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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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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舒格 -【眷戀情人(藏起來的情人之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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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1 00:18:57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驪歌初動,離情轆轆,驚惜韶光匆促……蒼涼的小喇叭獨奏,在告別式會場迴盪,
撞在每個人心上,在耳中縈繞多時,始終不去。

  這首蘇格蘭古民謠,數百年來不知見證了多少分離,不管是用蓋爾語,還是用中文
唱出來,甚至是葬儀社的樂隊應景的演出。

  一直到現在,韓亦柔的告別式都過去兩個月了,楚正璽腦海中還是常常響起這段旋
律,甚至凌駕他正在研讀的史特拉汶斯基火鳥組曲之上。

  他讀總譜讀到分神,修長的手指忍不住采向桌邊。

  遲疑片刻,他從一疊疊樂譜、資料與筆記中,翻出那已經看了無數次的報紙。

  此縣昨晚發生一起死亡車禍,一輛小客車酒後失速,閃避來車,撞向馬路中央分隔
島,駕駛韓亦柔當場死亡,車上另一名乘客方宏洋傷勢嚴重,送往淡水馬偕醫院急救…
…諷刺的是,在同一天的報紙上,也有楚正璽的新聞。

  新銳指揮楚正璽帶領國家音樂廳交響樂團,將在本月二十號舉辦的音樂會中,帶給
聽眾新的體驗與感動……報紙已經開始泛黃,邊緣也捲起來了,楚正璽還是沒辦法把它
丟掉。

  彷彿要藉著一遍又一遍的確定,藉著一點證據,他才能相信,兩個多月前的那個夜
晚,不只是一個惡夢。

  翻閱的動作,在眼角餘光發現似乎有動靜之際,馬上凍結,他不動聲色地用樂譜把
那張報紙蓋住。

  書桌左側的沙發床上,本來靜靜蜷縮著的人兒,此刻開始蠕動。

  本來以為只是翻個身,沒想到,她突然醒了。

  迷惘的大眼睛眨了眨,然後,她坐了起來,愣愣看著書桌前挑燈夜戰的楚正璽,好
像還在夢中。

  「亦詩?」楚正璽放下手邊的資料,起身過去她身邊。

  他在她面前蹲下,伸手握住她。

  「怎麼醒了?」他的聲音柔得幾乎要滴出水來,好像怕驚嚇了她似的,小心輕問:
「要不要喝杯水?還是牛奶?我幫你熱牛奶好不好?」

  韓亦詩還是望著他,眼神像是沒有焦距。

  「剛剛電話有響對不對?」她的嗓音還帶著睡意,卻清清楚楚的問,「我聽見了,
有電話響。」

  楚正璽濃眉一皺,「沒有啊,你是不是作夢夢到?」

  韓亦詩堅持著,她試圖掙脫他的掌握,要起身去找電話,「我明明聽見了。是柔柔
打來的,她一定又喝醉了要人家去接她,我得馬上去,不然她會生氣。」

  「亦詩!」楚正璽忍不住喝止,「你是在作夢!亦柔不可能打電話給你,她已經不
在了!你親眼看著她火葬的!快醒來!」

  被他這樣一吼,韓亦詩只是震了一震,僵住。

  慢慢的,她又坐回沙發床上。

  「我知道你很難過,大家都一樣,可是你已經這樣兩個多月了。」楚正璽握緊她的
手,逼切地望著她,「試著去接受好嗎?亦柔不在了,你不能像這樣一輩子,她也不會
喜歡看到你這樣。」

  韓亦詩好像沒聽見似的,只是憂慮地看看他英俊而焦急的臉龐,然後,又看看那張
有些凌亂的書桌。

  「你今天拿信了嗎?」她憂愁地問:「我的信用卡帳單來了沒有?柔柔這個月不知
道又刷了多少錢?我音樂教室的薪水如果還沒入帳,可能會不夠……」

  楚正璽挫敗得幾乎想要捶胸狂吼起來。

  「亦詩,你醒一醒!」他抱住她纖瘦的身子,緊緊的壓在胸口,感覺全身都疼痛得
像是要散開了。「快點醒來!別再弄混了,你剛剛只是在作夢!」

  韓亦詩掙扎著,推著,打著,甚至張口咬他。「放開,放開我!柔柔不喜歡,柔柔
看到我們這樣,她會哭!她一定會!她還會罵我!你放手啦!」

  「我不放!」楚正璽的聲音都啞了,他緊緊箝制著她,幾乎要讓彼此都窒息。「你
哪裡都不去,只能待在這兒,我絕不會放開你!」

  從韓亦柔出事以後,楚正璽就不顧一切反對,不管媒體對他和這對姐妹的情事多麼
有興趣,堅持把韓亦詩帶回自己住處。

  再也不是以前那個事事順著韓亦詩的他,這次,他強硬地表達了自己的立場——他
要親自照顧她,陪在她身邊,陪她走過這痛苦如地獄的一段。

  終於,懷中激烈的掙扎緩了下來。力氣比不過楚正璽的韓亦詩,虛弱地喘息著,任
由他緊擁。

  好半晌,她才困惑地問:「我現在是醒著?不是作夢?柔柔真的死了?」

  楚正璽說不出話,只能用力點點頭。

  韓亦詩安靜下來,良久。

  幾乎讓人以為她睡著了,連呼吸聲都幾不可聞。

  原來這一切都是真的,醫院慘白的一夜,妹妹渾身血污的模樣,警察,醫生,記者
,爸爸,媽媽,楚正璽……都是真的。

  她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走過來的。

  在趕往醫院的路上,她因為一直打不通楚正璽的電話,只好順路在國家音樂廳下車
,進去找楚正璽,這是她唯一清楚記得的事情,其他都是一片模糊。

  葬儀社方面,是樂團同事李哥找他爸爸出面幫忙。楚正璽也一直在她附近出沒。然
後,是一個晚上好像老了十歲的爸爸、媽媽。還有記者,那些不知道為什麼有那麼多那
麼多問題的記者,那些閃光燈好刺眼……柔柔,不在了。

  那個笑得最響亮,脾氣最嬌的妹妹,從小什麼都要跟她爭,什麼都要向她借的妹妹
,以後不會再來黏著她要錢,撒嬌或要賴要她幫忙了。

  那天晚上柔柔還打電話來吵,要她去幫他們劇團伴奏好練習的。

  她還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不肯過去。婉拒之後,柔柔還好好發了一頓脾氣。

  然後,幾個小時過去,她又接到電話,卻是警方打來的。

  怎麼會這樣?

  如果她那天晚上答應過去劇團,是不是柔柔就不會在消夜時喝那麼多酒,喝過之後
,也不用開車,也就不會出事了?

  如果她沒有和楚正璽糾纏不清,她們姐妹就不會吵架,她也不會因為這樣而不肯接
柔柔電話,不肯過去劇團義務幫忙……如果……太多的如果,又讓她頭昏,她搖搖頭,
「我要睡了。」

  「亦詩,你在想什麼?你難過什麼,說給我聽,好不好?」楚正璽略略鬆開懷抱,
懇求似地低頭說:「你跟我講話,好不好?」

  韓亦詩還是搖頭,「我要睡覺。」

  然後,她掙脫楚正璽的懷抱,重新躺回沙發床上,整個人蜷縮起來,好像緊緊擁抱
著自己似的。

  她背對著楚正璽,完完全全是拒他於千里之外的姿勢。

  楚正璽只能蹲在沙發床邊,痛苦而無計可施地,凝視著她縮得小小的身子。

  「你有沒有聽到?」好半晌,楚正璽以為她已經重新睡著,四下沉冷的寂靜中,韓
亦詩突然又細聲說。

  「聽到什麼?」他爬梳了一下亂糟糟的短髮,「電話嗎?我已經說過了,沒有電話
,現在這麼晚了,不會有人打來。」

  「不是,是有人在吹小喇叭。」韓亦詩縹緲的聲音從毛毯與枕頭中模糊傳來,「李
哥的爸爸吹得好好,你聽,驪歌初動……」

  雖然知道不可能,但楚正璽在那一剎那,彷彿也聽見了。

  蒼涼而無奈的樂聲,見證過許多許多別離的悲傷曲調。

  他低下頭,把發燙的眼眶壓在自己的掌心。

  ***

  不管傷痛再深再可怕,人們都得學習接受。

  楚正璽再一次發現,身旁的一切,都在慢慢回復原狀。

  新聞炒了幾天,就被其他更新鮮的人事物給取代,韓亦柔生前參加的舞台劇演出,
籌備工作雖然停擺了快一個月,之後就重新選角、繼續排演。

  而韓家的父母,尤其是韓母,本來以為會是一折就碎,完全無法承受小女兒突然身
亡的事實的,結果她還是挺了過來,甚至接受韓亦詩舅媽的建議,出國去散了一趟心。

  唯一始終沒有復原徵兆的,就是韓亦詩了,一向懂事堅強,不停照顧他人的韓亦詩


  她表面上沒有什麼異狀,只是比以前更沉靜了些,但是楚正璽卻清清楚楚知道,她
根本還沒有從驟然喪妹的震驚中恢復。

  最明顯的證據就是,她常常半夜裡醒來,堅持要去接妹妹回家,或是緊張地到處找
她的信用卡帳單。

  然後,她沒辦法練琴。

  楚正璽看著她呆坐在鋼琴前,或是用絨布擦著閃亮的長笛,卻無法演奏出一段完整
的樂曲。

  韓亦詩自己也很困惑,「為什麼聲音都不對?鋼琴是不是要調音?還是,我該把長
笛送去保養?」

  楚正璽為了她做盡一切。在他的堅持下,他們住在一起。他把她放在身邊時時照看
,寸步不離:一個月裡請調音師來幫鋼琴調了兩次音,也維修了兩次她的長笛。不停試
圖誘她說話,不厭其煩地解釋韓亦柔的死亡給她聽,聯絡她的樂團朋友或是死黨來看她
,甚至安排她去找心理醫師就診,尋求專業的協助沒有用,一切都沒有用。她坐在鋼琴
前發呆的時間越來越長,吃得越來越少,本來就不胖的她,體重更是掉了好幾公斤,下
巴都尖了,整張臉就看到一雙茫然的大眼睛。

  看著她怎樣都沒有起色,甚至一天比一天憔悴、越來越封閉沉默,楚正璽心如刀割
,彷彿被困牢中的猛獸,幾欲發狂。

  「你怎麼搞成這樣?人不人、鬼不鬼的。」楚父見到臉色陰鬱的兒子時,很不滿意
地質問,「我知道你和韓家兩個女兒從小就認識,感情好自是無可厚非,可是有必要介
入這麼深嗎?無論如何,那是人家的家務事,你要管,也有個限度。」

  楚正璽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才能讓他父親明白,韓亦詩就像是他身體的一部分,他
無法置於度外。

  誰能看著自己的心一天天的腐蝕敗壞下去,還無動於哀?

  「我看你這樣守著她也沒用,傳出去也不好聽,讓人家說我家教不好,教個兒子跟
女人同居嗎?」楚父見兒子不答腔,索性說個痛快。「如果有結婚的打算,那就另當別
論了。你倒是說說你的想法。」

  楚正璽煩得想放聲大吼,以紆解鬱悶之氣,不過他還是忍住了,只是懊惱地歎口氣
,「現在還不是談這件事的時機。」

  楚父笑了,「你跟我打什麼官腔?時機是人創造的。如果你真的想娶亦詩,那我們
就找個時間去拜訪她父母,談一談這件事。早點解決也好,省得看你這樣牽腸掛肚的。
十幾年來都這樣,就是為了同一個女孩子,說你沒出息,還真沒出息!」

  楚正璽苦笑。他不能不感謝父親的開明與支持,他相信韓家父母也會願意把女兒交
給他照顧,可是問題就出在韓亦詩身上。

  當他從自己家裡出來,緩步走到隔壁韓家舊宅,準備去接韓亦詩時,他還一直在想
父親的提議,以及這件事情的可行性。

  是韓亦詩的母親來開的門。

  韓母本來是個俏麗的女人,打扮時髦,化妝明媚的。可是最近楚正璽每次送韓亦詩
來和母親見面時,總發現韓母的眼角魚尾紋越來越深,精神也沒那麼好了,以往嬌嬌的
笑容也都不見。

  「正璽,你請進來坐。」還是慇勤親切依舊,韓母招呼著他,「我剛好有事跟你說
,有沒有空?」

  楚正璽欠了欠身,「當然有,韓媽媽不要這麼客氣。」說著,他不由自主地掃視了
一下室內,尋覓著韓亦詩的身影。

  韓母當然察覺到了,微微一笑,「亦詩在睡覺。她現在很乖對不對?叫她做什麼就
做什麼。當然她以前也很乖,不像……」

  話聲突然中斷了,他們都知道沒說出來的是什麼,所以沉默了片刻。

  「不說那些了,我是想問你一點事情。」韓母努力打起精神,勉強笑笑。

  「韓媽媽請問。」他客氣地說。

  「你對亦詩有什麼打算?」

  被這樣一間,楚正璽真正訝異了。

  這跟他父親剛剛才提起的話題,居然不謀而合。

  也許長輩們的想法都是相似的。

  這也難怪,他們就住在一起,經過好事媒體的報導之後,親朋好友也都知道他和亦
詩關係非比尋常。

  雖然他並不覺得亦詩現在會有心情談這件事,不過,就他自己而言……他願意,他
當然願意,他一直以來都渴望有一天,能和她光明正大在一起,讓她完完全全屬於他。

  如果長輩們不反對,像他父親或韓媽媽一樣,都樂見其成的話……結果,不用太久
之後,楚正璽就發現自己錯了,而且錯得離譜。

  「韓媽媽,我打算等亦詩心情開朗一點後,就和她談談結婚的事情。韓媽媽的問題
是這個嗎?」

  韓母笑了,苦澀中帶著點無奈的笑。

  「正璽,你是個好孩子。你對亦詩她們姐妹都很照顧,這一點,我很感謝你。」她
按了按楚正璽的手,語氣溫和地說:「可是我問你的打算,不是在試探你有沒有打算娶
亦詩……我想你也知道,她現在不適合談這件事。」

  「可是她會好一點的,只要我……」

  他停了下來,困惑著,為什麼韓媽媽會用那樣憂愁的眼光看著他?

  他到這時候才發現,她們母女有著一模一樣的眼睛。

  「我是要說,我想把亦詩接回來住。」韓母輕輕地說。

  那麼輕柔的請求,卻好像投下一枚炸彈一樣,把楚正璽炸得頭暈眼花。

  韓媽媽要把亦詩從他身邊帶走?

  他突然覺得呼吸困難了起來,好像四周的空氣突然被抽光了一樣。

  「為什麼?」掙扎半天,他只能擠出這三個字。

  「她給你添太多麻煩了,你平常已經夠忙,現在還要分心照顧她。」韓母慢慢地說
,「何況,這段時間以來,她一直沒有起色,你也太累了——」

  「我不介意啊!」楚正璽急躁地打斷。

  聞言,韓母笑了笑。

  「我知道你不介意,你從小就對她好。可是,再這樣下去,你們兩個只會拖著對方
往下掉,這樣真的好嗎?」她看著楚正璽英俊卻憔悴的臉龐,雖然不忍心,雖然很困難
,但還是努力說了出來:「而且,我已經失去一個女兒了,我不能再失去另一個。正璽
,讓她回來吧。」

  為母者強,就是這個意思嗎?楚正璽從來不知道,平常驕縱一如少女的韓媽媽,在
女兒最需要她的關頭,可以毫不猶豫、毫無困難地轉變成一個堅強的母親。

  她說的也許沒錯,亦詩需要的,也許是她母親,而她母親也需要女兒在身邊。

  可是他呢?他怎麼辦?

  一個人的心被硬生生挖走一大塊之後,還怎麼存活呢?

  ***

  韓亦詩其實不太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跟楚正璽住、自己住、搬回舊家和母親住……對她來說,好像都差不多。

  她只知道,自己的感受能力好像被上了鎖,所有事情都隔著一層膜似的。

  看得見母親的擔憂和強自振作,看得見楚正璽的不捨與依戀,可是她卻沒辦法有任
何強烈反應。

  就算有,也表達不出來。連從小到大宣洩情緒的工具與管道——音樂,此刻對她來
說,也一天比一天陌生。

  音樂教室那邊的課程請辭了,樂團方面則是請了長假,韓亦詩每天在家裡,有如遊
魂般晃來晃去,花許多時間睡覺,彷彿把從小到大不曾浪費過的時間,都積在現在一起
揮霍似的。

  楚正璽雖然忙,總是想盡辦法抽空來看她。

  「亦詩,你今天好嗎?做了什麼?有沒有好好吃飯?」帶完樂團練習已經很晚了,
他依然不辭勞苦的過來找她。

  她已經準備上床了,穿著寬鬆的T恤、長褲,披著已經長長的頭髮,臉蛋顯得更小
了。她微仰著臉,望著那張熟悉的英俊臉龐。

  他的眉宇間始終不開朗,韓亦詩知道,這一切都是為了她。

  「我好像沒做什麼。看了一點書,想練琴可是彈不好。」她有點茫然地說。

  過慣了一天要練好幾個小時琴的日子,習於幫媽媽或妹妹收拾爛攤子,現在把那些
都抽去之後,她的生活突然完全失去重心。

  原來,最不能適應的是她自己。

  「練琴慢慢來沒關係,不要太勉強。」楚正璽輕輕攬著她,把下巴靠在她頭頂,閉
著眼睛吐出口長氣。

  他只有在抱住她的時候,才能感受到一點平靜與踏實,要不然終日惶惶,缺了一角
的心讓他胸口總是悶痛。

  忙了一天,他要的其實不多,只要能看到她,擁她在懷裡,看著她的微笑,這樣就
夠了。

  可惜,這麼多年以來,他始終沒能完全得到。

  「亦詩,你想我嗎?」楚正璽聽見自己在問。

  韓亦詩沒有回答,只是靜靜的依偎在他堅實溫暖的懷中。

  「你好像從來不會回答我這個問題。」他苦苦的笑了,「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亦
柔在或不在了,都是一樣……」

  聽見「亦柔」兩個字時,韓亦詩震了一震。

  「我知道你覺得愧對亦柔,又氣她對你那麼凶,一面想念她,一面又無法停止自責
。」楚正璽分析著她複雜的情緒,「可是你再這樣下去,亦柔也不會回來了。為什麼不
試著走出來,試著接受我呢?我一定會盡力讓你快樂,這樣不夠嗎?」

  幾個月以來幾乎乾涸的眼眶,突然湧起酸酸的澀意,韓亦詩不敢動彈,也不敢答腔


  她怕一開口,那層保護自己的厚厚防護罩就會崩毀。

  她怕眼淚一決堤,就再也沒有停止的一天。

  「我們不能努力試著把亦柔放在一邊嗎?不要讓她阻礙你跟我在一起?」

  楚正璽的聲調好悲傷,好像在做垂死的掙扎似的。「她生前就沒有反對我們在一起
,難道你不相信她?難道你要讓她擋在我們中間一輩子?寧願犧牲自己的快樂,犧牲…
…我,來成就你的自責和罪惡感?」

  他們在韓亦詩的房間裡,兩人的身影被檯燈投影在牆上,緊緊相依,似乎難分難捨


  但實際上,韓亦詩正在設法掙脫楚正璽鋼鐵般的雙臂。

  「我們可不可以明天再說?」韓亦詩絕望似地請求,知道楚正璽不會逼她。

  她無法繼續下去,防護罩已經開始產生裂縫,她不敢冒險。

  「明天嗎?」楚正璽苦笑,順從她的掙扎,不再強制留她在懷中。

  他抬起手,修長的、慣常拿著指揮棒的手指,緩緩滑過她那張從青少年時代,就令
他魂牽夢縈的清秀臉蛋。

  滑過她無神的大眼睛,秀氣的鼻樑,和飽滿的紅唇……這是他一生的愛戀,也是最
困難的牽絆。

  「我最近一直在想,是不是自己做錯了?寵你寵成這樣,沒辦法拒絕你的任何要求
,所以以前,可以答應你瞞著亦柔我們在一起,答應你努力對亦柔好。你大概非常靖楚
,只要你要求,我沒有不答應的事情。」

  韓亦詩發現了,楚正璽今天不對勁,很不對勁。

  她從來沒看過他這麼絕望的眼神。

  「你媽媽說得對,再這樣下去,我們只是拖著彼此往下掉而已。」他繼續輕撫著她
的臉蛋,然後,情不自禁地俯頭吻了吻她的柔嫩紅唇。「亦詩,你願意改變嗎?願意因
為我的關係,賭賭看嗎?試試看我們能不能一起找回原來的你,不,甚至是更快樂的你
?」

  「楚大哥,你在說什麼?」她凝視著他,有點困惑。

  「我說過了,不要那樣叫我,我從來沒有把你當作妹妹。」他語調清晰地,一個字
一個字地說。「我一直把你當作伴侶,也希望有一天,心願能夠成真。亦詩,你嫁給我
,好不好?我們離開台灣、離開這裡,去美國住一陣子,怎麼樣?」

  夜色漸深,楚正璽的聲音低沉但堅定。然而這一切,依然像是一場夢。

  夢中,似乎調皮又驕縱的韓亦柔,會趁人不注意的時候突然跳出來,然後大叫:「
姐,你怎麼可以抱著楚大哥!你們兩個快點分開啦!黏那麼緊好噁心喔!討厭!」

  「柔柔不要生氣……」她閃神了,下意識脫口而出。

  就這樣簡簡單單一句話、幾個字,讓楚正璽渾身一震。

  他如此掏心掏肺的對待與請求,換來這樣的回答。

  亦柔一直站在他們中間,從以前到現在。

  不管亦柔自己是不是故意要這樣,可是,亦詩完全沒有打算推開她。

  亦詩想推開的,是他。

  楚正璽眼中僅剩的一絲火苗,好像也熄滅了,剩下的是一片漆黑荒蕪。

  兩人之間只剩下沉默,他們無語相對了許久。

  「我該走了。」最後,楚正璽放開她,牽著她上床,幫她蓋好被子。「晚安,亦詩
。」

  韓亦詩仰臉承接了他的輕吻,然後,目送他似乎散發著悲傷氣氛的背影離去。

  她整個人縮進薄被底下。薄被彷彿是她的保護罩一般,把所有的洶湧情緒都隔離在
外,她只能這樣保護自己。

  深深受傷的楚正璽,下樓的腳步有些踉嗆,他與剛從廚房那邊走過來的韓母擦肩而
過。

  「正璽,你什麼時候來的?要不要喝點飲料……」韓母開口招呼,卻在照面之際,
不禁驚呆了。

  只是一瞬間,楚正璽就疾步離去,連招呼都沒打。他無法停下來,無法說話。

  可是那短短一秒,就已經讓韓母看見他泛紅的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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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1 00:19:17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楚正璽和國家音樂廳交響樂團約滿之後,沒有續約。

  他回美國去了。

  在他離台之前,韓亦灃並沒有機會和他見面,更遑論好好談一談了。

  就算有機會,她也不知道該談什麼,他們已經走到僵局。

  很可笑也很可悲,以前以為最大的阻礙就是韓亦柔,沒想到韓亦柔走了以後,他們
還是沒能在一起。

  「姐姐啊,你這樣真的可以嗎?」韓母用小名叫著女兒,憂心忡忡地看著她在玄關
穿鞋,準備出門。

  韓亦詩回頭,淺淺一笑,「媽,我都教這麼多年了,現在只是幫小朋友上初級班,
當然沒有問題。」

  「可是你都這麼久沒練琴了,沒關係嗎?」

  「媽,真的,你不要擔心。」

  在家休息了大半年,最近韓亦詩終於開始慢慢回歸常軌。這一場假期,她放得太久
了。

  時間確實是最好的療傷藥,雖然常常在夜裡輾轉反側,聽見隔壁房間母親的哽咽,
韓亦詩卻發現,她母親真的比她想像中要堅強好多好多。

  她在不經意中聽見媽媽和舅媽講電話。

  舅媽大概又說了什麼半取笑半誇獎的話,只聽見她母親在電話這邊笑笑,無可奈何
地歎口氣,「讓亦詩休息一陣子也好,她從小就太認真了……我?也沒什麼,不過就是
互相作伴而已……不會累啦,自己的女兒累什麼。」

  這段時間,所有人都包容著她,樂團同事,音樂教室的老闆,自己的父親,母親,
甚至是那個自始至終,都不曾有過怨言的楚正璽。

  他最後以放手來成全,成全她的自我隔離,讓她安安靜靜縮回自己的世界,沒有他
的世界。

  當她從自以為安全的牛角尖裡重新抬頭之際,他已經不在了。

  「你真的可以?沒問題?」韓母還在她身後叨念著,「如果不想去就不要去好了,
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我還養得起你,大不了叫你老爸拿錢出來」「媽,我要去上課
。」韓亦詩溫和但堅定地抬頭說,「而且,下課之後還要過去劇團,蘇總監已經跟我約
好了。」

  聽到這個,韓母風韻猶存的臉上,出現了複雜的神色。

  「那個……我覺得不用去。」她困難地說。「他找你會有什麼事呢?」

  「應該是跟劇團有關的事情,我們一直都沒有跟他們聯絡,所以……」

  韓亦柔出事以後,劇團方面曾經試圖和韓家接觸過,但是之前沒有人有心情處理這
件事,最近劇團的音樂總監終於和韓亦詩聯絡上,請她一定要撥空過去一趟。

  韓亦詩考慮良久,最後決走去赴這個約。雖然她知道重新踏人劇團的練習場所,對
她來說會是非常困難的一件事。

  「我還是不希望你跟他們有什麼來往。」韓母遲疑半天,終於說:「柔柔就是被他
們這些人帶壞的。」

  「媽,不是這樣啦。」韓亦詩安撫著憂心忡忡的母親,「我真的沒問題,你放心吧
,晚一點我帶消夜回來,我們一起吃。」

  「好,我等你,你快點回來喔。」

  她出了門,才發現自己還帶著淡淡的微笑。

  好像從冬眠中甦醒的小動物,從自己的山洞裡探頭出來,發現又是春天了。

  外面的世界在她缺席的幾個月裡,並沒有什麼改變,台北的街頭依然忙碌,晚春的
太陽威力驚人,已經有人迫不及待換上輕薄的夏裝了。

  韓亦詩走過熟悉的街道,到音樂教室去上課。一切熟悉中,她突然被一個北日影給
吸引……楚正璽!

  不由自主,她彷彿著魔似的追上那個修長的,穿著深色西裝的背影,顫抖的玉手伸
出,輕拍他的肩,然後——是張陌生的臉孔,不是令她時時想起,又不敢思念的那個人


  「對不起,我認錯人了。」她尷尬地道歉,感覺失望有如潮水一般淹沒了她。

  一定是什麼地方出錯了。韓亦詩在連續認錯了三次之後,她終於承認,自已有多麼
想他。

  那些為了他而失眠的夜晚,似乎永無止境。

  他們在一起的回憶,不管是甜蜜還是苦澀、激情還是揪心,都一再來打擾,讓她夜
不成眠,無時或忘。

  愛情,即使不敢承認不見得不存在,不願面對也不會消失。

  對他的思念和眷戀,都像是在身體深處生了根,揮不去也理不清。

  當她教完課,來到暌違許久的劇團練習場所時,才走近,一股椎心的痛楚,便又隱
隱浮現。

  她更加思念楚正璽。在這樣無助而心痛的時候,她多麼思念那個溫暖而堅定的懷抱
,那個無論她怎麼傷害他,都不曾有過一句怨言的男人。

  然而現在……她必須深呼吸好幾次,才鼓起足夠的勇氣,走進練習間的辦公室。

  「韓小姐,請坐。」那是個留著落腮鬍的小個子男人,他的手很溫暖,用力握了握
韓亦詩的手,讓她稍稍穩定了下來。

  她勉強掛起微笑,「蘇總監,好久不見。」

  「是啊,好久不見。」蘇總監歎了一口氣。

  一時之間,兩人都說不出話來。

  半晌,還是蘇總監先恢復。他清清喉嚨,親切地說:「是這樣的,亦柔還有一些東
西在這邊,我們是想,也許你們會想留下來。還有,她最後一張支票……」

  看著那張微薄的車馬費,韓亦詩怎樣也忍不住突然湧上來的酸澀淚意,可是她還是
硬生生忍住了,把下唇咬得幾乎出血,她什麼也沒說。

  蘇總監都看在眼裡,沉吟片刻。

  「其實,除了這些以外,還有一件事情。」他一雙不大卻很銳利的眼睛研究苦韓亦
詩,「之前亦柔的角色,我們後來緊急換角了,可是,怎麼說呢……效果還是不好,巡
迴公演只好中斷,臨時換了另一出舊戲演出。亦柔的事情,對我們整個團的士氣影響很
大。」

  「我能想像。」她點點頭。

  「亦柔的天分不只在歌聲而已,她是個熱情的女孩子,這個角色雖然只是女配角,
卻是為她量身定做的。如果她能巡迴演出,她一定會紅,事實上,她已經累積了不少觀
眾了。結果出了這樣的事情,真的,太可惜了!」

  聽著這一切是多麼困難,韓亦詩幾乎窒息。

  「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呢?」她困難地開口,「我不知道能怎麼幫忙,我妹妹…
…已經不會回來了。」

  她又重重咬住自己的唇,忍耐,不要在這裡失態,一定要忍耐。

  蘇總監繼續觀察她,然後,落腮鬍後的黝黑臉龐,突然浮現一絲瞭解的微笑。

  「我們打算重新再推一次這部戲。」他雙手交握,沉穩地說:「我和導演、經理討
論了很久,我們知道這聽起來很不可思議,不過,韓小姐……」

  韓亦詩從他渴切眼神中得知他要說的話,臉色大變。

  「你不是認真的吧?你真的想……」

  他把椅子往前拉了些,上身前傾,很認真地說:「我們都是認真的。韓小姐,我們
想請你考慮接下這個角色。」

  「這不可能!」韓亦詩直覺地厲聲拒絕,清秀的臉蛋上,血色盡褪。「我根本沒有
受過舞台訓練,何況……更何況……」

  更何況這是她妹妹生前最後一部參與的作品,她怎麼可能接受這個角色!

  「舞台訓練不是重點,我們可以安排你接受密集訓練。」蘇總監的聲音裡,有著專
業人士的權威感。「韓小姐,我做這一行有二十年了,自認為選角色還滿有點概念的,
我認為你絕對做得到。」

  「不,我還是不覺得……」

  「想想亦柔會多高興!」蘇總監做個誇張的手勢,「這齣戲一定會得到熱烈的迴響
!我們甚至不用多花工夫宣傳,媒體自己就會上門來!」

  「她怎麼會高興!」韓亦詩忍無可忍,提高聲調,硬生生打斷了蘇總監有些忘形的
勸說。「這是她的角色,我怎麼可以搶?她根本不能還手,她絕對不會高興!」

  看著一向溫婉文靜的韓亦詩聲色俱厲地爆發了,蘇總監反而安靜下來。

  「韓小姐,從亦柔一開始拉你來劇團幫忙伴奏彈琴,她就告訴過大家,她姐姐什麼
都好,就是不太會也不太敢表達自己,有機會的話,應該要讓你接受一點表演訓練,讓
你像我們一樣,誠誠實實的面對自己,大膽放開。」他語聲溫和地說,「從剛剛進來到
現在,你一直咬著嘴唇,是在忍耐吧?韓小姐,你難道不想試試看放開自己、誠實面對
自己,就這麼一次?」

  「演一個虛構的、跟自己完全不像的角色,怎麼可能是誠實面對自己的方式!」韓
亦詩不得不對他的犀利觀察能力折服,可是她還是無法接受這樣的論點。

  「演戲,正是最好的方式。」蘇總監神秘一笑,「有機會的話,每個人都應該試試
看。韓小姐,你真的應該好好考慮一下。」

  ***

  春去夏來,時光在日復一日的忙碌中,緩緩流逝。

  當北國的秋天走到尾聲,樹葉都掉光,光禿禿的行道樹預言著冬季逼近時,凜冽冷
風提醒人們,該開始準備冬衣,好面對未來幾個月的苦寒了。

  以往這個時候,楚正璽都會交代Max去處理機票和假期的事情,他要回台灣過冬天
,不過今年,始終沒有動作。

  Max雖然猜得到是為什麼,這日,他還是走進楚正璽位手演奏廳三樓的辦公室,打
算得到確定的指示。

  「下年?應該是不用了。」楚正璽在辦公室裡看演奏會的錄影帶,表情嚴肅,淡淡
地回答。「我會留在美國。下個月的行程出來了沒有?拿給我看看。」

  「就是要確定你回下回台灣,我才能敲行程。」Max靠在門扉上,好整以暇地看著
自己的老闆。

  「幹什麼?你不相信我?」楚正璽抽空看他一眼,很快又回到他的錄影實況上面去


  「也不是不相信,只是……」Max揉揉光潔的下巴,「你真的放心得下韓小姐?不
想回去看看她?」

  握著遙控器的手微微僵住,楚正璽沒有回答。

  「連電話也不打?都不想知道她的消息?」Max再接再厲的問,「我本來以為你就
算賭氣,也只撐得了一兩個月,沒想到這次卻撐了這麼久。」

  楚正璽索性轉過身,不太愉快地瞪著雖是下屬,其實是他良師益友,而且越來越敢
講的Max。

  「誰說我是賭氣?」他冷冷的說。

  他俊秀的臉上看起來與以往一樣,不過,擔任他私人助理多年的Max看得一清二楚
,那抹始終沒有消失的黯然,此刻又在他眉宇間浮現。

  這一年來意氣風發,在古典音樂界名氣越來越響亮的楚正璽,私底下卻是個情場失
意的平凡男人。

  「你明明還在想韓小姐,為什麼不回去看她呢?」

  「她不需要我。我的努力只會造成她的壓力,讓她更退縮。我沒辦法繼續看她像個
洋娃娃一樣,不會哭也不會笑。」楚正璽好像背樂譜一樣流利地說完這一串,定回桌後
,把自己拋進那張高背皮椅裡,重重歎了一口氣,「Max,這些話我已經重複過至少一
百遍了,你到底還要問多少次才甘心?」

  Max還是揉著刮得乾乾淨淨的下巴,「這麼說,你的想法還是沒有改變?

  沒有打算回台灣?」

  「為什麼會變?我剛剛就說今年冬天不回去了,你中文退步了嗎?要我改講英文足
不是?」

  完全不介意老闆的不耐煩,Max點點頭,然後從西裝口袋裡摸出一封信,揚了揚,
故意輕描淡寫地說:「那我想韓小姐寄來的信,你大概也不會想看了。唉,我就自己處
理掉吧。」

  佞臣!這就是標準的佞臣!Max明明在美國長大,怎麼古代中國官場的那一套,學
得這麼深刻且運用自如!

  Max作勢要把信送進碎紙機時,手腕被狠狠扣住。

  「我以為你不想看?」他還在取笑。

  眼光可以殺人的話,Max已經死掉了。他笑著讓楚正璽搶過那封信。

  「我先出去了,你慢慢享受吧。」Max揚長而去,笑聲被關上的門阻隔在外。

  留下楚正璽,在悠揚的盂德爾頌樂曲中,用微微顫抖的手,拆開那一封遠渡重洋,
薄薄的航空信。

  信封上的筆跡和寄件人地址,證明了信確實是韓亦詩寄的,沒錯。

  可是裡面沒有信,也沒有卡片,什麼都沒有。

  只有兩張票,時間是一個禮拜之後,在台北的演出。

  ***

  —個禮拜後,台北。

  剛入夜的街頭熱鬧非凡,車潮擁擠,一片繁忙景象。

  國父紀念館裡外都正喧騰著,「采風」劇團推出的新戲,其實不算新戲,而是去年
演出到一半,就因為剛開始嶄露頭角的女配角車禍身亡,而被迫中斷的戲碼。

  當燈光暗去,幕起之際,華麗的音樂流洩在每一個角落。

  舞台上,男主角用歌聲訴說他的矛盾與掙扎,關於兩個女人。

  女主角的甜美天真,贏得了觀眾的心,可是當那個女配角出現時——啊,該怎麼描
述那個女配角呢?

  她一走出來,撥動大波浪的卷髮時,全場都看得癡了。

  嬌嬈迷人的姿態,美麗的大眼睛,誘人的紅唇,這是天生的尤物,全身上下,從頭
到腳,都在宣示著她的性感與魅力。

  沒有人敢相信這是那個溫婉大方、氣質優雅的韓亦詩。

  可是,她是誰?

  只見用她的眼,她的手,乃至於她的一舉手一投足,撩撥勾引著男主角,以及所有
觀眾。

  紅唇輕啟,慵懶又柔膩的歌聲響起,震撼了每一個人。

  似曾相識,相像到令人不得不驚詫的嗓音,本該讓這場調情戲,撩人、誘惑到極點
的。

  可是台不多少觀眾,以及親朋好友,甚巨是劇團的工作人員,乃至於在後台的演員
們,都紅了眼眶。

  亦柔,那是你嗎?

  可知道有多少人,今夜為了你而落淚?

  韓亦詩不再是她自己,她已經深深投入在角色裡,放肆的哭,大膽的笑,用全身每
一個細胞去感受角色的喜怒哀樂,完完整整,讓台下一千多人都看到,她也是平凡人,
是個會受傷,也會憤怒,會有慾望,甚至會貪心、會嫉護的……小女人。

  男主角周旋在兩個女人之間,最後,選擇了最初的愛。個性剛烈的女配角黯然退場
,在離開前,那傲然揚首,大聲宣告男主角一定會後悔的姿態,那麼任性又瀟灑,小巧
的下巴揚得高高的,嘴角不馴地撇著——那是亦柔的表情、模樣,也是亦詩的。

  她們是姐妹,是彼此在這世界上最親最親的人。

  一定是亦柔幫的忙,要不然,亦詩不可能轉變成這樣。

  台下,黑暗中,楚正璽安靜地抬起手,抹去頰畔的涼意。

  他,以及今晚所有的觀眾,都不可能忘記這樣一場撼動人心的表演。

  ***

  采風劇團重新推出的舞台劇,演出空前成功,要說造成轟動也不為過。

  去年的車禍,加上今年讓姐姐頂替妹妹參與演出,話題性本來就已經足夠,加上國
際聞名的指揮家楚正璽連續三晚都到場,更是近日最讓人津津樂道的超熱門八卦。

  媒體當然不會放過這樣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演出前後,都有許多記者在演出場地流
連等候,希望能採訪到韓亦詩,或是楚正璽。

  可惜,這兩人並沒有如大家所預期的,有什麼互動或交集。一個演戲,一個看戲,
散場後就各定各的,完全沒有辦法採訪。

  終於,台北場暫時結束,劇團在準備南下巡迴公演前,拗不過媒體的強烈要求,劇
團方面由蘇總監出面,開了一個記者會。

  淡妝素淨的韓亦詩,當然是記者們密切鎮定的目標。

  下了台之後,她文靜端莊的應對,讓人很難聯想到,舞台上煙視媚行的女子,和台
下這個韓亦詩,居然是同一個人。

  該說是劇團的密集訓練奏奇效呢,還是……她真有演戲天分?

  「不,我沒有打算投入這一行。」韓亦詩微笑著回答記者的問題。「這只是一個心
願,也是一個治療的過程。當這次巡迴公演結束之後,我就不會再參與演出了。」

  「當然,我們也會繼續跟韓小姐協商,設法改變她的心意。」蘇總監笑吟吟地在旁
邊補充。

  韓亦詩只是繼續微笑。

  「韓小姐,聽說楚正璽先生專程趕回來看這次的演出,他每一場都到了,請問韓小
姐,你們現在是在交往嗎?」

  「我們也知道韓小姐和楚先生從以前就認識,能不能請你談一下楚先生?」

  「韓小姐……」

  「這是韓小姐私人的事情,和這次演出沒有直接關係,我看我們談點別的吧。」蘇
總監笑呵呵地試圖要打太極拳,幫韓亦詩解圍。

  沒想到,韓亦詩伸手輕按了按他的肩,對他微微一笑,笑容很溫暖,「沒關係的,
我可以回答。楚正璽先生和我這次的演出,當然有直接的關係。」

  此話一出,整個會場的記者都靜了一秒鐘。

  他們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受訪者居然這麼大大方方的承認了。

  「韓小姐,能不能請你……說清楚一點?」底下大X報的記者當機立斷,擠到最前
面,很迫切地追問。

  韓亦詩臉上還是帶著那抹溫暖的微笑。

  「楚正璽先生的母親,是我的鋼琴啟蒙老師,我從很小就認識他了。」她面對著滿
室的記者,不驚不懼,落落大方又無比真誠地說:「我認識他幾年,就喜歡了他幾年,
可是因為種種原因,我一直不敢告訴他,這次很感謝蘇總監給我這個訓練自己的機會…
…」

  「訓練什麼呢?」另一位記者急急問。

  「訓練……膽量。」韓亦詩優雅的嗓音彷彿樂聲,輕柔卻堅定地說著:「有一天,
等我像我妹妹一樣,敢坦率面對自己的情感、誠實表達出來的時候,我就會去告訴他。
這是目前的計劃。」

  「會是最近嗎?你打算這一次趁楚先生回國,就向他表白嗎?」

  「還沒有。」韓亦詩微笑中滲人了一點點的愁緒。「我還在努力,等待那一天的到
來。」

  「等待嗎……」沒人注意的角落裡,一個低沉的嗓音喃喃自語著。

  沒有人注意到站在門邊,刻意隱沒在記者群之後的修長身影。

  此刻,那個俊秀沉穩的男子,正低低地說著,好像在和台前眾人注目焦點的韓亦詩
,隔空應對著似的。

  幽深的黑眸始終專注鎖定著那張清麗容顏,彷彿一輩子都不想移開視線。

  「別讓我等太久。」像是命令,又像是請求,楚正璽低低地,送出了他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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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1 00:19:26 |只看該作者
【聲尾&後記】

    尋常冬日。

  都市的清晨,天才剛亮,韓亦詩就已經起床了。

  還是一樣,永遠不曾賴床。

  在浴室裡,她打開水龍頭,掬了一把冷得刺骨的水,重重拍在自己臉上。

  然後抬起頭,望著鏡中慢慢升起紅暈的臉頰。

  「你又這麼早起來。」低沉而略微沙啞的嗓音,對鏡中人柔聲說。

  同時,一雙有力的手臂,由她身後探出,圈住了她的腰。

  「嗯,有點不舒服。」她放鬆自己,往後倚靠在那熟悉的溫暖胸懷中。

  靜靜依偎片刻,楚正璽心疼地吻了吻她的發心。

  「你媽媽上次有跟我說,第一胎都會害喜得比較嚴重。她當初懷你的時候,也是到
五、六個月還在吐。」他摩挲著她稱不上纖腰的腰際,一面柔聲安慰,「再忍耐一下,
辛苦你了。」

  「不會,我不覺得辛苦。」她搖搖頭,往丈夫的懷裡偎得更深。「只要想到再過幾
個月,妹妹就要跟我們見面了,我就不覺得辛苦。」

  當他們得知寶寶的性別時,韓亦詩就已經決定了這個小名。

  快要當外婆的韓母,第一次聽見她這樣叫自己肚子裡的寶寶時,居然無法克制地紅
了眼眶。

  因為,那是韓亦柔的小名。

  「你敢叫我外孫女『妹妹』,小心生個跟柔柔一樣難纏的女兒。」

  他們三人一起吃晚飯時,韓母紅著眼,強顏歡笑。

  「沒關係,讓她折騰我,我不介意。」韓亦詩淡淡的說。

  她端起楚正璽幫她盛好、說好說歹哄著她喝的補湯,忍耐著害喜的難受,勉強嘗了
一口,然後端著碗皺眉。

  「人家說做父母的,是跟子女前輩子相欠債,這輩子才來做牛做馬還給他們。真是
沒錯,前輩子我大概欠你跟柔柔很多錢吧。」韓母有點落寞地說。

  「媽,你不要這樣說嘛。」韓亦詩放下碗,伸手摟著母親的肩。「我聽了會慚愧耶
。」

  「沒關係,反正你過不久也要開始還債了,哈哈!」韓母指著女兒隆起的小腹取笑
。「不過我說,你前輩子大概也是正璽的大債主,他為了你也算吃夠苦頭了,看你以後
要不要對他好一點。」

  聽母親這麼說,韓亦詩的視線,忍不住投向楚正璽的背影。

  剛剛她只是隨口說了一句「雞湯好像不太鹹」,怕她反胃的楚正璽,馬上起身去廚
房找鹽罐、胡椒罐給她。

  他對她的關心與寵溺,都表現在一舉一動、甚至是最細微的小事裡。

  她不懂自己何德何能,可以讓一個男人如此深情而專注地對待著,多年如愛情沒有
道理,無法解釋,到最後大概就像她母親說的,推給前輩子吧。

  回到餐桌上,聽著丈母娘和嬌妻討論,楚正璽一面思考著,一面細心地幫她在湯裡
加了鹽,調好味之後,自己嘗過確定沒問題了,才端給韓亦詩。

  他微微笑著,對嬌妻說出他的想法,「嗯,我希望……真的是前世我欠你。」

  「哦,為什麼這樣希望?」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韓母很有興趣地追問。

  「對呀,為什麼?」韓亦詩也很好奇的問。

  「因為這樣的話,來世你就不用這麼辛苦的還我了。」

  沒看過疼老婆疼到這種程度的,連下輩子都怕她辛苦,亦詩真是太好命了。韓母又
感動又欣慰地想著。

  韓亦詩只是伸手輕撫他俊秀沉穩的臉龐。

  她用最真摯的微笑,最深情的凝視,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訴他,一個多年來都
沒有改變過,以後也不會改變的事實——她懂他的愛,因為,那就和她對他的情意,一
模一樣。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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