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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深雪】樹熊症病患者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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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6 14:06:14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內容簡介:

聚集哀怨、詭異的一本短篇小說結集。
永遠渴望擁抱的女孩、腦袋生在大腿中間的人、更有床不睡睡浴缸的人… … 那麼你又會是一個甚麼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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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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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6 14:07:1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是有——的人,永-渴望-抱。永-的-安全感,欠缺自我意-,欠缺定位能力。

    不能——立,不能-站立。

    要依附另一副——,供他依傍,-他支持和-暖。

    就像一——熊,-生-在-枝上或是人-的脖子上生存。迷迷懵懵,糊糊。

    但-熊,是受保——物,它——有-利,要求永生的-抱。

    然而人-不一-,人-要求高度生存技能,-有人-在你——臂,渴求-抱-自——前-予慰藉。

    但可——:不,不,我在-桂坊——手,便有男人走——付出-抱。

    那-抱持久不散,大家抱著抱著,由一-酒吧走到另一-,由一-街-到另一-,晚上抱至天亮,由-去-抱到。

    可——:那便是我的生死,由-抱著的一-臂-走到另外一-,腐-在-人。

    十九-,半生埋在人家的臂-中度。

    那——短短的街有多少渴望-抱的人?渴望被-,渴望去-,勇敢而直接,可是,最-什-也得不到-

    夜可-抱著-有-肥胖的男人。他-唱卡拉OK,他-喝酒猜枚,他——抱接吻。坐在四周的人-中有些——可-,曾-予她-抱,——她的——,吻-她的-香-

    有人鄙-她,她不是唯一的一。但-多人都念-她,她-常笑,表情有趣,身段可-,-音咬字的-候在有——的-舌音-

    之,他-明白可-,她像三-的小女孩,永-渴望大人的抱。

    在肥胖先生的-中睡至天亮。可-起床穿回衣服,漱口抹面,——男人的家上班-

    公室有替-的衣服,抽——有昨天吃剩的杏仁。可-在地-人堆中想著,肥胖先生此刻有否-念她。

    他-得-不有型,——也不高尚,人品……大概也不-好到哪。但他的-抱-暖有力,可-回想起,-是不禁心-感-他。

    然而在午膳期——肥胖先生-,他的——得十分勉。

    「嘻嘻……睡醒了-……知我是——?」可——嗲地。

    「啊……唔……啊!是你!你好……」

    「什-你好我好,好像才第一次-面似的。」可-抗。

    肥胖先生心想:不-是第二天。

    可-嘻笑——,-:「今夜我-你家好不好?」

    男人想了想,-了一-,然後收。

    肥胖先生才不想再-她-面,事-上他要在晚上-著替自己的出入口公司查-,-要在半夜打——向加拿大的太太-到。

    可-哪-理——多,就算她知道了,她也——到肥胖先生家-,好好-他抱一。

    可是,肥胖先生不在家,可-等到十一-多,便走回-桂坊,搜了多-酒吧-是找不著他。

    在Cactus,可——人叫停,回-一望,是玩具-的Tony,他是——月前可-在JJ's——的,他是其中一——熊症的治。可-看-他,便不期然地投-他——,也忘-了-初她要求他-抱多一-晚上,他拒-了自己的悲哀-

    懂了,-乖了,明知道都是。一——意一生-抱的臂-可遇不可求,就在未碰上之-,便由得——好了。

    是-孩-期缺乏父母呵-的-果-?抑或是-子不算-青、成-普通,-未受-重-的-生-代的後-症?-

    心-藏著一股-大的被——望,受重-受保-的快意。只要躲在人家的——,不理-是-,她便-笑了。

    每——的夜也是寂寞-耐,就算不故意去想自己的孤-,——是孤-得-助。可-永-不能——自己一人的感受,明知外-找著的臂-都狠心-情,可——多一人拋-,也不-多一夜孤寂。

    照-地,她迷惘地往那——小斜路走去,加上一身「武-」、一面脂粉,俘-另一-臂。

    只是,不知是否下雨的——,——街都人丁-薄,熟口熟面都是那一堆,-可-失-了好奇心的一堆。

    可-走——夜的第二-酒吧,她坐到一名穿著-色西-的黑色T恤的男人身旁,她笑-:「Ringo,好-?」

    叫Ringo的男人有反-,望了可-一眼。「噢,可-,是你。」招呼是打了,但——和表情-不大-衷。

    「近-好-?」可。

    「很好,-穿。你,又——……兜圈?」

    可-笑:「碰朋友 !

    男人捧酒杯用力地下-,-:「去希-Bar,阿棋阿-他-在那。」有——她——的意思。

    可-微微把-一-,——依在他肩膊上。「我不喜-他-啊!」

    不知怎地,Ringo-脾-:「我也不喜-你,你不-合我,你走吧!」

    可-一呆,然後跳下椅子,彭彭彭地跑出街。雨很大,她-有雨-,因-受了-,她不想就此停下,只好跑呀跑,短短的——淋-了,像只小箭。

    她跑到-街Propaganda-外-

    然是雨天,但如-地,打扮有型的男人一——入。

    可-心血-潮,-定回家——扮,今晚就到Propaganda去。

    那-要多少男人有多少,-然明知那-的男人只-男人。

    一小-後她再-之-,已是一身男-:恤衫西——牛仔-,加上短-和架了眼-的面孔,在黑漆漆的-境下,恐怕-不出是男是女。

    三百多-男人中,大概只有五、六-女孩子。男人-中有些——望,有些-在一起,有部分手拖手-密耳-,垂下。她是不由自主地渴望-抱,-有-人的身-,彷-生命便不完全。

    她站到舞池旁,身-站了十——男孩子,有一——的,也有——的,全部面向舞池,看著池中的人。

    站了一-後,可-看-身——穿白衫的男孩子,由——勾手指-而抱腰接吻,因而她-懂了-

    光很暗,她看不清身-人的-貌,只-一名——男孩在-步之隔外,-美的-廓在漆黑中——可。就是他,可-心中暗忖。今夜就要他。

    她走到男孩子的身後,——撩起他-後的——,——的,她吻在他的-背。

    男孩——面-,-及可-在平光眼後的明亮目光。

    男孩笑了,在她耳畔-了一句:「-有——你。」

    可-也笑。心想,那-然了。

    男孩-柔地望著她,她心一-,便倒在男孩的。

    起初-是好端端的,但不一-,男孩推-她-:「你是-女的!」——

    不高不低,-巧身旁——抱著的男人-到,瞪在可-的面上。可-望了望身旁的人,然後-男孩-:「不……——我。」

    男孩望著她,。

    可——求:「可不可以到外——?」

    男孩打量她一-,。

    迂-地到-外-,在明亮街-下,男孩摘下可-面上的眼-,更加肯定她是-女孩。

    男孩——,——凌-:「我不喜-玩。」

    可-望向他的眼睛此刻-起-,-喉——出的-音也沙-了:「求你,我只想要一——抱。」

    她的-流下。

    男孩心-,也就——臂把她-入。可-哭得更狠。

    「有什-事?」男孩-:「有病-??

    可-嚎哭,哭得——倒地上。

    男孩不知所措,也只好蹲到地上。「不要哭……不不,放心哭好了。」他安慰陌生的人。

    可-抓著他,-咽:「今夜-我到你家。」

    男孩考-了片刻,然後安置可-在路旁,接著走回Propaganda通知友人。

    再回到可-身-之-,可-已抹乾眼-,端端正正站在-桿旁等待他。

    男孩叫做浪,-居跑-地一-放式-位,——告。

    浪-可——家,-先-法三章:「只是睡,知道-?」

    可-乖巧地——,-自走到雪-拿牛奶-用。可-真的安安——睡了一-,到醒-之-,已是正午,浪正在浴-吹——

    ,浪——,——的是浪的三名友人,其中一名-子小但健-的男人看到蜷在被-的可-,禁不住-奇:「浪,你搞什-?」

    浪——手。「普通朋友借宿。」

    可-醒目地-了-「早晨」,然後抱著衣服-到浴-去,忙著沐浴刷牙洗面,朦-中不知他-在-些什。未-,浪敲-:「可以——?」

    可-披上浪-在——的浴袍,——迎。浪看-她穿著自己的浴袍,便笑:「不怕染上-滋病?」可-也笑:「——我,-滋病不是——染的。」

    浪言-正-:「待-我-外出,你自便。」

    「你今晚-回——?」可。

    浪——肩。「-然了。」-

    了感-浪的善待,可——了露-、羊排和-酒,要-浪——富的晚餐。八——好食物,浪十一-才回家。甫——的-一句-是:「怎-,你-在?」可-笑,露出——大-牙。「-了-答你,吃啊!」

    浪望著她,-了一口。他坐下-,-可——:「你不能再留下了,我不能和女人相-的。」

    「我只不-想跟你做普通朋友。」可-垂下-,可-兮兮。浪回想起昨晚可-假扮男孩子吻向他-背,便知道-女人是明知故犯不要控制型,是故他-硬起-:「-之,——不-迎女人。」

    可-嘟-小嘴——,-可奈何。浪-起叉吃了半截露-,心-忍不住-好,美味食物到肚,-她走的意欲便-那。他-吃——她:「-有朋友-?」

    可。

    浪心想,怪不得-女人流-失所。寂寞——人和她分-,又-有嗜好和事-寄托,只-傻乎乎四周-要人-抱。

    可——是得-然——男人的家已是熟能生巧,可——是有——不得-位浪先生似乎非常宅心仁厚。可-就如那些-受虐待的孤-,稍-有人-她好一些,便-感-至苦苦相-然和浪的-果-不一-,浪不是平常男人。

    抖-神,可——白天做她的接-生,晚上便四-找人-抱。

    日-日,月-月——的日子大概也有-年多,在——校至今,她的-熊症一直延-下去,而且因-治——全都欠缺-德,亦缺乏-心,全部只治-不治本,是故可-更多了自暴自——症-

    夜,她喝多了,就在斜坡-的角落,敲碎手中的酒瓶,胡胡混混地插到手腕-去-

    名外-女孩子——看到,把可-制止著,另外有-名似是巴基斯坦籍的男人-足-看,再有三名中-藉男子擦身而-名外-女孩子商量一-,然後——可-,也不知是否替她-警。可——然蹲在那角落,看看用腕上倒插的玻璃碎和血。白著嘴唇在想,是不是快要死了。死了-不-好一-?——人-心的人,生-死其——多大分-

    足的巴借男人看了一-也走了,擦-的路人甚至不望她一眼。她合上眼睛,等待死亡。

    浪是在——候走-,他起初只以-那是-喝醉了的女人,後-仔-一看,-女人的手腕正在淌血,於是,他便蹲到-女人跟前。

    他看到可-的-,-奇了。「是你!」

    她看到是他,扁扁嘴,眼-便-下。浪——,低-:「你-女人。」-而再在心中加一句:只有傻瓜才-喜-女人。

    浪背了可-到-院急救-清楚她家中乏人照-,便吩咐她留在他那-住-天。他想,他永世也不-忘-她-到-句-後-心狂呼的喜-女人,-重缺-,就快死。

    往後-天,可-便住在浪的-位-,-口不痛-便-忙作家-,留在-人家-自然有了等待的目-,心神得以寄托,——地,可——意再笑。

    浪是-好男人——定、-文——、品味高、有幽默感,-些特-,可——易地察-到,甚至可以-,浪是她所遇的男人中,最-秀的一位。

    早上看到可——上-暗-,-昏回家他右手一瓶暗-膏,左手半打清-茶;可-失血,要——,他-口-精——有;只不-住上-天,他也-她——各-女性用品。奉她一如上。

    她抬著下巴看他-牢——幕工作的背影,心中-罕,他-她那-好做什,他又不喜-女人,-且自己-他根本毫-益。她想不通。

    最-,她坦白地-:「你-什——我——好?」

    他定了定神,回-自然地-:「我把你看作朋友。」——後,又埋首。

    朋友。只有真正——的人才-毫不介——方的身份和-去,把相-不深的人看成朋友。可-忽-很感-很感。由小到大,-人真正-心-她,父-早早拋下她-母女,母-又嫌她拖累,把小可-送——居照-,但偏就是伙食——不足,-居的太太有空便-著她埋怨,最後洗-的是她,睡-所的也是她,七-了,未有——小-,自己的名字也是。隔了半年,-居-可-的——再——,便把可-送到保良局,一住便是五年。

    到十二-多一-,可-的母-才在保良局接她走,-偏就是死口不-自己是她母-,可-清楚知道母-不-她。她-自己是她表妹,若果她不乖,便-她走。於是,可-便跟著她的母-和母-的男人一起生活在二百尺的房子-,他-睡在房-,她在走廊打地。

    一直以-,-有人用好面色-可——半句。在-校,老-和同-都——年-特-大,——度又散漫——的女孩子-好感,她的-子特-疲倦,校服裙特——,又特-不合群。在母-的家中,永-像是多-的一-,母-只-哄著自己的男人,把-往他身上花,甚至可-的-衣-,都是母-不要的——,-管母-的尺-比她大——,而且已穿得-形霉。

    那-候,可-日日夜夜地想,如果有——她的人,那-多好,他人抱著她、呵-她,待她如-,把最好的-她,永-地珍惜她。

    最後,在十六-,可-母-的男人因交通失事死了,母-跟著自。而可-也退了-,-始她-找-抱的生命。

    很多很多的人-意付出-抱,但——人付-半——,一——也-有,-抱-是-日人俱增。可——有分析-原因,她不是-於分析的女人,只是事-教她以-,——就是那-,-有-,-是神-,又或-,-是。

    甚至也-有,只在一天天地沉。忽然浪的一句-,教她垂下——了眼,良久不能。

    「怎-了,我-今晚到外-吃抑或什-?」浪-著光幕-她。

    她-到他身後,抱住他。「你真心把我-作朋友?」

    「-然了,但-放-我,我最怕被女人-抱!」浪抗。

    可-偷偷地笑,就是在此刻,她在心中-:但我最想抱的就是你,-今以後我只要抱你一——

    女人,真的守著她的-言,不再四-找人抱,——收藏孤寂。

    浪-她-:「抑——男人的思-,最好的-法便是想著自己的——,-使自己-自己,-自己好一些,令自己-步一些。我自己也是用——方法呀-,我——做西瓜面膜,一日——一日。」

    可-吃吃笑,躺下——浪——facial。她合上眼,想到明天——浪去shopping,後天和他到YY玩,下星期和他以及他的朋友到南丫-吃海-,愈想愈快——

    大-人了,要——段日子最似-人。

    她-了接-生的工作,到浪的-告公司-忙,工作重要了,自我意-也-了,浪和他的友人又-她好,看-可-不-再自暴自-了。

    只是在一-星期六晚,在Propaganda的途中,可-看到浪在暗街——一男子-吻,-那-可——身便逃,一直往下跑,-到Graffiti-

    夜,-熊症又再。

    可-喝得-醉,又哭又笑地倒在-名外-男人-中,-歪西倒,魂-太-

    巧浪的一名友人在Graffiti看到她,便致-浪——她走。醉眼朦-,可——是——得到浪和他身-的男人,那就是他抱著-吻的那。迷迷糊糊-,她-到浪-了一句:「你真不。」

    可-哭了,-回喝醉原是——?

    後-可-知道,浪的伴-名叫Diva,是著名——集-的-手。可-便在心-想,那多好,外形-秀工作出色又-浪合拍,浪配他,天作之合-

    其每次看-他-浪一起感到——,倒不如乾脆疏-他-,好-一。

    於是,可-找了份接待-的工作,晚上-修秘——程,名正言-地忙忙忙,和浪的距-拉-了。

    但可怕的-熊症-未根治,——刻,她仍-想念-人的-抱。好-次,——不——,踏著高跟鞋咯咯咯地走回那——斜路,只是必念一-,想起浪,便又咯咯咯地回家去。

    最後,可-想到一——法,便是自己抱自己,抱枕-,抱沙-,-有抱手袋。

    她-了好——大大的手袋,把手巾、外套、-巾、-巾、-衣-一律塞-去,然後抱著四-逛,自己-自己慰藉。

    日子久了,抱大手袋的可-在-桂坊出了名,大家都知在夜-她-抱著袋四-去,那大袋-不——有四季的衣服。

    似乎比-前不可怕。

    但可-知道,衣服是用——予-暖,-一感——孤-,她可以披一件上身,然後抱著——袖,又可以捱多一-晚上。

    是古怪,但也-算守了自己的-言。

    不再-人-抱了,就只想抱浪。

    若果永世也得不到他的-抱,便立心等待一——心自己,真正-自己好的人出-,然後生生死死,互相-抱著-活。

    不知要待到何。但曾-,浪教-了她什-是真的——,她-意等——

    中年男人-有一。

    位於-市大街之-,人-往-,-多。但——的一角-出奇地幽-,-不——不薰,——爽心-意,彷-出-在此-只是偶然,又或是幻。

    但站在要-面後的男人-是——在在的,你-上有-值的-西,他-一——推到你面前-

    今社——,只要有心,-有找不到工作的道理,太平盛世,要愁的不再是-餐。

    照道理,——的生意-不怎-好。

    但——除外——

    得怎-,——如何,它-有一定的客路——

    因-,它收受的不只是金——,它收受的是一切你-意出-的-西。

    今日,中年男人——了一-直-八寸的玻璃瓶。他用高-把它消毒-後,等待下午使用。

    中年男人想,那-客人今天必-再-,他每一天也在等-用。

    他-了他的股票,然後是公司,-而是汽-、古董、房子。三-月前他-了妻子、女-,然後再-他的小-子。

    中年男人一直知道-人的存在,他-算-,-人-在破-後第四十七天-和他交易。

    果然,他——了,-著一身一心的落泊。

    下午三-,——的-被推-,破-的客人-步——地走。

    他面容-桑,——斑白,而且,左手和右——有了,整-地被切去,留下空空如也的衫袖和。

    中年男人-他先-口。他——:「我-有什-值-?」

    中年男人——等情形司空——,只是——性地告-他:「你再-有什-是有用的了。」

    男人露出悲痛而-望的神色,提高了嗓-:「我把我的-、肝、-和左手右——了-你,若果不是你逐件逐件-我-,我哪——成——子!你-在竟然-一句客——也-得-……」

    中年男人怕-,打-了客人的——,乾脆告-他:「好吧,你-要-的-,便-掉你的心。」

    那人一-,-下一——忽然-了下-,他跪到地上,崩-地嚎哭。

    中年男人-眼一溜,-而不。他只知道今天取走了他的心後,——又要蒸-一段-候……

    三-月後,客人的——清了,他拿著一——票,再次走到那沙-不侵的角落,可是——是重-深。

    他抓住手-的一——色——,忽然-白,-上的字也突然消失了。

    他-大了口,啊,典-了的-不回了。可怕的是,他-心也-了出去。

    劈啪一-,他——空空如也,人如橡皮,滑到地上——把一切典-出去的人正式死掉。

    他一死,——的-再次自——,——今天又再——大-,表情呆然、-色青白,但嘴角沁-的一干-客人,——地下浮上-,捧-一——花牌和花-……

    中年男人忘-了他——所——有多少日子,但-有一千也有八百年吧!

    客人拿-典-的-西不外是心肝脾肺-,又或是-袋和性命,他收-偷-,也——下多少——之心。

    只是今天,他忍不住-那-十六-的少女-:「你好好想一想吧!」

    少女-是固-非常:「感情是最可有可-的-西,-什-你-要我考-?」

    中年男人-了。「我-可你-掉你的-,又或是你其中一-耳朵的耳膜,」他翻看他的——,再-:「不如——吧,我——在正缺少一把——,-高——你……」-

    知少女-口-:「我知道感情的典——很高,-次於最心-的人的性命。你知道-?我-了感情-你,-生便衣食——了。」

    中年男人-不-她,便只好-她。他-她走-密室,-她——器-注下感情,然後看著她表情麻木地-今以後,喜怒哀——她隔。

    中年男人望著她的背影,不期然心——一酸。他知道她——著-如植物的一生。

    他-少女就是念念不忘,不是出於-慕,而是,他真希望有朝一日,少女——回她所拋-的-

    有-他的——之道。千百年-,他把人客的器官、手-,甚至自尊、成就、家庭、生命,一一在保管期——人,以求新——辣,-高者得。

    但少女的一片感情,他-珍而重之保存著,放在密室的-

    然-真的少女感情-值-城,但-了——之心的他——少-一。

    也不知-了多少-日子,他不停地把人客的眼睛鼻子手板大腿智慧福-接收——,-取了-人身上的,技巧地放到一-千金的-家手——

    ,就是不-那要-不要感情的少女的影——

    ,中年男人——她不-回——回感情了。

    也——,他-始忘-她-

    望的人客——去去,身外物-完-剩,接下-是出-肢-和感情,但中年男人再也-遇上在十六-已看破世情的女孩子。

    而他自己,倒是有——倦收收——的-生-

    眼,-了-多-多年——

    子,中年男人心情特-愉快,每天也是笑咪咪的,-人客也特-友善和-,-上的神情——刻也充-期待——

    了一-客人。

    那是位六十——的老太太,衣著——素,她抱著皮包在——外-豫良久,才——步。

    老太太看到-面後的中年男人,她先是沉默半晌,-而-:「真的一-也——,——依-幽秘,一-不染;而你,和五十年前一-模-,-在,我也比你老了。」——

    後,老太太-上-票。

    中年男人一看,-去-十年的——一下子-起-老-人是五十年前那——感情的少女,只有她,有-拿-票回——回她曾嫌-的,因-,——有者只曾-她一-保留-回的-利-

    在他望著老去的她,-只有心酸和歉意。

    她——了。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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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6 14:07:5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不在了。”他對她說。

    她平靜地問:“不是可以贖回嗎?”

    他望著她,沒有回答。

    她再問:“你賣給了別人?”

    他搖頭。

    她微笑。

    “這可好,”她說:“這數十年來我吃好住好卻不知喜悅,父母兄弟逝世我不感傷痛,有人捨生愛我,我不懂感動。夠了夠了,我不想再做沒感情的人,你不知道,這五十年來,我從沒有真心笑過一次,進戲院看笑片也是裝笑。”

    他垂下眼來。

    “怎麼了,”她說:“我付雙倍的贖金好嗎?”

    他卻對她說:“從前,我也和你一樣,不會憐憫不會同情,更遑論動心。於是,我好奇地把你留下來的感情看了又看--”

    老婦人緊張地望著他。

    “最後,”他繼續說:“我用了你的感情。”

    剎那間老婦身處的當鋪由下而上在她身邊蒸發,嬌陽下只余她立在塵土飛揚的大街之上。她不覺憤怒也沒傷心,只是呆呆地站著,一如過往五十年,她呆然地度過了一樣。

    此時從天上掉下來一張紅色卡片,老婆婆俯身拾起一看,居然是張請柬。紅底金字這樣寫著:“店東大婚之喜。”

    老婦人看過後,仍舊是滿臉滿心的木然,這回真的不知道,如何裝出來替他高興。

    在床單和床單之間

    “真的難以想像,你用SailorMoon頭刷。”Mike從浴室出來後,無意中發現候綺用的發刷,以美少女做擦柄。

    “可愛嘛。”候綺擦了擦頭發,把發擦遞給Mike。

    Mike看了看發擦,然後往頭上擦了擦,說:“質地不錯。”

    候綺說:“SailorMoon做擦柄很cute。”

    Mike笑,這樣說了:“下一次,我用這個做道具。”

    “咦--”候綺嘰嘰呱呱拍打Mike的胸膛,又閃身順勢以頭刷進攻他的臀部。“你試先呀,道具!”她笑,玩得很起勁。

    “喂,沖涼呀你!”Mike叫她。

    候綺忽然大字形躺到床上,嘟嘟小嘴。“不想動,不想沖涼。”

    Mike揉了揉眼睛,也躺到候綺的身旁。他掃了掃她腰間美麗的弧位,又親了親她甜甜的臉。

    “我們第幾次了?”候綺說。

    “幾次?”Mike以手按在額頭想了想。“七次?”

    候綺以腳踢向Mike的小腳。當躺下來的時候,候綺的小腳趾,正好碰到Mike的小腳,對下兩寸之位。候綺一向深信這是最完美的長短距離,做愛時最能得心應手的高度差距。

    “五次。”候綺豎起尖尖的五只手指。

    “只有五次?我以為多些。”Mike說。

    候綺抱著Mike的腰,說:“五次了,兩星期五次也很不俗。”

    “啊,原來我們認識了兩星期。”Mike有點恍然。

    “當初是你誓神劈願只要onenightstand。”候綺笑。

    Mike抓了抓自己的鼻子,也笑了:“是嗎?我有那樣說過嗎?”

    “有呀!你抱著我在床上,醉醺醺但又很認真地告訴我:‘我只想要一晚。’怎知道,隔兩日又call我。”候綺說。

    Mike親了親她的小嘴唇,笑。“而且還吃飯看戲傾心事--”

    “好似拍拖一樣。”忽爾兩個一起說了。

    你眼望我眼,候綺在依然微笑的眼睛中間:“那麼,我們算不算拍拖?”

    Mike卻面色一沉,而且還壓低了聲線:“不知道。”

    候綺也收起了笑容,沉默半晌後問他:“仍然只想要個sexpartner?”

    Mike雙手抱著候綺小小的面孔,凝望她精靈的雙眼,沒有回答她。

    是想告訴她不知道吧。候綺明白。

    候綺甜笑三秒,替Mike解釋:“sexpartner有sexpartner的好,不用動腦,不用動心,而且運動量一流。”

    Mike依然沒答話,眼神卻更加深邃。

    候綺看著,忽然--有點心痛。是故,她把眼睛往下掃,故意咕一聲笑出來。

    “笑什麼?”

    “嚇,又幾似珍寶腸哦!”

    Mike一轉身,壓到嬌小的她身上,說:“是否多嘴?”

    “咦,下次不敢啦。”

    “不敢?不得,罰一次先。”

    於是,床單又名正言順地卷起,淡灰色間條紋包在這一男一女身上。

    雖說這種情形下各有各忙,但分一點心總不是罪吧!

    譬如說,候綺想起了剛才Mike洗澡時,她隨手翻過Mike的那本《Newsweek》,看到那張柬埔寨的法新社照片,內裡是滿滿的人骨和骷髏頭骨,整整齊齊地一個疊一個放在大貨倉內。候綺想,如果她被分派到這樣一個貨倉工作,會不是因而失去性欲呢?如果因而失去性欲,又會不會更專心工作呢?專心工作錢賺多了,性欲又會不會恢復旺盛呢?

    然後,在一個性欲旺盛的下午,天蔚藍清澈,她會不會把Mike帶到貨倉內,與千千萬萬個髓髏頭骨,分享他倆的美妙性事。

    美妙性事。形容詞。

    候綺轉了個姿勢。

    她又在想,性事是否一定美妙。和她上過床的男人不算多,一只手數不完,但每次與一個男人上床後,都會莫名其妙地愛上他。這種反應,又似乎與性事當中的美妙不美妙無關。

    只要是交過給對方,便會莫名其妙地愛上了。

    好像那個大雄,本來不怎麼喜歡他,由頭到尾,都是媽媽喜歡他。但在拍了半年拖後,糊裡糊塗地做過愛後,候綺便愛上了他,甘心命抵,怨怨屈屈地做了大雄的愛人,直至對方不再要她為止。

    傻傻地拍了兩、三次拖後,蠢蠢的試一夜情,她還以為,一夜情,大概沒有那化學作用。

    誰知,又是愛上了。

    又換了個姿勢。

    忽然間很想哭,亦很想告訴Mike自己多麼地愛他。

    誰說做愛是件頭腦簡單的事?一方面在enjoy,另一方面要禁止自己說真話。

    不enjoy的女人要說很enjoy。而愛上認識了兩個星期,正在做第六次愛的男人的候綺,則要積極避開“我愛你”這奇怪感受。

    Mike突然問:“有什麼事?”

    候綺咬咬唇,搖了搖頭。咬唇搖頭,仿佛又是日常工作的寫照。

    美妙性事。不知男人在做愛的時候,會否因專注而感受良好一些。

    候綺突然想到,大概自己根本不enjoysex。

    一直在做愛的過程中尋找的,可能是交流在身體與身體之間,女性能夠輕易營造的愛。

    做愛,對候綺來說,真是做愛。

    若真如此,候綺又想,大概,她的心髒位置,正好生在大腿中央。

    好笑。候綺笑了出來。

    “笑什麼?”Mike問。

    “開心,所以笑 !焙蜱菜怠

    Mike瞪了瞪眼。奇怪。

    間條床單很有防皺能耐,兩個回合激烈大動作,它也依然平服如昔。

    有沒有人類的心態如這床單,在經歷一段又一段後,仍然安然恬豁,不留痕跡。

    是上好的質地。

    候綺覺得緊張,抓住了床單。抓過了,有折痕,但放開三秒後,折痕平服了。

    可不可以請教床單這秘訣?

    床單說:“可以。首先選用免皺質料,然後在制造過程不斷加上漿粉,這樣就可以免皺。”

    候綺問:“我的心呢?有沒有避免愛上不能愛的人的秘訣?”

    床單沉思:“啊--”

    Mike停止了活動,抱著候綺的身體躺下來。

    Mike在喘氣。

    忽然,候綺問:“我可不可以愛上你?”

    Mike睜大眼,望著身邊美麗可人的女孩。

    他靜默半晌,說:“傻妹。”

    候綺暗暗吁了一口氣。

    哎耶,怎麼,竟然順了出口。

    候綺忽然很想很想哭。

    隱藏愛意,關系會不會長一點?

    他會不會在站起來之後便不再認識自己?

    嗯,他真的站了起來,還回頭望了她一眼。

    “要走了,明天早上紐約總部的人來公司開會,我要回家准備一下。”Mike在地上搜索一輪,終於找到他的內褲,候綺知道她的問題不會得到答案,也就乖乖地當作從沒問過,笑容可掬地望著Mike穿衣服離開。

    通常遇上此等情形,候綺會得到以下訓示:“你不應該愛上相識兩星期做了六次愛的男人。”

    但這種事向來不是應不應該。愛上了就是愛上了。

    候綺把床單蒙頭,歎了一口氣。

    一生可會比一夜虔誠?

    和候綺做愛,是如魚得水的歡樂,做愛,大概應像和候綺一起般模樣;落力、盡情、開放、坦白。

    不是姿勢不姿勢、胸脯大小、男性長度的問題,而是:對做愛這回事的態度的問題。

    明慧就是不肯面對應有的坦白。

    十年了,由十八歲到現在,拍拖十年,到如今,明慧依然放開不了兩個人相處的急促。

    害羞地脫下衣服,害羞地躺上床,驚怯地抱著Mike,驚怯地走下床。

    十八歲時的羞怯是美麗。廿八歲,Mike便不明所以。

    其實單挑性事這個問題,對於明慧這段感情不公平,但卻又是的的確確,Mike最初察覺問題所在之處,是與明慧如死水悶潭的性生活。

    大概三年前,Mike開始偷偷結識其他女孩子。

    Disco的來源,蘭桂坊的來源,朋友的來源,公司下層的來源,大大話話,也有六、七個。

    有豪情奔放的女孩子、有型有格的少女、斯文淡定的白領、聰明伶俐的大學生、神秘刺激的黑衣女郎。

    有的只有一晚,有些兩星期,有一個試了三個月。

    感情不是沒有,也有試過難捨難離捨不得,但最終,也是返回明慧身邊。

    出出入入,一來一回,Mike發覺,他似乎在營造著些什麼。

    和外面的女孩有一手後,他會額外對明慧好,額外地溫柔、額外地關心,和外面的女孩比較,對於明慧,也額外添了新鮮感。

    於是Mike對自己說:“也是為著與明慧的感情。”

    十年了,當中種下了多少的努力、多少的忍耐?尤其是當初,無限的美麗。

    真心相愛過,是多麼幸福的事,相愛,便應當珍惜。

    珍惜珍惜珍惜。死灰復燃的感情,死了又再生。

    明慧是漂亮溫柔明事理的女子,與她一同讀中學,一起考大學,出雙入對,又一起踏進社會,兩人在不同的銀行工作,各自升職、各自進步。

    從前相愛的時候,Mike決定了明慧就是那個共同分享一生,一起走下去的人。作為人生伴侶,她是百分之一百的適合,她明白、她體諒,她是個難得有默契的人。

    這曾是個承諾。對明慧的承諾,對自己的承諾。但最近,他懷疑,走下去的還會不會是明慧。

    已經不是性協調不協調,而是,感情越了軌,一次又一次給另外軌道的車輾過了,生還機會還有多少。

    無窮無盡的不忠,到底代表了些什麼?

    一生可會比一夜虔誠。

    死水悶潭不再只是性,而是感情。

    不停地渴望擁有別的身體、別的心靈,貪求又貪求,最後還可不可以告訴自己,最愛原是她。

    此後她靜悄悄地睡在你身旁,你剛回來,下體有著別個女人的分泌,腦內是無數個女子的疊影。你能否分辨出,愛這個字,是從哪個女孩子的心帶領到你面前。

    明慧轉過頭來,告訴Mike:“喝杯牛奶才去睡吧,可以睡得熟一點。”

    Mike心頭一酸,緊握明慧的雙手。這個沒做錯事的女人,怎麼不生一條好命,偏偏揀了自己。

    與候綺的見面,大約是一星期三次。

    像與普通女孩子拍拖一樣,拖手行街吃飯看戲。原本,她只是個挑選出來的sexpartner。

    見她跳舞跳得那麼起勁,又笑得天真,衣著尚算有taste,Mike便揀了她。就是這麼多。

    這樣的女孩子,大概一晚五百個左右,完全是那種整晚陪你跳跳跳,然後你轉頭自洗手間出來,已忘了她是什麼模樣的情況。

    到抱上床的一剎,Mike依然只想要一個合拍的性伴侶。

    但卻在落床的一刻,忽然,他感到很溫暖很溫暖。

    這個剛剛相識,笑容甜美的女孩子,為什麼有著那種認真而情深的眼神?整個做愛的過程,她是那樣的溫柔甜蜜。她令他想起一朵花,單純而自然的美麗。

    於是他捨不得她,他牽掛她。

    她是那種吃爆谷的時候會頻呼好味的女孩子,而且邊吃邊笑,眼前閃閃亮。

    然後他又發現,她的左腿比右腿長了大約兩公分,所以她走路的時候輕微地小拐小拐,像嬰兒學行那樣。

    她的右邊唇角有時會露出她的小齙牙。

    她買《non-no》專看烹飪食譜,因為不懂日文,只能看圖識字。

    她不穿裙子,有十二條牛仔褲。

    她的至愛是波點內衣。

    還有,她用SailorMoon頭刷。

    日常生活那麼煩瑣忙碌,但他依然每隔數秒便想起她,而且每次想起便笑。

    從不是多愁善感易浪漫的男人,但這次不到他不懷疑,是否愛上了候綺。

    可不可以愛上她?偶然結識,沒根沒系,原本只用來上床的女子。

    她在社團中心教陶瓷,中五畢業,人生沒有什麼理想,也不擅打理財務,就連駕駛也視為一種了不起技能的女孩子。

    這樣的小朋友,Mike從沒考慮過。若果真的放棄明慧,合情合理的選擇,該是那種讀過點書,工作穩定有前途,冷靜而聰慧的女子。

    候綺,還是似頭寵物多點。

    但誰又規定,寵物主人不能愛上心愛的小貓和小狗?

    一直以為這是單方面的麻煩,誰不知,候綺竟然會問:“我可不可以愛上你?”

    聽到剎那,Mike心膽俱裂。候綺會不會知道,他在心中打轉又打轉的,是相同的問題。

    想起了《風塵三俠》中,梁朝偉愛上了柏安妮。從前覺得不可思議,現在經歷相近,就更加覺得不可思議。

    愛情總是突如其來地發生。

    真的想念她,她裡在間條床單中的可愛相。

    Mike望著辦公室桌上的電腦傻笑。若果候綺是頭寵物,她像貓仰或狗多一點?

    但大概貓和狗也無所謂,AndyWarhol也說過:Petsarealwaystheanswer。

    遇見了那個另類的心頭愛後,可能以後挑選對象的准則,便得重新訂立。

    後來,Mike和候綺卻見面少了。因為忙,因為許多的事情,故意不故意,便見少了。

    畢竟,各有各的生活。

    Mike正在趕做總公司一項project,如果成功的話,他可能會被調到紐約那邊去。

    候綺不停地買新床單。自從她決定暫時不再需要男人之後,她多了許多額外的開支,買新床單是其一,因為害怕按捺不住需要伴侶的欲望,所以床單要晚晚新款,選擇多,心思又多,更換床單又考氣力,於是思想精力都花在床單上,別的事情便少了。

    但當腦袋一空,候綺便會想起Mike,想起他對她說過那些無聊但甜蜜的悄悄話,想起他望著她的溫柔目光。

    想起這些,她便會告訴自己:“無論如何,他也曾經喜歡過我。”

    若果想他想得太瘋,候綺又會想此相反的事情,譬如是他永遠在半夜之前趕著離開,譬如是他不肯正面對愛不愛她這個問題。

    是從前一個早早不愛她的男朋友教的:如果想令自己不喜歡一個人,只要早晚想著他的不是之處,把令自己不滿的地方放大又放大,便會遲早不喜歡他。

    候綺討厭前度男朋友的這種想法,尤其前度男朋友就是用這方法炮制她。但這數天,候綺腦裡想著的,全是Mike的不是。

    沒辦法,路似乎只得一條。

    不能夠,不能夠繼續沉溺在Mike的幻想中。

    看呀,已差不多一星期沒來電話。不知是巧合抑或故意,他在候綺問了“我可不可以愛上你”之後,便蒸發開去。

    當然,候綺可以主動點,撥個電話給他,又或是,上他的辦公室。這些做法也未嘗不可,他的關系,份量足夠賦予她這些權力。

    但她沒有。既然連那問題也問了出口,主動權,便歸於Mike好了。

    清楚知道自己的心思,Mike要做的,不外乎是反應。

    候綺等呀等,床單天天買,等的是Mike的態度。

    他究竟顧慮些什麼呢?候綺捧著一大包蘋果片,不停口地吃吃吃,饞嘴過後,腦裡分析出的結論如下:

    (一)Mike對於在夜店認識的女孩沒信心。

    (二)Mike有女朋友或妻子,只志在逢場作興。

    蘋果一向具有快速補充身體機能的作用,補腦大概也頗有效。候綺的結論再正確沒有,Mike的煩惱兜來兜去也兜不出這兩點。

    今晚的床單是米奇老鼠。

    躺在米奇老鼠的懷抱內,候綺輕輕歎氣。

    這段感情,只經歷了兩個多星期,但卻已有開始和結果。

    開始在床上,而結束,來得這樣無聲無影。

    Mike的床邊依然是明慧,她靜靜地占據了他的心十年之余,也霸占了他半邊床多年。

    好不好換掉她?

    但她會在夜裡為你燉牛奶,怕你睡不穩。

    她的愛安全而保險,你知道這是錯不了。

    Mike睡在明慧的身邊。若果換了候綺,她會在夜裡為他做什麼?

    可能,更多。

    她大概會弄一客甜品,她應該會擦亮浴缸准備好舒適的泡泡浴,說不定她會坐在床頭打毛主。

    但就是不知道,她能願意多久。

    男人,其實,也需要安全感。

    候綺失去自己,很快,便能找個更好的。但明慧--畢竟,也難適應了點。

    不是每個強勁的第三者都能作出破壞。雖然,Mike真的愛上了候綺。

    愛上了她,無時無刻地掛念她。想念她的笑,想念她的可愛,想念她問自己的那句話。

    “我可不可以愛上你?”

    “可以。”Mike自言自語地回答了幾十次,然而發問的人卻永遠不知道。

    就是這樣,相愛的人沒在一起追求幸福。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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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6 14:08:2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其實沒有規定相愛的人要走在一起。

    相愛的人分散在兩張床上各自想著對方。而Mike記得,候綺的床單有卡樂B味,另外有一次在枕頭下,他找到半截百力滋。

    距離Mike與候綺最後一次做愛已有兩個月的時間,期間,Mike與明慧做了兩次愛,而候綺成了床單專家。

    棉質、絹質、絲質、的確涼、麻質;花邊、通花、橫紋、直紋、波點、公仔印花、淨色、全彩色。

    好不好兩年內不談戀愛?不再因和別人做愛而愛上對方。免熨筆直的床單,免傷無敵的心。

    最佳保障免受失戀之苦的方法就是不戀愛。

    然而,內心還有Mike。

    候綺照樣在社團中心教陶瓷,教小朋友把泥胚變成掌握手中的創造物。一連四星期,候綺半自覺地教小朋友製造愛情的技巧。

    她這樣對小朋友說:「愛情有矮身的、高身的、長柱形的、兜形的、尖的、薄的、厚的……而他,好像是兜形,可以盛載滿滿的愛情……但他,有沒有用那個兜呢?」

    小朋友乖巧地望著候綺,乖乖地準備做兜形。

    短短的戀愛卻重重傷了元氣。

    日子一天過一天。就在一個卡拉OK的聚會中,Mike遇見候綺,她坐在領台狂吃桃哈多栗米條。

    重遇的感覺是,非常的心軟。

    有沒有吃過上佳的酒心朱古力?入口之後朱古力的外裡囊破穿,酒香四散,流瀉融入味蕾,交纏著朱古力的味道,直接坦白的震撼。

    每次看著這個女孩,他總感到很軟弱很軟弱。可不可以告訴他,是不是愛得很深很深,才會感覺如此。

    候綺在栗米條中把眼一溜,張大了口。

    那夜,他倆在路上走了一圈後,候綺邀請Mike回家看她新買的印尼蠟染床單。

    Mike差不多是迫不及待地回答:「好!」

    但在床單之上,卻沒有發展些什麼。

    奇怪的,Mike和候綺,坐在床沿,都垂下頭,沒有再多說話。

    --彷彿從前發生過的不再值得翻開來,因為大家都知道,將來的日子,不是從前的延續。

    但剛才在路上,兩人明明渴望和對方再抱抱。坐到床邊,卻又不那麼想了。

    候綺知道自己的心不是免漿燙。

    Mike知道,無論這段關係去得多遠,最終要挑的不會是她。

    再做多一次愛,只代表多一次性經驗。

    帶點半生不熟的,Mike告辭。

    候綺替他開門,看著他走下樓梯。候綺考慮好不好叫停他,問他:「你其實有沒有愛上過我。」

    但當然,她沒有問。

    是盛夏,但Mike的背脊,汗毛狠狠地豎直了。

    回頭望向四樓的房燈,他肯定,自此之後他會久不久把那黝暗燈光想起又想起。

    想起這次無疾而終,是自己的抉擇。

    其實沒有明慧,他也大概不會挑選候綺。但沒有候綺,他又大概不那麼想換掉明慧。

    今晚,好不好開始與明慧分房而睡?

    WhiteMask

    從來默默地喜歡一個人都不是輕易的事。

    我喜歡淺雪已有一段很長很長的日子,四年了,長不長?

    由我初初全職做攝影師到現在擁有小小一家影樓,前後四年,營營役役,寂寞逆意時,她便是我的支柱。

    我那麼需要她,但我從沒真正的單獨與她走在一起,一起步行半段路也沒試過,她的力量,來自我對她的思念。

    我對她的思念。原來一個人愛另一個人,可以這樣的無盡、這樣的深。

    像那些配有美妙音樂的廣告,像那些浪漫悲傷的MTV,我愛著她這四年,都是一小片段一小片段地加起再加起。

    初初跟雜誌記者到她的畫室做訪問,我看著這個美麗素未謀面的女子看得出神,她穿白長裙,不太白的那種白,踏著草織的涼鞋,梳個中分清湯掛面,站在她的五顏六色油畫當中,傻傻兮兮地望著我的攝影機笑,那笑的影像,是個叫人紊亂流淚的夢。

    然後,我把她的照片放大了,側面垂下頭來的那一張,我鑲了掛在房中。

    原來真有dreamgirl這回事,就是你生下來然後拚命在死之前努力尋找的那個人。

    斷斷續續地碰上她,雜誌的週年誌慶,某畫廊的展覽,藝術節的開幕,電影節酒會,朋友的生日,甚至是在街上和天星小輪當中。

    她會對我笑,誠懇地問候我,然後告訴我她有看我拍的照片,她又會說她可以為我畫一幅人像。她是友善的,她是親切的,她是美麗的。

    所以教我更加難過,思念一日一日地深。

    我打探她的消息,婉轉地、小心翼翼地,得到她的資料。她當然有很多男朋友,長情地由十八歲拍到二十四歲,然後分開了,後來斷斷續續又和別的男人交往過,畫照畫,拖照拍,飲飲食食,不是不風流快活。只是從來沒有人說她壞話,大家提起她的都一律正面,記起她的禮貌、她的溫柔、她的才情、她的飄逸。是有這樣的人,永遠只有人寵,沒有人會願意傷害。

    我愛上了一個近乎完美的女人。我很寂寞很寂寞。

    聖誕節、新年、情人節我都是在她的笑、她的影子中度過。

    太久了,我開始失去耐性,我開始想得到她。但那是淺雲,不是別個女孩子,自古好的東西都不會得來輕易。

    所以我只有更痛苦。

    我開始間歇性頭痛、手震、口吃和失憶。

    我的醫生說,我患了抑鬱症,他建議我到坊間尋找那些香薰冶療師,他們擅於治療輕微的都市精神衰弱。

    我一向都是聽話的病人,於是我便照醫生的吩咐,走到上環一條小橫街內的一幢唐樓的第四層,找著一扇有Aromatherapy的門。

    門不推開猶自可,一推開全是襲人的香薰--薰薰鬱鬱的很有點麻醉成分。

    內裡坐著印籍或是巴籍男子(從來我都不懂分別),他盤膝坐在房子正中,面前放了一個泥制的小香爐,爐上是幾滴油和兩朵不知名的紫色干花。

    我對他說:「我需要香味治療。」

    他的眼睛一直都是合著的。他問我:「你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

    我回答:「我頭痛、手震、記性差、情緒反覆……」

    他打斷我的話:「你是單戀。」

    我一怔。他接下去:「你戀上不可能愛上你的女子,她愛穿白,有個美麗的名字。」

    我看著他,就像著魔那樣,彎下身來,恭敬地坐到他面前,忽然,他張開眼來看我。

    他從身後遞給我一小瓶油。「這可以令你心愛的她毫無疑問地愛上你,只要滴上數滴,在她面前薰一薰,讓她吸下去。」

    我看著那高約三寸兼且塞有木塞的小泥瓶,不敢碰也不敢問。

    「放心好了,對你對她也不會有害。」他這樣對我說。

    我還是猶豫。「這是什麼?」我問。

    「WhiteMask,盲目愛情的氣味。」

    白色面具,我在心中默想。

    在泥瓶內的那陣香氣可以令我深愛的人回報我對她的感情,但這完全是不道德的。

    我對泥瓶發呆,然後我的眼眶紅了。我決定不願道德。

    那醫師對我,他猜中了我的心意。我掏出錢來,他不肯接受,只是說了不忍心看著我單戀下去。

    我莞爾,怎麼進入了twilightzone。

    我在家把那瓶油研究又研究,也試過以數小滴薰出氣味來,那是很潔淨清曠的味道,不太使人興奮或沮喪,只像一些溫柔的空氣清產劑調和了玫瑰花香那種令人寧靜的氣味。

    於是我便想,大概與淺雲一起試試也無妨。

    藉詞替她拍一些實驗照,我找上門去。

    她一見我擺出小薰爐便立即歡欣起來。「我也愛玩這個,我喜歡邊作畫邊薰檀香,這樣可集中精神,思考境界也高一些。」

    我燃起薰爐,倒進小量WhiteMask。

    淺雲問:「你這個是什麼味?不會是人造花香味吧?我對那種氣味敏感。」

    「這是WhiteMask,」我低下頭說:「有助你心情開朗。」

    火烘著爐,蒸發著爐面的數滴水點,頃刻,淺雲的畫室充滿了那獨特的淡恬幽香氣。

    淺雲就在此刻說了:「天照,你知不知道我很早已很欣賞你,你率真、善良,而且與世無爭。」

    我看著她,莫非,藥力發作了?

    她再說:「若果我告訴你我一直以來也喜歡你,你會不會覺得我傻?」

    完全不可置信,淺雲居然對我說出這些話,這不就是我心目中的話了?嘩嘩嘩,白色面具,遮掩真相的盲目愛情開始侵襲她。

    我對她說:「如果我又告訴你,我也是一直暗戀你,你又會不會當我是傻瓜?」

    忽爾,她掩住嘴,接著默默垂下頭,半晌再抬頭之時,已是一臉的淚。

    我失措地抱擁她,聽到她微弱的耳語:「我高興也來不及。」

    我把她抱得很緊很緊,白色面具已掩蓋了她本來的愛念。

    我覺得卑鄙,同時又興奮得很。

    接下來的日子,當然是隨心所欲了。明白渴望終於成真的快樂嗎?我甚至間中會想,若然就那樣讓汽車碰死了,我也不會怨一句。我知道快樂是什麼,我不會貪心。

    那恬靜空白的味道,就那樣抓緊淺雲的心。

    在她的畫室內,開始陸陸續續地出現以我為主題的油畫;然後,淺雲以那批不同畫舉辦了畫展;我們又接受傳媒訪問。

    一時間,我和她彷彿二合一了,有她便有我。身邊一眾朋友/八卦人士都驚奇莫名,怎麼,淺雲會看上我!

    就是嘛,我在抱著她的夜裡也會這樣想,怎麼她會看上我。

    我有什麼好?外形、成就、身份全都平平凡凡,就也筆下油畫中的我,都比她一向的風格來得平實普通。縱然她說那是她最喜愛的油畫系列。

    原因就只有WhiteMask。

    淺雲真的對我很好,我相信,任何一個坊間平凡的女子也不可能對我那麼好。她把一天廿四小時全部獻給我,給我研究新食譜,花心思替我配襯服飾,又買新攝影器材給我,甚至在我工作回家後替我按摩、推拿、調校泡泡浴。

    她還會在放水後轉頭微笑問你:「玫瑰味抑或桃子味呢?」

    我覺得我已得到天下間最美麗的奇跡。誰會想到一個滿有名氣的年輕美麗女畫家會溫柔順服如無知住家少婦?

    有時候我也會在她的薰爐上燃上兩滴WhiteMask,終歸是我不放心、沒安全感,怕WhiteMask的藥力會消失。

    我明白自己下流,但現況美滿如斯,便只好不再去想。

    可以做的便是盡量鼓勵她多作畫和結交朋友,不想她因為我而失去身邊其他重要的東西。

    這樣的日子已有半年了,每一天我都在她輕吁「我愛你」之下醒過來。每一天,都甜如蜜。

    而且和淺雲的朋友交往多了,我的關係網絡強大起來,漸漸我的名字也響了。

    「允天照,」淺雲指著雜誌中的我訪問:「就快到紐約替《VOGUE》拍照啦。」

    我輕揉她的小鼻子,說:「還差一段距離。」

    淺雲卻說:「我認識那邊《VOGUE》的主編,如果你希望的話,我可以替你辦妥。」

    我搖頭,微笑。「不用了,你已幫我太多。」

    然而翌日,淺雲已替我向紐約那邊搭好路,安排我替他們拍一輯十三頁的時裝照。

    她還買了花祝賀我,說:「祝名揚天下!」

    我掩面,是不是在夢中?是不是得到太多?

    終於,我沒有答應到紐約去,而我和淺雲首次吵起架來。

    她把自己反鎖房內,而我,獨自留在她的廳中,看著四周我倆這半年內零碎的痕跡,然後,很傷心。

    本來我是不應坐在這沙發上,本來牆上不應有我和她的照片,本來飾櫃內不應有她為我做的雕塑。

    本來和我淺雲不應有任何關連。

    我很想哭。覺得很失敗,覺得自卑。

    後來我搬回我的影樓居住,表面上我和淺雲依然要好,但我已不敢盡情享受這段感情。

    太好的東西都似假像,而且這一切本就是假。

    未幾,有人告訴我,淺雲的前度建築師男友回到了香港。我知道這個男人,他高大英俊,真正的年輕有為,淺雲曾經深愛他。當淺雲告訴我,她會和那建築師見面時,我就在心中暗暗笑起來,我忽然很渴望、很渴望,淺雲離開我。

    我開始相信情侶要匹配才有幸福。

    我不知道他們見面的結果,但大概,淺雲還是把心繫在我之上。她依舊非常溫柔甜蜜癡纏。她依然只愛我一個。

    我問她:「建築師有什麼不好?」

    然後她便說,頗有點理所當然:「他很好,沒有什麼不好,只是,我不再愛他,我愛你。」

    我抽了一口冷氣,我知道還未使用WhiteMask前,淺雲正與他熱戀。

    在某一天,我與那名年輕有為的人士終於碰面,我為了的一個訪問拍人像照。而我終於知道,一個真正有魅力的男人的氣魄。

    真正的英俊瀟灑,高大黝黑有型,望著你笑時眼睛也會笑,舉止自信,有禮自然。

    他看到我步進他的辦公室,站起來與我握手。那右手,溫暖有力剛毅。

    他對我說:「一早聽說過你的大名,淺雲時常提起你。」

    我自慚形穢,猶幸還懂得回答:「我也常聽淺雲提起你。」

    然後他望了望我,眼定定地哈哈大笑起來,那笑聲,雄渾有力。總之,簡單來說,我覺得他很man。

    我想,我對他一點恨意也沒有,只覺得,淺雲要我不要他簡直就是暴殄天物。

    晚上衝曬照片時淺雲也在,只見她邊看他的底片邊搖頭。我問她幹嗎如此反應,她說:「Roger肥了,真醜怪。」

    我蹙蹙眉。「我覺得他很有型。」

    她從我身後環抱,輕咬我耳珠:「但我還是喜歡你多些。」

    我垂下頭,看著浮沉在藥水中那優美而具氣勢的側面,我決定,不會再相信淺雲充滿愛的說話。

    全都是假,全都是幻覺。我開始疏遠深愛的淺雲。

    不聽她電話,不見她面,不辭而別。

    我飛到倫敦,拍我的攝影集。

    天天對著大眼長腿的十八歲美女,個個伸腿露胸露臂在我面前走來走去,我拿著相機,心想我的一生是否完了,我知道我快將失去對我最重要的人。

    忽然,我對世上一切都沒有憧憬,從前看到一隻小貓也會感動,現成對著美女如雲,飛近身的機會和金錢,也不懂如何反應。

    每天只吃三杯yoghurt和一磅麥包維生。我在我的乳頭穿了十字架環。每晚在disco跳跳跳。每天只睡四小時。

    在三個月後回到香港之時,無人再認得我。

    而我的朋友說,淺雲與她的建築師走回一起。「但淺雲很瘦很瘦,整塊面陷了下去,只剩皮包骨。」他這樣告訴我。

    但她很快便能長胖了,只要也忘記我,只要WhiteMask放過她。我癱瘓在沙發中,軟弱無力。

    淺雲不時與Roger出席各大小宴會,報紙雜誌常有他們的麗影,而那些記者編輯,似乎對他們這一對非常捧場,永遠有贊無彈,與我和她熱戀時那狀況,大家投以白眼紅眼之下相比,直差天共地。

    我慶幸,做對了。又過了三個月,在我生活稍微正常之時,我回到上環那香薰治療師的地址,登門拜訪。

    這眼大膚黑的印巴籍人士,介乎認識與不認識之間,朝我笑笑然後盤膝打坐。

    我巡視四壁一周後,坐到他面前,嗅著他燃燒的橄欖味香氣,只覺身體一陣的輕。

    鬆弛了下來,我對他說:「我用了你給我的WhiteMask。」

    他瞪起眼張圓了口成為一個O字型,以示知道了。

    「但我停用了。」我又說。

    他瞇起眼嘟嘟嘴,以示很可惜之類。

    我再說:「不想她被得氣迷惑而愛上我。」

    他忽然皺起了眉。

    「她差不多是一吸下香氣便立刻愛上我。」我說。他再皺眉。

    「我不想要虛假的東西。」我說。

    他再度瞪大了眼,這樣問了一句:「你剛才說是WhiteMask?」

    「對呀,一年前你給我的香薰,你說用來醫治單戀。」

    驀地,他反反白眼,用手大力拍額,站起來團團轉。

    「什麼事?」我也站了起來。

    「我又開錯藥方!WhiteMask不是為戀愛而設,它只是一種令人坦白的香薰。」

    剎那間,天旋地轉。

    --那麼,淺雲是真心愛我的了!

    那印巴籍人士還在自言自語:「吸了太多女人的香累事,真累事……」

    我掩面,我雙手把她送予別人。

    我只好抓住印巴籍人士,問他:「我現在真的需要一種令人一見傾心的香薰!」

    他卻扁下嘴,無奈地搖搖頭,他指指東指指西。「我有勇氣香薰、毅力香薰、輕鬆香薰、積極香薰、溫柔香薰,但就是沒有令人無端端墮入愛河的。」

    「你上次又說有!」我光火了。

    「都說是我吸了太多女人香所致。」他駁我嘴。

    然後他遞給我一個小泥瓶,對我說:「給你這瓶吧,它叫Arrow,是勇往直前,屢敗屢戰之意。」

    我拉開泥瓶上的小木塞,嗅到強烈燃燒的火爆氣。

    就在此刻,我充滿戰意,決定重新把淺雲搶回來。

    雖然沒有十成把握,但我很快樂很快樂,從沒想過,淺雲曾真心地愛過我。

    魔術師

    已經到了叫你去死,不死不得的地步。他從沒有對她好過,縱使他口口聲聲說愛她。很難想像這是一個二十歲的男孩子對待對一個二十歲的女孩子的故事。

    男是繼生,女是??。他們從前是中學同學,繼生正在讀大專,已出來工作,是首飾設計學徒。

    他們在兩年前認識,那時候大家讀中六,約會、去街,之後拍拖,正正常常平平凡凡,沒有什麼不妥當。

    就是後來,關係變質了,他霸佔了她的生命。

    由一枝唇膏開始,他不喜歡她塗唇膏,最初告訴她他不希望她塗得紅紅的,於是??買了枝淺粉橙色的,了事作罷。

    然後一天,她發覺她的新唇膏不見了。

    就在??再買一枝替換時,繼生忍不住光火了,一手奪去??的新唇膏,說了句:「舊的剛掉去,幹嗎又塗新的!」說:「你怎知我掉了唇膏--啊,原來是你!」

    繼生沒理她,隨手把唇膏拋到廢紙箱。

    那時候兩人剛拍拖不久,依然有一般女子對待新相識男友的嬌縱,她紅了眼尖叫:「分手分手分手!」

    繼生說:「就為這樣的事與我分手?」

    不忿:「你要尊重我,怎可以擅取我的東西!」

    而繼生這樣回答:「好,我們分手,我不要像你這樣的女朋友。」然後頭也不回。

    愕然,怎麼了,個多月來兩人親親密密的,忽然為了一枝唇膏分手。隱約地她知道,這個男人是大男人。

    翌日繼生撥電話給??,她哭哭啼啼在電話裡頭訴說不滿,但繼生有否聽進耳裡,總之不了了之又過一天。

    後來,繼唇膏事件後,繼生命令??轉工,理由是不喜歡她上司望著她的眼神。

    反駁:「林先生好好人,不是你想像的那樣。」

    繼生只是說:「好,不轉便分手。」

    憤怒了。「做首飾學徒不可以轉來轉去,請你為我的前途想想!」繼生是一貫的冷靜,沒動半分神色,對??說:「你說,你要事業還是要我。」

    從沒想過這問題,她不明白為什麼硬要選一樣。「無理取鬧。」她那時候說,然後轉身就走。

    一走,繼生沒再找這她,一直到第二十天?發覺,她只有聽聽話話這條路。

    她真的很愛他,當然,首要條件是她要覺得他好,覺得他得一無二,接著,就是心甘命抵地給人欺侮。吃不下睡不好,天天在等他的電話天天在怕,他真的從此不理她,第二十五天,給他電話,說:「我轉工。」

    「哈哈,」繼生乾笑兩聲。「今晚入長洲好不好?」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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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6 14:09:22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落下淚來,她從不知道,一個男人的一句話,一個男人對她的稍微寬容可以令她快樂如此。

    其後,便是完完全全由得他,他喜歡她穿什麼不穿什麼,說些什麼話見些什麼人打份什麼工,她通通順從了。

    她自己也這樣想,你一點性格也沒有,比阿媽時代的女人還不如。

    後來在繼生半迫半威脅下,當了幼稚園老師,的心開始醞釀反抗意識,理想是成為國際知名的首飾設計師,怎麼會變成替小孩子擦鼻涕的女人?

    她開始想,如果繼生的一些條件沒變,只是在性格可以開明合理平衡些,他便是完美了,他可以叫她愛得更舒服。

    一直想過離開那不合情理的男人,但??知道自己沒有用,每次這念頭掠過,五分鐘後例牌放棄。她不會捨得。

    身邊的朋友個個被男友寵得如花似玉的?卻不住地瘦下去幹下去。就在繼生不准許??回家吃團年飯的一日,??委屈地在幼稚園附近逛來逛去,苦苦思索該如何告訴母親,該是加班?生病?同學有急事抑或什麼?

    繼生是這一句:「你要你的父母便不要我好了。」

    ??一的,當下嘩一聲哭出來:「你知不知道這要求過分!」

    繼生沒理她,十分鐘後他對她說:「我太愛你了。」

    ??哭得更厲害。這真是可怕一句話。

    現在想起,忽然又想哭了。不遠處卻傳來孩子的歡笑聲。

    ??抬頭,看見白鴿在飛,啪啪啪的翅膀後跟著五顏六色的綵帶。那是個年輕的魔術師,穿著流行的黑衣飾在孩子面前表演魔術。

    魔術師說:「不要動,看我給你什麼--」他從一名小女孩的耳畔取出一朵百合花蕾,那花苗神奇地在他的手裡慢慢張開,內裡彈出一顆閃閃紅心。小女孩戰戰兢兢地接過去,然後卻敏捷地拆開紅心包紙吃掉內裡的朱古力。

    「我又要!我又要!」小孩子圍著魔術師叫嚷。

    魔術師一人一朵鮮花送贈,鮮花綻放後閃閃紅心跳躍花蕊中。留意到,那些鮮花是真的花,不可思議地在魔術師的手中吐艷綻放。

    魔術師看到她,趨前去送她一朵玫瑰花,那玫瑰在她手中張開密密的花瓣,期待著閃閃紅心卻沒有出現。

    他看著??失望的表情:「因為你的心交了給別人糟蹋。」

    望著他,半晌後說:「那,請你幫我。」

    那夜??沒有和繼生在一起,亦沒有回家吃團年飯,她留在魔術師家裡看魔術。他把車胎變成沙發,把玩具貓變成真貓,把雜誌上的食譜變成??口中的魚和蝦。

    把魚骨放在一邊,對魔術師說:「請你把我男朋友的壞性子變走。」

    魔術師憐惜地看著她:「那樣以後便會好了嗎?」

    「是的,」歡欣地說:「本質上他非常愛我。」

    魔術師沒作聲,低頭吃沙律。

    是的,相信繼生欺侮她控制她一律出於愛,若果他不愛她他不會花心思時間這樣。她就是沒想過,有些人天性變態,看見別人不高興流淚便快快樂樂。

    深夜回家,甫一亮燈便聽見母親說:「剛才繼生來過,說了難聽的話。」漲紅了臉,非常抱歉。

    母親看了女兒兩眼,沉默沒說話,接著心痛地歎了口氣,逕自走回房間。

    找著繼生,繼生只是說:「要我的話便得放棄全世界。」

    垂下頭。「這是不可能的。」

    繼生又說:「你又不想想你自己是什麼,樣子平凡沒有成就,街上任何一個女孩子,也比你好,有我已是你最大福分。」

    ??抬起頭來,她從不知繼生這樣看扁她。

    想深一層,這其實是繼生的願望,平凡沒有信心的女孩子最好,可以用來搓圓按扁。

    他不是真的愛她。不給愛侶自由,不給愛侶選擇,竟欲毀滅愛侶的世界的人,沒有真正地去愛。

    又找著魔術師,魔術師說:「我已經準備除去他霸道因子的方法。」

    ??苦笑,她知道,霸道因子在繼生身上消失後,繼生根本不可能認識她了。

    「不用了,」她說:「替我令他消失吧。」

    魔術師喜出望外,而從第二天開始,便沒有人再看見繼生。

    繼生消失以後,??整個人活生生起來,她笑多了,開朗了,長胖了,也轉工了,認識了新朋友,日子過得很快樂。

    沒有懷念繼生,她不會掛念沒愛過她的人,想念魔術師倒是真的,他把她的人生變美好了。

    到了現在,她才知道,什麼叫做舒適的笑。

    魔術師走遍世界各地,一天他又重回這裡,在老人院給老人家變出孝順和睦的親人。恰巧??在做義工,便對魔術師說:「認得我嗎??

    魔術師甚具魅力地微笑:「你的生活可好?」

    笑:「好。」簡單而響亮。然後她又問:「魔術師,你要不要助手?

    魔術師的眼內掠過一絲喜悅,他反問:「你說今天老人院變親人的節目?」

    ??搖頭。「不是,我是說走遍天涯的助手。」

    魔術師笑,笑得非常天真開懷,也笑,他們兩人就那樣笑著走天涯去。

    若果不是轟走繼生,現在的幸福一定永世捉摸不到。

    還有,心目中模擬了一套十全十美的計劃:她希望到世界各地,把不懂去愛和利用別人的愛的變走,然後向一直受傷害的另一半推銷她自己設計的首飾。

    那麼,受苦難的人便能得到自由和新生,還有,更重要的是,他們可以佩戴??設計的首飾。

    生命,蘊含自由、真愛,與及??匠心獨運的首飾……大概也別無他求了。

    TheMenu

    粉兒最初學會做的食物是鮮果咖喱。很簡單,新鮮芒果、橙、菠蘿、蜜桃和羅拔臣咖喱粉,兩個小時雪凍後便可以吃。

    最初,劍濤很喜歡吃,就像所有的戀情一樣,最初,永遠是最最最美好的。

    那時候中七的劍濤替中四的粉兒補習,最叫他期待的,就是那些鮮果咖喱。

    當然他不真的只想到吃,他最關心的,是粉兒的心意。

    他暗戀她,而她又暗戀他。

    未幾,粉兒學會了弄馬豆糕、芒果布甸、士五啤梨軟糕和西米露,劍濤也一一嘗過了,總是讚不絕口,要了一樣又一樣。

    後來,功課忙到不可交加的他,還是禁不住和粉兒拍起拖來,要準備Alevel考驗,又要在外頭兼職補習,兼且要應付小小女朋友,十九歲的男孩子疲於奔命,支持著他的是入大學的憧憬、粉兒美麗的笑容和她一番心思的甜品。

    粉兒只會做甜品,因為一來簡易做,二來她愛吃甜品。她本身也是甜甜的女孩子,嬌小、輕巧、眼大大笑容如蜜,毫無攻擊性,亮麗而溫和,就如酒店餐廳中陳設的美麗糕點,色彩繽紛,外觀精緻。粉紅色黃色的,綴著小小櫻桃,圍著層層忌廉,散滿一天一地的朱古力粉,是童話中的食物。

    曾幾何時,就是這段日子,劍濤愛上了甜品,在家吃粉兒簡單的蕃薯糖水,在外頭他以雪糕、蘋果批做午餐,總之就是一天到晚甜淋淋,甜死為止。

    中七那年的暑假,是他一生最單純的時光,什麼人也不見,就只會與粉兒一起,去歡樂天地捉玩具熊、去水上樂園、到淺水彎燒烤、動植物公園看猴打鞦韆、看戲看演唱會、逛CD鋪、逛公司、唱卡拉OK……所有小情侶做的他倆也做過。當然,還有尖東海傍的初吻和送女朋友回家時那種天長地久的擁抱。

    還例外地寫了幾篇日記,傻氣老土的自製心意卡,心大心細好戇居地買過一枝粉紅色的玫瑰送給她。

    他真真正正的心動過。在著她的笑臉他會笑,因著她的淚他也哭了。剛強的他從不知道小小一個她可以牢牢牽動他到如此田地。

    然而後來,像一切的戀愛,後來,不再相同。

    問題這樣,當初被她的單純吸引,但最後嫌棄的也就是粉兒的簡單和清純。

    在入了大學之後,劍濤的眼界開了,人識多了,自信心強了,從前身邊的人和事,漸漸看不順眼。

    新認識的女孩子有無窮無盡的新鮮感,她們健談,在生活品味、有理想、有氣派,她們會令身邊的男人感覺高人一等。都說,要馴服一個厲害的女子能令男人看上去充滿本事。

    於是,劍濤推開了粉和烤制的香橙曲奇餅--其實也幾好味,可是他吃了一半便當著她面前吐出來。「可不可以弄些別的!每次都是甜到喉嚨痛的Junkfood。」

    粉兒聽不明白那兩個英文字,但是她知道,她的男朋友開始厭倦她的菜單。

    但她只會弄甜的食物呀!就如她的性格,甜膩溫柔,如糖果一樣單一感覺的女孩子,不會弄苦弄辣的食物。

    她跑到書局買食譜,大大的書局備有教煲老火湯的、精美西餐、家常中菜,樣樣齊備,偏偏粉兒就不自覺地抓起教授雪糕朱古力蛋糕來研究,埋頭苦讀不肯走。那時候她還這樣想道,甜品做得好,難度也甚高,何苦迫自己做些複雜和不合襯的菜式。她就是沒想到,劍濤已真心真意討厭起甜品來,這個曾為她哭、為她笑的男孩子變心了。

    他開始炮轟式地嫌棄她,嫌她永遠只穿長裙、嫌她永遠的長頭髮、嫌她沒有話題、嫌她不打算讀大學便是沒志向。

    劍濤似乎忘了當初是他要求她穿著清純飄逸的長裙,要求她留長髮,每星期ビ鴕淮危也是他親口說喜歡女孩子文靜不多說話,亦曾鼓勵她讀秘書課程安安分分。

    他不再凝視她美麗的臉,在街上不拖她的手,電話裡頭是匆匆數句,當然不再願意吃她為他做的食物。

    粉兒察覺到這些顯而易見的轉變,只是她想,任何感情也有高低起伏,捱過便沒事了,粉兒不相信劍濤能忘記她的所有好處,挾著所有女人與生俱來的耐性,她願意等待他回頭。

    可是,就在粉兒忙著會考的那段日子,她意外地碰見劍濤和一個剪短頭髮穿牛仔褲的女孩子,雙雙摟腰在尖沙咀出現。

    她連忙閃進樓梯間,讓未發覺她的這對情侶擦身而過。

    她不會忘記那女孩的臉,年紀輕輕卻有種不可一世的冷艷,她更不會忘記劍濤的臉,摟著身邊女伴的他,是何等的自豪。

    粉兒咬著嘴,淒淒地哭起來。

    接著而來的週末,劍濤依樣赴約,依樣持續地冷淡,粉兒送來的芝士餅,他咬了一口便放下。

    粉兒沒說什麼,只是囈囈說著英文作文考得不好,可能會拉低其他分數,她也擔心數學和歷史,不知今年會否比往年深。在不知劍濤有否聽進耳裡的時候,粉兒問他:「你對我們將來有什麼打算?」

    他聳聳肩,漫不經心,但老老實實地回答:「將來的事誰知,問也是多餘的。」

    忽而粉兒清楚,劍濤不會與她長久。

    她心不在焉地考完她的會考,而在六月暑假來臨的時候,他倆照樣的約會,劍濤沒有意思放棄粉兒,但無可避免地,粉兒漸漸心淡。

    劍濤告訴粉兒,他要到歐洲旅行,他告訴她他的行程,卻沒有邀她同行,也不讓她送機。忐忑了多個晚上,終於讓她在機場偷偷看到,他是和那個短髮女孩與及數名友人一同前往。他們一干人等有說有笑,不能見光的粉兒,完完全全是個局外人。

    她不瞭解為什麼劍濤不乾脆甩掉她算了,殘忍無比地把她由正選趕做後備。

    男朋友不在的這個暑假,粉兒在一家會所餐廳做暑期工,客人全是會員,有身份有地位也有禮貌,粉兒也不介意間中和他們閒聊。客人當中有一名廿來歲,尚在美國讀書的男孩子,很健碩也很有自信,每星期到會所健身三次,每次運動完畢也到粉兒工作的餐廳吃點東西。

    第一次和粉兒交談時,他問她:「有沒有特別好吃的?」粉兒毫不考慮地遞予他甜品餐牌,告訴他:「香蕉班戟。」男孩子瞪瞪眼,說:「正餐呢,正餐有什麼介紹?」

    沒料到粉兒只是笑,然後說:「香蕉班戟。」

    於是他也笑了,乖乖地接受了這位甜蜜少女固執的挑戰,香蕉班戟作晚餐。

    這晚吃過香蕉班戟後,他沒法淡忘她,奇異地,他把少女固執的笑容烙在腦裡,跑步是她,吃飯是她,沐浴、更衣、如廁也是她。最後他坐在餐廳中央,向她提出了約會,而她,在考慮三秒後,也就答應。

    他們上了山頂的CafeDeco。粉兒一如他所料,只吃甜品,亦對不同國家的甜品瞭如指掌。其後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約會,她也一樣,甜品是一切。

    是在第五次,於他的遊艇上,他對她說:「這樣不健康的,為什麼你只愛甜品?」

    話過後,她垂頭落下淚來。他不知哪裡觸動了她,有點手足無措,就是不知怎地,他吻了她。

    那個吻很長很長,和劍濤的吻從沒如此漫長過,就在這艘白色遊艇內,粉兒交給了這個約會五次的男人,有很多很多的喜歡,但沒有愛。

    她沒有告訴他那是她的第一次,那突如其來的複雜思維告訴她,不要對這個一定會離開的男人坦白,沒有那樣的必要。

    做了背叛劍濤的事,單純的粉兒變得複雜了。她開始學會放鬆自己,窩左男伴的身邊,她曉得斜斜眼的仰臉高笑;她愛上了男伴送她那堆美麗名貴的吊帶裙娃娃裝和穿洞牛仔褲;她到有名氣的髮型屋燙了一把長髮。清純換來美艷。並且,她學會吃辣和吃苦。

    原來,背叛一個人並不是那樣困難。也原來,從前忠誠不二的甜膩,也有變更的時候。

    在走遍十多間高貴別緻的食肆後,粉兒聰明伶利地炮製了一窩冬蔭功湯和意大利墨汁菠菜面。

    其實,切香茅、碎辣菜、搾青檸汁、買蝦切蝦起雙飛,攪攪混混,做成一窩冬蔭功的程序真的不比做芒果蛋糕困難,某種程度上,還是十分輕易。而那墨汁菠菜面,更變成拿手好戲,易如反掌。

    如此佳餚,她卻沒有讓男伴試食。

    事實上浪漫一個夏天後,她這健碩有型會玩肯玩的男伴,早早返回美國,在機場送機的那一瞬,是例牌的哭過以後,卻沒有什麼傷心的反應。

    真正令她有反應的人還在後頭。

    粉兒要等的是劍濤,無論他回來後分不分手,她也要他嘗嘗她的新食譜。她要他知道:一旦變了,她會變得更快更多;一旦變了,他拍馬也追不上。

    把我的感情留給

    穿黑衣的人

    頭痛。想不到昨晚會睡不好。

    原以為告別許天澤以後會鬆一口氣,誰不知居然心情更沉重。

    都怪他人太好,他對我說:「什麼都不要緊,只想你開心。」

    我聽在耳裡,起初不懂反應,因為嘛,原本還有長篇大論的分手演說要朗誦出來,一下子他一句話,我辭窮。

    未幾我倆你眼望我眼,他在我的廚房倒了杯冰水,喝了一口便離去。臨走前還親了我一下。

    是在半夜,睡得半夢之際突然乍醒,忽然為他的好而感到可惜。

    我放棄了他,與他分手。

    我頭痛。原來沒有哭,也會頭痛。

    換了套紅色西裝褸,希望看上去面色好一點。幸好今天不用見客,老闆又沒有特別order,樣子疲倦一些也無所謂。

    我是廣告公司的客戶主任,平日一天接聽不下二十個電話。今天也一樣,每十分鐘一個call,只是,天澤的聲音不再來。

    我告訴自己,很快、很快便能習慣。當初決定分手,也是因為不再想要他,所以,米米,別捨不得他的呵護而惦念他。要知道,你會有更好、更適合、更令你快樂的人選。

    更適合。我合上眼,把這三字默念一百遍。

    晚上,與Debbie在蘭桂坊Flippo見面。Debbie剪短了頭髮,化了個稍濃的妝,很醒目。我和她自中七認識,一直與她最要好,也一直覺得,她是我認識的女孩子當中最活潑最聰明最有魅力的一個。

    Debbie是美國Stanford畢業,在美資銀行做投資業務助理經理,有型又靚又棒,而且才廿三歲。

    她一見我就叫:「米米,看來今晚我們可以雄霸蘭桂坊!」她緊緊擁抱我。

    我笑笑。「不知十張卡片夠不夠?」

    Debbie嘟長小嘴,說:「上次到JJ's也派了十三張啦,今次蘭桂坊大得多,十張怎麼夠。」

    我又是笑,心想有十個男人勾搭也好好成績了。

    我們坐在門口位,那地方是露天的,人來人往,方便Show靚樣。

    我要了杯PinaColada,Debbie是一貫的Sol,她見我笑容不多,便說:「怎麼了,掛念天澤?」

    我揚了揚眉毛,笑笑口答:「怎麼會?都前後分了三次手。」

    她啜了口Sol,說:「今次是真的了?」

    我伏到檯面上,把餐巾的紙角撕成小碎片。「我也希望。」我說。

    Debbie輕輕掃了我的頭髮,說:「遲早也是要分手。」

    我點頭,這是真的。

    和天澤自大學一年級走在一起也四年,他是對我好,他是愛惜我,但適合不適合我自知。

    他在一開始便以為我是那類很靜很乖的女孩子,循規蹈矩,堂堂正正,然而我不是。

    和天澤一起,掩飾不了我的寂寞。

    頭仍在痛。

    夜幕早已低垂,蘭桂坊外人來人往,星期五,又是出來玩的好日子。

    我和Debbie今夜也在玩。

    第一個男人到手了。他六尺高,混血兒面孔,很健碩,曬得黑黑,朝著我們笑的時候有種充滿男人味的姣態。

    我知Debbie會喜歡他。

    果然,Debbie高高興興地與他sayhi。

    我抬著耳朵飲我的PinaColada,等待我想要的男人。

    可能會在這裡等到,又可能他正在JazzClub,或者是VAbene,無論他在哪裡,無論他是誰,他必是穿黑的那個。

    我愛黑色,穿黑的才像男人。天澤,他從來不穿黑,他穿米黃粉藍淡綠,像小學生。

    我從來不穿黑,我穿白,但我容易被穿黑的男人懾服。

    好玩,這個遊戲。

    啊啊啊,Debbie在與她的男人說著美國的大學生活,笑語盈盈,眉飛色舞。

    這夜裡,她是要定他。

    我在他們的談話中搭了兩句嘴,然後他們便提議到LeBarBat坐坐,我當然說好,寄望那裡有穿黑的男人。

    在LeBarBat,我們三人玩故事猜謎。

    Debbie說:「在一個冰天雪地中,一間冰屋內,有兩個人分別躺在屋內的兩張床上,一個人像你和我,活生生的,另外一個則滿臉子彈洞,好了,你現在問我們問題,但我們只會答你是、不是、沒關係,而在你的問題我們的答案中,你把這個故事的蛛絲馬跡找出來,套出整件事情的始末。」

    男人皺眉抓頭嘟嘴,他開始問:「那兩個人是一男一女。」

    Debbie說:「一男一女有什麼關係?」

    男人嬉皮笑臉:「姣婆遇著脂粉客,情殺案嘛。」

    我說:「不是。」

    男人又問:「滿臉子彈洞的是死屍?」

    我說。「是。」

    Debbie尖叫起來:「好聰明啊!」然後賞他香吻。

    男人大樂,問得更起勁:「活生生的那個殺了子彈臉?」

    Debbie說:「這麼淺都問,打!」她嬌俏地拍了拍他的臉。

    我啜了一口VirginMary,想道:性格真是天生的,我也是在蘭桂坊玩,又不見我這樣銷魂。

    「Cool。」突然聲音由我左耳進入。

    回頭一望,是個高瘦白淨的黑衣男人。我望著他,不期然在心中應了一聲。

    是他了,今夜就是他。

    我笑笑。

    他又說:「我喜歡說故事的女人。」

    Debbie此時插嘴:「Hi,是不是一起玩,要玩的話便問問題。」

    他說:「因為活生生的人有病。」

    Debbie立刻嘩了聲。「對。」我說。

    他再說:「因為一槍打不死那個死者,所以每次多補多一槍。」

    Debbie故作雙眼放光狀。我說:「對。」

    他沉入思考中,半晌他說:「好可能會是夢遊病,在他殺了對方之後,他把屍體埋葬,但半夜夢遊病發作,他起床到冰天雪地之下挖出屍體抬回屋中,到天明醒來,看到身邊屍首,便以為他未死,只好再補一槍,久而久之,那死屍便滿臉子彈洞。」

    Debbie尖叫:「全中!」

    我微笑。

    Debbie的男人說:「做馬。」

    Debbie不滿:「人家醒目。」

    我依然是微笑。

    傳說,含蓄的女人永遠較多嘴的女人令男人心動,所以我一直盡量少說話。

    他告訴我:「我叫方季雲。」

    女人名,簡直暈低。「我叫米米。」我說。

    「孔名?」

    「真名。」我回答。

    「Cute。」他說。

    我微笑。

    「你做什麼的?」

    「廣告。」我多數會先這樣回來,可塑性似乎高一點。

    「Copywriter?」果然一如其他男人,他首先這樣問。

    「不是。」我啜著VirginMary搖頭。

    「客戶主任。」他猜中了。

    我點頭。

    「見的人很多。」他說。

    「是的,客戶嘛。」我說。

    「那麼一定有許多男朋友了。」

    我笑笑。「沒有啊,一個也沒有。」

    「不相信。」他凝視我的眼。

    通常男人凝視女人的目光多數情深款款,但他的眼神--卻出奇地咄咄逼人。我有點不自然。「分手了。」我說。

    他再逼視我。「分手的目的是為了在這裡玩?」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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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6 14:09:53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我怔住,然後剎那間憂傷起來。

    我沒有答話,只是看看他。

    他也沒有說話,只是溫柔地對我笑。

    我的心緩緩地軟下來。對著一個能看穿自己的人,我覺得誘惑。

    不是這麼快便要我遇上知心吧。穿黑衣的男人。

    “來,”他忽然說:“我們去吃最好的壽司。”

    就那樣,我和Debbie在那夜分別了,一如許多個夜游夜,我與萍水相逢的男人吃宵夜。

    他帶我到TimesSquare的一心吃海膽刺身和龍蝦刺身,我們喝了很多清酒,又談了很多。如我所料,他是專業人士,三十歲上下,家庭背景良好,外國留學,事業得意。而愛情嘛,肯定不會失意。

    但我沒有問,今夜不適宜。

    繼而,我請他送我歸家,再之後,我便睡覺去--一個人獨睡。

    是這樣,有一夜情的鋪排沒有一夜情的結局。不喜歡一夜情,因為我虛榮。

    我壞,我要人追。

    再沒有什麼比令一個條件比你好的人愛你更令人精神爽利。

    我並不朝三暮四,相信我。

    我只愛享受被皇帝愛上的快樂。

    從前與天澤一起,單單純純,我也曾經喜愛過,但不知不覺我長大了,知道多了,便忽然想要更多。

    不知道這樣好不好,戀上了復雜困難的世界。

    躺在床上睡不著,到臨近天亮時勉強睡了四小時,醒來的時候已是星期六早上十時。

    和天澤分手的第一個周末。

    通常在周末時分,我也會與天澤一起,看場電影,到酒樓叫幾個小菜,又或者到菜市場買菜煮飯。還未結婚但已過著小婦人的生活。不是不好,但我認識他時才不過十九歲,到現在分手的二十三歲,四年了,每個周末也做著差不多的事。

    但他總會不厭其煩,每個星期六早上給我通個電話,安排周末活動,縱然每次都是差不多。

    今天是周末,分了手,他大概不會打電話來,我要等的是方季雲。

    電話響。我接聽。是Debbie。“喂--”

    昨晚才玩至深夜,今日回到銀行卻又精精神神。

    “你昨晚--哪裡去了?”她問我。

    “吃宵夜然後睡覺。”

    “自己一個睡?”

    “當然。”我說。

    “唉,”忽然Debbie長嗟短歎。“又玩認真?”

    “認真好玩。”我打呵欠。

    “其實最虛榮的是你,偏要全世界愛上你不可。”

    我揉揉眼。果然是知心友。

    “你呢?和滿腦草睡了?”我問她。

    “……”她從喉嚨發出古怪的聲音:“還沒有,不過在他的車子內吻過了。”

    “喜歡他?”我說。

    “喜歡--大概可以維持一星期。”她答。

    “那麼祝你未來七天愉快。”

    Debbie問:“你今天怎麼過?又是等新相識的男人的電話?”

    我從床邊抓來MarksandSpencer的天下第一美味杏仁餅,咬了一口,理所當然地答:“是呀。”

    “過程很痛苦的哦,不停地等等等。”

    我不置可否。

    忽爾,有電話入。

    Debbie說:“哎呀,他打來了。”

    “誰?”我反問:“你的嗎?”

    “不!傻妹,你的。”然後她便收了線。

    立刻精神奕奕,我接過電話,語氣平靜地:“喂--”

    “喂。”對方回應:“米米?”是天澤。

    心中納罕,這個男人真是,被人趕走也還打電話來。

    “米米,”他說,誠懇平穩一如以往:“不是想打擾你,但我有兩張小提琴演奏會門券,本來是准備和你去看的,現在我兩張一起給你,你和你的朋友去吧。”

    “謝謝。”我說。然後便不知說什麼好。

    天澤說下去:“還未習慣星期六早上不給你電話。”

    我苦笑,想告訴他我其實也一樣,但卻只是低下頭來,什麼也沒告訴他。

    天澤再說:“開開心心做人。”

    我哽咽。

    “保重。”他說。

    “嗯。”我收線。電話剛放下便落下淚來。我知他愛我,我真的知道。

    電話再響,是方季雲,他約我去滑水,我抹過眼淚便去了。我不要自己掛念天澤。不要。

    滑水很開心,之後在游船上曬太陽也開心,與方季雲說話也非常開心。他是那種令你覺得生命很有趣而男人又非常有存在價值的人。

    而在星期天,我在家看周刊,天澤和方季雲也沒有找我。

    未與天澤分手前已有些散件男友,但當然那時候不用在星期天百無聊賴,天澤總會在身旁,而且,那些男人從未使我牽掛過。

    可能他們並不穿黑。

    是否方季雲的黑衣,所以我才掛念他。

    星期一清早返回公司,便看到方季雲的花,是大朵百合,包裹在咖啡色花紙內。

    我很快樂,那麼大束花,很醒目。

    星期二和他到IslandShangri-la的法國餐廳吃飯。天南地北,舒舒服服,很快樂。

    星期五我們落JJ's,一直玩到半夜三點,然後到敏如飲茶,六時半才回家睡覺。

    和他一起真的很開心,很能溝通得到。雖然他是出名的建築師、雖然他比我有錢,但我自覺,能與他平起平坐。而且他為我看吉本芭娜娜的《白河夜船》,叫我感動。

    在一個星期三,天澤給我電話,問我近況。於是我告訴他,我正與一個很喜歡的男人來往,他為我看吉芭娜娜。天澤卻說:“我也為你看吉本芭娜娜,還有夏樹靜子和柴門文。”

    我想了想,這也是,但我從來沒有因天澤為我所做而感動過。

    天澤說:“那你快樂嗎?”

    “快樂。”我毫不猶豫地答。

    “那就好了。”非常的天澤。

    然後我問,毫無廉恥地:“天澤,你有對象了嗎?”

    天澤遲疑了數秒,然後回答我:“有個剛剛開始的女孩子。”

    我第一個反應是:不相信。“何時開始的?怎麼我不知道?”我問他。

    我猜得到,天澤必然在微微嘴笑,每次惹我發怒後必是那個樣子。

    “是同事,那時候有你,所以沒發展。”

    “你喜歡她?”我問。

    “我們有共同語言。”他告訴我。

    於是我說:“即是每天非要討論十次政治不可的瘦瘦的、戴眼鏡女人。”

    天澤終於笑出聲來。“她當然沒你那樣漂亮和有趣。”

    啊,天澤要離開我了。“相信你們會快樂。”我說。

    他道謝,然後掛線。

    那個晚上我給方季雲電話,告訴他我的舊男朋友有對象了,他卻非常輕松:“那麼慘呀。”好像不感興趣似的。

    繼而他再說:“那麼星期六晚去不去澳門?”

    我答應了他。這種時候不答應他還可答應誰?

    在澳門我們去吃很好味的大鑊飯,又在賭場贏了五百五十塊。在豪華的舒適大床上,我和他溫馨地做愛。

    在做愛的過程中我哭了。我發覺自己愛上他。

    他沒有問我他是我第幾個男人那種無謂問題,不過就算我告訴他是第二個,他也未必會相信。

    我歎了口氣,我愛上他了。

    靜靜地,就和方季雲拍起拖來。

    告之Debbie,Debbie說:“很好哇,你一向就是喜歡那類男人。”

    我們在JoyceCafe吃窮奢極侈的下午茶,我咬著三文魚三文治,向Debbie坦白:“其實我並不清楚自己喜歡他什麼?”

    “有型、有錢、會玩。”Debbie替我答。

    我想想,也可以說是。原來我的快樂是源自吃喝與揮霍。

    Debbie在此時說:“我也拍拖了。”

    “啊?”

    “是你不在的時候發生,在VAbene結識的。他開一間小小畫廊,賣自己的也賣別人的畫。”Debbie說。

    “咦,藝術家?”我笑她。

    “不知道,也懶得管。”Debbie忽然苦笑。這是我這些年來,首次看見她有痛苦的面部表情。她續說:“只覺得,和他一起很有穩定感,就只想向在他懷裡永遠不起來。”

    “又說自己是愛情免疫人?”我依然笑她。

    她卻正經得可以,居然這樣回答我:“我看就是他了。”

    “好好地拍一次拖吧。”我說:“比一夜情好玩得多。”

    Debbie微笑:“我想和他結婚。”

    我差點噴茶。“什麼?”

    “雖然他窮,雖然他不能帶給我任何物質享受,但我愛他,也知他愛我。很幸福。”

    我沒說什麼,只知道Debbie的簡單要求我在數年前已得到了,但我不希罕。

    我垂下頭來。

    Debbie問:“和天澤分手不後悔?”

    我不知道怎樣回答,於是說:“很enjoy現在。”

    “方季雲認真嗎?”

    我聳聳肩。這一點,我怎可能知道。

    “要小心啊。”Debbie叮囑。

    我沉默。

    Debbie又說:“米米,你覺不覺得我倆不似去玩的女仔,我們有太嚴重的真心。”

    我笑:“像十四歲無知書院妹。”

    她也笑:“鬼叫我們大學畢業後才開始學壞咩!”我笑得更響。真的,我倆後知後覺,一直乖乖純純地讀書,因為怕做不了大學生失禮父母街坊,所以努努力力地讀讀讀,是在入了大學以後才放松自己,到現在有了經濟能力,便有毛有翼曉飛了。

    要飛,飛出不好玩的世界,飛出天澤的保護網。

    而方季雲會是另一個保護網抑或捕鳥閘?

    我希望--是捕鳥閘。

    Debbie和她的藝術家發展神速,Debbie以低息貸款買了在薄扶林的樓,賣了自己的Saab以全很松動些,准備日後和藝術家結婚之用。

    Debbie變了,真有點不可思議,而且她肥了,足足八磅。

    我穿她的舊衣服,繼續和方季雲拍拖。

    大吃大喝,瘋狂shopping,生活無聊但寫意。

    而在拍了半年拖後,方季雲告訴我他有妻子在L.A.,我狂哭了三個晚上,又吵又鬧,分開了兩星期後卻又和他走在一起。

    本來一直就沒有想過要嫁他,其實他有老婆子女也沒關系。只不過把我當傻瓜便不應該。

    開始愈來愈不喜歡他。他一身的黑一日比一日不似樣,有時似粉紅,有時似淺綠,總之,就不是我想要的黑。

    在他放大假回L.A.探妻子時,我便單身走到judgement玩,和男人女人說說話,然後在公司收收花。我也有在家中發呆的日子,牽掛方季雲在L.A.的行動,思索他究竟是否掛念我。

    是有點情緒波動。

    但比起當初和天澤拍拖時不小別的震撼,方季雲的星期慰妻放大假便算不上什麼。

    還記得,那時候剛剛拍了一年拖,讀政治的天澤被派到新加坡做交換生,小住三星期。那時候我天天哭,他不來電話我每天哭,他一打來我卻哭得更勁,非要他知道我想念他不可。到三星期後,我瘦了十多磅。

    那一次天澤很感動。

    我真心喜歡過天澤,亦真心喜歡方季雲,但好像……很不同的。

    我蜷首被單在床上,懷念著天澤。他牽我手由旺角走到油麻地,然後再到尖沙咀,街上那麼多人,天那樣的悶熱,然而我覺得那樣的愉快,笑著笑著,在街上指指點點,他買給我一個雪糕杯,一對廉價耳環,就那樣開心一整天。

    沒有物質生活的戀愛,像小孩子游戲那樣輕松的生活,曾是那麼舒適寫意。

    但後來,我便不喜歡了。

    不明白,為什麼堂堂一個政治碩士要挑一份月薪八千的工作,當個什麼議員的助理。有政治目標還可以,但天澤並不是有野心的人,他滿意當一世的副手。

    方季雲沒有從L.A.撥過一個電話給我。為此我十分不高興,我在想,與其這樣下去,倒不如想想有否再與天澤發展的機會。就那樣,那夜我並沒有睡。

    方季雲回來以後,就像沒事那樣和我約會,談笑自若,完全不管我在過去那段日子的感受。到這一刻我才知道,我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飯未吃完我已趁他往洗手間時離開。走在蘭桂坊,茫茫然經過LeBarBat,這間我和方季雲相遇的酒吧,心中一空,在不知不覺間流下淚來。姑且勿論愛不愛他,姑且勿論喜歡他的程度有多少,給傷害了總是痛苦。

    忽爾,熟悉的聲音傳來耳畔:“米米,你怎麼了?”

    我轉臉,發現天澤溫柔的臉。當下,手心抖震,抱著他便哭了。

    那夜,天澤伴著我。

    我告訴他方季雲的事,又告訴他Debbie的新生活,他同樣和我分享他的近況。

    我問他:“你和你的女友怎麼樣了?”

    他半晌不說話,然後這樣說:“不過不失。但當然不比和你一起時快樂。”

    他凝視他的眼,緊握他的雙手,說不出話來。在這麼多年以後,我首次發現,原來他有最黑最黑的眼睛,清澈黑亮如寶石,比任何加在身上的黑衫黑褲更黑,亦更真。

    在一星期後,我與方季雲分了手,他沒說什麼,只是笑笑口:“謝謝你伴了我這些日子。”我很失望,亦非常心淡,不正常地從淺水灣他的家沿車路步行回大坑我的家,一路走一路想,將來再開始發展感情的話,要挑一個怎樣的男人。

    Debbie終於決定和藝術家結婚,我每天在他們兩人中間左穿右插,一時與Debbie試婚紗,一時替他倆籌備婚禮,覺得很忙很快樂。但這種快樂似乎完全與婚禮無關,只是因為在失戀時節有事可做,而且好友快樂也令我快樂。

    Debbie的婚禮沒有令我有結婚的沖動。

    在蘭桂坊喝酒成了獨行俠活動,穿黑衣的男人仍然是首選。黑衣男人總令我沖動,雖然在相熟過後往往才知對方原來只是色欲禽獸,無聊非常。

    生活開始失去目標和系統。

    Debbie選擇在與藝術家相識一周年的紀念日結婚,結婚那天她穿了一件前衛婚紗,有點像外星美女,非常游戲,很襯她。

    在拋花球的當兒,大家屏息靜氣的時候,花球就跌在我跟前,我瞪了它一會兒,然後轉頭就走,沒有收拾它的意思。

    天澤亦有參加婚禮,單獨一人,沒有攜眷。

    “你由始至終都把女朋友收收埋埋。”我笑。

    他回答我:“分手了。”

    “啊?”分手了?

    “你呢?”他問。

    他看著我,閃爍著溫柔漆黑的眼睛。

    忽然,我不敢看下去。“失陪。”我說,掉頭就走。

    天澤怎麼了。他的目光令我尷尬。

    翌日,他便約會我,和我乘公共汽車到西貢吃海鮮。

    他說:“知你一直想到西貢吃海鮮,但以前總沒機會,現在補償給你。”

    我沒有什麼反應,白灼蝦好像沒有往常的好味,剛才坐車人多,令我有點倒胃口。

    吃過午飯,天澤問我想往哪裡去,我想了想,告訴他我想到太空館,他顯得很興奮,和我看科威特火海時自顧自在紅光中咪咪笑。

    晚上我們到了廟街,他買了兩件貓T恤,一件給我一件給他自己。我說了句謝謝。

    星期天一大早醒來,與天澤共度的前一天好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似的。一點依戀或懷念也沒有。

    下午有名穿黑衣的男人約會到QuoQuo喝下午茶,我開開心心應約了,然後我們兩人到joyceshopping,我買了件A字連身裙,自己付錢,但非常開心,他說今年流行小女孩式橫掛小手袋,於是我又買了一個,還是銀色的。

    過了很有趣的半天。花了許多錢,但物質滿足過後的快樂,永遠值回票價。

    這男人不見得會是關心愛惜女朋友的男人,看來又是另一個方季雲。但同這樣的人一起才開心,同聲同氣。

    我歎了口氣。在今日我真正知道,我的快樂真的來自吃喝與揮霍。

    我大字形躺在床上,剎那間清醒開來,我清楚知道,永遠走不回回頭路。再不能夠/不懂得享受純情的戀愛。我把自己在大學時代的照片拿出來,鑲在相架內,然後在前面放了一朵小白菊。再會,從前的我。

    後來我便和天澤說清楚我的意思,望他不要對我抱任何希望。

    “就算當初從沒分過手,我們亦不能再愛下去。是我,心態不同了。”我說。

    他點點頭,似乎真的明白到。

    我們在AmeicanPie的陽台向下望,穿黑衣的男人女人上上落落,我在想,當中必然有幾個是我將來的男人。

    “聖誕了,”天澤說:“節目排得好密吧。”

    我笑笑:“還未有人約。”絕對是真話,或者黑衣人都另有對象,頂多預個BoxingDay給我,但我不介意,既然選擇了沒心肝的一族,便有沒心肝的結果。

    我再看看天澤,他的眼睛真的很黑很亮,是天生的,不是身體上外加的黑T恤。是我不好,沒福氣要這樣天然的黑。

    或者,這個聖誕節我會很寂寞很寂寞……

    緣起緣滅大減價

    她是個孤獨的打工女子。

    外表普通,沒有什麼朋友,沒有解悶的嗜好,做了三年會計文員,和拍了拖三年的男朋友分手,男友的理由是:“阿夕,你應該改名叫阿悶。”

    男友和一個業余模特兒拍拖,阿夕已失戀兩個月,百無聊賴,每個周末都在等大減價。

    快點大減價吧!九千元不到的月薪,扣除母親的家用、交通費、膳食費,不到大減價,阿夕買不到什麼東西。

    她要買一對抽猙鯨皮鞋,一個Prada手袋和一兩套上班服,還有打算添置三套美艷內衣,一套白一套黑一套紅。

    從前的男人嫌她古板嫌她無情趣,阿夕心想,現在開始改也未算遲,下一個男人,有福氣。

    於是,在未開始大減價之時,阿夕先在周末往各大小商場搜索,以便一減便能飛身前往。

    這個星期六,阿夕在太古廣場的MargueriteLee看中一套連身的棗紅色內衣,輕紗上是點點假鑽石,很女人。

    阿夕笑,內衣上有兩顆特大的人造鑽石在乳暈的位置,阿夕不知道她有否穿著的膽量,而且,標價一千五百,他日半價也要七百多。

    夏天的星期六,太古廣場例牌多人,阿夕所在的內衣店,也有接近五名顧客,連售貨員大約八人,齊齊擠在四百尺左右的空間內,你眼望我眼,店內鏡面又多,大家的動作,一目了然,就在這時,阿夕看到站在她跟前的一男一女,正在有所行動,那個女的把兩套內衣塞進特地帶來的購物袋,男人則在把風。阿夕看看,不懂反應。而突然,身旁不遠處一名看似是高級售貨員的中年女子,對著那雙男女大喝一聲:“有人偷--東--西。”

    店內所有人靜止動作,望向阿夕跟前的男人女人。

    也是在同一刻,那男人從外套內袋拔出一柄槍,冷靜地說:“打劫。”

    那女的接下去:“拿錢來,全部人不准動。”

    其後,售貨員從收銀機內拿出錢來;以至交給那兩名雌雄大盜;直到兩人施施然步出商店,前後不過五分鍾。

    阿夕想,這雙男女大概是未進來之前,剛剛打劫完畢又或是准備下午去做世界,所以才隨身攜槍。雖然,阿夕在驚嚇之余有這樣的聯想,但也迷迷——地在事後買了那件鑽石乳暈內衣,付了一千五百元。

    並且對警方錄下“男人大約年廿八,六尺高,短發gel頭,濃眉大眼高鼻方下巴,身穿米色麻質西裝上衣白T恤Levi's501”的口供後,整個下午以至晚上做夢,也盡是男大盜的樣子。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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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6 14:10:26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講真,阿夕不會忘記他,他很合她眼緣,她覺得他很英俊,那個女的,她反而沒有什麼印象。

    日復日,時裝店開始一年一度夏季大減價,然而,阿夕卻沒有實行她的購物計劃。

    她的男朋友要和新女友結婚,阿夕知道後一整天躺到床上,眼睜睜的心口作悶。

    才不過一起在一個月,自己和他足足三年。

    阿夕比起從前更加雲游太虛。在公司做數,十項入錯八項,八小時持續地迷-,只有同事Jenice的說話入腦:“上次我在JJ's碰見一個做電腦的,不知多刺激,又靚仔又肯花錢,比起阿祖不知好上多少倍……”

    於是阿夕記住了,在放工後工廠甚至沒回家換衣服便往JJ's去。

    那夜是星期三JJ's已經人不多,而且阿夕怎樣說也算不漂亮,打扮又不起眼,縱使一個女孩獨坐bar台,上前搭訕也沒好幾人。

    她也沒所謂,但當然,有會更好。

    未幾,阿夕看到,打劫內衣店的男人和另外兩個男人笑語盈盈地走進來,三人都衣著光鮮。

    阿夕的心不停亂跳,她不相信,竟有這麼巧。

    而且,三個男人都選擇她的位置旁邊作歇腳處,大盜氣宇軒昂地站在她身旁,她甚至可以嗅到他特別的體味。

    她把手中的Sol貼近面龐。她的心跳得更厲害。

    她聽到其中一個男人對大盜說:“就你身後那個罷,你不是想轉轉口味換個斯文點的嗎?”

    大盜看了阿夕數眼,嘴角眼內依然滿載笑意,看來他只想結識她,而忘記了他曾看過她的臉。

    差不多是公式的一句:“可以做個朋友嗎?”然後再補上:“很少見你這類型的女孩子在這裡出沒。”

    那夜,阿夕與他上了君悅酒店。是沉悶生活中的少有刺激?抑或是被甩了後再得到男人的快樂。總之差不多是即時,她愛上了他。

    清晨,她對他說:“我希望再見你。”

    他回答:“我和你不同類。”然後他燦爛地笑。

    她哭了,他沒有安慰她。他走進浴室漱口沐浴更衣,他比她早離開。

    意料之中,阿夕無時無刻在掛念他。她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只想再見、再抱抱他。

    她徘徊在MargueriteLee外面,重溫她初見他的偶然。她故意地留連各大金鋪,期望有一天會在他打劫的時候碰上他。她天天檢查港聞版,渴望知道他有否被捕。就是沒有膽量再到JJ's。在心愛的人面前,她不想被誤會為那種女人。

    視察各大商場的同時,阿夕碰上了她的前度男友,他拖著妻子在大減價的日子選購抽濕機。是她先看到他,她快樂地上前去,搖著他的手,告訴他:“我找到了新男友,比你好很多倍!”說過後,幸災樂禍地向舊男友的妻子笑了笑,然後蹦蹦跳跳走開。

    心裡已經沒有前度男友的影蹤,一心一意,就只容納她的內衣大盜。

    在守了兩星期後,阿夕等不了,甘願冒著被誤會的危險,她又再鑽進JJ's。

    在一個星期六正和一名性感非常的女子跳舞,其實整個晚上,他也陪著她。那女子有極其豐滿的上圍和極長的腿,阿夕不能肯定她是否就是那天和他拍擋的女大盜。若果是,那麼,他會不會是為了她才去偷女裝內衣,繼而打劫呢?

    想著想著,便妒忌起來。她沖動地趨前,故意在他面前搖搖晃晃,偏他就是看不到似的,他的眼裡只有性感的她。

    她停下,她氣餒。她頹然離開JJ's。在心想著上次分別時他的話:“我和你不同類。”

    是同類才可在一起嗎?他只喜歡同類嗎?

    她難過極了,毫無儀態地站在入口的大門哭起來,讓衣飾講究的男人女人對她投以鄙視的眼光。

    夏季也差不多過去,轉眼又是九月中。商店陸續推出新貨,大減價的日子差不多完結。

    阿夕繼續做她的會計文員,繼續獨自逛街,心裡想,要不要買那Prada用袋,價減了一半以上,一早看中的。

    心大心細,但若然不買,下年暑假一定後悔。

    於是,阿夕在大減價最後一天出動。

    就在Prada專門店裡,阿夕又再碰見她的大盜和那夜在JJ's摟著的女人。那女人在挑手袋,英俊大盜的樣子似乎有點煩厭。

    阿夕立刻想:這可好,他盡管厭棄她,倦透了,便來找自己。但怎能令他留有印象呢?阿夕當下靈機一觸,掏出梳子,用手巾包著,沖前櫃位去,喝道:“打劫!”

    店內顧客驚呼,售貨員連忙拿出錢,而阿夕,用梳指著售貨員,但她的雙眼,是渴望地凝視著她的男人,她在告訴他:我其實也是你同類。

    剎那間,男人的眼神有了回應,眼眸內先是訝異,接著而來的卻是討厭。像是早已得悉阿夕是誰,只就討厭她無時無刻出現。

    忽然,有人按了警鍾,阿夕嚇了一驚,握著的梳子掉到地上露出破綻,而男人,則和女人趁機走到街上,售貨員看到地上的是柄普通梳子,立刻合力把阿夕促住,阿夕頑強地掙扎,撕破喉嚨向早已走得遠遠的男人大喊:“這都是為了你!都是為了你!”

    街上的人東張西望看熱鬧,有些本來是要入內趁最後一天大減價購物,卻被阻止內進。

    今次大減價等不了,還可以有下次,但阿夕的下次,可能要在監倉度過。

    EscapeⅡ

    Escape,是那削薄飄逸的香氣。

    輕、甜、遠而薄,像個奔跑得快快的少女遺下來的余韻。

    這個夏天,這裡很流行這種香味。

    而宇宙,早在兩、三年前,已很熟悉這甜而削的感覺。

    那時候,宇宙出外公干,無意中發現這香氣,買了回來,送給家裡的妻子。

    妻子愛煞了這氣味,每天都往手腕裡噴一把。

    妻有長長薄薄的頭發,小巧玲瓏的身段,很甜很甜的笑容,每天宇宙工作歸家,擁抱妻子柔軟的身體時,撲面襲來總是那氣味。

    很自然,宇宙把香氣和妻子二合為一了。

    而現在,城中每個女孩身上也掛著這香氣。每天宇宙走在街頭,嗅著那氣味,不期然地,只覺得淒酸。

    妻子去世已兩年。

    很掛念她,每每在夜裡,抱著她的故衣,宇宙哭得心襲。

    怎麼了,獨一無二的香氣出現在所有女孩子身上,妻的體香不再是唯一。

    由懷念以至迷惑,宇宙又開始懷疑,他對亡妻的緬懷是否落後了點。

    香氣分散在每一個少女身上,仿如成了妻的代替品,而自己的心裡卻依然是妻,這種愛情,是否太不合時宜?

    後來,他便習慣了擦身而過的熟悉香氣。

    香氣又多又濃,分散了他對亡妻的思念。從前那掛念,不再獨特地可憐。

    最近,宇宙答允了朋友邀請,在JJ's兜了一個轉。

    對於這種地方,宇宙比較陌生,但結識異性這種事,從來又是天生的,很快,他便學會了。

    他的兩個朋友各有目標,一個喜歡短發大胸脯,一個酷愛長發長腿,各自開始狩獵對像後,雙眼未曾休息過,二十分鍾過去,他倆分別離開了宇宙。

    宇宙獨自在Bar台處喝啤酒,心裡想這裡也可說是美女集中地,有些條件好得可以當香港小姐了。貌美的有、豐胸的有、長腿的也有一打。宇宙疑惑,她們來這裡干嗎?不見得她們每一個也來要錢。

    是不是太寂寞了,就如自己那樣。

    從前的人都歌頌寂寞,然後潔身自愛繼續寂寞,現在的寂寞人,全鑽到這樣的地窟裡去。

    驀地,一陣甜薄的香氣飄至,不問而知,是Escape。只是,這繾綣而來的,比任何女孩子的要單純,仿佛,完全沒有沾染任何人體的氣息。

    宇宙轉臉,看到一個高高瘦瘦,淨素潔白的短發女子,穿一件絲絹帶米色上衣,501牛仔褲,涼鞋。

    她有很溫柔迷惘的眼神,她就以夢一樣的眼睛,對宇宙說:“今晚,我是你的了。”

    宇宙隨女子步出舞池,隨著女子的一舉一動著迷下去。

    那單純的Escape香氣輕飄飄地籠罩著宇宙的五官感覺,鎖住了他內斂的意識。

    自妻亡後,他許久也沒有像現在這樣想要女人。

    女子在舞動的長手臂長腿中轉過身來,附在宇宙耳畔說:“我會很愛、很愛你。”

    宇宙打了個突。啊,現代的愛情,真是像這樣子發生的嗎?

    無論如何,宇宙那夜是隨女子歸去了。

    女子在近郊有所美麗而富現代感的房子,以白的布置配以滿屋草綠植物。不知是否酒醉的關系,宇宙嗅向大朵的白玫瑰,居然也是Escape的削薄香甜。

    而女子遞給他的酒,是前所未有的香和醇。

    那夜,在女子雪白的大床上,他埋葬在她柔軟的軀體內,醉死在細醉遙遠的香氣中。

    奇怪,從前妻也愛灑上香氣才去睡,怎麼,感覺完完全全不一樣。同樣的香氣,竟使宇宙忘了妻了靈魂,就那樣,俘虜在陌生女子的異香中。

    但那陌生女子實在太神奇,她雪白的面孔純善一如天使,就是這樣的面孔,令人一看就想躺下來,安安全全的,永遠留在內。

    女子守了她的諾言,她真的很愛、很愛宇宙。她甚至也有了:一所漂亮的房子、美麗的外表、無限的青春,宇宙看著她,實在不知她愛自己什麼。

    “只為愛你而愛你。”她說,溫柔寧靜地。

    宇宙很感動,世上沒有比這話更能觸動人。

    從此,宇宙的生活有了生氣,女子帶給了無比的溫柔,許多的尊重,當然,還有前所未有的快樂。

    就是那樣忘卻煩瑣的生活,無憂無慮的快樂,使上班不再像上班,每天都像中學時代放暑假的感覺。

    宇宙不是不對女子的底細好奇,說到底,美麗年輕富有卻又輕易地揀個男人無端端愛上,不是不奇怪,但面前的快樂又是那麼實在,叫他怎能放手。

    在亡妻死忌的那天,宇宙拖著女子,攜了一大束藍百合,到妻子的墓前。

    女子跪下向墓碑獻花,宇宙站在女子身後,對亡妻說:“想你知道,我現在的生活很好,請你安息。”

    女子抹著墓碑,神情恬靜詳和。

    不知是否心情好的關系,宇宙但覺墓碑上妻的照片的笑容,比平時亮麗愉快。

    “也希望你在你的世界幸福快樂。”他多加了一句。

    而在全城的Escape熱到達頂峰之時,宇宙決定為女子挑選另一種香味。

    哪種才好呢?橘子味?茉莉味?芳草味?清泉味?但無論哪種都好,宇宙的目的不外要為女子賦予新生命,不要她留有妻的影子。

    然而試遍各種香氛,宇宙還是發覺,始終Escape最襯她。

    他懊惱。在售貨員的推銷下,他買了一種綠草味道的,自是換了個選擇。

    他送到女子面前,女子望了望那精致的香水瓶,說:“我不能用。”

    “換換味道也不錯呀。”宇宙說。

    “是因為我與你妻子同用一種氣味?”女子問。

    “你怎麼知道她也是Escape,你從前就懂得她了嗎!”宇宙說。

    女子笑笑,這樣回答:“我懂得所有用Escape的女子,生存著的,死去的,我都懂。”

    宇宙不太明白女子的意思,但他還是打開瓶蓋,向女子的發邊灑了點新的香氣。“試試吧,蠻清新。”

    女子又是笑:“你來嗅嗅。”

    宇宙趨前,埋頭在女子發邊。出奇地,依然是百分百Escape的氣味。

    女子說:“我是不能用別的香水,因為,我本身就是Escape。”

    “什麼?”宇宙不明所以。

    “是你的亡妻托我來塵世找你,叫你忘卻失去她的憂傷,叫你好好活下去。”女子輕語。

    本想問下去,可是女子和她身邊的屋子景物,突然像電視機停電那樣,失去影像。宇宙發覺,他突然地站在遼闊曠野之中。

    宇宙嚇得呆呆,唯一還有知覺的,就是鼻子。沒錯,四周只剩下那飄散的香氣。

    是這樣的嗎?是這樣的嗎?

    忽然,被迫地,明白了。

    “我忘掉了妻子,但教我如何忘掉你?”宇宙在風中呼號。

    空氣中,沒有回應。

    靜默半晌的宇宙聽到,不遠處傳來細細碎碎的叮嚀,一名手上捆著鈴子作裝飾物的少女走近,歡天喜地對宇宙說:“太好了,我迷了路,還以為今後也見不到人。”

    怎麼了,這個又是誰?

    宇宙細心地嗅了嗅空氣,問少女:“你……有沒有用Escape?”

    “Escape?”少女狐疑:“什麼?你以為我是大陸逃下來的?不是啊,你看,我有身份證。”

    宇宙看著那真實無比的證件,心想這少女大概不會又是亡妻派來的吧!

    少女瞪著骨碌骨碌的大眼。這雙大眼睛,有令人感覺親切的本事。

    無論如何,宇宙抬起頭來,是真屬假,多謝妻的一番美意。

    腦袋長在大腿中央

    對話

    時間:某個星期日的早上九時半

    地點:羅便臣道十一樓全海景七百尺單位。

    人物:男人和女人。

    男人先起床。昨晚睡得不錯,最故心情很好。他坐起來,拾起地上啤牌圖案的謊檀汛╡希然後走到房中。

    女人也查來,她撥了撥還算整齊的短發,叫喚男人。

    女人:Morning(語氣既嗲且甜)!

    男人轉頭,神采飛揚。

    男人:早晨。不,我們一同洗白白。

    女人有著極其甜美的面孔,聽見男人的提議後,神情更形甜蜜。她以極佳身手撲通一聲撲起身,健美的胸脯充滿生命力。她沖到房門口拖著男人的手,裸著身子與男人走進浴室。

    二十分鍾後,沐浴完畢。男人和女人躺在廳中地毯上,男人身披浴褸,女人依然裸著身子。

    女人:昨晚你滿不滿意?

    男人喝著橙汁看《Newsweek》。

    男人:滿意。和你怎可能不滿意。(他吻了她額角)

    女人:那麼,你喜不喜歡我(疑惑地)?

    男人當下打了個突,卻仍能自然回答:喜歡。為什麼不喜歡?

    女人呶長小嘴,自己玩手指,半晌後說:就這樣?

    男人下意識以為她要求些什麼,說:今天和你逛公司。

    女人歡天喜地,轉身抓向男人的浴褸領。

    女人:你上兩個星期日都不和我一起,你今日真的和我逛公司?

    男人:嗯,來,我煮早餐你吃。

    二十分鍾後,男人女人在飯廳吃早餐,女人依然一絲不掛。忽然,女人哭起來。

    女人:從來無人對我那麼好。

    男人有點失措,暗叫不妙。因為事實上男人並沒對女人有什麼好。

    男人:你怎麼了,要不要躺躺?

    女人:我想,我愛上了你。

    男人當下渾身肌肉麻痺,估計不到第三次與她過夜便會弄至如此地步。

    女人:我愛上了你!(她推開面前的煎雙蛋加青瓜,伏在黑色的台面上嚎哭起來,赤裸的胸脯給懸空擠在台邊。)

    男人立刻離座。女人初時以為男人會走近她安慰她,但事實上男人走回房中,以飛快速度脫下浴褸換上T恤褲,還加了頂帽。

    男人正朝大門走去。

    女人:你要逃嗎?

    男人不語,單手扭開門鎖。

    女人:逃什麼,這間屋是你的。

    男人定了定,帶點遷怒把門掩上,大動作地坐到女人面前。

    男人:你究竟想怎麼樣?要不要我計回三次給你。

    女人:一聽到有手尾便走得快好世界?

    男人抽出錢包,作數錢狀。

    男人:多少?你說。

    女人(尖叫):我都說我不是要錢,我愛上了你!

    男人:你怎麼可能愛上了我!我們前後只見過三次!

    女人:怎麼不可以!你見了你阿媽三十幾年,你愛上你阿媽沒有?

    男人雙眼迅速由左溜右,拗不過她,沒她奈何;於是語調變得和氣了點。

    男人:那麼,你告訴我,你愛我什麼?

    女人以干淨的台布印了印眼淚和抹鼻涕,紅腫了眼睛望向窗外,組織她要說的話。

    女人:當我們第一次做愛,你伏到我身上時,突然間我很感動很感動,感到很神聖,於是便偷偷地哭了;到第二次我們再做時,我便想好好替你生個兒子;到昨晚,我便希望以後一生就只和你做。

    男人聽後嚇得六神無主,真想不到遇上了個大地聖母。

    男人:但這些理由都好似與我無關,是你突如其來賀爾蒙失調所以產生幻覺。

    女人:那是愛的感覺!

    男人:那不是愛,那是做愛!

    女人:那是愛!做愛產生出來的愛!

    男人:做愛怎麼會做出愛來!你的腦袋一定是錯生在大腿中央!

    女人:什麼?你的腦袋才是生在大腿中央!你除和女人上床外便什麼都不懂!

    背景

    凡事總有個開端。一男一女結識也須找個地方。

    結識同性、異性最容易的有遠近馳名的蘭桂坊,以及JJ'sCatwalk,Judgement和Manhattan。

    那一晚男人又當值似地站在JJ's。總覺蘭桂坊的女孩子太young,太有點旺角油尖區的味道。JJ's要付入場費,那裡的女孩子打扮華麗些,也會說話些。當然,當中有些不知所謂,更有些操北方口音廣東話的女孩子來做工,但差不多每一趟,男人到最後都會遇到他想要的。

    男人有良好的職業,中上的外表。他沒有固定女友,他覺得沒有那個需要。

    短期的關系最好,開開心心最劃算。

    每個周末,他會在約十時半到達,然後叫瓶Sol,拿著站到bar台後,那位置好,進來的女孩子一覽無遺。

    而大概在十時半舞池開始熱鬧,以至午夜一時,應來的女孩子都全來了,有些很快便被揀去。有些性格及衣著略保守的,可能還在罰站。男人不一定挑選些特別性感漂亮的,他喜歡有趣的女孩子,話題趣致的最吸引他。

    那晚,十一時四十五分,男人發現了她。

    女人有清爽的短發,甜美的面孔,笑起上來眼瞇瞇。她穿一件黑色小背心,外加無袖皮褸,下身是刺穿了的501和黑色高跟涼鞋,頸上沒有飾物,左手的食指倒有一只米奇老鼠銀戒指,手腕是男裝米奇老鼠手表。

    頗討好。她和另外兩名女孩子一起,一長直發另一長卷發,三人在舞池嘻嘻哈哈跳舞,時而向站在舞池旁的男人笑笑。

    男人知道,她們也是有心而來,那麼,便成全她們好了。

    三個女孩子跳完舞,然後甚有默契地分三個方向走去。短發的守在舞池旁的一株植物擺設前,閃耀著一張開朗青春的臉。

    駕輕就熟悉。男人走過去,差不多是公式的一句:“可以請你喝杯酒嗎?”

    女人說:“要支Sol吧,和你一樣。”

    嗯,算是個好開始。

    也差不多是必然的問題:“時常來的嗎?”男人問。

    “多數在Berlin,不過太熟了,所以轉轉口味。”女人答,笑容甜美且坦白,沒有扮乖的意思,得男人歡心。

    男人再問:“在哪裡工作?”女人喝了一口男人手中的Sol,斜斜眼瞄了瞄他,蠱惑地說:“三千大元一晚,高薪職業。”

    男人一聽,立刻打退堂鼓。他當然付得起三千元,但金錢交易他一向不喜歡。誰知女人笑起來,嘻嘻嘻。“我是為人師表才真!”

    “啊?”男人以反應。

    “我是幼稚園教師,是否很高級呢?戴安娜王妃以前也是教幼稚園的!”女人歡天喜地。

    男人笑,他喜歡她。雖然他心裡想道:戴安娜勾佬之後又離婚,兼且會考只有五科僅僅合格。聊上沒多久,兩人結伴離去。男人不知道她是否有丈夫或男友,也不知她是否精神健全身體健康,只知道她合他眼緣而且說話傻氣,應該會好玩。兼且女人對他的身份背景問也不問,感覺上她似是經驗老到,不會有手尾跟。所以男人心情甚愉快,也願意在這夜裡好好對待她。

    “才十二點多,還早,要吃點什麼嗎?日本菜?泰國菜?中菜?”男人細心地問。

    女人泛起可愛的笑臉:“你真慷慨!不過我只想吃炒蜆,我們去廟街吧!”說著,把手圍在男人的臂彎裡。於是他們去吃香噴噴的炒蜆,也買了條米奇老鼠毛巾,和一件蛇形自慰器。

    男人高高興興地付款,禮貌周周地替她開路,-勤地為她開車門,最後還送她一枝粉紅玫瑰才與她一同歸家。

    象征式喝了點香檳,然後很合拍地干了一回,女人望望鍾,已差不多四點了。男人很累,但依然摟著她吻了又吻才抱緊她睡去。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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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女人看看熟睡男人的臉,就這樣想,這陌生人竟格外地對她體貼溫柔,委屈了這些年,是否要走運了?女白

    真奇怪,男人不許我愛上他。

    他差不多是跪下來求我,叫我不要被他的身家性命財產所蒙蔽,他說自己其實一無是處。

    但我又不是喜歡他的職業他的單位他的家具他的衣服,我只是真心喜歡他的人,這對他有什麼害處啊?

    照邏輯,他應該順水推舟善加利用才合乎情理,他可以指使我替他洗衣煮飯抹地抹車,甚至打字和做愛,明明有益於他,偏他就是嚇得語無倫次。

    為什麼只見過三次面上過三次床便不可以有愛?中國的詩詞歌賦個個故事都是一見鍾情啦,難怪他罵我腦袋生在大腿中央,一做愛便愛上別人。

    我承認呀,我是容易愛上人的女人。但為什麼他不去想想,我對他有萬分好感才肯睡到他床上。

    他大概以為他的床上功夫太好而令我愛上他。在別的男人身上不是不可能,但他這個情況便困難了點。我是因為了對我體貼對我溫柔對我禮貌而產生極大好感,而在做愛的時候那好感令我感到做愛的神聖和偉大,因而發覺愛上了他。

    我把我的理論告訴他,他竟然再罵我一次腦袋生在大腿中央,我氣了,氣得哭了。難道我不配有愛嗎?抑或我的理論太艱深,他聽不明白,只好說來說去都是那一句。

    我是把咖啡和果汁倒遍他家的地毯才離開的。氣是下了,然後我想究應不應學Ada和Cindy那樣鐵石心腸,只動欲不動情,那樣便可雄霸武林,百毒不侵。又或是像那些北方妹那樣順道賺錢,那麼大概可以中和一下每次被拒愛的傷。

    玩了這一段日子,睡過不少陌生的床,也愛過不少陌生的人,為他們哭過,被他們利用過,但結果,還是悟性不夠,學不到Ada、Cindy她們的兩成功力。

    始終相信做愛是神聖的,要喜歡一個人才可以做啊!既然早已喜歡了,因做愛那種奉獻感而愛上人,不足為奇嘛!

    為什麼說我在做愛後愛上男人是腦袋生在大腿中央呢?無論做多少次愛都不會愛上別人的女人才是把腦袋安置在腿中央,只顧享受,精密妥當!

    男白

    真正的愛,只有兩次。

    第一次在十八歲的時候,在學校的舞會結識。

    她小我一歲,中五畢業,打算會考後讀秘書課程。

    那個時候的女孩子都流行長直頭發。她戴了個頭箍,穿了條連身白紗裙,很美麗,也很搶手。

    我是到舞會中段才請她跳舞,我牽著她的手後她一直沒有離開過我。我知道她已喜歡了我,而我也一樣,不期然地喜歡上她。

    我留在香港讀中七,而她,乖乖純純地完成她的秘書課程。我們很快樂地過了一年,然後我去了美國讀大學。

    沒有說過等不等對方,但在機場時我們都哭成淚人。而每當心情不好或意志薄弱時,一想起她便忍不住哭起來,在美國頭一年往往如是。

    然後聽說她拍拖了,然後聽說她結婚了,而我的初戀也完了。她沒有等我。縱然我的心中只有她。

    完成了碩士才回港,期間斷斷續續結識了幾個女孩子,最後在二十七歲的時候,和一個剛出道的女律師拍起拖來,而且一拍便是四年,還准備結婚。

    她是個優秀的女子,漂亮得來大方,聰明而有禮貌,對我脾氣也不錯,無論工作壓力有多大,也不會發洩到我身上來。

    所以我們從沒爭吵過,永遠都很有默契似的。

    然後,不知是否太平靜太融洽,我開始不想要她。

    我懷疑愛的滋味如何,至少也應有初戀時那種夢回魂牽,但我對她完全沒有,只是很平靜很安逸。我和朋友討論過,他們都說理想的婚姻生活便是這樣,紛紛勸我快點結婚。於是,我向她求婚,籌備婚禮。然後,我拒婚,我告訴她,我大概不適合婚姻生活,所有人都說平靜便是理想,但我要求更多。

    於是,她崩潰了,躺進醫院一個月,然後飛到英國去。

    而我,自知欠了她,但還是有點無動於衷。

    我不是冷血,只是,我但願我的生命活潑刺激而多變。我已經三十二歲了,想開始玩玩大概還不太遲。

    Disco內很多女孩子很吸引我。

    她們活潑精靈醒目全享受胸襟豁達,因為大家都知道是短暫的,所以知情識趣,開開心心。

    這兩年來,總共有過十來個這樣的女孩子,最短暫的是一晚,最長的約一個月。

    不知道她們當中有誰為我和她們的關系哭過,而我雖真心喜歡她們,但更進一步的觸動,卻未曾有過。

    或許,是投資的時間不夠。要愛上一個人,時間是必須的。

    一個又一個,不單是為性。而是,女孩子總是可愛,聽聽她們說話,看看她們的笑臉,有助減輕壓力,身心愉快。其後,大家願意的話,可以來一場性愛,我也和女孩子一樣,曉得如何享受當中的溫馨。

    也曾想過從中發展一段固定的,但緣分,永遠可遇不可求,我不會介懷她們的過去,也正如我希望她們不要介意我的歷史,但還沒任何一個女人可以令我有那種心情時,還是繼續開開心心好了。

    今早離開我家門的女人罵我腦袋長在大腿中央,只會和女人上床。我沒有反駁她,只是看著她把咖啡和橙汁倒在我的太平地毯上,然後急急穿回衣服離開我家。這太平地毯也舊了,大概要換也是時候。

    她說她愛上了我,我也不知能否相信。女人的情感都脆弱而不可理喻,她愛上了我也不出奇,本來有人愛不會是壞事,但她的急進令我覺得虛假。

    其實我頗喜歡她,她可愛、漂亮、說話有趣,若然關系拖長一點,我或許會真的愛上她也說不定。

    女人都以為男人怕聽我愛你,但其實男人也愛聽的,只在乎時間是否適合,人選是否像樣。

    毫無預兆下說愛我,我嚇了一跳,下意識以為她要威脅我。她離開我家門時還流著淚,當時看到只覺可笑,但回想起來又怪可憐的。

    今晚撥個電話給她吧,解釋是不必了,想她不會明白。若她真是那樣容易愛上男人的女人,我倒有興趣知道她可以愛我愛多久。

    TheWhiteKiss

    綺媚奇怪,怎麼Ford這陣子突然喜歡上喝牛奶。

    一箱一箱地買回來,由早喝到晚。

    綺媚問Ford,Ford回答:“牛奶有益健康。”

    而事實是,因為夏笙喜歡喝牛奶。

    夏笙是Ford公司的同事,很高很漂亮,梳一頭gel得貼服的短發,鼻尖尖,唇略厚。

    她喜歡喝牛奶,空閒的時候,她總舉著一杯,或站或坐,悠悠閒閒地喝。

    那嘴唇,給滿滿地塗白了。

    Ford很愛看夏笙喝牛奶的畫面,他覺得很性感。

    那曉有滋味的白唇,真想沖前吻下去。

    辦公室的故事一向濃縮而具挑逗性,這一對,也沒例外。

    Ford是公司的中上管理階層,而夏笙是電腦部的主將。大多數時候,由日到夜,高挑優雅的夏笙坐得端正地望著電腦,輸入一個又一個方程式,冷靜而沉著,充滿理智性的美麗。

    Ford的房間剛好對著夏笙的背影,有時候以筆尖頂著下顎,一望就是半個鍾。

    他很喜歡她,高不可攀的喜歡。

    辦公室的日子像給蜂蜜膠著一樣,很甜很甜,然而,很辛苦。

    他和她間中會說說話,她倚在桌邊叉著手,禮貌地,優游地,有一句沒一句地,微笑地應著。

    辦公室的閒話家常。“你的領帶很好看,是Polo的嗎?”

    “是Herme's。”了說。

    她於是笑了:“真沒用,居然看不出來。”

    又或是:“看了《PulpFiction》沒有?”

    她會說:“嗯,我買了影碟,可以不停地看,很喜歡。”

    他問:“最喜歡哪一段?”

    “五元一杯奶昔的那一段。”她想了想,然後說。

    他訝異:“我也是一樣。”

    一分鍾、兩分鍾。擦身而過的微笑,沒有目的的交談,構成了喜歡一個人的因由。

    大概是感覺,由少少的好感開始,然後原因不明地發大又發大。

    有時候Ford會對著辦公室洗手間的鏡子傻笑,怎麼夏笙的眼神,愈來愈叫他招架不住。

    愛上一個人是否就這樣的無聊,看著自己的樣子會想起她,看著綺媚的樣子也一樣想起她。

    綺媚在碗碟堆中轉過臉來,問他:“干嗎?望著我笑。”

    他的笑容卻剎那間收起了。他知道他其實不是望著綺媚笑。

    日子像給蜂蜜膠著了。甜而辛苦。

    公司的飯宴,他倆坐在不同的飯桌,而一有機會,Ford會把握來望她。偶爾夏笙發現了,眼珠一溜,給他一個不遠不近的笑容。

    心就是那樣給凝住。

    愛一個人是否就是這樣。那只不過是個微笑。

    Ford在默默地享受著,甜蜜的,專注的,自私的。

    有一回,綺媚抱著他胸膛,問他:“Ford,你是否喜歡了別人??

    他望著天花的吊燈,這樣回答身邊人:“我不是喜歡上別人。”

    是愛上了別人。

    綺媚垂下眼。可以怎樣做?

    而那困在辦公室的感情,在一個巧合下,給帶到深邃的晚上。

    Ford和朋友去disco玩,在香水味、酒氣、煙味、汗味之間,他看到他的夏笙。她喝得很醉很醉,給兩個男人抱著。

    於是,Ford離開了他的友人,站到一個合適的位置,留意夏笙的一舉一動。

    她雙手抱著酒,時而迎臉高笑,時而把頭埋在身邊男人的胸膛,但雙腿早已站不穩,男人一放松手,她便左搖右擺。

    不是日間沉靜專注的女人。

    在差不多半個鍾頭後,夏笙俯下身作了個假嘔吐,她身邊的兩個男人交換了眼色,准備把她帶走。

    沒有考慮到她是隨同友人而來或是什麼,Ford走前去告訴其中一個男人:“我是夏笙男朋友,我來照顧她好了。”

    男人望望他又望望夏笙,笑著應了兩句便把夏笙交給他。

    他要了杯牛奶,讓夏笙握著暖暖的牛奶杯。

    她喝了一口,眼淚就汩汩流下。在他們躲著的一角,他放膽地擁抱她,沒說話。

    她抬起眼來,迷迷糊糊地,吻了Ford的唇。

    WhiteKiss。

    他的擁抱卻放松了。

    那夜,他把她送回她那簡潔的家,她央求了抱著她不放開,他答應了,抱著她看著她睡去,看了一個晚上,在天剛亮之時他才離開。

    天是青綠色的迷-,空氣清甜濕潤。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心情,是罕有的忠實、罕有的好。

    他很快樂。

    然而在假期完畢以後,夏笙卻沒有和Ford說起那個晚上的事,如往常般的溫柔體貼禮貌,沁著一層薄薄的隔膜。

    Ford在失望之余,懷疑她是否喝得太醉了,根本不知道那是他。

    這女人,不知道一星期七天會醉多少晚。不知道醉後會有多少個男人也歸家。

    日間夏笙的背影,變得復雜滄桑。

    Ford躲在洗手間洗臉。不快樂的夏笙,他決定,應該愛她更多。

    牛奶混過了蜂蜜膠著的日子,那甜膩,純淡了、平和了。

    擁有過那WhiteKiss,知道她更多,擦身而過的一分一秒,比從前來得滿足。

    在他仍然默默一步一步走的時候,在一個臨下班的黃昏,夏笙走進WhiteKiss的辦公室放下一個印度式的禮物盒。

    正在伏案的Ford抬起頭來之時,剛剛接觸到夏笙溫婉微笑,她沒說話沒交代,在他面前轉身離開。

    Ford打開盒子,內裡是一串門匙。

    原來夏笙一直知道那個夜裡,吻過抱過的是他。

    門匙,明顯不過的暗示。

    那個晚上,Ford使用了那串門匙,開閘開門的動作,從未如此刺激神秘過。

    大廳內是她,換了便服,坐在地上看影碟。

    她對他輕輕笑,那笑容不重不輕,就如平常在公司那樣。

    Ford坐到夏笙身旁,兩人一時間沒說話,像小學生那樣排排坐。

    然後,夏笙柔和地擁抱Ford的腰,把頭枕在他的肩膊上。

    Ford輕輕把她推開。

    夏笙望向他,帶著幽怨:“我只是因為寂寞。”

    Ford歎了口氣,這樣告訴夏笙:“我沒有打算做任何事。”

    她就那樣低下頭來,望著自己的手指。

    “還以為你一直喜歡我。”

    他掃了掃她短發,站起身離去,放下她的門匙。

    Ford回家,綺媚正在擺台准備晚飯。由向綺媚打招呼,到坐下來食而不知其味,Ford明白,他是真的喜歡夏笙。

    只是,因為太喜歡了,所以不肯占她便宜。

    Ford放下碗筷,迷迷惘惘地微笑。

    綺媚問:“Ford,你是否喜歡上別人?”

    Ford終於點下頭來。

    不知,那個她會否明白。

    浴室

    阿黑以為小白有病,她每天如廁起碼三句鍾。

    每逢傍晚歸家,阿黑總見小白進進出出浴室,除了吃飯的半小時可以坐定定,小白差不多是每隔十五分鍾進浴室一次。

    於是阿黑永遠不能好好說完一天發生的事,也不能明明確確地向小白傾吐心事,久而久之,兩人生活無話,而阿黑以為小白生直腸癌。

    到了後來,小白甚至不肯和阿黑一起睡,她搬到浴室去,睡在浴缸裡。

    那是難得吵架的一夜。阿黑設計稿件給新上司改了又改,後來改無可改,新上司居然親自落筆畫了一張,並且語帶侮辱,阿黑在公司六年了,新上司卻不能過他的一張設計草圖。

    小白則是自由撰稿人,不愛靚衫不愛一切花錢的興趣,最愛懶惰,皆因不愛錢只愛懶,小白每天就是睡懶覺過日子,不事生產雲游太虛。

    就是在平常的一天,阿黑回家看見小白軟腳軟地看著電視時,忍不住向她大喝一聲:“我每天在外面捱得那麼辛苦,你卻當我透明,不是半天不出聲就是躲在廁所裡!”

    小白卻只是望了望阿黑,繼續看她的電視。

    阿黑心一酸,上前抽起小白的衣領。小白原本已是又白又小,加上短頭發和現在給阿黑抽起的構圖,活像兩小兄弟在打架。

    小白自己也覺得有點像,她在心中想:“若是兄弟也不錯,比做情侶好。”

    然後她故意說:“又給上司批評了?”目光無限鄙夷。

    阿黑的心更酸。最愛的是面前的女人,然而她從不分享他的憂傷、他的辛苦。

    那夜他倆便分開睡,小白搬到浴缸裡。阿黑看著她的怪行,頭顱痛到天明。

    然而他不會知道,那夜小白也不好過,她在鋪了毛毯浴缸內哭了半晚,剛才口裡沒安慰阿黑,其實心裡替他難過,看來那名上司還會繼續整治他。

    小白搬進浴室,阿黑忙著應付公事,那次吵架以後,阿黑小白沒有和好過。

    阿黑以為小白發晦氣,一兩天後便會睡回床上,誰知在睡了數天後,小白竟然把浴室布置成睡房,在瓷盤上放了自己的照片,在瓷牆上掛Mone的poster,而浴缸給鋪了被褥和放了枕頭,成了她的睡床。

    小白把浴室噴粉紅色,她准備在小小氣窗前掛厘士窗簾。阿黑嘖嘖稱奇,不明白她何以會如此創新。

    三年前初初認識她的時候,她明明是個正常的女孩,她在大專讀傳理系,希望從事廣告創作,熱愛流行曲和小說,在中五時拍過一次拖,開朗得來帶點含蓄,是典型的清純大專生。

    拍拖的日子也順利甜蜜,到藝穗會看話劇、到赤柱飲啤酒、到長洲做愛,她溫純伶俐好笑容,那時候阿黑還恐怕小白太過溫婉,這種女孩子長久下去會令人沉悶。

    誰知現在她有床不睡有房不住,看來又是人不可貌相的另一案例。

    因為小白霸占了浴室,阿黑迫於無奈光顧樓下公共浴室,戇居而且不衛生。在與一眾阿伯齊齊擦背的同時,阿黑便決定回家後要與小白講清楚,既然大家也住在一起了,這樣斗下去也不是辦法。

    誰知小白就像沒聽到一樣,她把浴室門關掉。這幾天她在裡面種蘭花。

    她對蘭花說:“寧可在這裡,在外面呼吸不了。”

    阿黑站在門外,非常的不明所以。

    可以預料,他倆的關系只會更壞。

    在家沒有浴室可用,又不想用公共浴室,於是最後阿黑借了一名女同事的浴室洗澡,打擾人家多了,順其自然地熱絡起來,也名正言順地神差鬼使,阿黑多了個女朋友。

    這名女同事可愛活潑,但從前阿黑並沒有想過會與她發展,現在天天一起共用一個蓮蓬頭,阿黑才開始思想她的優點。

    至少她簡單直接,也不會用浴缸當睡床。

    但老實說,阿黑對她沒有愛的感覺--甚至,只剛剛觸及喜歡。與當初投資在小白身上的感情,差天共地。

    有時候看著女同事吃吃笑的臉,阿黑會想:這樣也好,小白終歸會妒忌,一定會改變過來。

    可是,不知是否看錯的關系,小白似乎比以前多笑容了,阿黑可以從廳中聽到小白在浴室的歌聲。

    “這算是什麼呢?”阿黑咬著三角形西瓜雪條,自己問自己。

    小白照樣關在浴室中,阿黑在外面也有了人,然而小白阿黑沒有真正的分開,甚至沒有提及這樣的事,偶爾飯桌上碰到,閒話家常互不越軌,反而有種寧靜的和諧。

    阿黑便想,大概小白已不再愛他。

    大概明眼人也會這樣想,小白已不再愛阿黑。

    因為,他們沒有看見她在午夜的淚。小白為阿黑哭,小白為與阿黑的這段感情難過。

    她還是愛他。

    雖然證據確鑿,雖然她不關心他與別的女人在一起,雖然她搬進浴室裡,但她依然愛他。

    所以她寧可搬進浴室,也沒有離開他。

    其實在很久以前,小白已留戀浴室的了。

    每逢遇上和阿黑吵架又或是鬧情緒,小白總會下意識地躲進浴室,起初是洗臉、刷牙、刷頭發、擠暗瘡、剪指甲,後來變成聽音樂、跳健康舞、練卡拉OK,甚至對著窗外寫生和練書法,總之就是不肯出來。

    是在一次小白發現阿黑半掩房門,偷看她的日記薄後,她心驚膽跳,撲進浴室裡躲了兩個小時。然後她發覺,原來在這段關系中,她最害怕失去的是私人空間。

    就是這一次,阿黑越軌偷看她的日記,導致無比的震撼,久久平伏不了,以致以後每天,小白也要到浴室躲一躲。

    同居一年多,睡在一起吃在一起,由好奇新鮮變成厭惡退縮。

    不是故意的,小白由小至大也沒有著意做過任何決定,她只是感覺到,全世界所有地方,就是廁所最好。

    唯一真心笑的時候是如廁的十多分鍾,完全是自己的,別人分享不了,絕對的私隱。

    她沒有告訴阿黑,起初是害怕他會誤會她變心,後來發覺沒有必要,是阿黑變心了。

    小白生性敏感,阿黑的敏感度卻不及她的一半,而且她一天不表白,阿黑根本不會知道她害怕、不滿、難以忍受的是什麼。

    只知道這段感情失敗了,當初無限憧憬,換回來是浴室被占據的下場。

    長此下去,不難擔保阿黑真的不再回來。小白何嘗不知道,但她寧願疏離,也不希望強行被別人霸占空間。分手是說不出來了,還是愛阿黑,怎樣硬生生分開?若阿黑決定了斷這段關系,就由他開口好了。

    分開總有萬千理由,有些理由很感人,有些理由很傻,有些很狠心,而小白和阿黑分手的理由,則充滿浴室的氣味。

    小白在努力的洗擦浴缸。躲在浴室的時候,心情總是很好的。

    她想,或許她不應和別人同居,當然更加不適合結婚,更或許她不應戀愛,不應做一切與別人分享空間的勾當。

    她在浴室內的小小氣窗望出去,映入眼簾的是空白的天。她微笑,或許她甚至不適合做人。

    有些事情總是難以明白的。她不知道。

    只有我的眼睛你未曾看過

    參加那個派對是因為失戀。

    維森不想再牽涉到真正的感情,他只想要不會傷心的性。

    現場是煙霧彌漫的郊外三層式別墅,整整三層面積共六千尺的地方全用作是夜派對這用。

    維森的朋友去過,都贊不絕口。他們說那裡要什麼有什麼,要男要女,悉聽尊便。

    陣陣腥香的氣味,煙草、大麻、女人、汗香、精液。起初維森不習慣,牆邊、地上一對對的赤裸男女旁若無人地干,耳畔是呻吟聲和妖異迷幻的音樂。

    與他同來的兩名男性同伴已熟練地走到單身女郎身邊兜搭,而維森則在沙發上喝了點Coke,high了一半的眼睛看著完全high了的人。

    他搖晃著身體走上二樓,有個露了一邊乳房的黑白混血兒拉著他的腳不放。他暫時還不想要,他摔開她。

    腳下、身邊是一具具赤裸的肉體,強壯地抽動、虛弱地承受,維森驚醒自己要小心步過,別壞人美事。

    就在二樓露台前的牆角,他發現了兩個男人正親吻一個眼睛蒙上黑布的女人,他們萬般討好地深吻她的耳珠、她的頸項、她有乳頭、她的下體。

    她三七著面迎起,像個時裝中的女模特兒那樣擺著姿勢站立,讓男人攀附她身上。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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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6 14:11:55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    森看到她冷冷的-之-,又看到她被男人狂吻的下-,不期然地,便——起。

    而忽然,蒙著眼睛的女人朝向-森方向-媚地咧-一笑,她-:「可以-你做任何事,但不能-看我的眼睛。」

    他-有回答,他在喘。而她,——了那——的男人,伸手把-森拉到身-,她抬著他的後-,她伸出舌-吻他。

    那-夜又黑又甜,——的天花上只-著一——小-泡,四周是女人下-的-味混和著一切邪-的香-森用麻醉了一半的眼睛,-塞了大半的鼻子,——是-住了她的-廓、她身上的一切,和她-汗-沁出-那-忽淡薄的味道。

    之後他便睡著了,而醒-之-她已-不在,他-著地上其他肉身支-起-,穿回地上的衣服。

    清醒了思-忽-令他感到-尬。他垂下-速速穿上T恤牛仔-,然後越——在昏迷的一具具肉——

    回到家-以後,他才放-呼出忍著的一口——起,是昨夜-他-伴前往的友人,他——森:「昨夜-得上眼界大-吧!」-

    森托著——,嘴角微微笑,忽然不想。「我想,一次便-了,不太-合我。」

    然而其-,他-念昨夜那女郎,她迷惑了他。

    日子-是一天一天-,上班下班,-失-的感-已——了患得患失的——感,-再把-分手的女友-在心上,完完全全的,蒙上眼睛的女人已-雅性感地、高高直直地站在他心-中央。

    就在-森以-那夜只是-永-的回-之-,他在中-的一-後巷-碰-她。

    她在他身-擦-,-然她穿著整-的白色套-,也-然,她裸露著她的-目,他-是一眼-出她——

    得那-狠的人,怎——忘。

    於是他的心——地跳,-著她修-的背影拾步而上,在那清-的一天,在那有-白——的後街,一-大男人笑咪咪地跟在他朝思墓想的女人的身後。

    她-入了一片陶瓷店之-,她除下了休息的-牌。

    她-雅地站在-面之後,-雅的手在-拭-面上的灰-

    森很——,自出娘胎以-,就只有早熟的幼稚——代面-能比得上——的-

    一-人,——得那人高高在上。

    他推-而-,站在她面前傻傻地笑,可是她的眼光透露出她-他的陌生。

    她不-得我了,他心想。但有什-所-,心-的人已在眼前,他只知道自己已得到很多。

    他-大大地——她,而她爽快-貌地答。

    一切-得太-易了,他有-不置信自己的好-狻?br />——

    一次接一次,她每次都答-,每次都愉快地-允。而和那夜非常不——地,她有-很——而害羞的高-感。有-清雅的外形,-文的-吐,-雅的衣著,像是不久——便-嫁-皇-的女人-

    森真的很想告-她,叫她-再-了,他根本是被她那邪-的尊-吸引,而不是-情的高。

    但她完全-有-露那夜在-墅-的任何事,完完全全,像——的人-

    森-是——肯定,她是蒙著眼睛的女人,-她架著太-眼-的-候,完全是一模一。

    而他和她出海,她穿上比-尼的身-,也是——同-的一-,他-得她左-大腿上深褐色的胎痣,像五元硬-那-大-

    著-面的日子一天一天的多,-森已可以肯定,他是毫-疑-地-上了她,但神秘的她——露蒙著眼睛的一幕,亦——表示-她-他的感情。

    她——他——任何一句心底-,——他交-心,-波——半分的情。永-也是微微嘴笑,大大方方的,令人舒服但又令人摸不透-

    森甚至不知道她是否喜-他。

    有一次,他-:「抹-,你喜不喜-我?」

    她-只是笑,-著一-晶-的眼睛望著他。

    他-痛。抵受不了她的含蓄,要他——法揭穿她。他要——在在的-,他不要蒙著的-西。

    他想,他-不-在那-墅-找到真的她?

    就在他的友人告-他派-又-行,而抹-又推——六晚上-有空之-,-森差不多可以肯定,他——碰面-

    有-只有欲的集中地,-森保持著他的清醒。照-是highr的high,半死的半死,三——黝暗中的百多名男女,蛆肉一-地——在黑色的夜。

    他大步越-障-,在三-的吊扇下找到她,赤裸的她被三-男人-背後-扶,笑意盈盈的冰雪-依然是黑布一-,捆著她的眼睛-

    森上前,那三-人吻她的足踝,-森吻向她的唇。

    她仰起面-予他反。三-男人退後,——森把她。

    她-他-,一如上回那-:「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但-不能看我的眼睛。」

    他-有回答,他-她的-假感-可笑。

    他抱起她,-柔地做那令他-念-分的事。

    一生人中,他有六-女人,六-,不算少了。然而,-有一-女人令他如此震撼迷-,-那天而-的妖惑、那故意的神秘,散落在他生命以後,一-不可收拾。

    四周香水加-草的-味,-有女人的下-、男人的精液。

    「我-你。」他-她。

    她「嗯……嗯……」的呼叫,不知是——或是阻止。

    而乘她不-意,他揭-了她眼上的黑布,她的眼接-到他的-,惶恐地瞪著眼:「你、不、能、破、-、游、-、-、矩!」她——地,-柔地。

    「你早知道是我,又何必——扮那?」

    她-悲-地望著他,彷-在-——你怎——明白?

    「你知道些什-?你又不是我。」她-,-比的。

    原本-森再想-些什-,可是只-抹-仰天尖-一叫,以手掩面,-奔出露台。

    他跟在後-,但追得出露台,-追不到她。

    她在黑暗的露台上,消失在月光-白的射影中-

    森那-候想,她能逃得到哪-?星期一大清早-不是守在那陶瓷店。

    但-森再也找不到她,也找不到那所陶瓷店。他-附近的人,他——那-小街上——有存在-陶瓷店。

    在-到第五-店-的人後,他才知道心寒,立在-位於中-的後街,正午-光下冒出的汗原-冷得可以。

    怔怔立在曾-一起走-的街上,-森半晌才能回-正常——正常的意思是:-作什-也——生。

    他不知道那是——,他只想要最真最原本的她。他想要整-她。

    但若然他早知道假-有假-的-矩,他便仍能在她自-的空——抱她。

    他-自己的感-而安慰——的豁-、——的不介意,可-,是真的-她。

    既然是-她,他便不-介意她是那派-的一分子,亦不介意她甚至不存在於他的空。

    但可以告-他,他-怎-做。每天徘徊在中-那後街-不是-法,陶瓷店不存在就是不存在。但曾——,又怎能容-放。

    最後,-森想起了。

    他抓起——,——友人,——:「下一——墅派-何日-行?」

    但-,-能碰上她。

    瓷娃娃

    我是主人昨天-回-的瓷娃娃。

    我-尺高,白-白手白-,栗色-卷——,灰色眼睛——嘴唇,身穿——色——裙,-衣是淡-色厘士,-踏紫色高跟鞋。我的瓷手-可以活-,但我不能站立,只能平伏在和倚背而坐。

    我-有名家,但身份名。百多年前由英-人送-中-的公主,然後又-人-回英-,後——到香港-,-身在一古董店中。

    是四年前遇上主人,那年他才十六。

    主人是-很特-的男孩子,-得-外地清秀,而且出奇地-柔。在他第一次——窗看到我-,他便立下誓言,在某天他若碰上令他深-的女子,他便把我送-她。於是,他——小朋友——,一分一毫省下,-了——的-情。

    在二十-的今天,他遇上了她,是-候把我-下-了。

    那女孩名叫炎炎,-然是-很漂亮的女孩子,她——她——,她有火一-的眼睛,我不介意把我的——交-在她的手-,她配。

    但有-候我-想,是主人-我一——情促成-美-,仰或是他心-早有-情而以我-代表-

    之,他——把我-下-,等待炎炎生日那天送出去。

    可是,最後我-是-主人留了下。炎炎在生日的前一天-主人分手,那-候,他-相-了三-月。

    三-月的-份或-短,但放下的感情-可以很深很深。主人很-她,他-分手以後,主人每天抱著我哭-不停,我以-,主人快-抱著我哭死去。

    後-,主人平-下-,-始和我建立感情。

    生活上有什——心不-心,他望著我-完又-,又每天-我抹-,每天握我的小手。他告-我他喜-炎炎的-性,那-固——但灰暗的女孩子,他是-一回。

    我在夜深-分偷偷地落下——,——段得不到的-情而感。

    有-候我陪主人做功-,感性的他主修——,然而功——很好,-服力很-,若果——的日子-有什-特-的不幸,主人的成就必然不弱。

    我很喜-主人,-始-幸我是送不出去,我-意代替炎炎陪伴主人,我-意-著他,-他——,凝-他的-子,分-他的哭泣、他的微笑。

    每天他上——我——,他不快——我-心痛,他呵-我-我-感-,我是不是-上他的?活了百多年,——未曾-人——感情。

    尤-得初造-物,千里迢迢由英——碇-,英-大使把我交到中-公主手中,中-公主羞答——的抱著我,而英-大使的目光一直-有——她。後-,——交-作-了,英——物,那英-大使特-保-公主,保-他-手交-她的我。可是,在混-中-牲,她在-泣中——,我的——沾染了他身上流下的血和-悲的-

    有——心-,只-茫茫-世,——又何苦。

    百多年後的今天,看著我的主人,-有-特殊的感情——我永-不想——他,不要,不要把我送出去,主人,我要永-陪伴你。

    主人每天和我——,每天替我抹-梳-,很快-很快-地一天-一天,直至——

    主人——了新女朋友。

    她是他的同系同-,最初-一班人——主人的家研究功-,但後-其他人不-了,她-依然-,-不是做功-,是-主人跳舞、-音-、-抱。

    我落下——,害怕主人把我送走。

    我-心-察主人的一-一-,——主人-有像喜-炎炎那-喜——叫海-的女孩子。每次和她——後,他都不-得特-欣喜,只是百-聊-地-床看著窗外,不知是否仍然在-念炎炎。

    然而海-比炎炎-主人好,——朗型的女孩子往往-男朋友好。

    主人-不-把我送-她?

    我-得很痛苦很痛苦,身——像有千股引力要爆炸。而突然,我——一-刺痛,我-我的瓷器身-走了出-,我——,看著自己化成一道人形白光。

    我-浮浮-到地上,身上的白光逐——色,我的皮-是透明的粉-,我的眼我的唇有人-的色-,我站在床沿-前,——著我身上的。

    正在——候,主人回-了,他甫一打-房-便看-我。

    他-眉,我嗅到——酒。他喝醉。

    我-掩著赤裸的身-,匆匆擦身而-,在窗前消失。

    百年道行,我化成了人形。

    而自那夜以後,主人每天也提起我。他-著我的瓷器肉身-,看-一-身——光的仙女在他房中出-,他-他——那——迫人的美女;他又-疑是自己喝醉,又曾疑惑那是炎炎研究的玉身-魂大法。

    主人-了一大堆-仙-魂。主人入迷了。

    失-的人精神特-脆弱,要他-上我的白光身一-也不困-,-且他早已被迷惑了。

    有-候趁他不在,我也——身玩玩,我知道,-在我有足——件-他相-,他可以-抱我、依傍我、-我。

    但是,之後呢,若果一天我的白光失去了,我和他-怎-?

    我哭。知道我跟他是不可能的,他只-更-心。

    他是我心-的主人,不可令他不快。

    他已不大——海-,海-看上去也不大快。但海-是好女孩,可-、-真,而且她-上主人。

    就那-吧,撮合海-和主人。

    主人——子-常喝醉,有小醉大醉、不省人事的醉。在一-醉了的晚上,他又再次碰上我——的白光身。他指著我-:「我-念你……」我上前,-起他的手,-他-越繁星-天的夜,抱著他-到——的海。

    他很醉,又-又吐,但是他看著我,很快。

    我-了他的-、他的-,最後是他的唇。

    他-:「我要找的就是你,」我把他的-抵在我的下-下,我的眼眶——了。

    他睡去,我把在另一端世界中憩睡著的海——到他身旁。

    第二天的事我不知道,只知後-主人和海——展迅速。他大概以-,那夜的-馨是海——的。

    他似乎真的忘-了炎炎,每逢-末-日,主人也和海-在一起。

    而我,——的白光——此消失去,只好安分守己做我的瓷娃娃。

    我垂下。就算-他知道那白光身是我,我和他的-分也只有那-短。

    注定,我只是代表-情的-物-

    眼又一年,主人和海-的感情很-定,但我仍然-有被送出去。

    主人似乎一-也-有把我交-海-的意思,他在一-夜——告-我:「你不配-海-,她不是玩娃娃的女孩。」

    就那-,他把我放回木盒中。我看著他木把-合上,就如活生生的人-看著棺木-上那-生葬的悲。

    後-我才知道,主人把我-寄回英-,他把我送-博物。

    我一直怨恨,直至他-把我-放——放在博物-的玻璃箱中。

    我看到我-下的一行小字:

    把——伴我度-了最——日子的娃娃送-白光身的女孩——我不-忘-的她。

    我淌下豆大的眼。一-前——的五-小女孩隔著玻璃指向我,露出不可置信的眼光。

    我的-沾-我的裙子。我想告-她,你是多幸叩耐-海你的悲-你的-不——生不老。

    留言

    那一年,媛媛十六-,中四升中五。

    那一年,天特——,-特-甜,功-出奇地有趣,-校生活一-也不枯燥。

    那一年,心情特-好。

    十六-,——在。

    究竟——有什-好?——

    使人-得幸福。

    那是很-足很-足很-足的境界,原-,生命就是美好。

    在情歌、-情漫-、-情-影和小-中-大,媛媛以-早已-知——是怎-回事,-不知,-自——後,感受是震撼百倍——她幸福的人曾是她的老-,-在大——,哲-系二年。不要以-他是那些以——少女-目-的中-男教-,他任教媛媛的班-,只是巧合的偶然,因-媛媛的老-放-假,他在大-未——之前——替-星期,——教英文。

    他姓林,-人家叫了林sir-,媛媛在心-偷偷叫他Daniel,有-候又自言自-叫他-生:反覆思量,究竟如何叫他才最。媛媛一早已喜-他,最普通最普通的中——案,女-生暗——趣——的男教。而——案有所不同的是,男老-後-也喜-了女-生,——真真地——起。

    可知媛媛有多——?暗-的-象和她-真地-展下去,而且那-像不是中四中五-生,是足以叫-千少女著迷的英俊大-生-

    排有-像——片,但——真心的快-,超越-空。

    林-生喜-上媛媛,其-倒有-意外。一班四十多名少女,媛媛不是最美的一-,-性又不算特出,唯一就是名字易-,宜媛媛,令他不期然每次——都-她。

    而——宜媛媛又每次都能回答,笑容又好看,所以-她的印象了-人一直-有——接-,直至他-有再任教的一-月後-

    生家在沙田,每天都搭火-回中文大-,在一-星期六,他在火-站遇-媛媛。

    是她先-他打招呼,-他做林老。他一-到「老-」——字便不好意思地笑了,大家有一句-一句地寒暄。她告-他她想到中大的博物-看古玉展-,她-,她知道那-有一-很——的周朝玉停玉色是——的,被-血沾染了-千年。

    林-生——,真看不出-小女孩原有——容。就那-他——伴上了中文大-,他和她一起看了那片玉停然後他-她往泳池旁的餐——下午茶,晚上-到街吃田螺,在凌晨一-他由山-CafeDeco送她回何文田的家。

    原本,只是火-站的偶遇——偶遇是媛媛人-抑或-是天意,林-生也——不介意。很快很快,他便-上了她-

    前也曾——,-像是同班同-,——大眼-明伶俐,但半年後分手,女朋友-到加拿大。

    不能-不-心,但彷-早已知道,初-分手是必然,初——太-真。但媛媛不相同。林-生想,自己已-是成人了,-有成年男人的-任感,而且媛媛是那-弱小,-善如天使,-害——的女孩-直就是禽-不如。

    他-心好好——她-一-男人-心-一-女人好的-候,幸福——女人不。

    林-生-媛媛好,是-微不至天-地久的好-

    人都不算手——裕,拍拖的-目不外是看-影、吃意大利粉、媛媛躲——生的宿舍——CD之。普通朋友也能分享的-目,但——相-的人做起-,-有-永久的-味。

    就像是生命的演-,-人共同分享一段生命的-探,-最普通最-微的生活小——始,互相——互相-喜-

    生-有-予媛媛——跳海上刀山落油-的激情,甚至-有一份-重的-物,但他-柔、他-心、他著-、他支持。他-她。他替她——功-,他替她把新-的-本用透明-包好,他-她最喜-的英文小-,他替她把-掉了的眼-上-螺。

    他——她的漂亮,他欣-她的-慧。他令她大致她是他唯一所。他-她知道,-然生命再苦-再叫人不-,都-他。他的-把所有苦都分隔-了,像摩西——海,愁苦危-都-到一旁去,而-,是出路-上去老套,但事-如此。

    媛媛知道-就是幸福,她但-下半生都能-他度-

    要什-大志?——想出名光宗耀祖?-也算不上什-,-便成了。有一-真心-你好,真心-你的人一起生活才是真正的快。

    最-心的是,媛媛不是一-情-的傻妹,-生也有-她一起共同生活的-望。於是,-十六-的初-,除了吃喝玩-外,-有更多的-

    平浪-的,媛媛大一-,十七-了,-中五-

    生很——她的功-,希望她-考可以考好些,寄望她升大。

    媛媛-:「不升大-也-所-,有你就好了。」-

    生-著她的手,告-她:「除了我之外,你-可以-有更多。」媛媛望著-生,深深-幸自己的眼光-著他-句-,她-

    生替媛媛招-名校模——卷,替媛媛做——,——好的精-

    生笑。「自己——也-有——勤力。」

    媛媛-於-他:「-人的男朋友都希望女朋友普普通通,你-要我入大。」-

    生望著媛媛的眼睛。「-管或-有天你——我身——走,我也希望你好。」他。

    媛媛的眼-了。真的,夫-何求-

    月-的努力,媛媛已有八成把握,校-的考-考了全-第八,四A三B的成-指日可待。

    三月了,杜-花-,-生要-付大-考-之-,媛媛亦要向-考全力-刺。

    一日,-和日-,正在——地理的-候,媛媛接到一。「林-生遇上交通意外,-正在-院,他想-宜媛媛小姐最後一面。」媛媛-下-本,乘的士-到-院。

    那十分-的-程,-像是一世-那——,完全空白的-袋,-晃在唱著情歌的。

    媛媛——到他最後一面,他-有等她。

    那天是天-的,-何媛媛望出窗外,-是一天一地的灰黑。

    她-始不——不吃-西,一直在五天後的葬-她才-意-第一。那是-泣的-咽。

    不明白-何是——,人生-不能-利。

    甚至看著了被火化,她也不能真心相信他已死。

    一-那——自己的人,怎-就此——?

    悲-的十七。就那-放下了-本,媛媛——放——考。

    失去中心-的生活,-要-考成——做什。

    就那-每天眼——看著天花板不更好-?-人-心-人——,做什-不做什-也-相干。

    是父母威迫利-,媛媛才肯在四月-考英文聆-考。

    未入——前她想,-科不用——,坐下-做做也-什-大不了。但到真正落——才知道,-才半句也-不入——耳筒——的-音,-媛媛的——胞起不了作用,答到第三-,她-始-公仔了事。

    耳筒-的-音一地上清晰——,媛媛——放在心上,是在「卡」的一-後,-音突然——了,她才稍稍集中精神起-,媛媛-眉,以——件故障。

    大概十秒-後,她——到:「媛媛,媛媛。」

    心-一震。那是-生的-音。

    那-音透——派-的耳筒。它在-:「媛媛,我-念你。」媛媛掩著嘴,-眼——,——地-起。

    那-音——:「但我很不高-,自我——後,你把身-所有放-,不——不注意身-,我看著,非常心痛。」

    四周-是伏案苦-的考生,戴著耳筒在填-答案;但我-的媛媛-在低——泣。

    「-哭。」-生的-音-:「不是早早告——你,除了我,你——有其他。」

    媛媛低首掩-痛哭。

    「如果你——我,-好好照-自己,只有令自己做得更好,才是-我的表。」

    媛媛抬起-,-手-按耳筒,口中喃喃:「-生……」

    但十秒-後,-音-消失去,回-考-的英文。

    他回-了,留下-有——出去的。

    身旁一列列的考生-快地填-答案,看著他——械性的-作,只-身-一切像浮游半空、不著地的幻。

    媛媛哭得更狠,未-便昏倒在桌面上。

    她在想,-生或-不明白,-然整-世界在她的手-,但是-有他,也只如空-一。但——他去……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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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6 14:12:28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剪紙公仔

    玩過這種剪貼遊戲嗎?把穿著內衣的紙版公仔剪下來,然後再剪下配襯的衣服、飾物和手袋,繼而併合在紙版公仔身上。

    你小時候總會玩過吧?當媽媽姐姐有漂亮衣服穿而你沒有,就只好寄情在紙版衣服之上。

    瑤瑤今年十六歲了,依然深愛這玩意,但她不在家裡玩,她在醫院裡玩。

    在她的病床旁有一個小鋼櫃,內裡有一個木盒,瑤瑤的十多個紙版模特兒和百多套剪貼服裝全被保管在內。

    在醫院的日子很除了聽discman看小說外,就是玩剪貼公仔。

    早上替公仔穿行政套裝,讓她上班去。黃昏替她換毛衣和501牛仔褲,她要和男朋友拍拖。週末晚上給她穿晚裝,燭光晚餐正等著她。當然在陽光普照時,她會穿泳衣出海。

    就這樣剪剪貼貼,一天換一天。

    瑤瑤的主診醫生是林喚生,剛到三十歲,但外形遠比起初年齡年輕,瑤瑤看過他穿便裝的樣子,像個大專生。

    他是血癌病人的主診醫生。血癌,是小說和電影女主角最常患的絕症。而瑤瑤,也是身患此病。

    在十三歲初次發病,到現在步入後期,前後已被折磨了三年,瑤瑤下意識知道,大概今次好不了。

    接受了現實,便不會呼天搶地。

    在自己看得開的同時,傷心的是身邊人。

    媽媽每天來一趟,溫柔呵護,強顏歡笑又一天。學校中的三、兩好友時而來坐一坐,給瑤瑤帶來郭富城的簽名,其中的Peggy並說:「我姐姐認識郭富城的保姆,你想不想郭富城來探你?」

    瑤瑤搖頭,她臨死前想見的人不會是郭富城。

    其實Peggy她們都知道,瑤瑤暗戀F.5那個前任素描學會會長MonteChan,瑤瑤想見的是他。

    暗戀Monte的日子最初在瑤瑤讀F.3,十五歲時,斷斷續續也有年多。瑤瑤參加素描班引他注意,瑤瑤在小息時候向他所在的課室凝望。曾經她以為,這是她的浪漫初戀,曾經她以為,她有機會發展這段戀愛。

    但他沒注意她,而她後來也病發了。

    瑤瑤顯得很沒所謂,但她的好友卻為她心痛。

    於是她們告訴Monte瑤瑤的病史和她喜歡他的事,因此Monte每星期也到醫院探她一次,已維持五個星期了。

    今天是星期五,林喚生檢查他的女病人,他對她說:「今天氣色很好,男朋友來看你了?」

    瑤瑤輕輕地笑,聳聳肩,望著她的醫生。

    林喚生打量她手中的紙公仔,說:「今天替她穿什麼。」

    「運動裝,她要打網球。」瑤瑤說。

    林喚生想了想,從瑤瑤的木盒揀出一條吊帶裙,告訴她:「之後她穿這條裙子,要去shopping。」

    瑤瑤拿著那吊帶裙子的剪紙,說:「這是我最喜歡的一件。」

    林喚生笑:「我知呀,你初初進來的時候也是穿類似的吊帶裙。」

    瑤瑤莞爾,她根本記不起了,她甚至不知道林喚生說的是三年前她首次入院的衣著,抑或是最近一次。

    但林喚生的確記得很清楚,那高桃標準的身段上是一件短短吊帶裙。他唏噓,才不過兩個月,瑤瑤起碼瘦了二十磅。她甚至甩光了頭髮。見朋友的時候她戴假髮,不見人的時候她戴帽子。她很為自己那不受控制的外表感到尷尬,但林喚生倒不覺礙眼。不是因為他習慣癌症病人,而是,瑤瑤在他眼中依然美麗如昔。其實他今天心情不大好,他知道這天是MonteChan來看瑤瑤的日子。

    林喚生一轉身,Monte就來了,把書本捧在手中。

    林喚生離開。

    瑤瑤與Monte相視而笑,瑤瑤真的很喜歡看到他。

    他這類型的男孩子最得她歡心:沉鬱、有藝術家的味道,長相清秀俊逸。

    他倆也很能溝通,瑤瑤喜歡一切視覺美觀的東西,她愛好時裝設計和攝影藝術,Monte對這些也擅長,每每有閒錢也會買給她一、兩本時裝雜誌。他對她很好。很合襯的一對,只是他倆知道,沒可能發展。就在離去前,Monte對瑤瑤說:「不能再來看你了,要應付會考。」

    瑤瑤失望地垂下眼來,輕輕吐出:「會考後呢?」

    「嗯。」Monte答應。

    「但要等兩個月。」瑤瑤低聲說。她在心裡想,難道他不會掛念她的嗎?這兩個月內見一、兩次也可以嘛。

    瑤瑤心中苦澀,未幾Monte就走了,剛巧是黃昏,金黃色的陽光從窗外刺進來,流離在瑤瑤病床四周,驟眼望去,混在黃金微塵中的角落是她,更顯孤寂。

    她抿著嘴,又從木盒中掏出剪紙公仔和紙衣服,漫無目的地替公仔並上一套又一套前裙,手在繁忙地活動,一雙眼睛,卻落下淚來。

    本來可以好好地成為戀人,本來可以令他好好愛上她,為什麼病發來得那麼早!這一生人唯一可能的相愛經驗也就這樣失去了。瑤瑤不忿。她在沒有得到之前已經失去。

    究竟這十六年的生存目的是什麼?

    在五、六歲的時候她愛偷塗母親的化妝品和穿她的衣服。十歲的時候首次接觸外國時裝雜誌,一看見那些supermodels心就動了,瑤瑤立志要成為她們其中一分子。十三歲時星探發掘她拍了一個汽水廣告,原以為願望可成真,一生人會順順利利,誰料突然會如此。

    不能再穿漂亮的衣服,不能再打扮化妝,只能半躺在床上,玩這堆剪紙公仔。

    此刻連剪紙公仔也不能玩,瑤瑤的手抖震,淚流得太急,模糊了視線。

    林喚生剛巧經過病房,看見哭泣的她,便走過去,握著她的雙手。瑤瑤倒進他的懷中,嗚咽:「醫生,我不想死。」林喚生合上眼。他心痛。

    瑤瑤的病情一直惡化,不見血色的身體不停地瘦下去,原本美麗的少女,成了小小一副髓髏骨。

    她的醫生每天在她耳畔告訴她:「你會沒事。」起初,她在聽過後還可以笑笑,後來就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只能顫動她的眼球。

    在臨死的前一日,瑤瑤迴光返照,把在鋼櫃中的木盒遞予林喚生,說:「這個給你,知你也愛玩。真像女人。」

    林喚生興奮地接受過盒子,他意外,瑤瑤竟把最近身的作伴物送給他。

    大概,她知道他會珍惜。大概,她知道他是喜歡她。

    在起初,她沒有留意這名年輕的醫生,現在每次看見他,心卻總有點暖。

    Monte已不來了,但瑤瑤也不賴呀,有這個心腸軟的醫生。被愛總是溫暖。

    在臨死前,親朋一眾齊集,瑤瑤問母親:「他呢?」

    母親以為瑤瑤在說Monte,便胡亂扯了個謊:「要會考,走不開。」

    然而瑤瑤的眼珠四處溜,最後在人群後停下來。她看到那紅了眼的醫生。

    她去了。帶有一點點留戀。

    每天都有病人過身,但林喚生在瑤瑤死後,卻例外地拿了兩星期大假。他要專心做個愛哭的醫生。

    後來情緒稍稍平穩了之後,他把瑤瑤留下給他的木盒放到保險箱,一直沒有再碰過。他怕承受不了那痛苦。

    到許多年以後,他碰上一個女孩子,相處了一段時間,他娶她為妻。那女孩子有七分像瑤瑤。

    是在結婚半年後,一切平靜如湖,他才把木盒從保險箱拿出來。內裡的剪紙已經變黃,那些時裝亦不再時興。

    唯一常新唯一不會過時的,就只有那紙公仔的樣貌--在經過時間洗禮後,變成了瑤瑤的樣子。

    他落下淚來,瑤瑤沒有離開,她留在一個愛她的人的身邊長伴。

    於是從此以後他每月給她燒一批新的紙衣服,於是他把妻子喚作瑤瑤。當愛一個人,無論再苦,也會愛下去。

    笑臉

    小魚失戀了。

    被工商管理系那個Eric甩了,拍了兩年拖,他突然告訴小魚,其實一直也不大想發展這段感情。

    彷彿有人用槍逼他。

    小魚好脾氣,和顏悅色地問:「究竟出了什麼問題?」

    Eric答,毫無憐惜的心。「是因為讀大學悶,所以希望拍拖,碰上那時候見你好像對我有點意思,便試試看。」

    小魚靜靜地看著Eric,不知不覺,眼睛紅起來。

    小魚想說:那時候是你每天在巴士站逗我說話,是你硬要陪我上日文課,是你送了束紫鶯尾來我宿舍然後叫我做你女朋友。

    但小魚什麼也沒說,只是流下淚來。

    Eric聳聳肩轉身便走,半分歉意也沒有。

    小魚體驗到當男人變心時的殘忍。沒念一點舊情。

    後來小魚知道,Eric有了新女朋友,是棕髮的美國女孩,來香港當交換生。

    小魚性格純善,給人這樣撇了還可以想道:或許真的比不上別人,既然不如人便只好認輸。

    但可怕的是,Eric為了自保,四處告訴其他同學,一直是小魚纏著他,他倆根本沒有拍過拖。

    好端端的女孩子,乖巧聰明,外表可愛,性格溫馴,偏偏第一次拍拖便遇上那樣的人。

    小魚每天把自己關在宿舍裡哭得好淒涼。

    一想起這段感情、這個男人便眼淚漣漣,她不明白究竟做錯了些什麼,竟會受到如此對待。就是在這種心情下,小魚在一卷從超級市場買回來的雪白衛生紙中,第一次發現哈哈笑的臉。

    是那種在大圓圈內,有兩點眼睛和一個向上笑的嘴巴的笑臉,並且是用藍色原子筆畫上去的。

    小魚把眼淚和鼻涕用另一格衛生紙擦掉,然後仔細地檢查衛生紙。

    全卷翻開來,再沒有別個笑臉。

    是誰用原子筆在她的衛生紙中畫哈哈笑呢?

    小魚心想,大概是宿舍同學的惡作劇吧!哭得頭昏欲裂,小魚把那笑臉捏成一團到垃圾筒,沒加理會。

    Eric離開了她的消息傳開去,主動關心小魚的人多了。宿舍的男女同學,日文系英文系的同學,都若無其事地約小魚上街。

    但小魚只應海恆的約會,她信得過他。海恆是小魚的英文系同學,高瘦斯文戴眼鏡,一年三百六十五日都穿長袖恤衫,說他老套似乎過分了點,但這類女校阿sir型的男孩子一向不是小魚至愛。

    當然,他有他的優點,在小魚眼中,他長情。

    他們是在入大學報到的第一天認識的。那天兩人一同排隊報到,海恆問小魚借原子筆填表,然後再問小魚要了電話號碼。

    其後海恆每天與小魚聊十五分鐘電話。說笑談電影研究小說,互問家庭狀況生活習慣,在每天十五分鐘的笑聲裡,海恆和小魚成了好朋友。

    但小魚從沒答應過海恆的約會,他第一次約會小魚,是看日本電影節的電影,他知道小魚會喜歡。事實上小魚很想去看,又不討厭海恆,但她還是推掉了,在電話裡頭,她聽得出海恆的失望。

    小魚是這樣想的:第一次拍拖,一定要很認真很認真,對方必須是完全合乎條件的男孩,也就是說,必須具備野心、非常聰明、外形酷,一出場便使全世界黯然無光之類。

    未幾,小魚遇上Eric,而後來便弄成這樣子。

    和Eric一起兩年半,海恆沒間斷過他的邀約和慰問,初戀的快樂與不快樂,海恆也有參與和分享。

    小魚對海恆一直是感激和信賴。

    現在他倆差不多隔天便見面,一起看電影打機逛書局買CD,小魚開始認真考慮做海恆的女朋友。

    而海恆也一直在說:「我知無論怎樣也追不到你。」「我對你很有感覺,要是將來的女朋友有一半像你也心滿意足。」

    對著一個對自己明顯有意的男孩子,小魚的態度開始靦腆起來,和海恆的約會愈來愈心驚膽跳。

    而久違了的衛生紙笑臉,又重臨小魚宿舍的大卷衛生紙中。

    在一晚的午夜夢迴,小魚夢見Eric如何對待自己,苦從中來,夢中流了一臉的淚,隨手抓過床邊衛生紙,撕掉一格抹在臉上,赫然發覺又是那原子筆畫上的哈哈笑臉。

    小魚坐起來,鬆開餘下的紙卷,神奇地,這次除了笑臉外,還有以下一句話:「就算你失去所有的人,還有我。」

    當下心頭一暖。小魚把字按到心上,心想除了海恆還有誰。

    她還想道,當初不挑他而選擇Eric,真是世紀大錯誤。幸好幸好幸好,還有海恆。

    小魚就是沒想到,那卷衛生紙整齊如剛從工廠買回來,根本沒有事前被人翻開來的痕跡。

    小魚沒為意,她一向大意。她只想著海恆。

    衛生紙內的笑臉日漸頻密,一卷內往往有三、四個,有時候夾雜了一、兩句鼓勵的說話。

    被Eric傷害的心情已差不多平復,一心一意的,小魚期待著新感情。

    而卻在這時候,海恆疏遠了她。

    原本一星期見三次,變了兩星期也見不到一次。

    小魚有點不耐煩,怎麼追求一輪後又放緩。然而那些衛生紙笑臉又絡繹不絕,小魚看著哈哈笑,就這樣熬了一天又一天,一直相安無事,直至突然在一個星期三,被小魚發現了真相。

    在學校的餐廳內她看見海恆和她的日文系同學家琪吃下午茶,檯面上兩人互相牽手,非常溫馨親密。

    想起了,家琪是小魚在一個月前介紹給海恆的。

    晚上,小魚致電海恆,由九時撥到十二時,海恆也不在家。

    小魚皺眉,蜷在沙發上,想著想著,心就酸了。小魚很失望。

    平時見人還可以嘻嘻哈哈,但夜闌人靜,種種不如意,多想一會便眼淚漣漣。

    隨手抓來衛生紙卷一場,十多張笑臉溜出來。真是好心機,每一格也畫上笑臉,而且還是很精細很精的畫,絕不馬虎。

    小魚把三百多塊笑臉逐格逐格鋪在床上,她想了又想,開始懷疑畫臉的人不是海恆,是另有他人。

    翌日小魚找著海恆,故作輕鬆地問他:「拍拖啦,不告訴我,是否不當我是朋友了?」

    海恆笑,表情有點為難。「對不起,我有事先走。」

    小魚氣了,不明白他的態度。她上前去,給他一張衛生紙笑臉,說:「認識嗎?」

    海恆低頭一看,表情鄙夷起來。「別無聊。」還加一句:「你始終會遇到真正屬於你的人。」然後掉頭便走。

    小魚站在原地,不可置信地望著海恆的背影,怎麼了,一旦找到女朋友便用這種態度對待自己,多說一句也厭煩似的。

    明顯不過,這個杜海恆是在「騎牛尋馬」,小魚一直是那只他騎著的牛,看到更好的以後,便第一時間把牛趕走。

    原以為他比Eric有情,原來都是差不多。

    走了兩堂,百無聊賴地回宿舍午睡,睡醒以後心血來潮,把她剛從超級市場買來的十多卷衛生約拆開來檢查,隨意抽取中間的一卷,在翻開的第一格,小魚便看到熟悉的笑臉。

    小魚心頭一暖。天大地大她還有那神秘的笑臉。

    第二格是中文字句:「我以後會多來和你說話。」

    小魚笑了,在第三格上寫:「不要騙我啊,要不是我衝你落馬桶。」

    原本空白的第四格,片刻浮現出數個藍色原子筆字體:「相信我,我會永遠陪伴你。」

    小魚笑得更燦爛。她想,她大概不會介意有一個真心真意和願意付出的朋友——全文完——
活著,就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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