他愛她。
可事實總是與願違,余朗佑並沒有這麼做,他只是靜靜地靠在牆邊,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可以跟你說說話嗎?”他問。
隨著他一同靠在壁旁,她輕輕應道:“嗯。”
她應該拒絕的。畢竟那夜他傷害了她。可是她要怎麼開口說不?求和都來不及了,自尊在這個時候已經一文不值了。此刻她心中所想,都是要如何回到他身邊。
如此卑微。
“我剛才看到你和陸諒則。”余朗佑突如其來冒出這句話。林曼如朝他看去,卻看到他唇邊綻放的笑意。
“你們手牽著手坐在一起……”他含笑看著她,似玩笑卻也似認真,張口道:“應該決定在一起了吧?真是太好了呢。”
“不,我沒有——”
“你終于如願以償了,這樣也不錯,他是你最喜歡的人,跟他在一起,會很幸福吧。”
林曼如原先想要解釋,聽到他這麼一說后,便噤聲不語,垂眸睞著他。那眼神,像是這輩子第一次知道這個人似的。
“你真的這樣認為嗎?”她冷冷地問。
“是呀!”余朗佑咧嘴一笑,神情如同往日一樣憊懶,“他會對你很好
的,從今以后就幸福快樂地過一輩子,Bang!Bang!Happyending!”誇張的語氣甚至還加上了音效,像是說著別人的事,可以輕松取笑。
“發喜帖的時候記得不要忘了我……”他仍叨叨絮絮地說著,可這時她卻挺起身來,逆光使余朗佑看不清她的神色。
只見她背對著,小手握成拳頭,忽又放開,最后開朗道:“你也這麼認為,真是太好了呢!不過,剩下的之后再說吧,我要趕回家看綜藝節目了,就是很紅的鬼抓人游戲,你應該聽過的吧……”一說完,她就飛快地轉過身,“那,先這樣,再見。”
只是,那瞬間眼淚卻潸然落下。因為,那不是她的真心話,只是隨便找來搪塞的理由,著實爛得可以。
她果然還是太高估了自己。只做朋友之類的根本不可能……就那麼急著把她推給別人嗎?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誤會她也就算了,還擅自給她祝福。
笑著說那些話,可見他心里真的沒有她——這種狗屁不通的白爛祝福,她才不要!
能給她幸福的人只有朗佑。其余的,她都不要。
可是如今看來,幸福這檔子事真的離她好遙遠,遠得甚至讓她不敢抱有希望了。
因為,就連好不容易收集全的勇氣,才剛碰到他,立即又分裂四散得不見蹤影。
那就算了吧!如果他完全不在乎……那她也可以無所謂,反正不就一個人過,有什麼大不了。
正當她下定決心要離他遠遠的,從此各不相關時,手腕卻從后方被一把捉住。
“別走……”
那聲音帶有一絲乞求意味,她直覺以為是自己聽錯了,于是不顧眼淚鼻涕流得一塌糊涂,回頭就喊:“你干嘛?”
卻意外見到他無奈地扶著額,緩緩靠著牆往下滑,連一向整齊后梳的發絲也跟著狼狽垂下。只是,握著她的那只手,卻仍緊緊抓著沒有放開。
“是呀,我干嘛呢?”聲音那麼低,似是疲憊又是迷茫。他沉沉閉上雙眼,仿佛力氣都被抽光,只是靜靜蹲坐在她面前,一言不發。
見他如此,不知為何她心里就是一陣酸,又覺得兩人這樣僵持下去也沒什麼意思,便甩甩手,“你先放開我。”
“不要走,曼曼。”他說。
那語氣竟是如此溫柔無奈,她無法拒絕,只好任他拉著。
“你究竟是怎麼想的?如果……只是做朋友,就別拉拉扯扯的。”因為這樣會讓我產生多余的期待。
“剛才我說的話……都是假的。”
一字一句是那麼的清晰,毫無預兆地敲打在她心上。胸口漸漸升起蠢蠢欲動的念頭,她無法抑制。
他終于抬起頭來,深深凝視著她,要說的話卻仿佛無比艱澀,几度張口,仍是未果。最后,他將臉深埋掌心間,遲遲沒有抬起來。
忽然之間,他似是有了決定,深吸一口氣,終于說出口,“我……不想讓你和他在一起。”
心中鼓噪著些什麼,她卻不能確定,于是啞聲問道:“為什麼?”
“我以為……我這輩子都不會有這種感覺……在乎某一個人、想念她、總是回憶一起度過的時光,就算只是些小事也不斷重溫。害怕她哭,尤其不想讓她為我而哭。不想看見她和別的男人在一起,就算那個男人是朋友也不行。
腦袋里可以理解,心里也明白,可是總有一團火在燒,然后發狂一樣地做出傻事……我想,我大概是瘋了吧。”
他眯起眼微笑,但即使是偽裝,也沒有辦法再隱藏痕跡——感情已滿溢,又豈能輕描淡寫地帶過。
明明不相信愛情的,可是,竟會對推開她感到后悔……在看到他們一起的那瞬間,心里的某一處就這樣塌陷了。
那時他只有一個念頭,就是不能失去她。
“你說的那個人……是我嗎?”
余朗佑沉默點頭。
“騙人的吧……”他曾經說過不會愛上任何人。可是,剛才那一番話,分明表示他也喜歡自己。
“是啊,連我自己也這麼覺得……卻是千真万確。”他苦笑,作夢也沒想過會有自打嘴巴的一天。
“為什麼?”她忍不住問,“你對我,究竟是……”話到這里,實在無法再接下去,要她怎麼問出口呢……關于他愛不愛自己?
會是愛嗎?還是說,這只是一時的迷亂?
“和你一起,就會感覺到快樂。”這話,他說得真心實意,卻回避了她最想知道的部分。
“只有快樂……嗎?”她小心翼翼,深怕一個不小心會心碎。“如果出現比我更好的對象,你就會離開嗎?”
“不會。”余朗佑笑了,那神情,如心甘情願飛入籠子的鳥。他柔聲說:“哪里都不會去,因為,去哪里都不會有你。”
林曼如怔怔地望著他,始終不敢相信自己方才親耳聽見的——他是否同自己一般……不能失去對方?
余朗佑見她遲遲不說話,以為她心思根本不在自己身上,于是挫敗地垂下頭,決定奮力一搏,“我,不能沒有你。”
“之前的確不相信愛情,可是,我相信你。如果對象不是你,對我而言,就沒有愛情的存在。”這大概是他這輩子說過最丟臉的話了,可是比起失去她,卻算不上什麼。只要能夠挽回,他甚至願意做出更多——他抬眼看她,再次請求:“所以,你……不要走。”
直到這一刻,林曼如都還覺得這是一場飛上云端的美夢,被一種輕飄飄的幸福感包圍,卻又害怕會突然墜落——若不是他手上傳來的熱度,提醒著這是真實存在的,否則她一定不敢相信。
神明大人啊!這就是她曾經希冀過的偶像劇情節嗎?真的,如果下一秒就是世界末日,她也死而無憾了。一想到這里,她便莫名感動,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嗚……”
余朗佑心疼地站起身,柔聲安慰:“不要哭。”
“哇……你這個王八蛋,害我白白難過了這麼多天!”一旦確定了對方的心意,就不再患得患失,她也就恢復了霸王本性,不只口出惡言,甚至還拳腳相向,一掌打實地捶在他身上。
“我錯了,以后再也不會讓你哭,我說到做到。”他執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左胸前。“這樣,你能不能原諒我?可不可以……選擇我?”
因為被他握住了手,才觸碰到濡濕的涼汗;因為靠近了他的胸口,才感受到劇烈的心跳。原來不只是她會如此忐忑不安……他也是呢。
用力將手貼向他的心,林曼如認真無比地看著他。“你這麼差勁,本該給你點顏色瞧瞧的,不過我想,大概從很久以前我就一直對你偏心了吧……所以算了。”她破涕微笑,忽地扑進他懷里,在他耳邊輕嗔,“我很想你,知道嗎?”
她大膽朝他鬢邊一吻,像是烙上專屬印記;從今以后,他只屬于自己,再也跑不掉。
余朗佑先是一楞,接著便收緊雙臂,緊緊將她摟住。
這一份失而復得的幸福,他說什麼都不會再放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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