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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經過多日的奔走跟努力之後,利仲祈不得不逼自己面對再一次的失敗。
為什麼?為什麼辛苦奔走了這麼久,卻被蔣伯鈞輕輕鬆鬆搶過去?
「咦,他不是你哥哥嗎?本來就聽說晉紡會併入蔣家那邊的企業體,這樣很好啊!利董
年紀大、身體也不好,是該換小一輩接手了。」
把合約輕易交出去的大客戶,年齡經歷上來說都絕對是利仲祈的長輩;他笑呵呵地拍著
利仲祈的肩。
「楊董,這個合約,應該是以我們談妥的為主。」利仲祈盡量溫和地提醒。
「我知道!我知道!不過你哥哥也是好意,他關心你年輕又沒經驗,特別來找我談,還
很體貼的叫我不要告訴你,怕你覺得沒面子。你哥哥在商場上打滾不少年了,手腕跟頭腦都
這麼好,你跟他多學學,準沒錯!」
是,蔣伯鈞是在商場上打滾多年,不過,他可是從小就非常會玩這一套,哄得外人服服
帖帖,但一面讓人吃悶虧而無法還手!
合約不能隨便簽的,現在利仲祈就算反悔,傷害的只會是公司的商譽,他根本動彈不得
。
而下游的工廠也打電話來道謝,非常感激,「蔣先生親自到工廠來談,同意把票期提早
,交貨期延後,這對我們來說真的鬆了一大口氣,幫助很大!」
廢話!蔣先生只需要隨便說說,就算把情況搞爛了,他也根本不用傷腦筋如何收尾,當
然可以滿口答應,什麼都好說!
又是一整天徒勞的奔波與聯絡之後,利仲祈挫敗地回到公司。他的頭快爆炸了,口乾舌
燥,這才突然想到,自己上一餐不知是何時吃的,又不知道多久沒喝水了。
真的很累,累到只想往丁語恬的住處去。在那兒,她會幫他準備美味的晚餐,即使只是
一碗簡單的面,也是溫暖的家常味。她會跟他閒聊,芝麻瑣事讓她甜美的嗓音說起來都好有
趣,他還喜歡故意說話惹她,愛看她嬌嗔的模樣。擁著她入夢、早晨在她身邊醒來的感受,
總是溫暖甜蜜到極點。
她是第一個給他「家」的感覺的人。但是……突然,那輛破碎的遙控車影像又掠過心頭
。幼時的記憶累積至今,是無法消失的傷痕。
所以他只能疲倦地回頭走進公司。裡面靜悄悄的,連一向堅持留到最晚的丁語恬都走了
。沒看到那個迷人倩影,他壓抑住內心巨大的失落感,穿過大辦公區,走回自己的辦公室—
—裡面有人。
「回來了。」溫和的語氣,讓利仲祈忍不住深呼吸一口。兩鬢白髮的利董事長正在等他
,端坐在辦公椅上,翻閱著桌上的資料。
「外公,你怎麼來了?」利仲祈快步走進去,試圖要抽走利董事長手上的資料,手忙腳
亂收拾著混亂的桌面。
「不用收了,我其實已經知道了大部分狀況。」利董事長和藹地輕輕責備已經目露凶光
的外孫,「為什麼不跟我說呢?你老是這樣悶著頭做自己的,受了委屈也不吭聲,這樣我怎
麼能放心?」
「不用想太多,我會解決的。」利仲祈低著頭,瘦削的俊臉上帶著倔強。
利董事長歎了一口氣,「當初要你回來,真是錯了。你適合單純的環境,在國外待得好
好的,卻……」
「別說這些了好不好?吃過飯了沒?要不要回去休息?」利仲祈試圖轉移話題。
「不急,我約了人。」董事長說,「也該是時候好好談一談了。」
「誰?」利仲祈立刻警覺,「你不是約了語恬……我是說丁秘書吧?」
董事長搖頭,「不,語恬不愛聽我這老頭子的勸,她不會來的。我約的是你哥哥。」
利仲祈的臉色立刻陰暗下來,「跟他有什麼好談的?」
「嘖嘖,這麼不歡迎我?」像鬼魅一樣地出現,一個帶著嘲譫笑意的嗓音在辦公室門口
響起,讓利仲祈的臉色更加的難看。
「我說過,不要再讓我看到你在這裡!」連回頭都沒有,情緒惡劣到極點的利仲祈,下
了冰冷的逐客令,「給我滾出去!」
「脾氣真壞,看來商場磨練、談戀愛都沒讓你收斂嘛。」蔣伯鈞還是那個帶點吊兒郎當
的模樣,只是他精明的眼眸裡,一點都沒有開玩笑的味道。
有人則掄起拳頭,轉身走過去,準備用暴力驅逐時——
「仲祈!」董事長喝止。「你們都坐下來,我有話要說。」
辦公室內,三個男人對峙。好久好久,都沒人開口,空氣中凝滯著張力。
終於,還是利董事長蒼老的嗓音打破沉寂。
「我已經瞭解過狀況了。前因後果我不想再多問,現在的解決方法是,這筆合約完成之
後,公司就收起來吧。」老人家阻止了利仲祈,不讓他說話,繼續和緩地說著,「我老了,
身體也不好,再活也沒有多少年,不想再繼續煩工作的事。伯鈞,你既然這麼想插手,那麼
你搶去亂簽下的合約,請你負責完成。員工離職時應拿的薪水跟補償我會安排,其他的,我
就都不管了,全給你吧,伯鈞。」
利仲祈忍不住,厲聲責問:「為什麼?」
「哦……」蔣伯鈞則是拖長了聲音,慢條斯理的開口,「那我親愛的仲祈弟弟怎麼辦呢
?他不可能乖乖當我的副手吧?」
董事長笑了笑,「你這麼厲害,哪需要副手?仲祈當然是回美國去,繼續他的生活。公
司的事,不要再煩他廠。」
「等一下!」外公竟是要放棄一生的心血?!利仲祈怎樣都無法接受,「我沒有打算回
去啊!再讓我跟明虹的老闆他們談一談……」
「沒關係,公司是該結束了。你不適合這裡的。」董事長面對利仲祈時,臉色和語氣都
慈藹好多。
「原來是這樣,要讓他回去過逍遙日子……還是把輕鬆的好差事留給仲祈,真是都沒變
哪。」蔣伯鈞故作輕鬆地說,但他的眼睛在發怒。外祖父偏心到極點!「不過,要我為晉紡
拚命,可以,但我有個條件。」
「如果不是你來惡搞,又怎麼會……」利仲祈握緊拳,克制著自己想揍爛那張英俊耀眼
臉龐的慾望。
「不要衝動。」董事長低聲交代,隨即問:「伯鈞,你有什麼條件?」
「我要那個美女丁秘書。」董事長顯然沒料到這個,詫異地看了看利仲祈。而利仲祈已
經忍無可忍,憤然起身,咚的一下,拳頭重重落在辦公桌上!他沒有說話,只是逼近了蔣伯
鈞,雙眼像是要放出暗箭射死人一樣。
「怎麼,捨不得?」越是這樣,蔣伯鈞越是愉悅;他神態自若地蹺腳坐在那兒,眉一挑
,語帶挑釁,「難道她要跟你走嗎?那真是不好意思,我需要她幫忙。」
他也完全沒變。利仲祈喜歡的,他全部都要搶走,就算是破壞掉也好,絕對不想讓弟弟
得到。公司已經被他破壞了,連丁語恬都不能倖免嗎?
利仲祈已經不是當年的小朋友了,他深呼吸幾口,站直了身子。
「那個就隨便你。」他冷靜地說:「但合約的事我不能就這樣算了。你最好搞清楚自己
創造了什麼爛攤子!工廠的貨期可以隨便改嗎?簽約人明明應該是我,你是怎樣讓明虹那邊
答應換你去簽約的?」
一連串的問題對著蔣伯鈞轟過來,他扯起嘴角淺笑,心中卻在重新評估:哦?關心的居
然是合約,不是丁秘書?看來,在女色這方面,利仲祈還是跟以前一樣,沒有太多興趣。多
年來都不曾聽過他有女友——要是有的話,蔣伯鈞大概也會去搶搶看。
「丁秘書那邊,你真的沒問題?」蔣伯鈞追問,確認著。
「沒有,你們講好就好。隨便你要怎樣,不過就是個女人。」利仲祈隨口說,立刻又轉
回來質問合約的事。
難道,真是誤判了?蔣伯鈞望著一臉陰霾的弟弟,內心已經迅速轉了幾百個念頭。看樣
子,他得重新評估、擬定別的計劃了。
三個男人都各自有著重重心事與鬼胎,所以沒人有餘裕注意到,茶水間裡,有個本來在
準備咖啡、飲料,後來就變得像石像一樣,動也沒動的人影。
那是俏臉毫無血色,蒼白得像鬼一樣的丁語恬。
她下班準備離開前,剛好遇到董事長進來。董事長說晚上有約人談事情,她可以先走,
但她該死的工作責任感抬頭,本來已經走到電梯前了,又折回來,準備幫忙張羅招待客人的
飲料,看看有什麼要幫忙的之後再走。
這一耽擱,她就待到現在。
而他們的對話,她一字不漏的,全部都聽見了。
※※※
那次見面談判之後,整個世界,彷彿一夕變色。蔣伯鈞開始在晉紡進出,而丁語恬變成
蔣伯鈞身邊的美麗女伴,不僅僅是工作,連下班後都可以看見他們一起離開的身影。
餐廳、派對、服飾或珠寶秀……上流社會的聚會中,蔣伯鈞出席時,總是帶著美麗的新
歡。兩人登對的照片被刊在報紙、八卦雜誌上,追逐著他們的狗仔隊,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拍
到令上級開心、令讀者乖乖掏錢的照片。
相對於事業、愛情似乎兩得意的哥哥,利仲祈再一次覺得自己變回了小時候,那個只有
外公外婆疼愛,其他人都遠離他的彆扭小男生。
丁語恬不是遙控汽車,她有權利選擇想要的;她值得一個毫無後顧之憂的男人好好寵愛
、捧在掌心。他自己不夠好,沒錯,但他也不覺得蔣伯鈞夠資格啊!
華服、美食、光明正大的亮相……這些,是她想要的嗎?
在辦公室翻閱著雜誌時,利仲祈的臉色越發陰暗。他頭髮都已經長到蓋過眼睛,不用開
會、跟客戶見面時,一定只穿超輕便的牛仔褲跟T恤,比起總是西裝筆挺、配件低調卻名貴
的蔣伯鈞,他真像是個野人。
此刻,那個在雜誌上每張照片都很上相的白馬王子、大帥哥,正和利仲祈的心上人一起
出現。他們談笑自若,神情愉快,從他眼前經過,丁語恬手上還抱著一束鮮花。
一股強酸腐蝕著他的五臟六腑。他嫉妒到快瘋了,卻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走進來,穿過
大辦公室,經過他的面前——是,他以前的私人辦公室已經被蔣伯鈞佔去,雖然偶爾才來公
司,但蔣伯鈞怎麼可能放過這種機會?所以現在利仲祈是隨便坐,反正外面空的辦公桌很多
,愛坐哪裡就坐哪裡。
利仲祈沒有改變姿勢,連抬頭都懶,隨手拿起另一本雜誌,舉高,把臉遮住,不想打招
呼或交談。
「我弟弟在這裡呢。」蔣伯鈞一眼就看到目標,非常故意地對丁語恬說:「我還以為是
警衛或送貨小弟在偷懶,沒想到是我們利副總!」
「他已經不是副總了。」丁語恬溫和提醒。
蔣伯鈞聞言,笑得更開心了,他還伸手摟住丁語恬的肩,湊過臉想親她,「說得對,真
是聰明的好秘書。有賞。」
了語恬微微一笑,技巧地閃開了,她掙脫蔣伯鈞的摟抱,輕輕說:「別在辦公室這樣…
…我去泡茶,兩位還是喝咖啡,對吧?」
說著,她已經逕自往茶水間走。
利仲祈表面上沒有反應,但心裡一陣惡意的愉悅暫時蓋過了嫉妒。
怎麼樣?別說是閃避了,以前在辦公室的時候,可都是丁語恬主動來撒嬌親近呢。蔣伯
鈞,你這個女人殺手,也有踢到鐵板的時候?真是太快人心!
這種阿Q式的快感一下子就消失了,他面對著靠坐在旁邊辦公桌角的蔣伯鈞,心中的厭
惡洶湧而來。
「你來做什麼?有何貴幹?公司已經沒你的事了。」蔣伯鈞雙臂抱胸,涼涼說。
「董事長要我來看看,把幾筆我經手過的合約收尾。我正在等著文件印出來。」
「丁秘書已經都整理過、列表給我了,我會處理。這種東西對我來說是小意思。」蔣伯
鈞斜眼瞄了瞄桌上的雜誌,「原來你也會看八卦雜誌?你對我跟丁秘書的來往,很有興趣?
」
又是在刺探。這個心機超重的男人,永遠都在觀察他!利仲祈聳聳肩,滿臉不在乎,「
這疋本來就丟在桌上的,大概是沒人要看、等著被回收的雜誌,我沒事隨手翻翻而已。還是
你寧願我翻公司的檔案跟資料?」
蔣伯鈞嗤之以鼻,「是這樣嗎?」
「放心,我不是你,不會做這種鬼鬼祟祟的事。」利仲祈起身,不想再浪費時間,「既
然這樣,那我走了。喔,順便告訴你,我最近就會回美國,過一陣子,我要把外公接過去住
。」
「嗯。」沒有任何祝福或客套,蔣伯鈞聽了,只是敷衍地點了點頭。
「我知道你們並不關心,所以我只是知會一聲。」利仲祈說著,一面大步往辦公室門口
走。
他的背影瘦削而瀟灑,像匹孤獨的狼,獨自離去,完全沒有回頭。
臨去,他順手關掉了辦公室的大燈。這段時間以來,他幾乎都是最晚離開的,已經養成
了習慣。
外公的公司也要熄燈了。他接了外公過去美國之後,也沒有再回到這裡的必要。
那麼,越走越沉重的腳步,到底是為了什麼?
他早已經學會割捨,越想要的越能狠下心放棄。但這一次,他的心再狠,也還是像被繫
在某個溫柔嬌美的人兒身上,走得越遠,就拉扯得更痛。
一咬牙,利仲祈加快了腳步,即使一步一步都是折磨。
丁語恬端著咖啡出來時,只剩下蔣伯鈞獨坐在黑暗中。
「咦?只剩下你?」雖然嘴裡問著,但她沒有詫異的神色,好像早就知道利仲祈已經走
了似的。
蔣伯鈞的雙眸在黑暗中閃了閃。「你知道他走了?」
「嗯?」
「你只端了一杯咖啡出來。」他的觀察力實在敏銳,「你為什麼會知道?」
「我打算回頭去端另一杯呀。」
蔣伯鈞緊盯著神色自若的她。表面上與他在公私兩方面都越來越接近,但實際上,只有
他們彼此知道,丁語恬還是很謹慎地保持著距離。
「你在茶水間,是不是聽得見我們講話?」蔣伯鈞繼續追問。
「你們在講話嗎?我以為你們感情不好,能不交談就盡量不交談呢。」她沒有回答,反
而是丟出了問題回敬他。
這個丁秘書,可不像外表看來的這麼溫馴好說話。蔣伯鈞這還是第一次對女人產生沒把
握的心態。習慣掌控全局、掠奪一切的他,極度討厭這種感覺。
一開始只是想搶來看看,享受利仲祈的挫敗感;但是現在,蔣伯鈞真正對丁語恬有興趣
了,他想要征服她。
「語恬,今天晚上,要不要到我那邊……」
「啊,你的手機。」丁語恬微笑著打斷他的話,指指他胸口口袋中,正在發出輕微聲響
的位置。「應該是來約你吃消夜的,不趕快接嗎?」
語氣那麼輕快,表情也很正常,完全看不出她心裡在想什麼。在這種狀況下,女人不是
多少該有點吃醋嗎?
蔣伯鈞按著胸口,語氣非常真摯,簡直可說是深情款款地保證著,「如果你陪我回家,
我保證,以後都不會有這些電話了。」
丁語恬笑得更甜,眼兒彎彎,「快別這麼說,我擔當不起啊,蔣先生。」
「我是認真的……」
「電話又在響喔。」她還是笑咪咪地打斷他。「我把咖啡拿回去了,保證不偷聽,您請
接電話吧。啊,我會自己回去,不用管我。晚安囉。」
※※※
數日後的機場外,人來人往。
陽光下,大小車輛來了又走,大包小包行李在四面八方出現,相形之下,兩手空空的利
仲祈簡直是個異類。
從小到大,他對機場都有種特殊的、複雜的感情。每次來到這裡,都不知道該難過還是
覺得輕鬆。
難過的是,又要離開家,一個人孤孤單單踏上旅程:輕鬆的,則也是離開家——因為他
而處境困難的外祖父母,顯然不知道該拿他怎麼辦的雙親,一直不斷以各種方式傷害他的哥
哥,一個完全陌生的妹妹——他在哪裡都不能融入,還是回到自己一個人的世界,會自在許
多。
然而,今天的他,腳上卻像是綁了鉛塊,怎樣都輕鬆不起來。
就這樣走了嗎?再度認輸離開?他不斷說服自己,這樣是最好的,對大家都好,每個人
的生活都可以回歸平靜……那麼他呢?對他好嗎?如果是的話,為什麼會覺得如此難受,連
呼吸都困難?
他嘗到了世界上最甜蜜的滋味,卻又要硬生生割捨。丁語恬的倩影在他腦海不斷浮現,
她的微笑,她的眼淚,開心的時候,難過的時候,平常端莊婉約的模樣,在他懷裡嬌羞又嫵
媚的模樣……別再想了,對健康有害。利仲祈甩甩頭,走進了冷氣強勁的機場大廳。
航空公司已經開櫃,準備Check-in的旅客在櫃檯前聚集,還有旅行或遊學團的年輕人、
學生,興高采烈地高談闊論著。
遠遠的,越過一群又一群的遊客,他一眼就看到那個亭亭的倩影。
利仲祈的心臟彷彿停了,他連呼吸都不敢,整個人呆住。
一身淺藍套裝的丁語恬,雖然穿著高跟鞋,腳步卻很穩,穿過人群,筆直地對著他走過
來。雪白的小臉被墨鏡遮去大部分,優美的唇微微彎起,彷彿在微笑。終於,她走到了石像
一般的利仲祈面前。
「你……為什麼……在這裡?」
她仰臉看他。從墨鏡的倒影,利仲祈看見自己的臉,有著無法形容的表情。
「我,」清脆的嗓音響起,毫不客氣地說:「我只是有一個問題。」
「問題?」
「對,問題。請不要敷衍我,也不用給我太多解釋跟借口。只要你回答一個問題。」她
伸手拿掉了墨鏡,令他著迷的明媚雙眸定定望著他。「請問你,真的想就這樣走了?」
利仲祈望著她,一時之間,居然想不出任何字句來回答。
廣播的女聲迴盪在大廳中,身旁的笑語交談像泡泡一樣冒出來,他站在那兒,卻覺得孤
單到極點。
他從來不想走、從來不想離開。他也想要有溫暖和樂的家庭,有可以回去的地方,有人
在等他。他想要有個真正永遠屬於他的角落,就算小小的也好。
他想要她。
有力的大手閃電般採出,扣住眼前人兒的纖細手腕。
「跟我走。」他不管了,在這一刻,什麼都比不上她重要。受傷也好,被蔣仲祈追殺到
天涯海角也罷,他就是不想放開了。
「你說什麼?」
「跟我走,跟我去美國。」他說,鋼鐵般的鉗制更緊了,聲音也大了,「我知道你想出
國進修,對吧?我會安排一切,你只要跟我走。」
丁語恬睜大了眼,好像看著外星人一樣瞪他。
身旁有準備出國遊學的小女生很好奇地在偷聽:這個很帥很有型的男人,緊緊抓住面前
俏麗的小姐,像怕她下一秒鐘就消失一樣,又講這麼感人的話……誰不會盯著看啊?
「他們在拍偶像劇嗎?」看得傻了的小女生喃喃問。
「機場本來就是最浪漫的地方。」她的同學眼睛裡也充滿了夢幻,「我看過的小說裡面
,男女主角在機場見面時,一定都是最感人的場景喔!」
「真的好浪漫喔……」
丁語恬啼笑皆非地看了兩個小女生一眼。青春可愛的小朋友被看得不好意思,低頭裝沒
事,稍稍往旁邊移動了一下,意思意思,不過耳朵還是豎得尖尖的,全神貫注想偷聽。
可惜,現實沒那麼浪漫。下一瞬間,丁語恬已經掙脫利仲祈的掌握。
「那不是答案。我的問題是,你是不是打算就這樣一走了之?」她揚起眉,「打算像以
前一樣當悲劇英雄放逐自己,不想反擊,也不想多說?」
利仲祈困難地回答著,「這樣對大家比較好……外公的身體……」
「我呢?你又把我當什麼?」精緻的臉蛋上沒有任何血色,她的眼眸深黑得像是無底的
湖泊,就這樣望著他,彷彿要看進他靈魂的深處。
他還是說不出話。千言萬語,卻不知道從何說起,只能簡化成最真誠的三個字,「跟我
走……」
丁語恬搖頭。她像是放棄了,不再直視他。
「我不會逃避,那不是我的個性。」她靜靜說,「再見。」
說完,她戴上了墨鏡。漂亮的眼眸又被遮住了,她變成美麗的陌生人。
轉身,她真的走了。背影窈窕而動人,腳步依然筆直穩定,穿過人群,穿過自動門,走
進燦爛的陽光下,沒有回頭。
「怎麼辦?她走掉了啦!」旁邊偷聽的小女生急得要命。
「不用怕,他一定會追上去,不然就是女生會回頭,或是站在外面等他。日劇都是這樣
演的。」同學安慰著。
「可是……可是她真的走掉了啊!」小女生質疑,「萬一沒追上、萬一她走到外面就發
生意外、萬一他去搭飛機結果墜機……那不就永遠見不到面了?」
「對喔,我好像也有看過這種演法。」同學也緊張起來,「那怎麼辦?」
對啊,那怎麼辦?
在身旁吱吱喳喳如麻雀的雜音中,利仲祈突然醒了。
天哪,他在做什麼?為什麼老毛病沒改,又開始逃避?丁語恬不是遙控車,不是不愛他
的父母,不是病重辭世的外祖母,不是毫無起色的公司……她不是任何他無法改變、必須割
捨跟接受的結果。為什麼要放棄?
就算蔣伯鈞要搶,那又怎麼樣?他不是當年無還手能力的小孩了。今日,他絕對能正面
迎戰!
大夢初醒,他立刻從口袋裡拿出手機,一面大步往大門走。
「看吧看吧,手機拿出來了!一定是要打給她!」小女生突然興奮起來,猛拍她同學,
要她看,「還有,你看!真的追上去了!」
「加油!加油!」
他回頭,對兩個古道熱腸的小啦啦隊露出感激的微笑,看得小女生突然呆陣。
「好帥……」
「真的帥……」
利仲祈根本沒聽到讚歎聲,他已經開始對著接通的手機講話,迅速而果斷。
「胡特助?你們副座在開會嗎?嗯,是急事找他。謝謝。」
片刻後,一個熟悉的、很有魅力的男聲來接聽之際,利仲祈腳步不停,一面急促地說:
「喂,學長,我是利仲祈,我今天……不,我暫時不會回美國了。」
「嗯,我想也是。」對方笑笑,非常瞭解的樣子,「我老婆之前就預測過,說你不可能
這麼早回來;結果,還真的被她說中。你害我輸給我老婆一千塊。」
「台幣還是美金?我幫你出。」利仲祈急急說,已經在東張西望,尋找著那個熟悉的窈
窕背影,「學長,那我們之前談的事……」
「放心,我已經著手去辦了,等你回來可以詳談……」說著,手機裡傳來溫和的笑聲,
「好吧,你暫時不會回來。我就好人做到底,專程回台灣一趟吧。」
利仲祈忍不住露出微笑,「學長,你是想乘機陪老婆回台度假吧?」
他的學長沒否認,只是笑。
「謝謝。」利仲祈衷心地說。這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學長,卻比親哥哥還照顧他,怎可能
不心存深深的感謝?
「錢能解決的,都是小問題。」他的學長笑著說,「何況你已經幫公司賺了夠多錢,就
不用客氣這種小事了。」
雖然不到最後關頭,他實在不想走這步棋,但看著丁語恬一步步走出他的生命,他不得
不承認,之前是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
他一定要追回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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