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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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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于晴 -【萬萬萬歲】(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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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5 00:30:59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縣解圖不見了!

  翻了好幾遍,像是平空消失一樣。萬家福連忙奔出房,瞧見三哥路過,輕聲喊住他:

  「三哥!」

  萬三少面不改色地轉過身,朝她笑道:

  「怎麼,要跟三哥出門嗎?」

  她搖頭。「三哥,我的縣解圖不見了。」

  「不見了?」他輕愣,而後問道:「是少七或者老二替妳寄回去了嗎?」

  「沒有,二哥正忙著設計他的圖,小七向來不碰我東西的。」她滿心疑惑啊。

  難道是小偷?

  萬三少才這麼想,她就猜到他的想法,道:

  「不可能的,誰會偷這種東西?」

  「這可難說了。妳忘了麼,萬家歷代的縣解圖總是不見,說不定這一回提早消失而已。」他顯然不是很在意。

  「三哥,我已經十九了,你別老拿我當孩子唬。那多半是爹或爺爺他們把圖收了起來,沒教咱們知道。」

  萬三少聞言,露開讚許的笑顏,說:

  「妳真聰明,我少年時的確發現歷代縣解圖收藏在密室裏,等妳回去之後,我帶妳去看看吧。」只是,有點蹊蹺。

  他幼年曾看過萬家叔伯畫過一幅縣解圖,與密室裏的縣解圖雖是同一幅,但他總覺得密室裏的畫功更為精細,不像是同一人繪的。

  萬家福沉吟一會兒,道:「三哥,既然圖不見了,那麼我想重……」

  「還是得回家。」為預防萬一,萬三少保險地退了一步,繼續笑道:「妳忘了嗎?妳還有一門親事在等著妳呢。」

  萬家福聞言微怔,注視著他。「三哥,你沒有幫我推了那門親事嗎?」

  「為什麼要退?」

  「你……」天生彎彎的笑眸瞇成一直線。

  「福福,妳別生氣。三哥也是為妳好啊,歲君常那種人有什麼好的?雖然年輕,但也沒法跟妳吟詩作對,過著夫唱婦隨的日子啊。」

  「我不會吟詩也不想作對子,更沒要這麼快成親。三哥,你到底願不願意為我退親事?」她很平靜地問。

  「我很想啊。」萬三少攤攤手,神色自若但一閃眼已退到院子拱門後。「可是,我無能為力,那個姓歲的,不配妳……別這樣看我,福福,妳上頭除了我之外,還有五個兄長,別說老二不快到極點,連其他三個全盡力趕往這裏,我不想犯眾怒啊。」

  她深深吸口氣,柔聲道:

  「三哥。」

  萬三哥面色終於微變,及時從身後拎過一名過來人。

  「萬、萬三哥。」年有路小聲叫,像小貓一樣被拎得高高的。

  「乖,妳來陪姐姐。」趕緊放貓進院,然後轉身閃人。

  「姐姐,妳、妳上不上街?」年有路害臊地問。

  「……」深吸口氣。不能遷怒、不能遷怒。「我正要上街呢,我縣解圖還沒有畫完,打算走一遍常平縣,有路,妳也要一塊去嗎?」她柔聲問。

  年有路聞言,興高採烈,連忙挨在她身邊。

  「要!我也要去,我沒上街過……姐姐,哥說,做人要有禮貌,要送萬二哥謝禮,我要去挑禮物哦。」年有路小心翼翼打開手掌,露出她的工錢。

  萬家福聞言,輕輕抱住她小小的身子,噙笑道:

  「好,我陪妳一塊去挑禮物,萬二哥一定喜歡的。」

  「姐姐,妳有好多哥哥嗎?」不像她,只有一個哥。

  「是啊,我哥哥有五個呢。」

  「他們對妳好嗎?」她好奇問,補了一句形容:「像哥一樣對我好的那種?」

  「好,非常好。」從小到大就很寵她,寵她到無法無天的地步,當然,無法無天是指他們,害她氣也不能,只能偷偷地惱他們。

  年有路高興地牽起她的手,抬頭看向她的臉,松了一口氣。

  「有哥哥很好啊。姐姐,妳恢復正常了,剛才妳的臉有點點可怕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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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次走在常平縣上,如同跟其他縣市沒有什麼兩樣,完全沒有當初排外的異樣眼光。

  有路幫她背著小貨袋,東張西望看著四周,乖乖跟在她的身後。

  「姐姐!姐姐!」年有路拉著她走向一個攤子。「好吃耶!我買這個給萬二哥當謝禮,他喜不喜歡?」

  萬家福看見攤子上賣的是烤雞腿,不由得笑了。

  「萬二哥跟有路一樣,最愛吃這個了。」

  年有路露齒一笑,道:「老闆,我買三個。」姐姐一個、她一個、萬二哥一個。抬頭一看,看見老闆傻傻地盯著萬家福,她又重復小聲喊道:「我要三個。」

  那老闆連忙回神,拿油紙包起烤雞腿。

  「萬姑娘,妳、妳的貨袋裏還有什麼貨色?」老臉微紅。

  萬家福先是怔了怔,而後答道:

  「還有很多,不過都是些女孩家的玩意。」

  「正好,我有女兒啊!晚點我叫她上縣府挑個玩意吧!」

  她雖然一頭霧水,但點頭道:「沒有問題。」

  買了雞腿,跟著年有路走在大街上。大街上熱鬧又繁華,尤其近日山腹銀礦很有可能準備開採,各地人群擁來簡直不斷。

  「哥說,歲爺爺允外地人進來了。」年有路拼命聞著雞腿香氣。

  「原來如此啊……」難怪每個常平縣百姓都笑臉迎人,再也沒有之前的冷漠。

  「哥最近好累喔,他說歲爺爺簡直把他當成三頭六臂,指使他做這做那的,不過我有偷聽到哦。」

  萬家福心不在焉地問:「有路偷聽到什麼呢?」在木板上沾上只有她才懂的符號,繼續初來常平縣未完的工作。

  「哥說,他要故意散播姐姐是福星的消息,買通很多人在縣裏傳哦。」

  萬家福驀地停下腳步,低頭與年有路對視。「我是福星?」見年有路用力點頭,她不由得暗惱。

  難怪方才老闆要買她的東西,原來以為可以沾喜氣。哪來的喜氣可沾?未免玩笑開大了。

  「萬姑娘。」一名在賣木雕的少婦見到她,連忙起身走來,問道:「請問……妳還有貨可以賣我嗎?」

  萬家福點頭,輕聲道:

  「有,不過我放在縣府裏,夫人如果願意,回頭我拿給妳。」

  那少婦點頭稱謝,走回攤前賣木雕。

  萬家福摸了摸自己的臉。正因為自己跟彌勒佛有幾分相像,才會讓人這麼容易信以為真。

  花了一上午,將常平縣初步記錄後,先送年有路回縣送禮,但她的兄長們都不在,她只好再送年有路回礦場。

  時值正午,礦夫正在吃飯。她輕掃一圈,忽然聽見身後有人喊道:

  「小老頭?」

  她心一跳,轉身瞧見歲君常迎面走來。

  他的俊顏抹過詫異,盯著她一身衣物,慢吞吞地說道:

  「是不是我的錯覺,妳變漂亮了?」

  「……」她低頭看二哥要她換上的新衣,忍住笑:「是哪兒漂亮?是衣物還是臉?」哪有人看著衣物讀人美的?他的眼睛到底出了什麼問題啊?

  他輕哼一聲:「不都一個樣麼?我以為妳要多休息幾天。」

  「我沒有事,何必休息呢?」

  「沒事?我幾次過去,妳兄長都說妳受驚過度,半夜三更還在哭鬼神號,必須休養呢。」

  她聞言,先是攏眉,而後見他一臉狡詐,分明是故意來告狀的。

  「我哥,就這個樣兒。」她嘆息,不知是為誰。

  「我知道,所以我等妳來找我。」他走到她的面前,輕輕拉扯她的長發,逼得她不得不投進他的懷抱。

  這個男人……她深深吸口氣,輕聲道:「我聽三哥說,你正準備開採山腹銀礦。」

  「不是我,是有圖。」

  充滿疑惑的彎眸看向他。「你不開採?」

  「我想,卻也不想。」他坦承道,沒有主動摟住她,反而開始玩弄起她的發絲來。「在常平縣多年,雖然談不上感情深厚,但我也不討厭這地方,百姓崇拜我,我是清楚,不過……」對上她的眼,平淡地說道:「這裏沒有人瞭解過我的本性。」

  她輕輕應了一聲。

  「再者,我要去償債了。」在看見她再度驚訝時,終於控制不住輕捏她的臉,讓她皺眉無聲抗議。

  他不由得大笑兩聲,惹來礦夫驚奇的偷看。

  「人人都以為我是採礦奇才,天生的本能,其實不然,沒有長年累積的努力與經驗,哪來這一身好本領?」因為是他日積月累下的實力,所以他有本錢自負,也非常自傲。「要瞭解礦地,絕不是只在一處坐井觀天,每年我都有一段時間不在常平縣,我專往有礦地的地方去,遇見不少礦主子,他們全沒我這一身本領,自然求才如渴。人人也以為同行就該相忌,但卻忘了沒有識才之能,那些礦主絕不會爬上今天的地位。那些人也許羨慕我如今的地位,卻更捨不得我消失在這世間。」他聳了聳肩,很踐地說:「所以,在那些年,我被搶得兇,現在,他們存心來施恩,故意在那貪官面前說我的奇能,又在縣太爺那頭挑撥離間,每個人都來邀功,我能不還債嗎?」

  她見他談及礦業時,真的自負到無以復加的地方,但她一點也沒有取笑的意味,因為她看見一個男人因為他的本事而驕傲,因為他喜歡的礦業而自負。

  她臉微暈,最貪看這樣的神色,輕聲問道:

  「你要離開去報恩了?」

  「說報恩,不如說,我非常想知道天下間還有什麼礦是我找不出來的。大部份的人都從古書得知礦產知識,但古人也有錯,沒有親身經驗,永遠局限在一角。」

  「……你要我陪你嗎?」她有點啞聲,心微微顫著。

  歲君常頗為玩味地撫過她的臉頰,道:

  「一個人也是挺無聊的,有人陪,也許是件不錯的好事。我預計五年,小老頭兒,五年後,回常平縣定居。」

  明白的宣示裏藏著隱晦的承諾,這人也就是這樣頑劣,不肯明說。她暗嘆,遲疑一會兒,握住他玩弄她臉頰的五指。

  「六年。多一年,是給我哥哥們的,我要陪他們一年,就待在萬家裏,那時,看你先回常平縣或者要跟我去家鄉看看,我要一年陪著他們再回來。」

  歲君常哼了一聲,撇撇唇角:

  「那種人……」看她不同意的眼神,聳了聳肩:「好吧,我將就點,五年後去妳家鄉看看是不是每個姑娘都老氣橫秋的,滿街都是小老頭。」

  她展顏笑了聲,越過他的肩頭,看見年有圖往這裏走來。

  歲君常順著她的視線望去,又開始用那個殺人如麻的腔調說話:

  「你臉紅什麼?」

  年有圖回神,趕緊奔過來,小心地與萬家福保持距離。他剛看見什麼了?好像看見一個很美的笑容?明明是彌勒臉,怎麼會笑得這麼美?

  「有圖?」歲君常皺眉。

  年有圖趕緊答道:

  「歲爺,方才我發現一件事很不對勁啊,要不是有人提醒我,我根本沒有想到!」

  「說。」

  「爺……你這幾日把一切工作全教給我,你該不會是……要離開吧?」

  「誰告訴你的?」

  「您先告訴我是不是真的?」

  「是。」

  「爺!」

  「因為我受不了京師來的秦大人他那副貪婪無比的臉色,你以為依我的性子,能容得了那種人嗎?」他毫不猶豫地挑起年有圖的罪惡感。

  他就是這樣的人。愈是當成自己人,愈是愛欺負對方,尤其事關他的利益,他可不打算委曲求全。

  「都是我的錯……」年有圖滿心內疚,低聲道:「歲爺,你是這麼尊貴的人,當然不能受那肥官的鳥氣,我替你擔下這重擔,可這裏永遠是你的地盤,開採的銀礦也是你的……你一定要回來啊!」

  「這不是傻話嗎?我叫你去挖礦,你還是歲家銀礦的工頭,銀子自然全是我的,難道你想獨吞?」

  萬家福聽著這對主僕一來一往的對話,開始覺得她喜歡上的男人真的劣根深種,沒有把年有圖欺壓到跪地求饒是不會放過他的。但願……以後他別這麼戲弄她,再好脾氣的人遲早也會生氣,她怕她會變臉嚇跑他的。

  「是萬三他們告訴你,我要走的?」歲君常忽然問道,注視著遠方走來的萬家人。

  年有圖連忙點頭。

  「福福,妳果然在這兒。」萬三少微笑:「這樣不好,妳畢竟是未出嫁的閨女,跟個男人這麼貼近,不是件好事。」

  萬家福遺來不及吭聲,蠻腰一緊,被歲君常緊緊摟住,示威意味十分濃厚。

  萬三少臉色雖然不變,但眼神稍有不悅。「歲兄,你這是暗示我家妹子,非你不能嫁了?」

  「三哥!」

  「也可以這麼說。」歲君毛道。

  萬三少聳肩,很平靜地說出令眾人臉色微變的事實:

  「但是,舉人婚事還在,即使我有心要幫你們,也無能為力。萬家在南方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不管是退人家婚或者讓人退了婚,都會有損我們的面子,在這一點上,我非常為難。」

  「萬家退不退婚,於我並無差別。」換句話說,他一點也不介意橫行霸道搶人未過門的老婆。

  「你不介意,但我家妹子會介意。她被人說成災星,已經是非常慘了,如今要變成一個被人搶婚的災星,歲兄,你擅用人的心理,理當明白流言的可怕啊……」很成功地引起歲君常的不快了。

  雖然可以預料他寶貝的妹子,此刻必定是既平靜又帶惱意看著自己,但他還是有點小心虛地不敢瞧向她。

  「福福!」萬三少對著歲君常喊著,當作在跟萬家福說話。「打小,我跟妳就是最親的……」

  「沒有。」萬家福坦白地說:「我跟哥哥們一樣的親。」

  萬三少有點受到打擊,聽而不聞,再道:

  「再過兩天,大哥跟四弟、五弟也會來到常平縣,到那時,會有什麼驚人的情況妳也是明白的。這樣吧,我自願點,替妳說話,承受他們的怒氣。」

  萬家福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他。「三哥沒有這麼好心過。」

  萬三少又是一臉受創,帶著微惱的語氣道:「我在妳心裏,就這麼壞麼?」

  「倒也不是。三哥跟其他哥哥一樣,早成了老姦巨猾的人。」頓了下,她嘆息:「而這全是為了我而努力的。」

  「福福,妳能這麼體貼是最好的了。」萬三少又恢復老神在在的樣子,但為了確保萬一,他還是退了一步。「雖然我不是一個無端拆散鴛鴦的人,但也必須安撫大哥他們,這樣吧……」他轉身掃過礦場一圈,別有用意地笑道:「三哥一直很想知道妳常平縣的縣解圖畫得如何,不如妳以地為巨紙,繪完常平縣的縣解圖,我就為妳說話,不只應付其他兄弟還順道推了舉人的婚事,這筆交易很劃算吧?」

  其中必有詐,歲君常心知肚明,但並未明說。他與萬家人相處不久,但也知道這萬家兄弟重萬家福而輕萬少七,不會這麼輕易讓她離開他們身邊。

  他不明說,因為他根本不怕這小老頭兒真嫁給那孔子的後代舉人,他要帶人走其實很簡單,只是這小老頭很念手足之情。而且……

  他個性中惡劣的一面,非常想看萬家福要如何應付。不可否認,就算他喜歡上一個女人,依舊很想欺負她。愈喜歡,愈愛欺負她。

  萬家福默默看著兄長的背影,嘆道:

  「好。」

  萬三少驚喜地轉身瞧著她。「福福,妳願意?」

  「三哥用心良苦,我怎麼能不配合呢?」

  這麼平靜又溫馴的回答讓萬三暗自心跳,抹了抹冷汗,綻出毫無破綻的笑來。

  沒有錯,沒有錯……他在心裏默念,為了讓這個妹子在他們身邊多留一些時日,他可以稍微卑鄙無恥點。

  只是稍微一點點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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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晚時分,落霞滿天。

  從午後開始,十乎縣的百姓開始聚集在礦場附近,看著據說以礦場前方大地為紙,繪下縣解圖的萬家福。

  有的百姓站在山丘上,居高臨下好奇地觀望,那當日看過她縣解圖的老闆訝異地驚呼:

  「我看到了,那是縣裏的大德街!」一條一條街道上還有住宅房舍跟商鋪。雖然地面粗陋,畫功也以簡單單墨為主,不似那天她畫得色彩微傃、商鋪細致,但久居常平縣的老百姓,一看就知道這是常平縣的縣解圖。

  柔軟無骨的身子半蹲在地上畫了下午,歲君常就在旁觀看,連秦大人也因為礦場部份暫時休工,而好奇地過來察看。

  「福福,要不要休息一會兒?」萬二少蒼白的俊臉帶點心疼。

  「不用,快畫好了。」她頭也不抬,一頭青絲垂在地上,纖白素裙輕折,跪在地上作畫長達數個時辰,雖然不舒服,但她首次以地為紙,很有新鮮感。

  歲君常向年有圖招招手,取過一個包子,然後蹲在她的身邊,故意吃給她看。

  「小老頭兒,畫得辛苦吧?」確定他做出了人間美味的表情。

  萬家福瞪向他,張口欲言,他哈哈一笑,把自己咬口的那一角塞進她的嘴裏。

  萬二少陰沉地看著歲君常,萬三少拉了他一把,使了一個眼神,吩咐雇來的人去做事。

  「福福,瞧,妳還剩下這些地方沒畫,對不?」萬三少微笑,指著那之前圈出來的空白地形。

  她由下而上倒過來畫,現在只剩上方空礦處還沒有畫完而已。

  她抬眸,看著她家三哥跟二哥背光的身影。

  「是啊。」不用看萬少七的暗示,長年的相處也知道這兩名兄長必定有異。

  「咱們是不是約定過,縣解圖全畫完才成,要是畫不完就跟三哥回家成親去?」萬三少極為溫柔地問。

  「……是啊。」她面不改色。

  「那好。」立即對著身後推著車的工人說:「還不快推過來!」

  在眾目睽睽之下,一輛板車推到空地,然後將巨石推下,正好壓在那塊空地上。

  萬三少微笑:「萬家福,回家了。」

  萬二少十分滿意地點頭,見到萬少七嘆息搖頭,立即在他後腦勺送了一掌。

  「三哥……」萬家福瞅著他,輕聲道:「我還沒有畫完。」

  「福福,妳已經不能畫了。」萬二少說道:「妳一向聰明,理應明白困獸之鬥毫無意義。」

  她看了兩名兄長一眼,默不作聲地趴在地上繼續畫。

  萬家兄弟對看一眼,彼此聳肩,同時看向歲君常,後者繼續無所謂地吃著他的包子,這令他們相當不滿。

  這男人是對萬家福太有信心,還是從頭到尾不當回事?

  兩人的視線移向萬家福,看她畫著簡陋的常平縣圖。自幼她就愛畫這些圖,當年兄弟們帶著她出門,陪她試畫家鄉地圖,第一張圖她畫得又醜又難看,她卻不死心,埋在房裏努力修畫,害他們兄弟只能躲在門外偷看。她畫多久他們就陪多久,要讓他們把這麼寶貝的妹妹交給一個雖然出色但實在令人討厭的男人,他們絕不甘心!

  事實上,無論家福將來屬於誰,他們都會很不爽!

  萬三少低訝了聲,跟萬二少同時瞪著她一筆竟然畫上巨石。

  在眾人的低呼裏,巨石上繪滿常平縣的房舍街道,再連回地面。

  「等等!」萬二少低喝。

  萬家福不理他,收完最後一筆,才任著歲君常一把扶起身道:

  「二哥,圖畫完了。你不會下承認吧?就算把石頭搬走,二哥站在這裏,我一樣可以畫。」

  萬三少深吸口氣,柔聲道:

  「福福,妳以為咱們當真會放妳走嗎?這種承諾妳也信?」

  萬家福瞇起彎眸,輕聲道:

  「三哥,你退不退婚事?」

  「不退。」萬二少堅持代答,在旁的萬少七倒抽口氣。

  因為看見彌勒臉開始在變化了。

  萬家裏,萬家福天生彌勒相,平常看起來既慈愛又安寧,笑起來如帶著牡丹香味的蓮花,既清雅又有動人的傃美,所以,萬家兄弟與她相約,不得隨意對外人笑,以免她年紀小小,就被哪家男子給霸了去。

  而很遺憾地,「有得必有失」,她的笑美麗動人,但她唯一的缺點,是她生氣的時候——

  常平百姓暗自抽氣不斷。這是福星嗎?不是吧!

  「福福!」萬三少暗自吞了吞口水,試著以最真摯的笑容面對她。

  「咱們開玩笑的,真的。」萬二少擠出笑道。

  「開玩笑?」她動怒道。

  「是、是,開玩笑。妳別氣了,妳想做什麼,當然可以!」他哄道。所以,拜託,不要破壞他們心目中美麗安靜的妹妹形象。

  神佛與惡鬼,只是一線之隔。

  他家的妹子也一樣,笑起來如春風,一氣起來……連他這個大男人也會在半夜驚醒,以為身處阿鼻地獄,遇見了來押人的鬼差!

  「我圖畫完了?」她怒聲問。

  「畫完了!畫完了!」二兄弟連忙道。

  「婚事退不退?」

  「退退退!一定退!不退的話,三哥頭剁下來讓妳踢!福福,生氣傷身啊!真的傷身,別氣了,妳知道咱們最怕妳生氣了!」太可怕了,簡直破壞他心目中的形象。

  萬家福深吸口氣,慢步上前,停在萬二少跟萬三少面前。

  「福福,妳允過我們,不在自家兄長前惱火的。」萬二少說道。這一嚇,把他腦海中美麗的身影給嚇跑了,他怕這一陣子想出來的銀飾圖全是適合惡鬼的。

  萬家福抿了抿嘴,含怨地注視眼前兩名兄長。

  「哥,我沒有這麼早要嫁人,至少,還沒有陪夠我家人前,我不想成親。」見他兩人臉色一喜,她是又惱又笑。「我知道你們疼我憐我,不過家人之間有各自的路要走,改日我若遠嫁它方,哥哥們是否就不理不睬我了?」

  「當然不會!」

  「我有喜歡的人,可是哥哥們的地位一定跟他相當。」她柔聲低語。

  「真的?」萬三少見她點頭,滿意地攤開手。

  萬家福暗嘆口氣,輕輕抱住他的腰身。

  「不管哥哥要我陪多久我都陪。」

  「那……」不敢太過囂張,萬三少與萬二少對看一眼,而後試探地問:「至少在妳嫁出門前,有半年時間待在家裏陪咱們兄弟。」

  「別說半年,一年我都不肯離開你們的。」這麼不貪心,肯定是被她的怒火嚇到了。從小到大她很少生氣,通常她一生氣,萬家兄弟就很容易受驚,所以她盡量不發火的。

  「福福,我跟老二是勉強可以接受,但將要到的其他兄弟,我可不敢擔保他們會有什麼作為。」萬三少附在她耳邊提醒,注意到歲君常盯著他們看,不由得輕輕抱緊她。哼,要示威誰不會呢?

  被嚇得差點兩眼翻白的年有圖,終於勉強回神,奔到歲君常身邊說道:

  「歲爺,這樣男女相抱不太好吧……」

  「兄妹相擁也不是件怪事。」歲君常平聲說道,同時看了他一眼。「你要跟我結拜當兄弟,我也可以抱著你,怎樣?」

  年有圖立即受寵若驚,搖著頭:「不用不用!現在就很好了……爺,我注意到了,明明你聲音挺好聽的,對萬姑娘說話也很正常,為什麼對咱們縣民說話,老是用這麼難聽的聲音?」他忍不住問出這些日子以來的疑惑。

  爺的聲音,很容易殺人於無形啊!

  常平縣的百姓沒被他的聲音殺光真是奇跡了!

  難得地,歲君常朝他綻出個俊朗無比的笑,才慢吞吞地說道:

  「有圖,在常平縣裏,我愈是喜歡的人,就愈愛這樣欺他,愈愛讓他受不了我。難道你一直沒有發現,我對你格外的特別?」

  「……」年有圖傻眼,久久說不出一句話來。

  此時,秦大人拍拍歲君常的肩,還有點閃神地說:

  「歲爺,您……真是為難你了……」

  「難為我?」

  「就因為共處在地道十來日,你才被迫跟她兜在一塊……也虧得你能容得了這樣相貌異常的女子……」秦大人有點惋惜道。明明是一個奇才般的人物,卻跟萬家福在一塊,方才他也親眼目睹那怒氣橫生兇惡的變臉,他想,他以後一看見萬家福,就會自動想起她的變臉。

  歲君常聞言,朝她一身不知比地道好上幾百倍的衣物看去,聳了聳肩道:

  「這算不錯了,她最醜的樣子只有我見過。」無視身邊人的驚悚,也沒有看見常平縣百姓驚恐的表情。

  方才她兇的樣子算什麼?不就是老樣子嗎?人是變漂亮了的確是事實,不過,美醜都是萬家福,於他根本沒有差別。

  視線移向礦地上的常平縣地圖,俊眸抹過難得一見的情感。常平縣算是他的根,雖然可以割捨,但終究有感情,不管他上哪兒,就如同隨處可以畫出的縣解圖一樣,常平縣一直在他心裏。

  他微微瞇眸,直到夕陽西下,終於忍氣不住,跨步上前,毫不猶豫地用力拉過她的長發,逼得萬家兄長不得不鬆手。

  她的身子輕而易舉地落入他的懷裏,他這才滿意地看向萬三少,狂妄地說:

  「跟她共度往後幾十年的是我,不是你們,死了這條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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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天黑黑……

  一頭撞上那個溫暖的軀體。

  有人輕拉她的長發,嘲笑道:

  「馬在右邊。小老頭,去練練眼力吧,將來妳要跟錯人,我可不會追回來。」

  她輕輕拍掉他惡劣的手,改伸雙手往前摸索。

  「妳摸到我的身子了,小老頭,妳想摸哪兒,我可以拉著妳摸。」那聲音略帶沙啞的笑。

  萬家福立即收手,臉紅道:

  「我是想看你帶我的貨袋了沒?」

  「帶了,怎能不帶呢?將來咱們再落難,這可是保命的百寶袋。」他一把將她舉上了馬,欣賞她略帶緊張的神色一會兒,才跟著翻身上馬。

  他主動拉過她的雙臂用力環住他的纖腰,確保她不會中途飛出去。

  「小老頭,真連聲招呼都不打?」她這麼重兄妹情份,怎會主動提出私下離開?

  「三哥是明白的。他暗示我很多次了,我大哥他們就快要到了,那時不會像三哥一樣好應付。」

  「妳家真是兄妹情長啊。」他哼聲道。半夜離開也好,省得有人抱著他的大腿求他別走。

  她聞言,微笑:「歲君常,你要先往哪個縣?」

  「就從妳想畫的縣開始吧。」

  「嗯,下一個……」在他的背後,她眨眨眼,很鎮定地說:「提高縣、華城,再從平安鎮到天重縣……」難得有一次可以捉弄到他,必須忍住笑才行。

  「好啊,提高縣有鉛礦,倒可一看。」他完全沒有察覺她的異樣。

  輕踢馬腹,兩人一馬靜悄悄地消失在街上。

  「小心點,我貨袋裏有我兄長給我的東西。」

  「還會有什麼好東西?小老頭,妳的轉讓文在我身上,從今天開始妳可要乖乖聽話……」頑劣的聲音愈來愈遠,終至隱去。

  未久,縣府幾抹人影出現在官門口,萬二少神色微些不悅地說:

  「你明知福福想趁夜離開,為何還要讓他們走?」

  「等大哥來了那可不是隨便哄哄就可以解決的了,何況,得給我一點時間。」

  「時間?」

  「假裝去退親事再說。」那張舉人像,是兄弟們共謀,由他主畫的畫像,根本沒這人,當初是想騙她早日回家,沒有想到……終究是晚了一步。

  「姐姐、姐姐白天有告訴我,明年等我十三,她要帶我回萬家一趟玩。」年有路小聲地說。她剛尿急,看見姐姐跟歲爺爺在後門,才想上前搭腔,就被姐姐的哥哥給搗住嘴。

  萬三少微笑:「是這樣嗎?」她終究不忘她的兄長們啊。

  「明年才能見到她……」

  「誰說明年才能見到她?少七,把地圖拿來!」接過萬少七的地圖,他攤開來,指腹從常平縣開始移動,說道:「先是提高縣、華城,再來會從平安鎮過天重縣……」笑意燦燦,點亮他俊美的五官。「老二,給福福一個月的時間吧,咱們再結伴過去陪她玩。」

  「你怎麼知道她不會變更她原有的路線?」萬二少微詫。

  「當兄妹你是當假的麼?咱們家的寶貝妹子可不會有了意中人就忘了十九年的相處。」說起來就很驕傲,他們的「愛」沒有白白浪費,這個妹妹雖然從小像小大人,不太愛撒嬌,但也將他們的疼愛放在心上了。萬三少補充一句:「你信不信她早就知道你將你設計的銀飾當嫁粧,放進她的貨袋裏。」

  「……信。」萬二少仍是極度不習慣自家妹子遲早會屬於他人的事實,明知男婚女嫁理所當然,就是不太高興自己捧在掌心裏的妹妹成了別的男子深愛的女人。

  深愛?哼,他怎麼看也看不出那個姓歲的深愛他家妹子了,以後他的銀飾美人也成絕響……

  「萬二哥,你的雞腿吃了沒?好不好吃?」年有路忍不住小聲地問。

  萬二少低下頭,看著這個小妹妹,隨口說道:

  「還可以。」

  「是非常好吃。我非常感動,有路小妹妹!」萬少七眼淚汪汪,蹲下來插嘴:「這是第一次有人發自真心送我禮物,我好感動喔……」

  年有路靦腆地笑了笑。不敢說那多餘的烤雞腿是她肚子痛,才讓給萬少七的。

  萬二少瞇眼,忽然間,用力拉下年有路盤在頭頂的辮子。

  她吃痛地低叫一聲,然後捧住頭,低聲道:

  「萬二哥,我會痛。」

  「別動手!」萬二少厲眼瞪著她披頭散發,忽然間,拖著她的小手走回房。「妳叫什麼?」

  「我、我叫年有路,哥幫我取的,要我有路就走……萬二哥!萬二哥,我頭發快松開了,要再綁一次……」

  「別綁!」

  門一關,聲音驀然消失。

  萬少七呆呆地看著這一幕,而後聽見萬三少說道:

  「這也好。他若找到另一個銀飾小美人,就不會對福福這麼執著了。」

  「三哥不也很執著?」萬少七咕噥道。懷疑福福到七老八十也會被萬家兄長們很執著地疼愛著。

  萬三少哼了一聲,盯著地圖良久,笑道:

  「少七,我去修書一封,明兒個你拿去寄吧。」

  「三哥要寄給誰?」

  「如果我沒有記錯,咱們萬姓開枝散葉,在各地都有親戚叔伯,總要讓那姓歲的瞭解,咱們姓萬的有多麼地疼惜家人。」

  「……三哥,福福遲早要嫁人的。」

  萬三笑著看他一眼,道:

  「嫁人跟兄妹情根本不相抵觸,一個女人即使出嫁了,會不會跟娘家疏離,全看她與家人的感情,我要讓歲君常親眼看看,什麼叫永遠的兄妹之情!也要讓他看看,我家的萬家福是天底下最有福氣的女子,能一生一世擁有不變的手足情。少七,來來,你也來加點主意,看看要在哪兒追上福福好?或者,在那姓歲的研究礦時,咱們把福福騙回家……」興致勃勃地決定來個持久戰,決心要跟自家唯一的妹子耗上半年不止,她在外幾年,他就有本事跟個幾年。

  萬少七看著萬三的背影,搔搔頭,然後低聲說道:

  「三哥,你根本是記仇吧?」誰教歲君常有膽子說,福福的未來是跟他過,而非跟萬家兄弟——這句話別說是三哥聽不爽了,連他都有點不痛快了。

  萬家的家福耶,跑去歲家幹什麼?

  「三哥,讓我獻計吧!讓我加入你們吧!我也來想辦法去鬧,不,是勸福福回家,絕不讓他們獨處,福福是我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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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5 00:31:47 |只看該作者
楔子之尾——焉知非福

  「小、心!」

  一進後院,萬三看見眾人疼愛的妹子成了「空中飛人」,不顧一切立即撲身上前,及時抱住那小小的身子。
 
  「福福!」他臉色帶慍,忙摸著懷裏的小孩。「妳有沒有哪兒受傷?哪兒撞上什麼了?」

  她張大著天生的彎眸,跟他對視好一陣子,才緩緩搖頭,細聲答道:

  「沒有。」然後主動抱住他。

  萬三一怔,臉色赫然難看起來。

  他家的妹子打小性子就像小大人一樣,雖然兄長疼她憐她愛她愛得要命,她卻絲毫不特別黏哪個兄長,只喜歡自個兒玩,這一次她一定被嚇到,才會主動摟住他。

  萬三回抱住她,然後安撫地笑道:

  「福福,我帶妳回房。」他冷眼看著院裏一團混亂。膽敢踹他家的寶貝,等於是跟所有萬家人作對!

  她應了聲好,然後爬下他的懷抱。

  「福福,妳上哪兒?」

  「我要把地圖收起來。」

  「待會我再來收,三哥先帶妳回房,然後差人煮碗面讓妳收驚,收完驚,上床睡覺好不好?」

  「三哥一塊吃嗎?」

  俊眸閃著光芒,微笑:「當然,福福要人陪,三哥一定陪。」待會門一關,瞞著其他兄弟陪家福吃面。

  萬家的三餐一向人仰馬翻,每個人都想擠到家福身邊吃飯,難得聽她主動要跟誰吃。

  她的小手主動牽他的,她道:

  「不是要三哥陪,是三哥也受驚了,所以也要吃面收驚。」

  萬三聞言,暗詫她小小年紀,也明白兄長們疼她入骨的心情。他輕輕微笑:

  「是啊,三哥也受驚了,福福,咱們倆一塊吃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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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叩——叩——叩——

  小小男孩敲著木魚很誠心地祈禱:

  「阿彌陀佛,大慈大悲觀音菩薩,賜我好哥哥,阿彌陀佛,救苦救難彌勒佛,賜我一生平順,現在哥哥全部消光光……」

  萬三一經過萬家福房門,就聽見詭異的佛號聲從裏頭傳出來,微訝地看向裏頭——

  「少七,你在做什麼?」他面露薄怒,立即奔進去,拎起那小小男孩的背,丟到床上去。「你當你姊姊是什麼?對著她敲木魚?」

  本來在被人當佛像膜拜的萬家福,乖乖坐在椅上看書,一見兄長進來,她輕聲道:

  「三哥。」

  「乖。」萬三柔聲回應,隨即瞪向那角落瑟瑟發抖的幼弟。「過來!說清楚!」

  小小男孩不敢違背地爬下床,悲苦的小臉顯得更是愁雲慘霧。

  「三哥……」

  「你對著你姊姊敲木魚做什麼?」

  「……福福長得好像彌勒,哥哥們也說她是天降神佛,所以、所以,我、我想,對著一尊佛雕像許願,不如對真的神佛許願……」

  萬三聞言,不知道該嫌這個小苦瓜傻氣,還是該說他一點也不像萬家人。

  「你許什麼願?」他隨口問。

  小苦瓜抖了一下,偷覷一眼萬家福,喃喃道:

  「我許了兩個願望。一個是,大哥、二哥、三哥、四哥、五哥全部都長命百歲;一個是下輩子再做兄弟,相親相愛、相扶相持、相……」還好福福沒揭露他的謊言,福福真是好人!

  萬三搖頭笑了一下,彈了一下他的額面。

  「今天你運氣好,遇見的是三哥,要遇見其他哥哥,你少不得一頓毒打。還有,沒人老愛臉上長苦瓜的小孩,你最好練練笑,免得愈來愈討其他哥哥的嫌。」

  「是是是……三哥說的是……」小小年紀,他已經很明白什麼叫逢迎巴結了。

  萬三沒再理會這個小弟,轉向萬家福,寵溺地微笑:

  「福福,少七是鬧著玩的,妳有沒有被嚇著?」

  萬家福搖搖頭,輕聲道:

  「都一樣的。」

  「什麼?」

  「跟二哥老是要我坐著,他畫設計圖是一樣的。我只要坐在這裏看書就好了。」沒有什麼差別。

  「呃……千萬別讓妳二哥知道妳把他跟少七敲木魚視作同一等級。」老二會發瘋,到頭來家裏的小苦瓜可能會被整得很淒慘。

  「好。」

  萬三見她小小年紀,就十分沉穩不討寵愛,心裏不知該喜該憂。仔細觀察發現她神色自然,一點也沒有被前兩天的「踢人事件」給影響到,不由得暗鬆口氣。

  如果不是為了萬家生意,早就毫不留情地踹那姓歲的出門,膽敢這樣對他家小妹。

  年歲愈長愈無法隨心所欲,愈要顧及萬家顏面,不能怒發衝冠為家福。也罷,萬家的家底愈好,將來她就能嫁更好的人家:她要不嫁是最好,萬家能養她一輩子……

  「就算要嫁,也要嫁一個老頭子。」對,從今天開始,要灌輸她年長者才是好對象的觀念,就算她將來嫁給老頭,也不會放太深的感情,等對方百年之後,她再回萬家來……他好像卑鄙無恥了點。

  他拉著她的小手,走向桌上,瞧見她剛才正在看的書。

  「福福,妳對畫畫很有興趣?」

  她點頭。「我想畫天下的街景圖給爹的爹的爹的爹的爹看。」

  他聞言,唇畔抹出溫柔的笑:

  「妳真用心。這樣吧,光畫萬家畢竟不夠真實,等再過兩年,妳再大一點,我陪妳一塊先記住咱們這個縣,讓三哥看看妳畫得如何?」

  她輕輕點頭,難得地,綻出笑容來。

  「謝謝三哥。」

  萬三目不轉睛地看了她美麗的笑容一會兒,摸摸她的頭。

  「福福,要笑可以,只能對自家人笑,懂不懂?唔……要生氣的話,對外人就好。」這種笑顏,可不想讓別人看見。

  萬家福正要答話,忽然看見萬二快步進屋。她時常覺得哥哥們把她的房間當聊是非的地方,明明她的房間不大,硬要塞下五個哥哥跟一個老躲在角落裏的弟弟,讓她覺得很奇怪。

  「福福!」萬二蒼白的臉抹上寵溺的笑,獻寶時地說:「雙手伸出來。」

  從出生到現在,沒有一天離開過萬家兄長們,長年的經驗告訴她,不必多問,必須伸手,否則會被呶到她天黑也不放過她。於是,她乖乖伸出細小的雙臂。

  萬二拿出純銀手環套進她的皓腕,滿意地點頭。「果然只有我設計出來的銀飾適合福福!喏,福福,二哥幫妳戴上項鏈……還有發飾,瞧,妳頭發真漂亮,真漂亮,閃閃發亮,像二哥的小銀飾美人……」他不停地讓美,果然自家妹子就是不一樣,銀飾配身多半是增色,但他家的妹子戴上銀飾卻像共生,誰也不搶誰鋒頭的同時,也讓人覺得這一人一銀互相配合得極好極美,缺一不可。

  可惜,他設計雖好,但銀的質地不佳。

  萬三在旁也愣了愣,連忙拉過安靜的萬家福。叮叮當當配飾一堆,卻不嫌庸俗,尤其她臉若慈祥彌勒,戴上銀飾只讓她更為典雅出色。

  「……福福,笑一個?」

  她不笑,兄長一定不罷休,她只好故作很開心地笑著。

  萬二跟萬三同時眨眨眼,忽然間萬二沉不住氣,輕輕摟住她小小的身子。

  「福福,妳別嚇著我,以後不準人看見妳戴銀飾的模樣,明白沒?」明明是彌勒臉、明明小小年紀,一層笑顏卻如帶著牡丹香氣的蓮花,讓他好心跳。可惡,怎麼會是他妹妹呢?不,如果不是他妹妹,他是連理都不理的!

  「二哥,你抱疼我了。」萬家福平靜說道。

  萬三搖頭嘆息。「老二,你設計銀飾的功力簡直是神乎其技,以後可以當福福的嫁粧了。」

  「誰說是我功力好?是福福天生就適合銀質品,要不,舉個例來吧!」萬二又朝她寵愛地笑一笑,很隨便招來角落裏的萬少七。

  萬少七指指自己,有點心驚膽跳地定到二哥面前。

  「二哥……您老人家叫我啊?」

  萬二掏出小小的銀質手圈。「給你的。」

  「給我的?」萬少七顫聲問:「是要送我的嗎?要送我的嗎?」兄長從來沒有送過他東西啊!天降奇跡了,剛才跟福福拜拜果然有用!他渾身發抖地接過來。

  「戴上吧。」

  萬少七感激地點頭,小心地戴上。

  「瞧,好看嗎?」

  「很好看很好看!」萬少七眼淚汪汪,差點掉了下來.

  「你懂什麼?老三,你看,少七完全不配銀飾,幸虧我那是要丟掉的劣等品,不然戴在一個連增色都沒有辦法的人身上,實在太浪費了!」

  萬三聞言,雖然頗有同感,但一看自家小弟已經是悲傷欲絕慘絕人寰到天地同悲的臉色了,他只好迅速轉移話題,道:

  「你做的銀飾是很好,不過現今銀礦出產的白銀質地始終不算上等,那姓歲的人家在礦產業上雖是聞名南北,卻不算是天下第一,怎麼?你要允了他們嗎?」

  萬二哼了一聲,正要開口,萬家福忽然說道:

  「二哥,你別因為我拒絕人。」

  「放心,福福,二哥不是因為妳而拒絕。」輕輕來回撫著她滑順的長發,看她很認真地開始讀起書來,他直接對萬三沉聲說:「要我設計,得要有上好的白銀。我說過了,只要姓歲的能挖出我看得順眼的白銀,那麼我願長期與他合作,但很遺憾,現在他的銀礦無法入我的眼。」

  萬三點頭。在萬家,一向隨意各自做事,前提是不危害到他家的妹子。

  「我有跟他們談過幾句。歲家父子裏,父親對各礦的瞭解遠不及那兒子,但論交易手腕,這父親可油了。」兒子是人才,可惜脾氣惡了點。

  兩人眼角覬見萬家福沒有因此害怕的表情,都暗自慶幸她不會有陰影。

  「那小子真是活該!跌傷了腿,多住在咱們萬家幾天,哼。」

  「還好住在咱們家裏,不然可能會被壓死。」萬少七小聲地、努力地加入話題,企圖博取兄長們的好感。

  「什麼壓死?」萬三問道。

  一見有回應,萬少七很高興地說:

  「我今天早上經過客院時,聽見他們說,山路今早崩塌,落石十分嚴重,若照他們的行程,昨天離開,今天正好路經山路,會給壓死喔。」

  萬家兄長聞言,不約而同地瞇眼,然後同時看向正在讀自己書的萬家福。

  「真是好狗運。」萬一一哼聲。

  萬三嘆息:「我真怕以後鬧出事來。」雖然人不可迷信,但在萬家早覺得他家的妹了跟平常人不大一樣,靠近她的人,顛禍為福、先災後喜都有可能。為她改名家福,寧願她的福氣盡給自家人,也不要在外頭「惹是生非」。

  「二哥、三哥,你們別生氣。」萬少七小心地瞟著他們的臉色。「那客院裏的歲家人說,福福……是災星,才會讓那少爺跌傷腿的。」

  萬二臉色一變,萬三則一臉精光乍現。

  「說得好!」萬三道:「就要他們認為福福是災星,以後誰敢搶她?老二,跟我去客院再道個歉。」

  萬二腦筋轉得極快,立刻明白兄弟的暗示。

  「好。」萬家人天生自私自利,絕不允福福天生有這種迷信的能力,而禍害到她的人,不如讓外人以為她是災星。哼,是世人眼光太短淺,只看眼前的福禍!

  兩名兄長再跟妹子思心一番,隨即出門。

  萬家福一見他們出門,馬上跳下椅子,安靜地關上門,然後轉身面對萬少七。

  「小七,你戴著二哥做的手環真好看。」她讚美道。如果之前當著兄長面讚美,小七下場會很慘。

  萬少七沮喪道:「別騙我了啦,這是二哥不要的垃圾……」他也不是瞎子,福福戴銀飾,不管是本人還是銀飾都閃閃發光,不像他,嗚……他不是專門裝垃圾的啦!

  萬家福很老成地摸摸他的頭,微笑:

  「那是因為二哥不好意思,你瞧,他不送其他哥哥銀飾,只給你,那表示他一定很喜歡你。」

  「是這樣嗎?」他抹抹眼淚,盯著這銀環看。

  她點頭。「一定是這樣的。不然二哥隨便在街上買個鍍銀的手環給你都好,怎麼會拿自己做的送你呢?」

  「好像有點道理……」雖然他不怎麼相信。

  萬家福看他心情稍微恢復了,笑道:

  「你自個玩吧,我不陪你了。」

  坐回桌邊,捧著書繼續看。原來縣解圖要這樣畫啊……等她把天下都畫完了,是不是可以彌補很久很久以前不知道第幾個爹無法完成的夢

  當她聽見曾有祖先因戰亂而沒有辦法四處遊走時,她覺得很難過,內心催促著自己去完成這樣的夢想……三哥說她明明年紀小,想法卻很老成,那時她不認為,現在卻覺得在萬家裏,她的想法算是小大人了。

  因為,其他哥哥有時候比她還小孩,而她的弟弟……

  她從書後覷小弟一眼,看見他又把木魚搬到她的面前,叩叩叩地直敲著——

  「阿彌陀佛,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賜我新兄長,阿彌陀佛,救苦救難彌勒佛,讓我家兄長一夜變性改疼我,當我是銀飾俊小孩……」

  萬家福默默地又把視線放回書上。

  她家的小弟,從小到大的娛樂就是這個。把她當彌勒佛一樣地拜,她哪是真的彌勒佛,最多只是生得有點像而已。就像小弟生得像苦瓜,總不能真當他是苦瓜吧?

  算了,隨便他了。

  繼續讀她的書,將來長大她要畫天下各縣圖,讓不知道第幾代的爹能夠圓夢,所以現在要多努力一點。

  「……阿彌陀佛,救苦救難彌勒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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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5 00:32:12 |只看該作者
後記

  這一次《萬萬萬歲》的主題很簡單,就是輕松小品。

  自從接下這一次「喜從天降」套書後,開始屈指數來本年度的作品。

  《花呆》——是一個淡而不輕松的作品。

  《家佛請進門》——嗯,雖然有人說這是來騙眼淚的,但我不承認。如果專程騙眼淚,我可是一路悲到底,絕對不會花心思寫裏頭的輕松有趣點(可能沒有人相信,我在寫這一部上下時,是十分認真朝輕松小品邁進的)。

  《是非分不清》——這個,算輕松卻跟我心目中的輕松小品文相差甚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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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了,終於到新的一年了。新的一年,第一本小說一定要給它貨真價實貼上「我是輕松小品文,請不要誤會我哦」的貼紙。

  所以,《萬萬萬歲》就這樣出來啦。

  當初接到「喜從天降」的主題時,我直覺反應:這世界上沒有什麼喜從天降的事。也許有,但「有得必有失」,相信年紀大一點的人,在累積的生活經驗裏,會時常從一些事或口耳相傳裏得知,一個人得到一些「喜事」時,一定要交出去一些,否則緊跟著一定會有失去東西。

  好比中了樂透、發票,一定要捐出去啊,不然老天冥冥中一定會馭走生活中另一部份重要的事物,因為這是偏財運(所以錄取第一本稿子絕對不用請客,因為那是憑實力得來的,叫正財運。喂,誰誰,把請客錢全還我)。

  因此,在我書裏的主軸是有災有福,福禍相倚,這是我對「喜從天降」的詮釋。

  至於,主角的來源嘛——

  據說,在很久很久以前,有個亂世裏的祖先姓萬,叫家佛,他的兒子當了高官,讓亂世逐漸恢復正常,後來開枝散葉,完成他親爹兒孫滿堂的夢想。因為實在生太多太多小孩了,一代接著一代,努力增加地球人口,於是到了萬家福這一代,四處隨便亂遇也會遇見萬姓人(沒在常平縣遇見,是因為常平縣一開始排外,沒有萬姓)。

  這也就是所謂的《萬萬萬歲》的由來。

  別說我在胡說八道哦,大過年的,誰在胡說八道?這就是我傳說中極為神秘,從下出現在劇情裏的旁枝末節大綱。

  至於為什麼要寫萬家佛的後代呢?理由也很簡單,只是很想看曾經化為瘟鬼在亂世中求生存的男子,他的後代能很安穩地在太平盛世裏平安地成長,能在太平盛世裏慢慢談著她不溫不火的愛情。

  能產生平靜安和的世道,全仗先人的努力,不管哪個時代都通用,也包括我們現今的生活。

  所以,大家都快樂地享受,並且努力地珍惜它吧。

  對了,以後我(於晴),就在飛田裏生活,要找我,就請到飛田來吧。

  最後,咳咳,本來這一行應該完結,拉幕退場,不過因為作者在年初一定要玩一下,所以,接下來的小小小番外篇,可以說跟本故事幾乎沒有關係的(不想看的人快閉上眼吧)。

  記不記得每回電影打上全劇終播畢,人人都準備離席時,螢幕還播放著感謝相關人等的字幕以及幕後花絮,或者可有可無的多餘尾聲?對啦,接著,接下來的番外篇就是就是那可有可無的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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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5 00:32:27 |只看該作者
《家佛請進門》VS《萬萬萬歲》小番外——某一代的爹

  話說自常平縣有外地人進來後,馬姓木雕女師傅也跟著進常平縣討生活,然後——

  一大早常平縣就亂糟糟的。

  來常平縣好一陣子的木雕師傅買了一把新雕刀,聽見老闆在說:

  「歲爺走了!為什麼要走?年有圖有說了什麼嗎?」

  「不知道啊!現在咱們都在找有圖!」

  「好好,我也一塊去弄個清楚!馬師傅,不好意思,我要先關鋪子。」

  馬師傅神色有些冷淡地點頭,然後拿著新雕刀走出鋪子。

  「娘子。」

  她一抬頭,看見極為俊美出塵的書生在旁等著她。

  「相公,我以為你還在睡。」

  「這睡麼?一大早就被整間客棧的人吵醒……」書生上前,瞇眼看著她的雕刀,臉色有點不太好看。「我是不是太沒有用了?妳賣妳的木雕像,賣到刀子都削鈍了,我呢?百無一用是書生……」他嘆了口氣。

  「誰說百無一用是書生的?相公,你在我心裏非常英勇威猛的!」她很以夫為尊的。

  他眨眨眼,拉過她的手,定向街頭。「英勇威猛可不是隨口說說的,晚上讓妳知道妳相公有多英勇……青青。」

  「嗯?」

  「妳還想待幾天?」

  「……最近彌勒像賣得很好,我可以再多待幾天湊盤纏再回山。」

  「在外討生活,我這相公是該出分力的,青青,陪我去買文房四寶,我雖然不會雕刻,好歹也會作畫。」還畫得栩栩如生,世上無人能及,縣解圖更是小事一樁。

  「可是……相公,畫錢太少,一天也賣不了幾幅的。」

  他瞇眼。「妳再說一次。」

  「我是說,我一天賣不了幾尊小佛像,得有勞相公多多湊盤纏。」她非常非常以夫為尊的。

  他嘴角抹笑:「這還差不多,養家糊口該是男人做的事,妳可不要跟我搶。」

  「我不搶,連我攤子收了都成。」

  「……在收之前,青青,妳手頭還有沒有錢,借我買文房四寶,我一定還妳。」

  「……」她微笑,忽然停下腳步,看著不遠處的歲府。

  歲府的門口,放著一蹲很大的彌勒雕像,她看了良久難以掉開視線,身邊的相公輕輕說道:

  「妳要喜歡,咱們再回平康住一陣。」

  她搖頭。「不了,該回山上去了,只要萬家人都好,咱們也沒有久留的理由了,這種世道,我們留下也不方便。」

  「這種世道……」書生點頭,揚笑:「這倒是。這種世道已經不適合咱們,愈不適合愈好,太平盛世才是人該居住的地方。對了,要回山上,每年盛暑妳可得照往常一樣伺候我,別像今年一樣趕著上常平縣。」

  桃顏泛笑。「是,往後每年相公說什麼我都做。」

  書生聞言,暗喜在心,牽著妻子的手走在街頭上。

  常平縣的百姓跑來跑去,找著年有圖搞清楚歲君常的下落,整條大街上就他倆當散步時的走著。

  「佛哥哥,咱們的子孫真多。」

  「是啊。」

  「咱們的兒子只有一個小四。」

  「那當然,」身為父親,十分驕傲。「能有現在這樣的世道,他居功不少。」再補一句:「因為他是我兒子嘛。」

  她噗哧一笑,點頭,任著自己相公牽著自己走完這條大德街。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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