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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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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黃苓 -【朝天闕】《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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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7-27 00:35:57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不到半天時間,舒淨懷有身孕的事已經傳遍整座大宅。舒淨原本還不知道這事,是后來啞婆跑來向她確定、季小雪親自端來替她補身子的藥說起,她才知道星火燎原的程度已至此。

  舒淨原打算讓孩子的事成為秘密,但昨夜沈君離去前對府裡其他人一句說漏嘴的話,卻讓訊息早早傳開。所幸她住的地方向來少有人會來打擾,而天門宮人紀律甚嚴,也不致對她說些什麼,因此她的生活看起來依然和之前沒兩樣。若真要說有變,變的是她吧……

  昨夜,她暫時被易天爵安撫了,暫時平靜下激動的情緒,不過她很清楚自己根本還未完全接受腹中胎兒的存在;對她來說,“他”的存在仍顯得那麼不真實。

  她真的要“他”嗎?

  可更令她想不到的是,易天爵竟要“他”!而且比她還更快接受“他”。

  真的只有一句“要她”這麼簡單?

  以她和他事前做的防范,照說不該會有孩子,可沒想到,意外還是發生了。所有人都清楚,只要他說一聲,願意替他生孩子的女人多的是,但不是她……

  她從沒想過自己會有孩子,更何況是和他的孩子。她當時的心情是真實呈現的,她不要這孩子!就算是現在,她的心情也沒改變多少,而且以她的狀況,她懷疑孩子能在她腹中存活多久。因此,她釆取的行動是,不再去想“他”的存在與未來,她要放手繼續做自己在做的事——她也必須這樣做。

  接下來的兩日,她房裡不時會多出補品,啞婆和季小雪更成了嚴厲督促她按時吃飯、睡覺的人——她們毫不掩飾對她懷有易天爵孩子的喜悅與期待,但她們也敏感地看出了她的冷淡漠然。雖然沒多說什麼,不過也因此對她的生活作息更加的關切注意。

  舒淨多少了解她們的心情,所以并不覺得她們的舉動有什麼下對,只是,她其實比對希望她們像以前那樣對待她就好,因為她待在工作房的時間已經大大減少了。

  至于易天爵,這兩日來則不見蹤影,聽季小雪說他正忙于一件重要的事,不在府裡,舒淨反而因此松了口氣。

  直到這一天近午,兩日不見的易天爵一走到她正忙著的身后坐下,開口便道;“白姆死了。”

  舒淨磨藥的動作一停,猛然轉過身。“白姆……死了?”屏住氣息看著他,心跳加快。“你說她……真的死了?”几乎不敢置信地喃問。

  易天爵的俊容上有抹令人捉摸不定的神情。“她的尸首被棄在南蠻一處大河的源頭,死狀悽慘,全身黑臭發腐,几乎讓人認不出是她。”

  舒淨的心情漸漸冷靜了下來。從他話中,她聽出了不尋常。她微愣。“難道白姆的死不是你們下的手?”

  “在我的人要對她下手之前,她已經被其他人先佔一步解決了。”這兩日他就是在確定這件訊息。“白姆在南蠻逐漸蓄積勢力,上次在各派引起軒然大波的化骨毒,就是白姆宣示力量的證明。她的野心很大,不過有人的野心和手段比她更大更狠,所以她被做掉了。”那些詭譎過招在這段時間裡一一經由天門宮人的回報傳到他耳中,他甚至早已預料到“那個人”最終會殺掉她,因此根本不必他動手。他只是想看看,經過上一回的教訓,“他”的能力是進步了,還是又令他失望?現在看起來,“他”的未來倒是多少值得期待。

  舒淨經過好一會才消化掉這些訊息——雖然對她來說,其中最重要的只有“白姆死了”這件事,不過經由易天爵透露的這些,她也約略知道了白姆的舉動。

  白姆死了,她的仇報了——不管殺死白姆的那個人是誰,她只要知道自己的仇報了就好……

  長久累積的壓力終于得到釋放,她全身的力氣像是突然被抽光,接著軟軟倒在地上。

  轉瞬間,易天爵已將她抱坐回椅子。

  眨眸,舒淨盯視著近在眼前的臉。“謝謝你。”她輕聲道謝,為了白姆的死。

  易天爵挑起唇角,目光下移,瞄到了桌上她仍未動的飯菜。“你還沒吃飯……”語氣一沉。

  “我在忙。”舒淨已經忘了吃飯這件事。

  易天爵斜睇了她一眼。

  接下來,舒淨在他的監視下吃完她忘了的午飯,甚至,更被逼著回房去睡午覺,而他就攬著她一起睡——她的反抗無用。

  然而,在她從易天爵口中得知白姆已死的隔日,她意外見到范兒青倚在易天爵懷裡喝酒狎笑,甚至不顧席間有旁人在看,拉下他的臉就是熱辣辣一吻……

  范兒青還覷空朝站在窗外的她做出得意的笑容。

  舒淨面無表情地轉身離開。

  沒想到第二天早晨范兒青又跑來她的工作房——

  “喂!別以為你現在有了宮主的孩子就了不起,我告訴你,我也可以有宮主的孩子,只是我還不想要而已。”范兒青趾高氣揚地看著她。

  舒淨充耳不聞地繼續做自己的事。

  “哼!不過我看你生不生得出來還是個未知數。你身上又是藥又是毒的,別說小孩子保不保得住,就連宮主最近也不來你這裡了吧!”范兒青厭惡地抽抽鼻子。

  “讓開。”舒淨捧著熱水。

  范兒青跳開。

  “你知不知道為了你,我們有几個弟兄在攻擊白聖教過程中犧牲了?!”她的怒氣忽然涌了上來。

  舒淨攪著藥汁,面色平靜。

  范兒青怒火更盛。“這有化骨毒的事,這裡也死了不少人。他們的死也跟你有關;現在再加上因為你,讓許多人在南蠻時時刻刻身陷危險。如果不是你,他們根本不會死!”她一指指到她鼻端前。“你到底有什麼值得我們為你拼命、為你做事?!為什麼你還有臉留在這裡?!為什麼死的人不是你?!”

  舒淨的手一頓,終于抬眼看著一臉憤恨難平的范兒青——她忽然有點明白了,原來這女人看她特別礙眼,除了因為易天爵,也為了天門宮其他人……

  她和易天爵交換條件各取所需,她無愧,也從未想過背后會牽連到多少人;她心裡只有毀滅白聖教、只有殺掉白姆……

  為什麼……她還留在這裡?

  真的只是因為易天爵還沒厭倦她,所以她才有留下來的借口嗎?

  心深處,似有什麼答案就要浮現,她卻悚然一驚,壓下它。

  所有念頭在轉瞬間生起、掠過、再沉澱,她盯住范兒青的神色仍舊淡靜無波。

  “你跟我說這些,是要我對誰生愧疚?我付出了代價,我沒有對不起任何人。我相信你們效忠易天爵,甘願為他奉獻出一切,包括生命;你們不會怨恨你們的主子,所以你我都很清楚,你只是找到了一個鞭笞我、驅趕我的理由。”她的語氣不帶尖銳。“除了這些,你還想要說什麼?”

  像挨了記耳刮子,范兒青有些狼狽地瞪著她,几乎說不出話來。“你……反正等宮主對你厭倦了……到最后你還不是得走!你以為你真的可以母憑子貴嗎?!”

  舒淨那雙妖艷的眸凝看著她,一時令她無法控制地心驚膽跳起來,額上禁不住滑下一滴冷汗。

  “出去。”舒淨終于下逐客令。

  范兒青一愕,有些不安地瞪著這女人過分平靜的臉色。

  舒淨挑眉,范兒青的心跟著一跳。

  “你……哼!今天就暫時先放過你,不過我勸你最好是自己識趣點兒。”不甘心地又丟下話才走人。

  范兒青一走,舒淨的眉跟著一蹙;又呆了一會后,她忽然開始用超乎平常的力氣繼續攪拌著手上的藥汁,接下來,她仔細迅速地整理出所有她必要的東西,包括保命的藥……

  夜裡,舒淨刻意以身誘惑易天爵。之后,易天爵擁著她沉沉睡去,她趁此時悄悄起身溜下床。

  回頭望了床上男人沉睡的臉龐最后一眼,隨即不再留戀地走出房門,直往地下宮走去。

  她沒由大宅的任何一個門走,而是選取從地下。

  循著易天爵曾告訴過她的其中一條通往外面的地道,她離開了易天爵。

  不過,她不知道的是,在她推開易天爵的懷臂時,他其實已經醒了。

  深遠的目光追隨著她堅定不悔的背影直到消失,男人稜角分明的臉上現出了一抹邪戾的笑。他在頷下交搭十指,隱隱吐息……


  舒淨往南方走。她知道自己該去哪裡——她要去找解藥。

  雖然白姆已死,但她相信白姆一定不會讓自己畢生的心血化為烏有,在白姆最后留駐的地方絕對會有她要的解答。

  她已經窮盡所有力量,卻依然無法成功突破蠱毒的最后一道防線。其實她不是不沮喪,只是她總以為自己一定可以找出辦法,但緊接而來的是白姆的死以及范兒青的話,讓她驟然下了這個決定,而且也深信,既然連熟知白姆用毒習性的她都解不了這毒,想來這世上已不可能有人有此能力了,因此她直接舍棄了對醫俠沈君的期待。

  至于易天爵……他不是她能留戀的男人。

  就在她驚覺自己對他的感覺已下再單純、當她乍然清楚自己對他的音響、笑容,甚至身體產生眷戀的感覺而心情起復動蕩時,她就明白,她非走不可——在范兒青朝她痛罵的那一瞬間,她明白了,也清醒了。

  她無法再留下,無法再留在易天爵身邊。

  她怕她再不走的話,會就此失去自己的心,會為了他不顧一切——而她不要成為這樣的女人。

  至少,她現在還不想成為這樣的女人。


  秋高,氣爽。

  出了京城,往南定的第七天,舒淨坐著驛站的馬車來到了下一個大城。

  她稍稍改了外觀裝扮;現在的她看起來,眉垂、鼻塌、眼皺,再加上兩鬢白髮、一身又破又舊的衣服,她相信就算認識的人看見她,一時也認不出她來。這已是她能在自己身上做的最大改變——雖然白姆死了,但難保那些殘存的人不會再追殺她,所以她不得下做些防范措施,更何況……

  她要防的還有天門宮的人。

  這次不比上回,她有預感,易天爵一定不會輕易放過她。

  暗皺著眉,努力將那男人的身影從腦海甩開,舒淨在街上慢慢走著,准備找一家客堆疊吃點東西和住宿。

  就在這時,一陣馬車蹄踏聲由她身后傳來,并且快速接近,她頓住,回頭髮現急急駛近的馬車,立刻移動腳步往旁邊靠。

  稍顯華麗的馬車很快便由她面前奔馳過去。

  本來,舒淨并不特別注意這輛馬車,不過在馬車從她眼前過去、剛好讓她看到探出簾子的一張臉時,她卻不由得驚訝地輕咦出聲。

  沒多久,馬車在下條街的一問客堆疊前停下。

  遠遠的,舒淨果然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下了馬車走進客堆疊。她垂眸,略略思索,接著不再多想地隨意在附近找了家小客堆疊住進去。

  吃了晚飯,又向店小二打聽好載客馬車明天出發的地點和時間,舒淨這才回客房休息。

  這客房雖然簡陋,但還算得上舒適干淨,而且也比她這几天來一直睡在馬車上好,因此她一整理好自己,便早早躺上床休息。

  不過,沒想到她才睡下沒一會,就有人來敲她的房門。她立刻被驚醒。

  “大嬸兒,你睡了嗎?大嬸兒?”門外,像是店小二的音響。

  舒淨從床上坐起,皺眉望向大門的方向。“什麼事?”現在才入夜。她不是請他們隔早再來叫醒她?

  “對不起,大嬸兒。是有一位爺要找你,他說是你的朋友……”店小二的音響聽來有些敬畏。

  “爺?!”

  舒淨的氣息微窒,心促快的跳。不可能是他……

  她費力維持冷靜的語調;“我不認得什麼爺,告訴他他找錯人了。”在這裡誰會認出她?怕是有詐。

  如果是易天爵,應該不會來這招,早就直接進來了。

  悄悄下了床,她戒備地瞪著門外。

  “可是這位爺……”店小一遲疑著,不過有人立刻在他之后介面——

  “抱歉,舒姑娘,是我,修云山莊劉謙。”豪爽的音響的確不陌生。

  舒淨結結實實愣住,接著眉緊擰,暫且不出聲。

  劉謙!他怎會看出是她?他怎麼會找到這裡來?

  她當然知道他在附近出現。

  稍早之前,她在路上看到從那輛馬車下來的人,就是劉謙。她發現他了,但沒想到他竟也發現她了。她這身裝扮,竟還是讓他認出她?

  “舒姑娘,我知道你很疑惑我怎會認出是你,不過要是你已經在休息了,請原諒我的打擾,我只是想來確定真的是你。”劉謙的語氣像是極高興見到她,也極怕打擾到她;不等她回答,他已經准備告辭離去。“非常抱歉,舒姑娘,我明日再過來問候。”

  一直到外面的腳步聲離去,舒淨還是沒出聲。

  她想起几個月前和易天爵在修云山莊的事。

  對于劉謙,她談不上好惡;會在這裡遇到他,更是完全沒想到。

  對他來說,她不是只是易天爵身邊眾多女人之一而已嗎?其實就算遇到她,他也不必刻意前來與她攀談相認吧?

  更何況她身邊此刻并沒有易天爵的身影。

  舒淨一點也不想再見到劉謙。

  如果他知道她在這裡,那麼或許易天爵也會知道。

  沒有思考多久,舒淨決定悄悄離開。

  她刻意找了另一間遠離劉謙的客堆疊投宿。

  這一夜,她睡得極不安穩。而她更沒想到的是,隔天一早她開啟房門,第一眼看到的竟是站在門外、微笑對她打招呼的劉謙——

  “舒姑娘,你早,昨晚睡得可好?”無視她的易容裝扮,他的態度非常自然。

  舒淨愕訝的卻是他竟能在她刻意換了客堆疊后還能找來,但她隨即明白了——他監視她!

  不舒服的感覺涌上。她微笑,眼神卻是極冷極淡。“小女子只是區區無名之人,怎敢勞駕劉莊主特意過來問候。您言重了。”

  劉謙作揖。“舒姑娘別這麼說。其實老夫能在這裡見到舒姑娘也非常意外,正好藉此機會,老夫可以親自謝過姑娘的大恩。”

  舒淨看著他,沒答話。

  “舒姑娘吃過早膳了嗎?若不嫌棄,老夫想請姑娘到老夫住的客堆疊用膳,我們一邊談……”劉謙十分誠懇地提出邀請。

  “劉莊主有事的話就在這兒說吧。”舒淨直言。

  頓了一下,劉謙苦笑,看出她的防備。不過他也沒勉強,隨即打起精神。“那好吧……昨天馬車經過時,老夫意外發現姑娘也恰巧在此,雖然姑娘改變了點形貌,不過老夫總還是認得出來,所以昨晚才會冒昧前去打擾,想親自確認一下,果然正是姑娘。”先說到這事,接著他繼續道;“那時易公子和姑娘前來山莊做客,不過在兩位走時,姑娘曾給了小女一點禮物,后來,姑娘的禮物竟真的救了山莊裡眾人的命。老夫對姑娘的救命大恩一直念念不忘,卻找不到時間親自上門拜謝。”他的感恩確實真心誠意,因為就在侵襲各門派的恐怖毒物也找上修云山莊之時,死亡的陰影一時籠罩住全莊,不過那時沒想到從朱兒手中拿出來的藥丸,竟真的救了几個中毒的山莊弟子,也及時遏止了災難的蔓延。后來他才由朱兒口中問出,原來那些救命的藥丸是舒淨臨走前送給她的。

  自此,他才知道舒淨的深藏不露。

  聞言,舒淨終于明白他所謂的“謝恩”為何。原來,她臨時起意送給劉朱兒的解藥,真的派上用場了。

  “舒姑娘,請受老夫一拜。”劉謙這時忽然雙膝就要一跪。

  一驚,舒淨下意識上前抓住他的手。“劉莊主!”制止他。

  劉謙卻堅持要這麼做,舒淨拉不住他,最后,她放手,干脆任由他地閃身往客堆疊門前走。

  劉謙一愣,隨即跟上。

  “舒姑娘……”

  “劉莊主,我已明白你的心意。我想你應該有其他重要的事要忙,你請回吧。”她的腳步仍不疾不徐。

  劉謙走在她身邊。“舒姑娘,你……有什麼我可以幫得上你的,儘管開口。”她會獨自一人,而且做易容裝扮,顯而易見在她身上一定有事發生……也許跟易天爵有關。

  難道……是易天爵將她拋棄了?

  他早就對她的出現心懷各種揣測,直到現在確定易天爵一直沒在她附近現身,更加深了他的懷疑。

  到了客堆疊用飯的大廳,舒淨隨意找了張桌子坐下;店小二很快就送了簡單的早飯上來。

  劉謙自然也跟著坐在她對面,并且要了同樣一份早飯。

  明白暫時甩不掉他,舒淨什麼也沒說地低頭吃飯。

  她稍后吃完、起身,劉謙不疾不徐地繼續跟著她,直到街道外,她停住腳,終于抬眼看向他。

  “劉莊主,多謝你的好意,我沒什麼事——”

  “舒姑娘,你想去哪裡?我可以送你一程。”劉謙卻堅定地打斷她的話。

  舒淨的眸心波光微閃。

  “劉莊主……”

  “是!”看著她依舊艷媚勾魂的眼,劉謙費了好大一番工夫才維持住平靜的臉色。

  “也許我該請你幫我一個忙……”是嗎?既然他這麼說……

  “請說。”毫不遲疑。

  舒淨悠然開口——

  “如果你打算南行,請讓我搭你的馬車。”


  身上衣服已脫去一半的劉謙,此時正全身虛軟發寒、臉色鐵灰扭曲地哀看著站在床頭、冷冷俯視他的舒淨。

  “對不住……舒……舒姑娘……我……我只是情不自禁……我真的很喜歡你……易公子他不要你……可是我可以給你名份……”劉謙即使中了毒、渾身有如遭千百根針在刺地難受,但他痛苦的喘息聲裡,仍帶著痴痴的迷戀。

  其實他原本的心意真的很單純。五日前,當舒淨要求他載她往南時,他基于報答之心爽快答應——更何況當時他也的確正好要到江南參加玄虎幫主的壽宴。就這樣,她搭了他的馬車,兩人一路同行。而這其間,雖然舒淨不多話,除非必要才會走出車廂,因此和坐在駕駛座前的他少有機會面對面,不過他卻每多看她一次,就愈難控制被她那雙勾魂魅眼吸引的心。直到這一晚,他們停宿在一座小鎮的客堆疊,他終于再也忍不住欲火地在她的茶裡下了迷藥;但是,他怎麼也沒想到,本來在床上昏迷不醒的舒淨竟會忽然張開眼睛,而在下一瞬,倒下的卻是他……

  舒淨充滿異彩的冰眸眨了眨,緩緩朝他伸出一只縴掌。“你不必道歉,我也只是利用你……”

  劉謙的雙眼驟地大睜,接著逐漸失去光彩,最后無神地閉上。

  收回手,舒淨沒再看他一眼地走到一旁,開始動手收拾自己的東西。

  她早就看出劉謙的異樣,但只要他沒動作,他們互利的關係就可以繼續——她藉以省時并避人耳目、他報他的恩——不過最后他還是親手毀了這道平衡。

  此地不宜再留。

  迅速整理好行李,她隨即出門。

  叩叩。在她來到門后時,正好有人敲門。

  一驚,她趕忙停住腳。“誰?”

  “小二,送飯菜來了!”門外店小二揚聲。

  舒淨轉眸。“不吃了,送回去。”

  “啊?可是剛才有人才叫小的送來……”店小二很是為難。

  舒淨蹙眉,很快回頭瞥了倒在床上、看似睡著的劉謙一眼后,還是開了門。

  門一開,門外,兩手捧著托槃的年輕小二感激地朝她一笑。

  “我來……”舒淨伸手,打算接下托槃,可沒想到就在這時,店小二原本笑著的臉忽地一僵,接著連人托槃、還有手中短刀往后仰倒——

  對這突如其來的異變几乎反應不及的舒淨只能在下一刻往后一跳,也就在這同時,她看到了一抹似乎在眨眼間出現在店小二倒地的后方、懶懶笑睇著她的魁偉人影……

  她倏地睜圓美目,胸口一窒。

  男人毫不留情地踩過地上失去知覺的人,一步一步朝她接近。

  “玩得愉快嗎?我的美人兒。”輕聲魅語,寵溺至極,仿佛她只是忘了回家的愛妻。

  舒淨動也沒動地迎接著他逐漸接近的寬偉胸懷。早在見他現身的那一剎,她忽然領悟了一件事——原來,她從來不曾逃離過他的手掌心。

  “這個人該死嗎?”剛剛她才發現“店小二”手裡的刀。

  “要傷你,該死。”易天爵站定,低眸攫住她的視線。

  舒淨的心,因為再度熟悉的氣息而翻涌,但她還是沒動。

  “你知道我要去哪裡,你知道我要做什麼……”此刻她不再懷疑這一點。

  俯首,他的臉龐停在她鼻端前,兩人之間,呼息交融。

  “我可以實現你的願望。求我。”邪氣勾唇,他說。

  咬了咬下唇,她的媚眸流轉微光。

  “我……求你。”伸臂,她交纏環抱住他的頸項。

  “好。”男人滿意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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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發表於 2016-7-27 00:36:17 |只看該作者
尾 聲

  星月無光,薄霧起。

  幽立崖邊的泥屋內,巨變突生。在一聲短促的驚呼之后,原本黑暗的屋裡屋外倏地大放光明,一人群青衣人像幽靈般忽然出現,將屋子團團包圍住。

  一個高偉英俊的男人獨自闊步走進屋內,最后,他冷然地停佇在大屋中央,志得意滿地環視他籌畫多時的成果——

  几個四散倒在屋裡的男女,尤其是那一對在倒地前、雙手仍交握的男女。

  男人——聶伏波的視線停在他們交握的手上時一銳!下一瞬,他不怎麼意外地迎上了一雙未完全失去知覺、仍掙扎著清醒的迷蒙瞳眸。

  沒有人知道,就在這驀然間,他的心臟跳快、為此失神一剎。

  緩緩地,他走到這一對男女身前,眉一挑,用腳尖踢開了兩人再無力牽握的手,接著蹲下身,俯看著正瞇著眸、又驚又不可置信瞪著他的女人。

  他愉悅地笑了。伸手,有些愛憐地輕撫著她的嬌顏。

  “你果然來了。看來白艷的推測是對的,你身上的蠱毒還未除去,你需要解藥……”突然扳開她的嘴,將一粒藥丸塞進她嘴裡。

  舒淨被迫吞下奇苦的藥丸,沒多久,她開始察覺自己的意識逐漸回覆,但身體仍虛軟。

  她立刻明白聶伏波給她吃的是什麼藥。

  “原來是你設下了陷阱……”也終于恍然大悟。

  易天爵沒有食言,他帶她來到了南方、來到了白姆死前曾占據的蠻夷部落,只是沒想到他們再怎麼小心謹慎,竟仍是中了圈套。她知道聶伏波的事,她知道聶伏波從天門宮被放走后就直接來到南蠻,最后甚至殺了白姆所而代之。

  回眸望向身畔毫無動靜的易天爵,她體內的血液開始瘋狂竄奔,心劇烈收縮。

  不,是她害了他……

  “為了你,易天爵都親自跑來送死了,現在,我可以確定你對他的重要性。”聶伏波冷得詭譎的音響在她耳邊進響。

  舒淨被他語氣裡的某種異樣驚動,她忽地轉看向他。她嘗試定下混亂不安的情緒,淡漠地開口;“你到底想做什麼?”

  聶伏波的表情冷酷。“我想做什麼?我當然是要好好‘報答’易天爵加諸在我身上的一切。而這一回,我會親手料理他,我保證,他不會再有第二次神奇復活的機會。至于你……”神色一轉,他冰硬的臉部線條略有變化,定定凝看了她一眼,接著淺淡徐緩地說;“我可以給你一條生路,甚至解除你身上被白姆下的蠱毒,只要你,成為我的女人。”

  舒淨早就因為他話中欲對易天爵不利而駭急,沒想到接下來他竟要她……

  “你說什麼?”几個淺促的呼吸過后,她終于直直盯進他的眼眸深處,幽沉地問。

  神情不變,聶伏波的決定也下變。

  “成為我的女人,我就替你解蠱毒。”

  看著這個絕不是在說笑的男人,許久,舒淨的眼波動了一動。

  “放了易天爵。”條件。

  “辦不到。”冷硬。

  她的唇畔出現一抹清艷的笑,足以勾魂攝魄。“所以,我也辦不到。”

  就為了易天爵嗎?聶伏波眼中閃過瘋狂的怒火,他猛地伸手,將毫無抵抗力的她從地上抱起,并且大步向外。

  “我勸你最好別再想易天爵。因為你只是在懷念一個死人,而我保證會讓你很快就忘了他。”


  自從那天從天門宮撤退后,聶伏波就沒再回去唐繼從那邊——除了他的心腹外,很少人真正清楚他除了是武林盟主身邊的策士,另一項重要的成就,便是令散亂的黑道勢力逐漸在他手上整合;可以說,為了與易天爵抗衡,這些年來他不斷在暗中蓄積自己的勢力,而白姆,只是他操縱的其中一個傀儡。

  他一來,便輕易解決掉那日益貪婪的老家伙,也輕易接收了她的一切。之后,他在無意間由白艷——白姆的女兒——口中知道,她們一直在追殺的白聖教叛徒原來是舒淨。

  那個女人!

  那個日日夜夜纏繞著、折磨著他的心的女人!

  現在,他終于得到她了!

  而且,還連同他的心頭大患也一起自投羅網。

  不過他的勝利并沒有維持多久——就在那一夜的稍晚,原本中毒昏迷不醒被關在深牢、嚴密監控的易天爵,卻忽然神秘自牢中消失,連同其他天門宮人也不見蹤影。

  他既震怒又無法置信易天爵竟然再次由他手中逃脫。

  唯有舒淨似乎來不及被救走……


  第七天,白艷走進房間,照樣冷漠著臉,不發一語地將手中的藥湯遞給舒淨。待舒淨同樣沉默地把藥喝得涓滴不剩,白艷才開始在她身上扎針。

  沒多久,舒淨身上的針被收回。

  仔細看了每一根針,沒再察覺毒物殘留其中的反應,白艷這才將針丟進鐵匣裡。

  “毒清了。”沒任何喜怒哀樂地吐出這三個字,她起身就走。

  舒淨的眸心幽光微閃。

  “你為什麼肯替我解毒?”控制她多年的蠱毒解了,而且是她以為此生不會再見到的白艷解的。這七天來,白艷每天這個時候都會准時出現在這裡,動手替她解毒。

  白艷依然是白艷,冷艷的白艷,沒有情緒悲喜的白艷。

  在白聖教這麼多年以來,舒淨見到白艷的機會屈指可數,更遑論與她相處。因為在教裡,白艷一直被白姆嚴格保護、親自調教,和其他教徒也几乎完全隔離開來,所以連她都少與白艷接觸。但她知道,在那場白聖教被滅的行動中,當時和白姆恰巧出門的白艷同樣活了下來。不過她不明白的是,如果易天爵沒說錯的話,聶伏波正是殺死白姆之人,白艷卻為什麼仍甘願待在這裡?

  白艷也應該要恨她的,不是嗎?

  白艷直走到門前,才停住往外的步伐。靜了一會,她頭也沒回地翠調開口;“是聶伏波要我替你解毒。”

  “你聽他的?”舒淨盯著她纖細的背影。

  白艷毫不猶豫。“他要你生我就讓你生,他要你死我就讓你死。”

  舒淨心中的驚疑更熾。就在白艷說完、走出門的倏忽問,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閃過她腦際——

  “你喜歡聶伏波。”她直言。

  沒給她任何答案,白艷走了。

  房門立刻被人從外面關起來、鎖住。

  舒淨盯著眼前再次被緊鎖的門,依然無計可施。

  她知道,那一夜易天爵就已脫離困境——從當時外面那些人掩不住驚慌的音響中,她聽到了——雖然她不清楚那時意外在陷阱中吸進毒氣的易天爵是不是真中毒,但至少她清楚,他最后沒事了。至于她……

  舒淨的手不自覺地移到自己的腹部,輕覆住,眉問籠上一層淡淡的陰影……


  夜,舒淨不安穩地半睡半醒著,直到一抹氣息忽然悄悄掩王,將她收納入懷。

  舒淨倏地驚醒,掙脫圍困住她的陌生懷臂,翻身退到床的另一邊。

  幽暗中,她抑住呼息,警戒地瞪著出現在床上的模糊身影。

  “我要你。”男人毫不掩飾濃烈欲望的低聲一字一字道。“舒淨……我已經為你忍得夠久了,我現在就要你。”堅定地朝她伸臂過去。

  舒淨一直退到再無可退為止。“我不要你。”她的一只腳踝被捉住,她嘗試踢開,卻連另一腳也跟著淪陷。“聶伏波,你沒聽清楚,我根本不要你。”咬著牙,她冷然對他道。

  聶伏波輕易將她捉回自己掌中,壓住她的雙手,他低俯在她身上,燃著灼熱光焰的異樣眼瞳對著她的眸。“若不是為了等你解毒,我早就要了你。我說過,除了你的記憶,我也要讓你的身體徹底忘掉易天爵……”催眠般的喃語。

  他吻住她,吻住像是他渴望了一輩子的甜美櫻唇。

  舒淨躲不開他,她的胃忽地像在劇烈翻攪著。“放……放開……”。

  聶伏波已經鐵了心要在今晚得到她,所以她的抗拒對他來說根本撼動不了分毫,直到她猛然用最大的力氣推開他的箍制,接著翻到床沿一陣干嘔。

  他既驚又惱,卻發現她趴在床邊開始嘔吐。

  酸腐的味道傳來,聶伏波身下的欲望稍熄。他移近她,原本以為她在玩把戲以藉此嚇退他,但在她斷斷續續的又吐又咳、并且蒼白得近乎透通的臉色一點也無法作假地坦露在他的視線后,他終于明白事情的不對勁。

  腦子一醒,他立刻揚聲大喝;“來人!”

  立刻有人慌忙地推門沖進來。再沒多久,白艷也被叫來了。

  白艷才下一針就讓舒淨止住了痛苦不歇的嘔吐和胃疼。

  “她到底怎麼了?為什麼會忽然吐得那樣厲害?”聶伏波急問。

  下人已經整理好床下的污穢物退了出去,白艷也正要走開,聞言,她清澈見底似的黑眸輕輕掠過床上被點穴的舒淨一眼,再回到聶伏波焦灼的俊顏上。她的心頭微揪擰。

  “她已經有兩個月身孕。”她的臉色仍是淡靜,就如同她的音響。

  一愣,聶伏波接著怒駭。“你是說,她的肚子裡……”

  易天爵!

  明白到這含意,聶伏波像是忽然被狠狠揍了一拳,一道道青筋浮現在他的額頭上。

  他站在床邊,看著舒淨美麗又毫無血色的臉一會,各種情緒在他胸口翻涌。最后,他不帶怒意、卻帶著一種冷酷決心的音響下指示給白艷;“打掉孩子,不管用什麼方法,我不准胎兒留下。”


  兩天。舒淨完全不碰不喝送進房的任何食物。她很快便消瘦一圈,并且逐漸虛弱下來。

  得知她的情況,聶伏波震怒不已,最后他甚至親自動手,才逼迫她喝下半碗湯,但沒想到她轉眼還是吐得一干二淨。

  她冷冷地回瞪他。“……有藥……”對于藥,她比任何人都敏感。

  聶伏波要打掉她腹中的胎兒,她很清楚。

  本來,她對于肚子裡的孩子并沒有特別的感情,甚至任由“他”自生自滅。她曾對易天爵說過,只要“他”躲得過她體內的毒,“他”的命夠大夠硬,她就留下“他”,所以“他”被她留下了。而既然“他”已經跟隨她躲開蠱毒至今,她好像也沒有理由再不把“他”當一回事……

  現在,她不許“他”被害。

  黑夜。黑暗。

  偷襲與攻擊在半個夜間開始并結束。

  黑道勢力聚集的根據地——南蠻,在黎明前被一群宛如由地獄來的使者幽魅直搗核心,几乎徹底毀滅。最后,就連黑盟之主聶伏波與白姆之女也不知所蹤,整個黑道盟幫自此瓦解,而江湖上甚至沒有多少人知道它曾存在,更別說它已經消失……

  天,微亮。

  在微亮的天色中,被點穴而昏迷的舒淨正逐漸蘇醒。慢慢地,她張開眼睛,然后,她看見了一方搖搖晃晃的屋頂……不,是搖搖晃晃的馬車頂。

  眨眨眼,意識到被攔抱的腰際和身側的溫熱體溫,她將目光下移,一顆擱在她腹上的黑色頭顱,和一具占據纏繞她下半身的龐然軀體,立刻躍進她的眸心。

  她的呼吸只略略一頓,接著一陣全然的松懈感涌向她。秀眉舒展開來,她的唇畔漾起淡痕似笑。

  “為什麼,你在這個時候來了?”一手受不了誘惑似地撫上他黑亮的發,她終于逸出喃嘆。

  “你的毒解了。”低沉喉音染著慵懶,男人動也不動地享受著女人難得的愛撫。

  這就是一切的答案。

  忽然間,舒淨若有所悟——恐怕她從踏進南蠻到此刻所經曆的,全是他精心策畫下的結果;而目的,就是為了她身上的蠱毒……

  “聶伏波……”也在被設計之中嗎?不用問她也明白,既然此刻她會回到易天爵身邊,可以想見聶伏波的下場肯定沒好到哪裡去。

  “以后不許再提他。”箍住她腰間的臂膀力道略緊了緊,易天爵的嗓音透著危險的平靜。

  所以,這件事算是結束了嗎?

  舒淨緩緩收重播在他發上的手,但一只大掌半途截住了它。

  “你的心,是我的。”他忽然簡潔道。

  她無言,卻想推開他起身。

  易天爵只略略動了手腳,下一刻,換成了他的身軀成為她的墊子——他將她安置在自己胸膛上。

  迷魅放浪地對她挑唇一笑。“用你的人換我的命,嗯?”

  一愣,舒淨瞪著他的笑——果然,他那時并沒有昏迷過去。

  輕吸一口氣,她將頭轉向旁邊。“你……”無法否認。

  “舒淨,看著我。”驀地低沉勸誘。

  胸腔、耳膜皆被這擾人魂魄的音響震蕩,她努力想抗拒這引力,但最終還是失敗了。她轉回頭,視線隨即跌進一雙灼熱的凝眸中。

  “舒淨,證明你的心是我的。吻我。”催眠似的醇吟誘哄著她。

  仿佛真被他魔性般的低語蠱惑了,舒淨真的傾前,慢慢的將自己的唇停在他薄長性感的唇上——

  “那你的心呢?是誰的?”貼著他的唇,她淡喃。

  易天爵笑了,他縱聲大笑。“好一個舒淨!這世上唯有你敢開口跟我要我的心……”邊開懷地說著。“既然你敢要,就給你吧。不過,先警告你,要我的心,你就得承擔一切后果。”接著,封住了她早勾得他情思意動的檀口櫻唇。

  舒淨也笑了。這回,她主動而大膽地因應了他。

  “是嗎?這正是我要說的……”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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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5-9-12 2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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