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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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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于佳 -【天下烏鴉一般白】《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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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24 00:43:34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大鼻鴉,書信上到底寫了些什麼?」

  牙鶴書不時地湊上去看看,她連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怎麼寫,哪裡看得懂這些,不過是心裡焦急罷了。她早上剛洗完頭髮,居然聽說烏清商那呆子被綁架了,害得她頭髮沒幹就跑了出來。

  嗅嗅!這發油有點兒怪噯!好像不是她平時用的桂花油,有點兒像「白髮」  號發油的味道……不可能!不可能!她不會犯這種錯誤,除非有人故意陷害。

  說好了不再管那只長著白毛的烏鴉,可聽到他被綁架的消息,她還是慌了神。理不清自己的情緒,還是先看書信要緊。

  大鼻鴉比她還急,「這信是賈府裡的人送來的,信上約你帶著五萬兩銀子去後山坡交換烏清商,否則……威脅信你總知道吧?通常信上會說些什麼,基本上這封信上皆具備。」

  牙鶴書缺乏先生氣質地翻了一個白眼,「有沒有搞錯?我一直覺得那只白烏鴉很笨,沒想到他竟然笨到這種程度。主動去幫人家賣那批永遠也賣不出去的貨也就算了,居然還主動上門讓人家綁架。他不會是想不到賣貨的方法,就使出這道沒水準的計策吧?」

  大鼻鴉以鼻對天,「小烏鴉,你好好想想烏清商有這麼精明的腦袋嗎?」

  也對哦!要是烏清商真有這麼精明的腦袋,他也不會主動送上門給賈家人利用了。

  「那你到底要不要救他呢?」大鼻鴉雙手抱懷,沒精打埰地盯著她——去,不去,不就是一句話嘛!哪有那麼多猶豫?

  「我又不是他什麼人?他都已經說了,從今以後,不管我說什麼他都會當做我在撒謊,還說當做什麼也沒聽見——既然如此,我還去救他於什麼?我是一個不存在的人,我不存在!我從來就不存在!」

  她張開雙臂滿屋子亂跑,大鼻鴉的眼睛裡看到了一隻黑毛烏鴉不停地拍打著翅膀飛啊飛啊!

  提溜著鳥籠,大鼻鴉與白頭烏鴉交換著眼神。小烏鴉可一定得去救烏清商啊!否則他定好的計劃沒辦法進行下去,對烏鴉用點兒黑招吧!

  「小烏鴉,不管怎麼說,烏清商也曾因為你被打得頭破血流,你就救他一回當兩清好了。」

  幹嗎又踩她的軟腳?大鼻鴉又不是不知道,她最怕提起這件事,每次想到那個呆子為了她被打得慘歪歪的模樣,她就有一種無論什麼條件都會答應的赴死之氣。「好啦好啦!大不了我就動動腦筋把他救下來,至於五萬兩銀子,我可不會為了他去找會長要。」

  他要的就是這句話,大鼻鴉打了一個哈欠鑽回房內,「我就不陪你去了,我回房補眠,你慢慢玩,晚上別忘了回來吃飯,記得帶烏清商回來。昨天晚上那種你推我、我推你誰也不肯做飯的情況可千萬別再出現。啊哈——」

  她去救人,他居然去補眠?真沒良心!摸摸鼻子,牙鶴書痛苦地衝出了五難堂,居然敢佔用她的睡眠時間,賈家這幫人甭想活了。

  走之前先喝點兒東西潤潤嗓子,待會兒與人談判,條件又是一條人命,一定很浪費口水,她需要事先儲備一點兒水分。

  端起桌上大鼻鴉泡的那杯茶,她一口飲盡,不留半滴。好了,現在可以出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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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遲到了!」

  等到牙鶴書隆重登場,賈富甲早已等得不耐煩了。正經倒是很冷靜,瞧見鶴書甚至還拿冒金光的眼不時地瞟過她。

  「我能來就不錯了,你們還敢挑三揀四?」牙鶴書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眼睛卻清亮地瞟過一旁的馬車。

  「到底有什麼事,快說!烏清商那個呆子呢?你們不會把他直接推下山坡了吧?」她還做勢貓著腰向下瞧瞧,彷彿烏清商被土埋在那裡。

  「我在這兒呢!」雖然不太想跟她說話,但她到底是為了他才來到這裡,衝著這一點他也該打聲招呼。最糟糕的是,她伸長脖子向下看的模樣著實讓他心驚膽戰,要不是雙手被綁,他甚至想衝上去把她拉到懷中。

  牙鶴書瞄了他兩眼,心終於歸位,「你還沒死呢?呆子!」送上門去讓人綁架,罵他一聲呆子還是給他面子呢,「廢話少說,你們究竟想怎樣?說吧說吧!快點兒說啊!趁著我現在還有心情聽,該開價快點開價,現在不說我可就回去補眠了。」

  賈富甲沒打算跟她多囉嗦,「一句話,給我五萬兩銀票,我這就放過他。」

  牙鶴書把眼睛瞪到了極至,「五萬?他什麼地方值五萬?你們不如帶著他去搶劫,還來得快一些。」

  「牙鶴書,你不是這麼不講感情吧?」賈富甲做勢要將烏清商推下山坡,「你無情休怪我無義,你要是再不拿出五萬兩銀子,這下面就是他的黃泉路。」

  告訴自己,我只是不想替他收屍而已——「算我怕你了,給你一個價值五萬兩的主意吧!」

  「你又想騙人?」輪不到賈富甲大老爺罵人,烏清商比他火氣還大,「什麼主意值五萬兩?」

  「怎麼不值?」她本不想跟他鬥嘴的,可是一瞥見他那副不相信的眼神,她就不由得激動起來。

  「你可知道這位賈大老爺,也就是站在你面前的賈善人將他所製造的害得人青絲變白髮的『白髮』號發油,還有什麼『青春永駐顏』托給我們烏鴉會幫忙出售,每個主意就要付給他一萬兩銀子。這前前後後也差不多給了他五萬兩,我現在送他一本萬利的主意,五萬兩銀子很便宜了。」

  賈正經和烏清商同時調轉視線看向賈大老爺,一直披著菩薩金裝的賈大老爺居然是烏鴉會的代理商?有沒有搞錯?

  「這次我可沒有撒謊,不相信你可以向賈大老爺求證。」

  賈富甲之所以會有現在的財富,全都是靠製造那些廉價、低質的貨物發財的。只可惜騙人這交易除非是專業的,否則很難讓人第二次上當受騙。

  「烏鴉會就給這些為富不仁的商人提供了發家致富的途徑——只要您將手上的貨物交給我們,並按照我們的價格單繳納一定的費用,不管您製造出是怎樣的爛貨、破貨、害人貨,我們都包收包賣,不賣退款。當然這其中我們所牟取的暴利請您不要眼紅,否則千萬別來!」

  萬萬沒想到的是,賈富甲委託烏鴉會賣出的那些個破貨全都被自己的弟弟、女兒買回了家。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賈富甲就是最好的範本。

  這就叫天作孽尤可為,人作孽不可活——瞧烏清商那是什麼眼神?她好心拿主意來贖他,他不領情也就算了,居然還擺那種不信任的眼神給她,真是豈有此理!不用等人推他,她馬上就把他丟下山坡。

  「喂!你們還要不要聽我的主意,過期作廢哦!」

  賈大老爺揮揮手,想要招回自己在公眾面前的良好形象,至少先招回自己的銀子才好,「你到底有什麼妙計,說來聽聽!」他也是黔驢計窮,才會連綁架這種損招都能想得出來。

  「計策很簡單啊!」牙鶴書的眼神彷彿在說「你怎麼這麼笨?連放屁不需要脫褲子這種簡單的事情都不懂?」

  看在她現在能救他一家老小性命的份上,賈大老爺決定不跟她計較,等辦完事再將她用土永遠地埋起來。

  「我所要說的這個計策就是;你可以將『白髮』號發油變成『白麵』號美容霜賣,『青春永駐顏』變成室內樹木『綠意永駐顏』賣——這不就皆大歡喜了嘛!」

  烏清商仔細想了想,「白髮」號發油會讓人的頭髮變白,若是用它來搽臉,一定會讓臉越來越白,定會廣受大姑娘、小嫂子的歡迎。「青春永駐顏」用在室內樹木上,對使這些樹木長青,美觀大方。的確是好主意,但這些玩意的質量真的不會有問題嗎?難說哦!

  「甭管怎麼樣,價值五方兩銀子的計策我已經給你們了,可以放人了吧?」

  賈大老爺也不是成心想綁人,反正像烏清商這樣沒原則的老好人也不適合他這種奸商使用,放就放吧!以後有需要再綁就是了。

  他剛打算給烏清商鬆綁,一摸腰,刀子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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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別動,誰再動我就殺了他!」

  不是吧!烏清商的腦子又是一句「不是吧!」最近他沒什麼機會說「沒什麼,沒什麼,應該的,應該的」。

  他現在一個頭八個大,快成九頭蛇了,只可惜他更希望自己是九命怪貓。好不容易才從老頭子手裡揀回一條小命,怎麼正經姑娘又看上他這條不值錢的賤命了?他到底今年少拜了哪尊菩薩,竟然如此折騰他?

  別指望別人了,還是自救要緊。微微側過頭,烏清商害怕自己一不小心,明早起床洗臉的時候找不著腦袋了。

  「我說正經小姐,清商到底什麼地方得罪了您,您大人有大量,放過我吧!」他不想卑躬屈膝,但再不放軟口氣,他怕以後連張嘴的機會都沒有了,「最起碼你讓我死個明白,我到底哪裡對不起你了?」

  他不提還好,這一提卻徹底將正經小姐的火氣給激發了出來,「你每個地方都對不起我,你通通對不起我,你喜歡牙先生這就是最對不起我的地方!」

  「冤枉啊!」烏清商大聲喊冤,「我不知道賈小姐您竟然對我情有獨鍾,我若是知道定會給你一個合理的交代。不知道現在交代是不是遲了?」

  牙鶴書丟出一記白眼,都說天下烏鴉一般黑,這呆瓜到了緊急關頭不也黑毛倒立嘛!「我說正經小姐啊!你要是真的喜歡他,也不用拿刀子對著他,直接跟他跳下山坡就好,絕對沒有人能阻攔你們倆在一起。套一句最近流行的肉麻話:就是閻王爺也不能把你們分開!」哦!上天啊!她的雞皮疙瘩先一步滾下山去曖!

  他們越是這樣說,賈正經就越是顯得慌亂不已,她手中的刀尖不時地晃動著晃動著,終於爆發了——

  「你們知道什麼?我所愛的不是烏清商,像那種俗人怎麼可能入我的眼,我所愛的是……是……」她扭頭羞怯再迎頭表白,「是牙先生!」

  「不是吧?」烏清商不敢想像自己居然在無意間跟自己喜歡的女子成了情故,這世間有多少人能有這樣的巧遇,實在是太詭異了,「可她是女人噯!」

  賈正經露出飄飄欲仙的眼神,也不在乎自己的親爹是不是已經氣背了過去,「但她的風華比男人更有男人味。」

  男人味?嗅嗅!牙鶴書的身上一直就很乾淨,聞不出任何味道來。烏清商不服氣地再補充一句:「可她真的是女人噯!」

  「但她的氣度比男人更加男人。」賈正經的心已經飄到了半空中,估計不大可能穩妥地落回地面。

  瞧賈正經那副活在夢境中的表情,烏清商不禁瞥了瞥一旁的牙鶴書。她欺騙了一顆純情少女的芳心,難道她不覺得有愧嗎?

  愧?她似乎還挺享受被小姑娘當成夢中情人的感覺。他怎麼給忘了,她從來都很希望被姑娘們所包圍的感覺,這一刻自然是分外享受,她這分明是蝌蚪變青蛙,鳥蛋變烏鴉——她變態!

  「正經小姐,你可以試著向牙先生表白你的真情,說不定她的心中也有你呢!」

  瞧烏清商那眉眼扭轉,連他都學會如何損人,莫非這世道變了?牙鶴書正要數落他,發現賈正經小姐已離她越來越近,就快貼近她的鼻子了,「我說賈小姐,你不覺得我們靠得有點兒近嗎?」

  「近?我一直就想這麼近地靠近你。」賈正經連眼波都在流情,「你可知道我看見你和烏清商走得如此之近,我心裡面有多難過?我不惜一切地想要拆散你們,我甚至故意接近那個呆子,製造出我好像喜歡他的樣子,希望你能因為吃醋而離開他。」

  鬧了半天,那幾場桃花汛都是賈正經為了鶴書而不惜血本的演出,跟他的魅力根本無關?這太打擊他的情感了。

  為什麼受傷的總是我?到底我做錯了什麼?一隻烏鴉從烏清商的頭頂飛過——他真的很失敗!

  「喂!這麼傷自尊的事,你們兩個能不能找個地方單獨談談?先把我鬆綁如何?我記得家裡還燒了水,我現在就回去沏茶,等你們倆談完了估計也渴了,再回來喝我沏的茶,豈不是剛剛好。」

  「你少廢話!」  賈正經心潮澎湃,激動難耐,「要不是你,我早就和牙先生在一起了,也不想想你是什麼人,沒有學問,為人粗俗,你憑什麼站在牙先生的身旁!」

  「其實,」牙鶴書覺得有些事還是坦白點兒好,讓一個瘋狂的小女子把她想得太好,絕不是一件好事,「其實,我也沒有你說得那麼好啦!」

  「是呀,她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只能用圈圈叉叉代替。」關鍵時刻,烏清商洩了她的底。

  「不可能的,這絕對不可能。」此時此刻,牙鶴書的光輝形象早已烙印在賈正經的心底,拿刀都削不去,「你嫉妒她對不對?你嫉妒我喜歡她不喜歡你對不對?你嫉妒我能配得上牙先生,而你配不上,是不是?」

  別人尚能將她瘋狂的舉動當成笑話看,賈大老爺是頭一個受不了的人,「正經,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還不快跟我回去!」烏鴉會是什麼地方,專門出產一些什麼樣的人,外人不知道,他還會不瞭解?更何況,他的女兒竟然愛上牙鶴書這種把撒謊當吃飯一般簡單的……「你難道看不出來嗎?她是個女子,名副其實的女子!」

  「那又如何?」賈正經得意洋洋地湊到牙鶴書身邊,還不時地喚嗅,「我知道她是個女子啊!她若不是女子,我還不喜歡她呢!男人實在是太髒了,只有乾淨的女子才能擁有真正的君子風範,就像君子蘭,為花方可聞其香。所以我就是愛牙先生這樣的女子,你們聽清楚了沒有?」

  清楚了,清楚到牙鶴書想拔腿就逃的份。她的確很喜歡被女子包圍的感覺,可那只是一種虛榮心構築起來的感覺罷了。若是換作男子她也會很開心,只是男女有別,這點兒倫理道德她還要眷顧。於是,被女孩子緊密包圍成了顯示她魁力和成就感的一種方式,她沒有想到竟會給她帶來如此大的不便,這次真是自己找死,怨不得天了。

  「賈正經你正經一點兒,我們倆之間是不可能有……有未來的。」從未受過如此大的刺激,牙鶴書一時間也失了分寸,連舌頭都打結在了一起。「你……你該嫁……嫁個好人家,過自己的生活。我只不過是個騙子,沒學問,更沒風度。大鼻鴉年前欠了我一兩銀子,我記到現在,每天臨睡前都詛咒他來日被人偷走五兩銀子。還有啊!我的脾氣很差的,常常對烏清商頤指氣使,不相信你問問他就知道了。

  「還有還有!我還喜歡去逛妓院、看有沒有什麼漂亮姑娘,當然那只是純欣賞,比較一下她們是不是有我娘長得漂亮——我沒有告訴你吧!我的出身也不好。所以,你千萬別愛上我,你要是真的跟了我,那就是跳進了一個比花柳閣還大的火坑啊!」

  「為了你,我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跳進火坑也是其中的一部分。」賈正經脈脈含情的口吻差點兒沒把牙鶴書嚇得半死,她連浴火焚身都準備好了,是不是太堅決了一點兒?

  最後一招,拿骨肉親情壓吧!「你這樣做,你爹怎麼辦?你忍心看他老年獨自一人嗎?難道你天真地以為他會答應把你嫁給一個女子?」想想就夠噁心的了,牙鶴書告誡自己:只要能平安闖過這一關,從明天開始女子該有的塗脂抹粉,她半點兒也不能少。

  只可惜她的如意算盤打得過早,賈正經最壞的主意已經打好了,絕不打算放過她。她小步上前跪倒在爹的面前,「女兒不孝,日後不能侍奉爹,還請爹諒解!」

  諒解?你叫他怎麼諒解?他好不容易養大的女兒,他年邁時的惟一希望居然要把他甩在一邊,與人私奔——對方還是個女子——一個當慣了騙子的女子。

  別用那種眼神看著我,我比你還不能接受這種事情發生——牙鶴書悄悄靠近烏清商,要不是這傢夥害人,她早就撒腿逃了,還等著在這兒被另一個女人強行綁進洞房?

  想逃?沒那麼容易,賈正經精明地看出了她的打算,一個健步她飛身撲向牙鶴書,「不是說閻王也不能把我們分開嗎?既然生我們不能在一起,就一起去死吧!

  「小心!」  烏清商錯開牙鶴書的身體,承載了賈正經的身體重量,她的力道太大,他承受不起,兩個人雙雙向山坡下方滾了出去。

  「正經——」

  「烏清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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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通不許動!我是縣衙捕快,你們有權保持沉默,但你們所說的一切將成為呈堂證供。」

  悲傷尚未來得及抒發,巴在山坡上朝下觀望的牙鶴書就面臨這樣一個傻捕快和一道傻不拉嘰的口頭通知。

  「你沒有看到有人滾下去了嗎?現在不是逮捕我們的時候,而是救人要緊。」

  她抓著捕快大吼大叫,希望他們能去救人。捕快卻從兜裡掏出了文房四寶,一筆一畫地將她說的每句話記錄在案,「你沒有看到有人滾下去、了、嗎?請問小姐,你剛剛用的是疑問語氣,還是感歎口吻?這對案情或許有幫助。」

  遇到一群比石頭還呆的傻瓜,牙鶴書撇下他們,這就打算下去救人。不管怎麼說,這一次烏清商也是為了救她,才摔下山坡的。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救她,她不可以放下他不管的。

  「放開我,我要下去救人!」

  捕快翻出隨身攜帶的急救小書簡,上面寫道:「救人需報請有關部門官員,更重要的是要派遣調查組,就事情發生的原因做詳細調查、研究,最後處理好所救人員的後事——小姐,我們必須按照步驟一步一步來,你可以先填一些書卷,申請調查組前來。」

  難怪要安排好所救人員的身後事呢!被他們這樣拖延下去,十個等待救助的人員,有九個是急死的。

  等他們行動,還不如她自己去救來得快些。只可惜她的手被禁錮住了,逃脫不開啊!她潑辣地上蹦下跳,中間帶喊叫——

  「放開我……放開……」啊!啊啊!為什麼她的嘴和舌頭都在動,卻什麼聲者也發不出來了?她張開嘴,扯著嗓子大叫,任由她再怎麼開動嘴巴,也發不出半點兒聲音。到底怎麼了?怎麼會這樣?

  她失聲也就算了,怎麼能在這麼重要的時刻失聲呢?她還要去救烏清商呢!他為她受了兩次如此之重的傷,她已經不知道還能為他做些什麼了。

  「這是白大人頒布的逮捕令,對參與烏鴉會的頭腦人物進行法令追究,牙小姐是吧?恭喜你,白榜提名,可喜可賀。」

  喜什麼喜?賀什麼賀?她只想救回烏清商,有沒有能聽見她沒有聲音的語言啊?

  「很抱歉,牙小姐,你光張嘴巴不說話,我們實在不知道你要說些什麼。還是跟我們回去見過白大人以後再說吧!」

  幾個捕快拖拖拉拉地將牙鶴書和賈富甲拉離山坡邊緣,牙鶴書掙紮著卻什麼也說不出來。她想要喊出烏清商的名字,告訴他不要怕,她會去救他,就像他一直守在她身邊,在最危急的時刻出面救她一樣。

  牙鶴書終於明白,最可怕的事情不是你心中有情不敢表露,而是你想表露,上天卻再也不給你機會。

  如果再給她一次機會,她會告訴他:你曾說過,只要是我說的話,你都會相信;我也想告訴你,只要是你提出的要求,我都會答應。

  我對你惟一的要求就是:好好活著,證明給我看,這世上惟一的白毛烏鴉可以活得比所有黑烏鴉都長命。

  此乃黑烏鴉之心聲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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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24 00:44:04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堂下所院何人?」

  你不知道我是誰,就會把我綁到這裡嗎?盡說廢話——牙鶴書口不能言,心裡的惱怒更大了。

  坐在上面的那傢夥到底是誰啊?雖說公堂之上應該俯視地面,好好觀察公堂的地磚是否為假冒偽劣的烏鴉會的代銷產品。但都到了這份上,還不知道給自己判死刑的那個人有沒有長鬍子,是不是太對不起自己了?

  挺胸抬頭,牙鶴書仰頭觀望,是他?白大人?不認識!

  「呱!呱呱呱呱!呱呱呱——」氣死她了,居然張開嘴巴什麼也說不出來,只能發出烏鴉一般的叫聲,實在是太氣人了。

  白大人聽不慣烏鴉的叫聲,不由地蹙起眉來,「你就是烏鴉會人稱『小烏鴉』的分堂主?以說文論經之名在五雅堂行非法聚眾、哄抬物價。擾亂民心。制假販假,乃至造成極端惡劣影響的牙鶴書,雅號『牙先生』?」

  反正我現在說不出話,你說我什麼也沒得反駁嘍!牙鶴書翻了個白眼,眼光四處瞟啊瞟,沒事做嘛!

  沒想到這案子會如此簡單,虧得白大人還怕中途有什麼變故,準備了一大套的公堂論證,以此堵住她的嘴。卻不料,她連嘴都不開,贏得太簡單,缺乏成就感。

  「本官奉皇上欽點,來此徹查烏鴉會詳情,已經抓到烏鴉會要害成員一百三十八名,從犯三千四百五十七名。連你們烏鴉會的總會長都已招供,我看你也就不用再裝了,你要是再不說話,本官就當你認罪了!」

  官字兩張口,懶得與你這種人說。可是她到底為什麼會突然失聲了,而且還是很湊巧地槓在這個時候,難道是她亂吃東西了?想想,仔細想想,現在她惟有找到辦法離開這裡,才能去救烏清商。也許他正躺在山坡下等她救命,又或許他已經站在黃泉路上,等她送去路費了。

  記得今早她好像喝了一杯味道很怪的茶,對對對,就是那杯茶,那杯大鼻鴉放在桌上的茶,她想也沒想就喝了。

  三年前他們烏鴉會曾經代理過一種茶葉,喝過之後會有一整天的時間失聲,難道她喝的就是那種茶?可是,她明明記得那種茶當時就已經銷售一空了,為何她會在這個時候喝到呢?難道是大鼻鴉有意陷害?

  不會啊!他是她的師父,她今日所懂的一切「烏鴉技巧」都是他教的,他為何要這樣對她,說不過去啊?

  瞧瞧瞧瞧中在公堂之上,只有他審判官的聲音,其他的地方都鴉雀無聲,實在是太無趣了,「押下堂會,待明日再審。」

  原來人說話竟然可以比烏鴉叫都煩,他不說話正好,牙鶴書打算好好想個脫險之法。

  「等等!」

  又怎麼了?大人你好煩啊!

  白大人緩步踱到牙鶴書的面前,左看右瞧了半天,「你……你姓什麼?」

  你不是知道我叫牙鶴書嘛!呆子!

  「你爹姓什麼?」

  我爹跟我姓。

  「那你娘妮?」

  我娘跟我娘他爹姓——大人,你不會連這個都不知道吧?喂!別用那種眼神看著我,煩著呢!

  「押……押下去,快點兒押下去。」

  算你還有點兒腦子,牙鶴書被人押著非常愉悅地去了牢房。能解開她疑問的那個人已經在那裡等著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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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看上去還不錯。」

  拜你所賜啦,大鼻鴉——牙鶴書不能說話,惟有衝他眨眨眼睛。白大人能在短時間內將烏鴉會掃平,沒有兩個二五仔(學名「臥底」)是辦不到的。算來算去,憑她精明的腦袋很快就算到他身上來了。

  白大人姓白,三年前他所愛的那個小姐也姓白,不用說一定是英雄難過美人關。

  「你已經猜到事情的原委了,是嗎?我忘了,十二個時辰內你無法開口說話,所以你乖乖地聽我說話就行了。」

  你想告訴我,你原本是朝廷官員,代號零零七,後來被派進烏鴉會裡當二五仔。你想說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應該的,你希望我不要怪你,也不要怨恨你。因為自古以來正邪不兩立,黑白融不到一起,即使今天不是你出面,烏鴉會也會註定被滅?

  大鼻鴉不無沉痛地垂下頭來,「我乃是朝廷官員,代號零零匕,受白大人委託被派進烏鴉會裡當臥底。不管你今天怎麼看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盡自己的本分罷了,我希望你不要怪我,也不要恨我。因為自古以來正邪不兩立,黑白融不到一起,即使今大我不出面,烏鴉會也會註定被滅。」

  喂!老大,能不能換點兒新鮮詞?

  跟她相處多年,看她的臉色就知道她心裡在想些什麼,「讓你暫時失聲是我計劃的一部分,你的嘴巴實在是太厲害了,你要是說個不停不但會壞了我的計劃,還會惹得大人不高興,到頭來只會讓你多吃苦頭。你就乖乖地在這十二個時辰裡不要說話,等這一天過去了,我保準你照樣可以學烏鴉叫。」

  我不想知道這些,我只想知道你有沒有救下烏清商。那個呆子即使想加入烏鴉會,也沒有那等高深的功力。他沒做錯什麼,沒必要為了我而跟賈正經那種女人生不同巢死同穴吧?

  不能開口問大鼻鴉,總得讓他知道她正在擔心什麼吧!牙鶴書站起身做出烏清商最常做出的那種謙卑表情,用口型模仿著他最喜歡說的那句話——

  「沒什麼,沒什麼,應該的,應該的。」

  大鼻鴉不愧是她的師父,多少有點兒靈犀,「你是問我烏清商怎麼樣了?」

  她拚命地點頭,生怕下一刻他會再問她第二種可能的意思。大鼻鴉用手搖了搔額頭,在她焦急到幾乎要抓狂的地步方才言語:「你若真想知道,不妨問他本人啊!」

  牙鶴書木然地回首,卻見那個讓她擔心到想越獄的人正站在牢門口深情地注視著她。這傢夥真是福大命大造化大,怎麼可以滾下山坡連半點兒事都沒有,害得她擔心了半天,實在是太不夠意思了。

  「那個山坡看上去好像很深,不過滾了幾圈之後有個狹長的溝壑,我正好滾到了那裡面。等我爬起來的時候,看見你跟官府的人糾纏。」他也沒有任何意外地聽見了她要下去救他的吶喊,她對他是有情的,這一次他沒有再遭受欺騙。

  從為他擔心的緊迫感中放鬆下來,牙鶴書尷尬地別開臉。都說了她不要喜歡上任何人的,他怎麼能欺騙她純真的少女心呢?

  扭頭,托腮,蹲在地上,她悶悶地數數,實在沒事可做又無顏面對他人唄!

  烏清商這個呆瓜看到她這副小女兒家家的害羞姿態,也完全不知道該如何辦才好,還好這裡還有一個精明的大叔在場,「別玩了,現在還是想個辦法把小烏鴉弄出去再說吧!」

  大鼻鴉不提還好,他剛將提議說出口,牙鶴書就拿一對鷹眼瞪他——也不知道是誰將她給弄進來的,現在居然還有臉說這話?

  「我也是迫不得已嘛!白大人下令所有烏鴉會成員一率不能放過,為了抓捕那些假貨、爛貨的生產商,也就是賈富甲那幹人等,我也只好委屈你先進來待一會兒,不過我一定想辦法放你出去就是。」說穿了,小烏鴉也是一隻可憐的烏鴉,她所做的一切無非是為了餬口飯吃。

  牙鶴書倒不著急,大不了在牢裡吃幾年免費飯,反正現在的牢飯也不錯。她是妓院裡種出的苦菜花,能活著就不錯了。反倒是烏清商急得不知道如何是好,「究竟要怎麼做才能讓白大人放過鶴書呢?」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先由大鼻鴉來描述自大人的生平吧!「白大人學士出身,後官拜正二品,前幾年因為辦差不利被貶至五品閒官。此次皇上令他徹查烏鴉會的事,實在是給他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所以,無論如何他也會狠辦嚴辦,寧可錯殺一百、絕不放過一個。」

  「等等!你剛才說什麼,白大人原是大學士出身?」烏清商心頭有一根弦忽地繃緊,「你們等著,我有辦法了。」

  辦法?他怎麼突然就有辦法了?不會是送死的辦法吧?

  他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牙鶴書與大鼻鴉彼此面面相覷,天知道這個呆子又想出了怎樣的白癡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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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烏清商離開之後沒多久,大鼻鴉也出去處理自己的事了。自從牙鶴書人了烏鴉會,倒是難得如此清閒,牢裡的自然涼的感覺實在是太好了,好到她忍不住打起瞌睡來。

  從來沒有睡得這麼踏實過,也許是所有的騙局都被揭穿了吧!揭去偽裝,她可以做一隻單純的烏鴉。從此以後冉也不用擔心自己會當街被人戳穿身份,她如此放鬆地過了一夜。

  偏生有人不識趣,專喜歡挑大清早她仍未睡醒的時刻來擾她好夢。

  「醒醒!快點兒醒醒,大人來看你了。」

  踢我的腳?誰敢踢我的腳?我可是讓眾人瘋狂追尋的牙先生,隨便畫個圈圈叉叉都有一大堆人當個寶。

  牙鶴書瞇著眼危險地看向上方,白大人揚著無比慈悲的面孔深情地望著她。瞧他那副開追悼會的表情,她還以為自己快死了呢!

  白大人揮揮手讓大家都出去,眼見著牢裡沒有閒人了,他甚至不計官威地半蹲下身子來到她的身邊,與她第一次親密接觸,「孩子……孩子,這些年可苦了你啦!」

  孩……孩子?誰的孩子?誰是誰的孩子?誰的孩子是誰的?牙鶴書大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地瞥向杵在牢門口裝作什麼也沒看見的烏清商,她發誓這件事與他脫不了關係,他到底在白大人面前亂說了些什麼啊?

  「我知道是我不好,是我沒有照顧好你和你娘。我是不得已的,你可千萬別怪我啊!」  白大人說著說著,一把鼻涕一把淚,差點兒沒把眼珠子哭下來。

  「你可知道學士這個位子太過清閒,根本沒什麼油水,我必須仰仗我的泰山大人才能爬上二品之位。你娘那個時候找到我,我怎能相認,這不是拿前途和名譽開玩笑嘛!我本想等我安定下來,就去接你們母女,誰知你娘……你娘她命苦啊!跟著我半天福都沒享到,竟還落著這樣的下場。」

  不是吧!你真是我爹?我怎麼不知道——其實娘去世的時候牙鶴書實在太小,她只知道娘認定的那個男人是大學士,按理說現在也該是個當官的,至於其他的,她也不甚清楚。但就這樣認了白大人為爹,是不是唐突了一些?

  「我的女兒啊!」他這就認上了?會不會太快了一點兒?眼見著牙鶴書反應冷淡,他甚至更近一步,伸出雙臂將她抱了個滿懷。

  「我知道你怨我、恨我。都是我的錯,月亮惹的禍,讓我不知不覺滿足被愛的衝動,我忘了後果,忘了你娘,更沒想到還會有個你。這些年來我沒能為你做些什麼,是爹的錯,是爹不好。你看你,你看你這些年都累成了什麼樣,頭髮都白了。」

  爹?她都還沒認呢!他就自稱是她爹了?還有,什麼叫頭髮都白了,她一頭烏黑的長髮很漂亮的。不能開口說話,牙鶴書也不好說些什麼的,只能用沉默接受他的老淚縱橫。

  她忽然發現不說話有不說話的好處,這世上最精明的人就是絕不開口說話的人,因為你永遠不知道他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

  白大人鬆開雙臂,「女兒啊!爹這輩子沒能為你做些什麼,我能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就是——」

  他猛地站起身,官威十足地吆喝道:「打開牢門,放這位姑娘出去。一個個幹什麼吃的?連抓錯人都不知道?也不看看,如此可愛單純的姑娘怎麼會是烏鴉會成員?你再看看她頭上的白髮,這分明也是被烏鴉會欺騙的結果,瞎了狗眼了你們!」

  牢頭眼看形勢不對,立刻慌慌張張地竄進來恭請牙鶴書出獄,「小姐請!是小的們錯了,小的們有眼不識泰山,開罪了您。還請您千萬別見怪,我這就……這就恭候您出來。來來來!先邁左腿,再跨右腳,走穩走穩!」

  當她是殘廢嗎?連走路也要他們攙扶著?牙鶴書甩開那些髒手,主動拉住了烏清商,急沖沖地向外趕。

  「慢著!」

  白大人邁著小步向前擠,硬是擠到了她的身邊,「我為你做了這麼多事,從今以後你可要記得我的好,千萬不要跟人說你是我女兒啊!切記!切記!」

  神經病!剛剛還抱著她大呼「女兒」,自稱「爹」,這才一轉眼,怎麼又不承認了?他老頭子活呆了吧?

  「沒什麼,沒什麼,應該的,應該的。我們一定謹遵白大人的話,絕不敢違逆。」烏清商慌忙拖著牙鶴書離開牢房,一生怕她一不小心說錯了話。

  急什麼急?即便她真的想說話,也發不出聲音啊!牙鶴書任由他拖著自己,總之能脫離牢獄之災就好,就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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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的街道格外寧靜,走在涼風之中感覺通體暢快。烏清商一夜未眠卻覺精神百倍,他忍不住伸了個懶腰。

  「你一定覺得很奇怪吧!心裡想著為什麼白大人會把你當成自己的女兒。」

  還不都是你搞的鬼,她可不笨,這點兒彎彎繞還轉得過來。說說吧!你都用了什麼辦法。

  「昨天聽大鼻鴉說白大人原來是學士,我就想到了你曾經編給我聽的那個有關你身世的謊言。」

  那不是謊言,那是我的悲慘過去——我抗議,我跟你抗議。

  聽不到她的聲音,烏清商獨自漫步於前,說著自己昨晚進行的計劃。

  「我在五雅堂待長了,什麼閒言碎語沒聽過,正像你說的那樣,世上烏鴉一般黑,料想白大人也有些不為外人知的風流韻事。所以我就花了些銀子。大鼻鴉借出一點兒人情,我們買通了他身邊的管家,問了一些當年白大人的事。再將你跟我說的故事融合在一起,編成一個全新的白大人為陞官拋妻棄女的故事。我甚至威脅他,如果他不把你放了,你就會在眾人面前揭穿當年的事,令他顏面盡損。大鼻鴉不是說了嘛,白大人想藉著這件事重新陞官,如果你說出他當年那些醜事,他別說陞官了,連烏紗帽都保不住。所以他今天就去牢房嘍!」

  鬧了半天是這麼回事,其實牙鶴書也不知道自己的爹是什麼樣,這件事只能認定一個道理,就是大下烏鴉一般黑。連烏清商這樣的笨人也被荼毒了,要不然他怎麼會想到如此狠毒的計策?

  烏清商調轉頭回望牙鶴書,「咦?我都說了這麼多了,你怎麼不罵那個白大人幾句啊?」

  她今天安靜得有點兒奇怪,這麼長時間竟然什麼也沒說。換作以前,她早就將那個白大人罵得狗血淋頭了。還有啊!仔細想想,似乎從昨晚在牢房裡見到她,她就一個字也沒說,她不會是被關傻了吧?

  她沒傻,識是被肩頭上的白髮嚇住了。從剛才白大人所說的話語裡,她就聽出了不對勁。牙鶴書撩起垂在肩頭上的發,裡面依稀間雜著幾根白髮。她不是伍子胥,不可能一夜白首,能讓她幾天之內多出如此多的白髮只有一樣東西,那就是「白髮」號發油——大鼻鴉到底想幹什麼?

  她的舉動讓烏清商更加清楚地看到了她少年白髮的樣子,難道她是因為看到自己這副模樣,所以嚇得失聲了?他緊張地追上她,「鶴書,你喊我的名字啊,鶴書!」

  喊?她怎麼喊?藥勁還沒有過去,她想喊也喊不起來啊!算了算了,她害了那麼多人,會有今天的報應也不足為奇,不就是多了些白髮嘛!又不會要自己的命,用不著緊張。指指自己的嗓子,牙鶴書搖了搖頭。

  她啞了?一向能說會道,那個在眾人面前說文論經被捧上天的牙先生啞了?「不!不可能!你怎麼能啞呢?你的口才那麼好,你說話的樣子風采無限,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你怎麼可以啞呢?」他拉著她的手,生怕她的眼睛也突然失明似的,「你看看我,我是烏清商啊!你跟我說話好不好?」

  喂!兄弟,不用弄得那麼嚴重吧!她只是暫時性失聲,十二個時辰一過就好了,沒必要如此緊張。不是吧?你不用衝著我流眼淚啊!

  「對不起,對不起,全都是我的錯。」烏清商揪緊胸前的衣襟,難過地真想自殺,「如果不是我爛好心,去幫那些賈家人,就不會害得你為了救我被關進牢房;也不會讓你因為著急,一夜急白了頭;更不會讓你因為驚嚇而失去聲音。對不起!」

  牙鶴書翻了一個白眼,這時候她該說什麼:沒什麼,沒什麼,應該的,應該的?

  「還有……」

  還有?

  「我以為『白髮』號發油很好用,所以就把它裝進了你常用的那瓶桂花油裡,沒想到竟……竟害得你……白了少年頭!」

  這一次她真的要空悲切了,罪魁禍首竟在面前。可……可為什麼她一點兒也不恨他,反而感到前所未有的輕鬆?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被濃厚的感傷所掩埋,烏清商膽子大了起來,緊攥著她的手,他發誓:「你放心,從此以後我來照顧你,你不能說話我當你的嘴巴,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站在你身邊。」

  他那天不是還說無論她再說什麼、做什麼他都不會相信了嘛!不過是救了他一次,他就再度以身相許了,還是他看出她對他也有小小的情誼,遂做起賠本買賣,乾脆清倉廉價大甩賣,把自己廉價贈給她。

  算算十二個時辰也差不多快到了,不知道現在開口會不會像烏鴉一般「呱呱」。

  「那我騙人,你會不會幫我?」

  「會。」男子漢大丈夫不能流眼淚,烏清商捏住袖口遮住眼睛。

  「那你會不會賺錢讓我花?」

  「會。」他現在開始擦左眼。

  「那你會不會什麼事情都聽我的?」

  「會。」接下來是右眼。

  「那你會不會嫁給我?」

  「會……」

  放下雙手,瞪大擦乾淨的眼睛,烏清商發出驚天無敵大怒吼——

  「牙鶴書,你又騙我?」

  一隻烏鴉飛飛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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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她就是白小姐?」

  「有沒有搞錯?」

  大鼻鴉吸吸鼻子很肯定地沖牙鶴書和烏清商點點頭,「她可是我的寶貝,我怎麼會弄錯呢?」未免太低估他的智商了。

  可是——烏清商橫看豎看也看不出面前這只全身汙漆抹黑,不過是頭頂著一撮白毛的鳥跟「白小姐」這個詞有什麼關係,莫非這世界上除了有狐狸精,還有烏鴉精?

  欺騙了他們這麼久,大鼻鴉難得良心發現地願意將實情相告,卻無人肯信,「她真的就是我鍾情許久的白小姐,她本是白大學士家裡的一隻鳥,某夜它變幻成白家小姐的模樣站在了我面前,我……」

  「不要在五雅堂內宣傳妖精的故事。」

  烏清商還能保持平靜,牙鶴書可不會一直沉默下去,「你居然為了一隻鳥出賣整個烏鴉會?」真的假的?難道說他那些悲傷的感情故事也是編出來的?

  此時此刻,真假還有意義嗎?大鼻鴉輕撫著白頭烏鴉頭頂上的那撮毛,眼中看到的卻是《長門賦》中的阿嬌。

  瞧他癡迷的表情,牙鶴書真的很想暈倒,不知道總會長知道自己被逮捕的最大原因竟然是一隻名為「白小姐」、長得卻像烏鴉的鳥,會不會有一頭撞死的衝動。

  莫非這世間真有惑人心魄的妖精?奇了!

  算了,管他是真是假呢?會長已經不在了,不過生意還得繼續做,人總要活下去嘛!「烏清商,別理那種閒得發慌的爛人,快點兒開張做生意啦!」

  大鼻鴉不肯受此冷落,不高興地叫了起來,「你幹嗎對我那麼凶?也不想想要不是我,你到今天還在四處逃命,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半年前牙鶴書從牢中出來以後,大鼻鴉以她滿頭的白髮做文章,憑他在烏鴉會練就出的三寸不爛之舌,居然讓街坊四鄰認定她也是被騙的,所有的一切都是賈家那些人夥同烏鴉會行騙的結果。牙鶴書很感謝他的一片苦心,但叫她以白髮示人,未免虧大了吧!

  好在因為有了他這番解釋,五雅堂又重新開張做起了茶水、點心生意。而烏清商更因為此事對她愛慕有加,這才不枉費她付出這麼大的犧牲。她甚至在烏清商的一再懇切哀求之下,答應留下來當老闆娘——看清楚嘍!她真的是在他一再懇求之下才答應的。日子雖然不是很富裕,倒也安穩。

  只是,某一天她突然很懷念從前那種被姑娘們崇拜的眼神包圍住的快感,忍不住趁著烏清商出門不在賣弄了幾番英氣的風騷。

  事情的結果是,她的確迎來了姑娘們歡迎的眼神,也把摔下山坡沒死掉,卻變瘋了的賈正經引來了。要不是烏清商回來得及時,她已經被迫娶那個「假正經」為妻了,回想起來真的是好可怕啊!

  從那件事之後,她決定還是乖乖地當女人比較好,反正有烏清商任她欺負,做女人挺好。

  只是——她又要「只是」了,最近實在是太無聊了一些,找點兒樂子就好了!瞧,樂子上門了。

  「胡老闆!這不是胡老闆嘛!」牙鶴書瞄了一眼烏清商,趁著他去後院取貨的工大,她趕緊跑上前向胡老闆寒暄,「您可真是大忙人啊!好久都不來我們五雅堂了,說吧!這回又是什麼事要我幫忙?」

  「哪裡哪裡?我能發家全靠牙先生,來看看你是應該的嘛!」這胡老闆就是半年前還在花柳閣當跑堂的胡片,自從拿了牙鶴書給的騙人錢之後便開始創業,現在也算是不大不小的養雞場老闆,反正「雞」和「妓」本是同音嘛!也算是重操舊業。

  牙鶴書操著水壺擋住自己的半邊臉,以免暴露目標,她答應烏清商不再做烏鴉會的行當,現在的行為純粹是技癢難耐,「別兜圈子了,你來找我,一定是為了養雞場的事,說吧說吧!價錢照舊,每個答案五兩銀子。」跟當初全套點子五萬兩相比實在是……不說也罷。

  既然大師級的人物都放話了,再裝就不像了。胡片緊張地述說起來,「我們對面又開了一家養雞場,大有跟我們競爭的勢頭,你說我們該怎麼辦?」

  「有競爭才會有發展,好事。」五兩。

  「可是,他們故意壓低價格,以虧本的價賣出雞,存心想拖死我們嘛!」

  「賤人!」十兩。

  「牙先生,你有沒有好辦法幫我扳回一局?」

  「有。」十五兩。

  「什麼辦法?」

  「好辦法。」二十兩。

  「到底什麼辦法?」

  起步價已經拿到,可以開工了。牙鶴書喝了口水,拿出當年做先生的架勢,「打出你們的口號,做出你們的特色,那就是——吃我們的雞,讓你更美麗。」  二十五兩。

  胡片愚笨,完全不懂,「還請先生明示。」

  「就我對市場的觀察,發現買菜的人大多是女子。女人喜歡什麼?當然是喜歡漂亮了,我們就要緊緊抓住這個賣點。每位來買你們胡號烤雞的人就送雞毛編織成的小飾物一個,這不就是。『吃我們的雞,讓你更美麗』嘛!」三十兩。

  胡片沒想到他瞅了那麼久的辦法,居然如此簡單就解決了,「這樣也行?」

  「行!當然行,我出的主意有哪一次不行?」三十五兩,「你還有問題要問嗎?沒有就結賬吧!多一個問題,再多五兩銀子,要不你再多問三個,湊夠五十兩銀子,我再免費送你一個提問的機會?」

  「我看還是不用了吧?」

  「要的要的!」不對啊!這聲音不像是胡片嘛!轉頭,笑,「烏堂主啊?我……我……」

  烏清商提起危險的眼神慢慢靠近她,「你似乎很用心地在幫客人服務?」

  「沒什麼,沒什麼,應該的,應該的。」跟他在一起的時間長了,牙鶴書發現自己學會了他的口頭語,他卻學會了她的陰狠,做壞事居然被逮個正著,太背了。

  「你答應過我,不再用烏鴉會那些伎倆騙人的。」

  雖然聲音不大,但非常清楚,清楚得讓牙鶴書的心頭都到了亂顫的地步,「你聽我解釋,我這不是騙人,我只是想出個好主意,幫他在不損害顧客利益的情況下,賺更多的錢、嘿嘿!嘿嘿嘿嘿!」

  看在她真的沒有傷害別人的份上,烏清商決定不跟她計較,不懂她到底是怎麼想的,也不幫五雅堂出出主意,現在的五雅堂可是養著三隻烏鴉曖!而且其中一隻大鼻鴉除了會逗鳥,啥也不幹,真拿他們沒辦法!

  「別氣,別氣,我幫你泡茶。」牙鶴書恭敬地起身向前,誰讓他是老闆他最大呢!「你要喝什麼茶?」

  烏清商沒好氣地喊了一嗓子,「我要喝『天下烏鴉一般黑』。」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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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8-24 00:44:47 |只看該作者
後記--大話烏鴉

  看完了整個故事,你是否覺得我筆下的《天下烏鴉一般白》有點兒大話版的味道?電玩裡的對話,漫畫裡的場景,還有現代流行歌曲全數奔上。沒辦法,這段時間因為工作需要我看多了搞笑版的電影。腦子裡實在洗不去那種無厘頭的表現方式,所以那種沒頭沒腦的語言也竄進了我的小說裡。

  當初之所以會選擇烏鴉會來寫,是被「烏鴉」這個詞吸引了。中國人當烏鴉是厄運的象徵,但是在非洲的某個小國(都說是小國了,記不住名字是可以原諒的),烏鴉比我們這裡的喜鵲更吉祥。日本漫畫裡常常用烏鴉飛過畫面來表示一個人的失敗或因為弄不清楚狀況而臉部裡呆滯——很好玩的「烏鴉語言」。

  正是這些好玩的情節和互相矛盾的寓意,讓我想將故事裡的烏鴉會賦予不同的意思。傳銷和廣告有相通之處,卻不完全相同,找到彼此連接的那條線索,再打一個死結,就是這個故事的中心嘍!

  真正讓各位看官無法理解的,大概是牙鶴書剛出場的時候那種說是風流瀟灑,其實有點兒不男不女的人物定型吧?給我靈感的是龍子編輯,她看過我的文案之後在QQ裡說了這樣一句話:你那什麼牙,什麼烏的,到底誰是男,誰是女?

  被她這麼一問,我的靈感來了。原本定下性別為男的牙鶴書因為癡情的烏清商小美眉而改變生活態度,現在變成了不男不女的牙鶴書因為癡情的白癡男烏清商而改邪歸正,多有趣啊!

  一直以來我都是以故事情節取勝,人物架構方面被編輯、讀者罵得奇慘。我筆下的人物放在生活中都很正常,進了言情小說就顯得平庸,我決定從這本書開始改進。

  所以這樣與眾不同的主角您就先試著接受吧!全當是流行天後走進古代,感覺大體與此相同。要不然怎麼能找到那種當牙鶴書被賈正經追求時的喜劇效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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