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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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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于晴 -【願者上鉤】(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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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9 18:18:29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八章                   

    “去做個牌位吧。”

    “牌……牌位?義少爺,小少爺還沒死耶……”

    西門義瞪身邊的小廝一眼,斥道:“你跟了我多少年,連我這點心思都抓不住嗎?”

    “小的明白了!只是,牌位要怎麼寫?寫……‘縱橫天下數十年的商業奇才西門義’,義少爺,你覺得這形容很不賴吧?”

    “……我若是西門永,現下你這狗奴才已經被打死在當場了!我閒著沒事幹要你寫我牌位做什麼?瞪大你的狗眼,瞧瞧角落裡的那一團是什麼?”

    跟在西門義身邊十年的小廝順著主子的視線,瞧見守福院的角落裡——

    “哇,什麼東西發黴了?”他嚇了一大跳。什麼時候恩少爺的園子裡出現一個……妖孽?

    所謂妖者,就是跳脫一般老百姓所能理解的常識範圍外,而又有生命跡象的物體。

    “真的好像在呼吸耶……少爺,咱們快去請道士啊!”

    西門義暗地翻翻白眼,斥道:“下去下去!要你這奴才等於是浪費米糧……對了,你要真敢給我去請道士,讓人恥笑西門家,下半輩子你就不用在府裡幹事了。”語畢,慢步定向守福院的角落。

    那角落,有個人很不雅地面壁蹲著。

    會認出來那是個“人”,還是從那一頭很眼熟的頭發認出來的。

    “混蛋!混蛋!你簡直是我看過混蛋中的混蛋……”

    “我還當這裡是哪朵烏雲掉下來不肯走了呢!”西門義站在他身後冷冷道:“瞧你這什麼樣子,簡直讓人見笑了!”

    “我現在很想揍人,你要不要試看看我的拳頭?”與角落同化的西門永連頭也不回的。

    “哈,一個只懂得用拳頭的人,我怎能奢望他講理呢?”

    “講理只會讓一個蠢蛋變混蛋!滾開!”

    西門義本要如他所願,反正他從小到大就跟這小子天生不對盤,正要轉身離開的同時,忽然想到他可以不在意,身為西門大家長的西門笑卻萬萬不會不在意。

    思及此,西門義瞇起了那雙後天練就的陰沉眼,慢吞吞地蹲下,手裡的扇子隨著他的心緒有一扇沒一扇的。

    “姓廣,京城人氏,目前住在某家客棧,客棧前有永福居的茶博士輪流守著……總算瞧我一眼了,你可別誤會,我壓根不想理會你的事,是咱們被迫同姓,閒言閒語自然會流傳到我這兒來。”

    “你是不是真想嘗嘗我的拳頭?”

    如果附近有巨石,他一定要狠狠痛砸西門永的腦袋。

    “你知不知道為什麼你的腦袋會比你的拳頭還要大?西門永,那是要讓你去用的!這麼大顆的腦袋不去用,你去用一個小小的拳頭,你一輩子的成就會有多大?你還記不記得我十二歲那一年,你一拳打暈我,事後我用什麼方法報仇的?”

    “忘了。”

    西門義的臉部在抽搐,咬牙切齒:“你十三歲那一年,用你的左拳打到我必須躺在床上三個月,你還記不記得我是如何回害於你?”

    “西門義,你是娘兒們嗎?誰會記得這種小事?”

    西門義暗暗深吸口氣,努力暫停腦中大量如何揍死這小子的幻影。

    “你跟那姓廣的,有什麼深仇大恨,我是不清楚。不過,他不是好名聲之人,你也別費力跟他鬥……喲喲,終於有能夠引你注意的話了嗎?我可不是暗示你鬥不過他,要比拳頭,你一拳就可以打死他,但動手打死人是要吃上官司的,你沒必要賠上自己的命。他啊,在京師鬧了點事,來這兒避避難,別費事跟他鬥,遲早他還會再犯的……”

    “他鬧了什麼事?”

    “嗯……不是十分清楚,不過他性子太少爺氣,若沒有痛改惡習的決心,只怕京師廣姓遲早會煙消雲散。”所以說,一個人的性子自幼大致抵定,就像西門永一樣,自幼暴行,長大了一樣脫離不了沖動易怒的個性;要他說,他會說這傢伙早晚讓西門家丟臉。

    “遲或早嗎?”西門永慢慢握住曾經打遍天下無敵的鐵拳:心中已有了計較。忽然間,他起身要往外定。

    “你要去哪兒?”

    “找大哥。”

    “找他?他昨晚處理失火的商行,才剛沾枕,你去找他是想累壞他嗎?有事找我一樣。”

    “哼,你行嗎?”

    “至少比你行。論商,我跟在大哥身邊多年,別說學了十成十,連大哥都不及我陰險狡詐;論要在男女情愛上動手腳,我可是一肚子壞水,誰能比得我陰?”

    西門永聞言,瞪著他。

    “男女情愛……你有經驗?”

    “我孤家寡人的哪來的經驗?”

    “那你哪來的一肚子壞水?”想耍他?

    “哼,所有的奸計我在腦中逐一演練,從沒失敗過。”

    “……”他一向知道西門義不笨,甚至有點小聰明,也很清楚如果今天老大哥不是西門笑,而是西門義的話,西門家的家財會暴增,只是走出府邸很容易被人從背後砍而已。

    突然間,他有點同情西門義在腦中視作演練對象的姑娘,真的。

    “你若怕我要陰,沒關系,咱們可以‘以物易物’……好吧,看你坦率的眼神,我就知道你根本不明白。你看見我的頭發沒?”

    “你又不是光頭,我自然看得見。”

    “我啊,這一輩子最難堪的回憶,就是有一年我聽信某人的建議,每天睡覺前將頭枕在爛泥巴上頭,以為如此就能讓我的發色變佳,結果——”他拉過一撮長發到西門永面前。“你覺得如何?”

    西門永漫不經心瞧著那帶著雜毛的黑發,很直言:“不就是頭發嗎?”

    “是,是頭發。我三年前的頭發還沒這麼糟。”

    “那人真夠膽,竟然敢騙你。”

    西門義瞪著他,咬牙道:“他的確夠膽!這還不是我最難堪的回憶,當我躺在爛泥上時,大哥走進來……”

    “哇喔,大哥八成以為你中邪了。”

    “對!你猜中了!那是我一生中最可恥的回憶了。”當時笑大哥的眼神,他永遠也不會忘。“好了,‘以物易物’就是說,你告訴我你保養頭發的真正方法,而我就告訴你你想知道的任何事,我甚至可以教你追老婆。兄弟夠情深了吧?”

    “……”

    “如何?很劃算吧?”

    “是不是有一句叫急病亂投醫?”

    “你遇見的是再世華佗,西門永,不要把我當外頭的膿包大夫看!”

    “我能知道你腦中那個被演練的黃毛丫頭是誰嗎?”

    “他不是黃毛丫頭。你先告訴我,你是如何保養你的頭發的?”

    “……我用蜂蜜。”

    “蜂蜜?”

    “每天晚上,用蜂蜜塗上頭發……”

    屋內——

    “……阿碧。”床上的少年輕喚。

    “奴婢在。”

    “你聽他倆像不像是兄弟?”,

    “二少跟三爺本來就是兄弟。”

    “也是。我幾乎沒見過他倆同時出現過。手足情深是兄弟,打打鬧鬧也是兄弟,都一樣的。”

    “是的。”只是兄弟之情可能過一陣子就要變血海深仇了。

    “那……你猜到義三哥到底喜歡誰了嗎?”

    “猜不到。”

    “欸,我真擔心他把商場那一套用在他喜歡的人身上,萬一人家姑娘受不得他的陰險狡詐,這……”

    暗暗為義三哥煩惱一陣,又聽見西門義在外頭叫著:

    “真是用蜂蜜?你沒騙我?”

    “我騙你做啥?”

    少年笑歎一聲,抬眼看向忠心的阿碧。

    “你覺得,該不該提醒義三哥,二哥的頭發是天生的?”

    阿碧面不改色,答道:“還是不要好了。”

    永福居的廚房隔壁有間小屋,是專門給在永福居裡工作的少年們輪流用飯。

    平常她習慣過午時一刻後用飯,那時小屋裡的人不多,不過西門永一定會在這個時候進來一塊用飯。

    今天——

    她走進屋裡,偷偷覷了一眼,心頭有些沮喪。

    “好像很久沒看見老闆了呢。”

    她暗驚,盛碗白飯的同時,聽見茶博士的問話,直到另一個少年回答,才知他們並非在問她。

    “上次義少爺來過,說老闆現下有事在忙,沒空過來,要咱們多努力點。若是生意太差,義少爺就要親自來坐陣。”

    “我甯可挨老闆拳頭,也不要他來坐陣啊——”

    接下來的話,她並沒有細聽。他不來……是因為那一日她的拒絕嗎?還是,他真的有事纏身?

    “但願不是麻煩才好。”她自言自語。最近一直在作夢,夢見的不再是怪魔吃人,而是二十二歲的她一直在目送某個人的背影。

    忽然間,她聽見茶博士叫著“阿碧姑娘”,她從米飯間抬頭,瞧見阿碧走進屋內。

    自她適應這裡的生活後,阿碧偶爾會過來瞧瞧她……難道是西門永叫她來的?

    她掀了掀唇,想要問,卻不敢問。

    “甯小姐,你果然在這兒呢。”

    她心一跳,小聲問:“你是來找我的?”

    “是啊。我家少爺……”

    “哪一個?”

    “自然是恩少爺。”見她明顯可見的失意,阿碧表情未變,對著她跟屋內的茶博士說道:“恩少爺說,你們老闆既然不在,過幾天就是八月十五,你們晚上若不想待在茶肆裡,可以一塊來府裡看戲。”

    “看戲?阿碧姑娘,你是說,那種在臺上唱戲的戲班嗎?”茶博士齊聲驚奇道。

    “是啊。一個人看跟幾十個人一塊看沒有什麼差別。你們無處可去,就來府裡看戲吧。我聽大少爺提,這戲班是京師來的,很有名氣,好不容易才在八月十五請來的……甯小姐,你看過戲嗎?”

    甯願用力搖搖頭。“我沒看過。”

    “那你一定要來瞧瞧。”

    “……西門永去嗎?”

    阿碧拉住她的手,笑道:“你別怕。二少最近根本沒回府,不會與你撞上的。”

    不會去嗎?內心的悵然所失已經嚴重到連自己都很清楚原因了。只是、只是她一直當縮頭烏龜,不敢正視。

    正視了又如何?內心小小的聲音在抗議。他完美無瑕,而她呢?即使他執意跨過彼此的不相稱,但她一想到隨之而來的親密,她就怕得不能自己。

    她……終究有些東西再也追不回了。

    “那就這麼說定了。”阿碧笑道:“十五那天,我會先來陪你,再一塊過去。”

    “啊?可是……”

    “只要看過一次,很容易入迷的呢。像府裡其他少爺就是戲迷,你大可放心,今年十五待在府裡的少爺只有一、兩個,不會有人來驚擾你的,尤其是二少。”

    不會吧?

    茶博士呢?

    西門家的少爺呢?

    阿碧呢?

    西門家的奴僕呢……她瞪著西門家一名家丁輕飄飄地送來茶點,隨即在她的眼裡一閃而逝。

    她用力眨了眨眼,確定自己方才看的是人,不是鬼。

    至少,奴僕出現一名。

    但,但很不對勁啊!

    戲臺上地戲子很入神的在唱戲,看戲臺上的戲迷……只有她一個啊!

    她不敢東張西望,因為她老覺得那戲子邊唱邊盯著她看,好像她一不專心,就會立刻拂袖走人。

    也是。大老遠地從京師來,就唱這麼一場,戲迷只有一個人,而且還是一個從沒看過戲的人,這戲班子大概很嘔吧。

    她鎮定下來,集中精神看著戲台,沒一會兒便入迷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在她身邊坐下,然後很隨意問道:“什麼戲啊?”

    “嗯……是竇娥冤。”她吸吸鼻子。

    “啊?是竇娥緣吧?”他記得明明是個“緣”,什麼時候變成“冤”了?往戲臺上一看,愣了下。“那……那是什麼啊?”

    “六月飛雪嘛。”

    “哦……六月會下雪嗎?我怎麼都不知道?”

    即使哭得浙瀝嘩啦,也忍不住被隔壁這人的話給逗笑了。她的視線很捨不得地暫離戲台,往旁邊看去。

    “六月不會下雪,是老天爺見竇娥有冤屈……”她呆了呆,瞪著身邊這個本來不該出現的人。

    “啊啊,你哭得這麼慘啊?”他皺眉,然後咧嘴笑:“我差點要自作多情,以為你為我掉淚呢。”他胡亂摸了摸身上,找不出帕子來,只好用袖尾幫她擦去一瞼的水。

    她呆呆地、沒有任何抗拒任他碰觸。即使隔著一層袖,仍然可以感受到他的溫度跟憐惜。他不是氣到反身離去,再也不回頭了嗎?

    “你介意多個人看戲嗎?”他笑著問。

    “不……當然不。”她低聲喊道,好想伸手撫住自己的心口,阻止心髒的狂跳。

    假裝很專注地看戲,卻發現她連戲子在唱什麼都聽不清楚,眼珠子不動聲色地往左飄,瞄到他自行倒茶啜飲,然後就坐在那兒看著戲。

    她想起,他被氣走的那一夜,她輾轉難眠,想著自己該不該回山上去;想著回去之後,此生大概再也不會見到他;想著想著……在夢裡,二十二歲的她,回去了,然後轉眼白發,內心空虛至死……

    這夢,把她活活嚇醒。

    天色微白,她不敢再入眠,只得定到後花園裡,看著孤伶伶的茶具跟石桌,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哭。

    以前,巴不得世上的人都不要來理會她,讓她獨自到老到死:後來,有人闖進來了,反而無法承受不再相見的寂寞。

    她坦承她喜歡他,將他視作心靈上最親密的人,甚至,這一輩子她敢斷言不會再有一個男人闖進她的心裡……可是,她真的很害怕啊……

    “你啊,可以一直留下來,不必在意我的。”

    她回過神,過了一會兒才發現他是在跟她說話。微微側頭瞧他,他並沒有向她看來,反而很專心地看戲。

    “永福居缺不了你,你若走了,永福居的帳誰來管?”

    “啊……嗯……”

    “你也不必怕我再騷擾你,”他微微一笑:“以後,我在南京的日子也不會太多。”

    “為……為什麼?”心口又酸又澀的。

    他揚起眉,終於將目光落在她有些發白的小臉上。

    “阿碧沒告訴你嗎?”

    “沒有,她什麼也沒有說。”

    “那她是怕你擔心吧。”像吊足她胃口似的,他開朗地笑道:“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我得到消息,說今年又有道人要送長生不老藥給那皇帝老頭子,我……”

    “你要去搶藥?”她失聲道。

    “噓噓噓,小聲點,你要官差來抓我嗎?”他刻意壓低聲音。

    “你真要去?”

    他抓了抓頰,皺眉,又輕笑:“反正我也沒什麼負累,該欠的我一定要還的。”

    “你是蠢蛋嗎?即使你真欠西門家,也不必拿命去換啊!”她叫道。

    他聞言,深深注視她一眼,然後笑道:

    “我的確是個蠢蛋。我也只能用這種蠢蛋的方式去做。是不是拿命去還債,只有我自己心裡最清楚。”

    不知為何,在她的眼裡,他的笑格外地自暴自棄啊。

    是……是因為她嗎?

    他打了個呵欠,很隨便地睨了戲台一眼,便合目閉上。

    她張口欲言,卻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眼角不停瞄著他的側面,只覺他的頰面有點異紅。

    他的頭輕輕點著,像是很快就入睡了,可見他應是很累了。

    當他倒向她的右肩時,她嚇了一大跳,後來見他睡得很熟,她連動都不敢動,他的黑發有好幾撮落在她的腮畔,搔得她好癢。偷偷地摸索到底是哪兒在癢,最後停在左胸前……她是心癢嗎?

    鼻間飄來淡淡的味道,混合了他頭發跟他身上清爽的氣味,不難聞,甚至,她已經有點習慣了。

    忽然間,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肩太薄抵不住他的頭,他一側,整個身子傾下,她連伸手托住都來不及,他的頭就枕到她的大腿上。

    她一僵,整個人像石雕一樣,連吸口氣都不敢了。

    “阿永……”她的話含在嘴裡,期待他能聽見她無聲的呼喊。

    他睡得真的很熟哪。

    連被驚醒的跡象都沒有,簡直拿她的腿當枕頭來睡。她慢慢吐氣,小心地不驚動他。

    就當被石頭壓住好了,她心想,努力把他想像成人形雕像。

    她抬起眼,很想賣面子給臺上的竇娥,但隔不了幾眨眼,她又忍不住往他瞟去。掌心悄悄地碰觸他的頭發,她心跳如鼓的,竟然產生一種“就算是他睡到天荒地老,她也奉陪”的沖動。

    又酸又甜又想哭又想笑……這就是她曾經來下及感受到的喜歡嗎?

    “老天爺沒給我六月飛雪,卻送我一個西門永……”她喃喃著,唇瓣不由自主地浮起笑。

    掌下的發絲又柔又軟,不禁執起一把,湊到唇邊的同時,瞧見他白皙俊面一坨坨的異紅,異紅之中有好幾點……疹子?

    “我受不了……”他像囈語。

    “阿永?”

    “我受不了啦!”他突然張開眸,跳起來對著遠處樓宇的轉角咆哮:“到底是哪個王八蛋在茶壺裡放酒的?”

    她傻眼,瞧見他一直在抓著手臂、抓著臉,好像很癢似的。

    “酒?是哪個人送酒過去的?你們不知二少會起酒疹嗎?”西門義老早就躲在後頭密切監控一切,就怕此計失敗,惹來西門笑的關注。

    她不只傻眼,簡直是張口結舌地呆住了。

    “好像是小畢吧……我瞧見方才他有靠近過那送酒的奴僕……”小茶博士很委屈地躲在角落。說好是來看戲的,誰知道得躲到這麼遠看,害他拼命瞇眼看生平頭一出戲。

    “小畢?”西門永恨極那臭小子,渾身發癢讓他脾氣更爆,就差沒有從頭頂冒煙了。“那渾小子把竇娥冤念著竇娥緣,讓我以為這是一出歡喜結緣大喜劇!”

    “……”她悄悄瞄了眼戲台,忽然覺得演竇娥的戲子演得很僵硬,又不得不繼續演下去,在明知無人看戲的情況下。

    “又是小畢?”西門義滿臉驚訝:“到底誰是小畢?”竟能處處破壞他的計畫。

    “小畢就在你身後,在爬牆的那個。”小茶博士齊聲指向他身後。

    “咦,這小孩怎麼這麼眼熟……你!”

    “嘿嘿嘿……西門哥哥,你好啊!”

    “聶元巧!”

    “哇,西門哥哥,你竟然記得我叫什麼啊!”

    “廢話,聶家十二個兄弟,每個人名我都背得極熟!你待在西門府做什麼……你就是小畢!來人啊,給我抓住他!我要押他過聶府,讓聶家人看看他們養出了什麼小孩,竟當竊賊!”

    “誰當竊賊?我可是光明正大地被雇用的……哇,你抓著我的腿幹嘛?放手放手!”半吊在牆上的小孩拼命踢腳。

    “雇用?你家家財夠用你吃喝一輩子了,你來當茶博士,分明是有心來壞西門府的!”

    “誰教那個愛男扮女裝的老闆傷了我四哥……混蛋混蛋!沒人會在大街上駕快車的,會撞死人的,你知不知道?我四哥的病好不容易好點,才出門,又遭他的快馬撞到,我不出這口氣難消我心頭之恨!”

    “你這小混蛋!我不都拉下臉皮親自送禮過去道歉了,你這小鬼頭還在計較什麼?”

    “哼,明兒個我也送禮過來,盼西門哥哥別計較!”

    “你這小子,今天我非把你抓下來不可……”

    “有種你來啊,來啊——”

    小畢與西門義各持一方叫罵不斷、小動作不斷,一個扔樹上果實,一個撿起地上石頭丟——

    甯願看看他們,再回頭看看已經空無一人的戲台,接著,她的視線栘到身邊癢到渾身受不了的西門永。

    最後,她抬頭看著天上的圓月,不由得輕喃:“今晚……真是好特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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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9 18:19:55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九章                   

    敲門聲響起,她毫不猶豫地打開——

    外頭空無一人。她內心奇怪,探頭出去張望,還是不見任何躲藏的人影。

    “我是來告別的。”身後,忽然響起聲音。

    她連忙回頭,瞧見西門永站在她的屋內。

    他穿著一身鑲金邊的黑衣,看起來意氣風發又俊朗,像極那天上山尋她的模樣,不,不是像,是根本沒有變,就連一頭束起的長發也隨著南風飄揚。

    “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兒?”她直覺問。

    “我不告訴過你,我要去為弟求藥嗎?”

    “那根本是找死啊!”她不要他去送死啊!

    “就算死也沒有關系,並沒有任何人會為我擔心受怕,而我心中也無牽掛。”

    他說得好雲淡風清。

    “再見了,甯願。”他走過她的身邊,要出門,她卻慌張地關上門。

    “我無法自己開門,你不開門,我走不出去。”他的表情流露出困擾。

    她用力搖搖頭,幾乎搖到暈了,仍然守住門口不肯離開。她哭道:“我不想讓你走……可是,我好怕啊……”

    那屋子是她的心,他始終占住一角,如果她主動讓他走出去,他不會再回來的。他無法自己開門,是因為他……還是喜歡她吧?

    奇異地,當這次醒來時,她並沒有流眼淚。

    天色微白,她起身換了衣物,走到廚房燒了壺水泡茶。

    永福居內有點冷清,茶博士們昨晚睡在西門府裡,西門永說好今天帶他們去瞧皮影戲,卻全身起了酒疹而交由西門笑。

    她煮了稀粥,一塊端到內院裡。內院的外側第一間就是西門永的睡房。她怕他還沒有醒,於是,悄然地推開房門。

    他果然睡得很沉啊。

    昨晚他泡了個熱水澡後,吃了帖藥後,渾身仍然癢得受不了,跳來跳去像只煮熟的蝦子。

    她第一次看見酒疹發作,只覺得他的小弱點真的好多,但奇怪的是,他在她眼裡,始終像個堅強無比的男人,不曾因為這些小弱點而有所改觀。

    她小心翼翼跪在床邊,雙肘抵著床緣,很孩子氣地托腮,注視他的睡容。

    他的臉紅通通的,疹子不但在他的臉留跡,還沿著他的頸子、雙臂到處橫行,迫使他只能穿著薄衫透涼。

    她咬住唇,視線落在他飽滿的唇瓣上。

    她掙紮了一下,悄悄地遵從內心最深處的渴望,俯頭輕輕碰了他的唇一下,隨即抽開。

    他的唇瓣還是帶點酒味,有點……不知該如何形容,只覺得心頭有些發暈、有些發顫。

    她捧著腮頰,克制自己陌生的沖動,起身去倒茶,忽然之間,身後兩道“兇狠無比”的火焰燒進她的背部,她連忙回頭,小聲倒抽口氣。

    “你……你醒啦?”

    “嗯,我醒了。”他沙啞道。

    她有些手足無措,最後想起她是來送早膳的,連忙捧過稀粥到他的面前。

    “你先吃點粥墊墊胃,晚點阿碧會送藥過來。”

    “不吃藥也無所謂,過兩天我就能見人了……”他接過稀粥,很有禮地問:“你煮的?”

    她點頭,坐在床緣。

    他面不改色,先是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口,覺得與平日吃的沒有差別,便放下心來。

    她想開口,卻不知從哪句話開始說起,不由得舔舔唇,舔到一半,突然發現他盯著自己看,小臉脹紅,赫然想起方才她曾偷吻過他。

    “我從來沒有讓人闖得這麼深入過。”她垂下視線,十指緊緊糾纏著。

    他柔聲道:“我也是。”

    她是抗拒,而他從來不在意身邊的姑娘家。

    她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

    “我一直以為咱們是好朋友的……就這樣一輩子,很放心,不會有肢體上親密的接觸,可是,在心裡我將你視作最重要的人,甚至我可以預言,將來不會再有人占據我的心。”她慢慢對上他的視線,細聲道:“我曾發生過的一切,你都知道的。”

    “我知道。”

    “你……你真的一點也不在意嗎?”

    “你不過是不小心被蟲子咬了一下而已,無損你整個人啊。”他坦白道:“我還記得你第二次撈上我後,我康復回西門府,那時我對你已有情意,卻不肯承認。我心想,一輩子都不打算討老婆的我,怎麼會莫名其妙栽在一個混蛋女人身上呢?”

    她目不轉睛地注視他。

    他放下碗筷,輕聲道:“直到有一回,我跟大哥上酒樓用飯,遇見一名富家太少,他曾做過你遇上的事,我一時氣極,便將他打到半年無法下床,那時我才很沮喪地認命了,知道自己這一輩子是在劫難逃了。”

    “你的臉好紅哪。”

    “混蛋,我起酒疹啊。那個該死的小畢——不,死對頭!就不要讓我遇見,敢騙我有十六歲,還在這裡混吃混暍!”

    “死對頭姓聶。”她提醒,暗暗看著他又怒又氣的表情,一時之間只覺得百看不厭,就算要她坐在這裡一天一夜,她也甘願。

    “阿永……”

    “嗯?”

    “我有沒有說過,我常作夢,尤其從十五歲之後?”

    “沒有。我剛來西門府裡,也是常作夢,夢見我親生爹的背影,不過現在已經不再夢了,連他的長相我都忘了。”

    “是啊,夢總是反射出我最害怕、最恐懼的事,我也真原以為那夢魘會糾纏我一生一世,可後來才發現我最怕的已不是過去了。”她最怕的,是失去他吧。

    她主動伸手握住他的雙手,感覺到他微微顫動。

    她鼓起勇氣,小聲說:“如果你願意等……不,你一定要等我,如果時間真能沖淡一切,終有一天,我所有的恐懼會褪盡,那時我不會再害怕任何的碰觸。我一定能如常人一樣,與你……與你……”

    “你的臉好紅啊。”他取笑。

    “阿永!”

    “我等。多久都等。”他柔聲道。

    她聞言,雙肩一松,緊繃的情緒終於獲得解脫。她差點以為來不及了,以為老天爺不會善待她第二次;她緊緊握住他的雙手,內心有些緊張,卻義無反顧地接近他的臉。

    他明顯地愣了下,她緊張到有些發抖,輕輕碰觸他的唇。

    當唇瓣感受到回應的輕吻,她有點想退縮,卻努力地讓自己熟悉唇舌間傳遞的氣息。

    她從未接吻過——先前偷吻是例外。她只覺得他的氣味幾乎要灌進她的身子裡,取代她的血肉了。原來,這就是屬於男女間連心也會顫抖的情愛中的一小部分嗎?

    若是,她告訴他,這是她的初吻,從未有人碰過她的唇,他也不會在意吧。

    “等永福居穩了……”他反覆輕啄著她的唇,並不深入。在她耳畔有些喘地喃道:“我帶你去走過我曾走過的每一塊土地,讓你瞧瞧我曾看過的山河……”他吞了吞口水,見她發顫的小臉、發顫的睫毛,連嘴唇也是微微地顫抖跟生澀。他情欲難耐地再輕吻她的唇瓣一回,便很用力地將她摟進自己的懷裡,不讓她受驚於他眼裡赤裸裸的情欲。

    她連身子都微微發抖啊,他內心充滿無止境的憐惜,將她抱得更緊,仿佛想把她融進左胸下的心裡。

    “我可以等,但是,不管你怕不伯,我都要抱著你。”

    “嗯……”她遲疑了下,張開縮在胸前的雙臂,悄然地環住他的腰,讓彼此的身軀輕觸。

    真的不會感到惡心,只是還是有點恐慌跟手足無措。但,她不會反悔,如果不往前走,她就再也追不上他了,所以,她不後悔。

    她單名一個願字——她的願望就是有朝一日能遺忘曾發生過的一切,即使知道這根本不可能,但仍然在奢求著。如今即使不能遺忘,但她有預感遲早會淡忘的

    “我會帶你走遍中原,讓你充滿了各式各樣的回憶,一個回憶壓過一個,不好的回憶遲早被壓到你連記都記不起。留下的,將會是你最想記住的。”

    她聞言,大受震動,緊緊閉上眼,不讓淚珠滾出來。

    “然後呢……等咱們玩夠了,就回來守著這間茶肆到老。”

    “嗯……”不想掉眼淚、不想掉眼淚。這人,存心要逼她哭。她咬著唇,嘗到淡淡的苦味。

    “阿永……”

    “嗯?”

    “你的嘴……好苦啊。”

    “……有嗎?”

    她舔了舔唇,皺起臉。“好苦又帶點腥味,苦入喉嚨……”

    “……那是你熬的甯毒粥。”他歎氣:“你終於嘗出了它的與眾不同。”

    七年後——

    他們回到南京成親,然後定居,一生一世。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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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9 18:20:45 |只看該作者
正文 後 記                   

    後記

    不知道有沒有人跟我有同樣的經驗,現實生活中,已經離校多年,但在夢裡,仍然是個學生,上著可怕的英會課,被迫長跑馬拉松,以求運動學分過關。

    自己最在意的事,往往反映在夢境裡,所以,當有一天,不再夢見那個曾經待了數年的學校時,我也明白了我的未來已被其他更重要的事所占據。

    《願者上鉤》也是如此吧,原有的夢境被壓碎,由其他現實中對照的夢境給取代,以反應女主角壓抑下的變化。

    不過,這跟《小胖的異想天開》可不一樣哦。

    《小胖的異想天開》算是另類文稿,雖然與一般言情小說完全扯不上關系,不過靈感的出發點,與《願者上鉤》是差不了多少的,都是以質疑為開端(詳情請看序)。

    事實上,當初決定要寫《小胖的異想天開》,是很忐忑不安的(一開始,我是想寫個外星人的故事,不過被駁回了,不知道看過《小胖的異想天開》的朋友,會不會松了口氣?)忐忑不安什麼,我想你們大概也猜到幾分。

    對於寫慣愛情小說的我來說,在這方面無疑是個新手,當我寫到“安能辨我是雌雄”時,其實我很想失控地繼續寫將軍大人與於小胖的故事,將書名改成“將軍與於小胖之間的激愛”,不過顧及隨性小品的整體性,只好黯然放棄。><~

    當從項姐手裡接過這本書時,我漏夜重看,看到“於小胖”跟殷戒的故事時……內心竟然產生一個可怕的腹案,將來如果有機會,將可怕的腹案寫成愛情故事時,請不要恥笑身為作者的尊嚴。><~

    總之,每回的後記都是在完稿後寫的,很多相關事件無法在出書後補上,所以,這一次,趁著《願者上鉤》時,寫著部分有關於上一本的接續後記。

    以往的套書活動,項姐定時來電分享出版社最新的進度,讓身為完工的文字工作者,也可以感受到大家的努力,不過,從沒像這一次親眼目睹來得印象深刻。

    某日去出版社簽名的過程中,隔著厚重的窗,看見忙裡忙外的員工;在漫畫博覽會,看見出版社佈置的會場,看著跑來跑去,汗流浹背的員工……真的很印象深刻。

    當然……在會場待一下的我,也拿著私密照跑來跑去,當跑馬拉松,沒有一個人問我通關密語,只有人問我:“那個手提袋是在哪兒拿的?”

    我雙肩一頹,只能默默地放棄,繼續逛著漫畫展。

    注:><~這個表情,是我從隨性小品中的某本學來的,實在是太太太可愛了,忍不住用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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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9 18:21:44 |只看該作者
番外篇

    捕獲漏網之魚

    萌芽

    西門永二十四歲,初獲情意時——

    “稀客……喲喲,這真是太太稀客了,西二少,是什麼風把您吹來的?讓小的算算,你也有半年沒有來了吧?”城內最負盛名的藥館老闆,一見俊美白膚的青年,立刻起身相迎。

    “我身強體壯,要我一天到晚跑你藥館,你是咒我死啊?”那青年沒好氣,又狀似隨意地問:“最近有沒有什麼消息?”

    “沒沒,沒消息……”

    “你這麼緊張幹嘛?我會吃人嗎?”

    “西二少,您可別誤會,小的絕對相信你不會暗地殺掉自己的兄弟——”

    “啊?”

    “就是那一天啊,您一回府的當晚傳來好壯烈的慘叫。那殺豬般的慘叫讓咱們懷疑西門府裡有人被殺,但小的絕不會懷疑您,你要殺人一定公開著來,才不會在三更半夜關著門砍人……到底死的是哪位兄弟啊?”他實在忍不住包打聽的性子。

    那青年怒瞪他。

    “你閒來無事在編什麼故事?最近到底有沒有名藥可尋?”

    “沒有沒有……前一陣子您受了重傷,您府裡有人親自過來,要小的不准再傳消息給您……”

    “哪個混蛋不要命,也敢干涉我的事?”

    那藥館老闆默默垂下眼,默默舉起胖胖的手指,指向青年的身後——

    “您嘴裡不要命的混蛋就是他。”

    那青年聞言,忿怒轉身,正要破口大罵,定睛一看,傻眼了。

    “大哥!”

    那被喚作大哥的男子微微一笑,狀似訝異地說道:“好巧啊,怎麼會在這兒遇上你呢?這不是萬靈藥館嗎?永弟,你是不是傷口又裂了,快跟我回府,我差人去請大夫吧。”

    巧個屁!

    分明是監視他!

    監視他也就算了,西門家哪個僕役來監視他都敢扁,唯獨一個人他揍不下去!

    “永弟,你動來動去的像個蟲子一樣,有什麼事讓你很不快活嗎?”

    “……沒有!”他一飲而盡。是茶,什麼鬼味道也沒有!

    西門笑微微一笑,顯然很習慣他的脾氣。“你從未久待南京,不知道南京好吃的地方在哪兒。這‘貴來酒樓’裡的茶水很普通,遠不及咱們的茶肆,但酒菜倒是十分道地。難得你跟我有機會出來走走,一定要來嘗嘗。”

    西門永悶不吭聲地吃了半飽,忍了又忍,才沖口道:“大哥,我又不是三歲小孩,你老盯著我,總不能盯一輩子吧。”

    “是不能。”

    “再者,若要真打起來,你絕對不是我對手。”

    “也是。”

    “所以,何不讓我自由?”

    西門笑人如其名,始終帶著沉穩的笑。“如果自由就等於你去找死,那我不如盯著你好了。你脾氣雖爆,卻也不會對我動手。”

    混蛋!西門永暗惱,真巴不得自己有鐵石心腸。他翻翻白眼,認命歎氣:“我承諾過我會好好保重自己的。那兩次純是意外,我不會無聊到心甘情願拿身體去喂刀……何況,恩弟若好些,你不也高興?”

    “如果恩弟的康復,必須用你的命來換,我不會答應。”他微微笑著,知道若比耐心,這個二弟永遠也不會贏他。“你年紀也不算小了,為什麼不仔細為將來打算?我手頭有幾間酒樓,你若願意——”

    “我會做垮它們!”

    西門笑明白他對未來不抱什麼希望,所以從不為自己的將來打算。正因如此,他才希望西門永能接下部分的產業,留住他莽撞過頭的身心。

    尤其,最近西門永一直被某事所困擾——他猜不出是什麼事竟能困擾他這個二弟這麼久,但能讓他一天之中對天發呆三、四個時辰,必是一件十分嚴重的事。

    “沒有關系,慢慢來。再過幾年,你就會定下來的。”西門笑很有耐心地說道。

    “……大哥,你跟我之間也沒什麼血緣關系,何必對我付出太多?”

    “你跟我之間確實沒有流著相同的血,但你我以兄弟情分相處十多年的事實不能磨滅……我相信若然有一天,我出了事,你必會排除萬難來救我。”

    西門永聞言,俊臉微紅地撇開視線。

    從貴來酒樓的二樓雅座往下看,可以看見南京城人來人往,其間不乏三教九流的人。

    他瞧瞧街道上的攤販,不禁喃道:

    “我認命了。”語畢,唇角逐漸上揚,隨即哈哈大笑。

    “如果我說,你必須跟我過府向包公子道歉,方能免去牢獄之災,你一定不肯吧?”

    西門永立刻臉色一整,厲聲道:“那是當然!我沒做錯事,為何要道歉?我甯願被砍頭,也不要違背我的心!”

    一下怒、一下笑、一下又化為猙獰,西門笑視若無睹,不想承認自己的兄弟有點成瘋的傾向,旁敲側擊問:“那丫鬟與你有關?”

    “完全無關。”他很乾脆地說。

    西門笑瞪著他。“那你為她出氣?”

    “不是為她,是為了……”他閉嘴不再言語。怎能說,那時血氣沖腦,什麼也顧不了,只知在那遙遠的山上,有個姑娘跟這丫鬟的命運一樣……

    如同西門笑所言,這種事並不是沒有發生過,只是……只是……剎那間,他恍惚了,彷佛親眼見到甯願被無力地欺淩至死。他還記得李家村那老庸醫說她是在瀕死狀態下浮上岸的……他豈能讓她再受這種苦頭?

    忽然之間,眼前一片清明,幾個月來的掙紮苦惱有了明確的答案。

    “永弟,你也有秘密了嗎?”

    西門永閉上美眸,再張開時,微微笑道:“大哥,我想定下來……有必要這麼驚訝嗎?你不是說,也該是我為自己打算的時候了?我想得很清楚了,我決定要定下來。”

    “……跟你最近的喜怒無常、半夜慘叫有關?”

    “是啊。”他很高興地宣佈:“我想討個老婆了。”

    “……”

    “大哥,我從沒如此喜歡過一個姑娘,你想……她會跟我下山嗎?”

    “……只要你不動口,她會的。”他一出口就是髒話連連,一般姑娘會嚇個半死的,只是,從來沒有見過這個二弟如此穩定自在的神態。

    西門永大笑二聲。“她那傢伙瞧過我最狼狽的樣子,聽過我罵過最難聽的話……我何嘗也不是呢?”聞到她渾身異臭、看見她髒兮兮,不知道這能不能叫患難見真情……是這樣用嗎?隨便啦!反正,他明白就好。“女人啊,原來也不算是麻煩啊……”

    西門笑注視著他,內心微微放下一顆心。

    看來,他這個二弟不會再莽撞到不顧自己的生死了……唯一比較麻煩的是——

    “真的連道歉也不肯?”

    “大哥,你認為我做錯了嗎?”

    “暴力總是不對的。”

    “那你說,那姓什麼混球的有什麼該有的下場?”

    “……沒有。”

    “那,我有什麼錯?”

    西門笑用力歎了口氣。算他倒楣,誰教他年紀稍長了些、誰教西門老爺要第一個收他當義子,身為兄長,就必須扛起許多責任——

    “好吧,這事就交給我處理。不過,以暴制暴終究不對。你跟著我,我教教你一點點手段……至少,許多事要暗的來,懂嗎?”

    “哇,大哥,什麼時候你變成西門義那小子了?”

    “義弟沒這麼陰險,你是多想了。”

    “是是是……”沒這麼陰險,天也要塌了。天下就大哥相信西門義很純真,不過,就算西門義再陰再毒,只要別用在他身上,他可以當都沒瞧見。



    2果子成熟前

    雲游四海第五年冬——

    “願兒,起床了嗎?願兒?小願?西門甯願?”敲門聲就像是打鼓一樣,配著他的破鑼聲,不起來也難啊。

    她連忙開門,微惱:

    “我不叫西門甯願……你還好吧?”

    “我很好啊。”

    “你笑得有點僵。”

    “是嗎?”他拉拉臉皮,露出俊朗無比的笑來:“可能是我睡得少,臉部還不夠活絡吧。”

    她目光不移地打量他。“你的嘴唇有點白。”

    “耶?真的嗎?”他搓搓厚唇,很灑脫地說:“可能今兒個的氣血不太暢通,太久沒有用拳頭了吧。”

    “你在發抖。”

    “……有嗎?哈哈哈,是你瞧錯了。我這哪叫發抖?我這是在運氣!”

    “昨晚我發現下雪了。”她很平靜地提起。

    “哦?我一覺到天亮。什麼時候下的雪?”

    她雙肩一軟,放棄了跟他說話,回頭收拾包袱,順便拿起猩紅斗篷定到房門口,遞給他。

    他眨了眨眼,笑了出來,接過來不披在自己肩上,反而為她穿上。

    她愣了下,叫道:“我不冷啊。”

    “誰說不冷?外頭都下雪了。”

    “我在京師出生的,根本不怕冷,倒是你……你沒來過京師吧?”

    “誰說我沒來過?我可來了好幾次呢。”

    “沒在這時節來過吧?”

    西門永當作沒有聽見,接過她的包袱扔向床上。“咱們晚一天離開。”

    “晚一天?雪太大,無法出城嗎?”

    “不,我要帶你去瞧一樣東西。”

    “咦……等等,你別拉著我跑,這兒是客棧,都盯著咱們……喂,你不會只穿著這麼少的衣服出去吧,至少穿上斗篷啊……”

    明明他怕冷怕得要死,還硬撐!

    不過……

    哈哈哈哈,她真的很想笑啊,一個心靈這麼粗的男人,竟然有這麼多秀氣的毛病,她若笑出聲來,他會發狂吧。

    十二年來,第一次踏上京師,說不感觸良久是騙人的。只是,她原以為這種感觸會是恐慌、害怕、不甘的組合體,卻沒有想過,她踏上京師的剎那,竟是一陣濃濃的感傷襲來。

    就連夜宿客棧時,她竟也能一覺到天亮。

    都是因為身邊這個“看起來很斯文,事實上很火爆,偏偏又有秀氣毛病”的男人吧。

    “你到底要帶我上哪兒?”她追問。

    “到了你就知道。”他頭也不回的。

    “風很大,你老擋在我面前,真的會著涼啦。”

    “混蛋,我是男人!”

    一句男人就可以交代一切。這人,以為他天下無敵嗎?

    他行色匆匆,一點也不在意經過了哪兒、看見了什麼。這與以往完全不同,與他遊山玩水五年多,每到一處他曾經到過的地方,他必詳盡解說;甚至,去年還帶她去曾奪皇帝老爺聖藥的崖邊,很得意洋洋地的告訴她,當年他就是從這裡以極完美的姿勢跳下,若不跳下,就不會遇見她——這男人有時候簡直是讓人氣得牙癢癢的。

    是啊,現在想來,才發現自從到京師之後,他一直心不在焉的,好像在等待什麼。

    “阿永,你是在等人……”正要問個清楚,他突然停步,讓她一頭撞上他的北目。

    “到了。”

    “到了?”她眨了眨眼,從他的身後走出來,順著他的視線往前看。

    一片空地。地上開始積起雪來。

    他轉向她,凍白的唇微微笑著,牽起她的手。

    “阿永,你的手很冰啊。”

    他拉著她走向空地,笑得很開心:“你覺得這兒眼不眼熟?”

    “不就是空地嗎……”

    “這兒,曾經是廣府。”

    她呆住。過了良久,才緩緩抬頭,細聲喃道:“這兒是空地。”

    “是空地。”

    “屋子……被拆了?”

    “是被拆了。”

    她望著他。“我記得小姐是大戶人家,他的父兄不也是官嗎?”

    “大戶人家又如何?官又如何?十年風水輪流轉,沒有本事的子孫,即使金山銀山也成空。幾年前你在永福居遇見那混球時,他已非風光之身,他在京師鬧出事來,誤惹到名門之女,到南京是為了避風頭,等息事之後再回京師。”

    “誤惹?你是說,他娶了小姐之後,又……又——”又有別的姑娘跟她一樣受害嗎?這句話她始終說不出口,直到他用力壓住她的掌心,有股熱氣竄進她的心口。

    “咱們只能說,這一回他惹錯了人。”西門永平靜地說。

    “才幾年的工夫啊……你也參與其中嗎?”

    “我?”他眨眨眼,很賴皮地笑:“我像是會玩這種手段的人嗎?要我耐住性子等上五年就為了等他家破人亡,我可不成。是他自己種下的果,怨不得人。”

    其實,他也有參一腳吧?這個想法自然而然地浮現在心頭並且確定著。如他聽說,他是個甯願用拳頭見真章的人,絕沒那耐心去佈局、去等待,可是,為了她,他會,真的會。

    曾經算是她姑爺的男人,不止在這一次惹錯人了,早在她十五歲那一年,他就種下了未來的禍根。

    她慢慢地抽離他的溫暖,緩步走到空地中間。然後一步一步踏著——

    “我記得,那一天,我從這裡走出來,廚娘大嬸問我,有沒有喜歡的人,我心想,我認識的人都在府裡頭,將來自己的夫婿也不脫是府裡的長工吧,只是,我還不懂什麼叫喜歡呢——”她微拉裙擺,往左邊走了好幾十步,離他漸遠。“接著,我走上回廊,要去找小姐,那時,我心裡在想什麼呢?對了,好像在想再過幾天我要及笄了,算是成年了,成年後不知道我的心境會不會有所不同……”她順著想像中原有的宅院路徑,慢慢地走著,有時離他遠點,有時明明離他只有幾步路距離,拐了個彎又遠離;即使遠離了,她始終感覺到他的視線落在她的身上。

    最後,她像走進院裡,以很慢的速度直走著。

    “我記得,最後我停在這扇門前。然後敲門而入,看見了——”終於停在他面前。她用力眨了眨圓滾滾的眼,眼前的景物再也不是當年醜陋的回憶了。她啞聲道:“我看見了一個重傷的男人。”絕不是出於沖動,她用力抱住他的頸子。

    他渾身僵硬,連動也不敢動,手掌輕輕抵在她的腰,怕她滑下來。

    “你想知道他的下場嗎?”他輕聲問。

    “不,我一點也不想知道。不管是他或者是她,都與我無關了、無關了。”

    他慢慢合上眼。

    “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好慶幸……你怎麼這麼冷?”她這才發現他的異樣,連忙落地,瞧著他異樣紅的雙頰。

    “我沒事……只是有點沒力。”

    小手撫上他的額面。

    他滿足地輕歎:“你真暖,我有點想睡了。”

    “阿永,你受風寒了……啊啊啊……”見他有點站不穩,原要傾向她,但似乎憶及她不太喜歡男人接近,便硬撐著自己倒向地。

    這混蛋!她惱,連忙發揮潛藏的力氣拉回他沉重的身軀,緩緩一塊跌坐在冰涼的雪地上。

    “你又不是別的男人!”她氣叫,拉下斗篷蓋在他的身上。她沒有想到他怕冷怕到這種地步,還死不肯承認……可是,真的很好笑啊。

    “姑娘,你沒事吧?”

    她抬起頭,嚇了一跳,瞧見有中年漢子好心地在問她。

    這些年來有西門永陪伴在旁,她習慣了他,卻依然對其他男於有所排斥跟不願接近的心理。

    她低頭看看西門永,鼓起勇氣,不讓聲音顫抖地說:“可否請您幫我雇輛馬車來?我跟我……我相公要回‘來升客棧’。”

    “那有什麼問題呢,我去去就回,順便幫你請個大夫過去。”

    “謝……謝謝。”

    等那中年人離開之後,她連忙將掌心窩住他的臉頰,讓他不這麼冷——這人,連昏倒的模樣也真是好看啊。

    “我有沒有告訴你,我好慶幸我遇見了你,好慶幸我被迫救了你,好慶幸這一輩子我們有緣分……”她回頭看了那被銀雪覆蓋的空地,看起來是那麼地純淨潔白。她慢慢轉回他的臉上,然後綻出頑皮的笑意。“你昏倒了呢,本來,我還想說,現在你要想回南京住下,我一定奉陪,雖然……我還是有些害怕,但我會努力的。你明白我話中的意思嗎?好可惜啊……算不算是咱們有緣有分的時機還不到呢?”

    這種惡劣的頑皮,是被他潛栘默化,還是本就她性子裡的一部分呢?

    馬車來了,那好心的中年漢子幫她扛西門永上馬車。

    直到馬車離去,她不曾再回頭。

    銀白色的空地離她愈來愈遠……愈來愈遠……終至消失。



    3果子時機成熟了

    一覺醒來,就瞧見床邊有人,她嚇了一跳,定睛一看,是個小女孩。

    這女孩差下多五、六歲,很眼熟,正沖著她笑。

    “爹在哪裡?”

    “爹?”

    “勇蛾找不著爹,一起床,他就不見了。”

    永兒?

    西門永?

    原來,她又作起光怪陸離的夢來了,這一回她夢見的是西門永小時候,只是——好像不小心把性別搞錯了。

    “爹呢?”小西門永追問。

    西門永曾提過他親生的爹因賭而被人打死,後來才由西門老爺收養,他對親爹的印象並不深刻。她微微一笑,起身拉起小西門永軟軟的小手,道:“你爹一定出門了,我陪你去找。”好可愛的小孩啊,連西門永小時候的頭發也是這麼地美……偷偷抱了下小小西門永軟軟的身子,臉熱地牽她走出門。

    門外,有個背影蹲在牆角,看起來很……猥瑣。這些年來,雖與西門永走遍大江南北,但那不表示她可以忍受其他男子的接近。

    她正要大聲叫人,匆然小小西門永喊道:“爹!”

    那背影轉過身,正是成年後的西門永。

    她呆了呆,眼睜睜瞧著小小西門永撞進那西門永的懷裡。

    “女兒,快來選娘。”

    “娘?”

    “你瞧!”他咧嘴指著牆上的洞,對著小女孩道:“洞外頭是不是有很多個娘讓你選?”

    在一旁的甯願暗暗受驚,見他父女倆竟相往小洞瞧去。她悄悄走到牆旁,往牆外偷瞄,好幾位年輕貌美的“娘親”果然排排站,任他選擇。

    他……他不是說要等她的嗎?

    還是,他已經放棄了?

    “阿永……”叫了幾聲,西門永才心不甘情願地回頭。“你……你的小孩真是可愛,她幾歲啦?”吞咽好困難啊,甚至,連說出來的話都那麼地痛苦。

    “她七歲啦。”他沒好氣地說。

    七歲?那就是他成親七年了?這是怎麼回事?他不是說過要等她的嗎?不是說過要等多久都願意的嗎?他說,要陪著她走過每一片土地,讓她不虛此生的啊!

    心髒緊縮,疼痛得好難受,讓她一時之間喘不過氣來,渾身發熱發冷。

    “我陪著你夠久了,你知道我陪著你走遍我所走過的路,已經走了多少個日子嗎?”

    “不……我沒記著……”她的確記不清楚了。只知道四季與他為伴,她很安心也很常樂。

    常樂嗎?她從未想過這兩個字可以用在她的身上。

    “十四年了!我陪著你十四年了,你知道這十四年來我都用什麼樣的眼光在追隨你嗎?你有注意過嗎?有為我設想過嗎?”

    她愣了愣,對上他那雙好會說話的眼睛……這雙眼充滿了情欲與溫柔,針對她的。

    她還記得,一開始她發現他用這樣的眼神在注視著她時,出於本能的,她聯想到不堪的回憶,將那樣的眼神視作淫邪齪齷,她故意避開……他發現了嗎?所以特意收斂起這樣的眼神,不讓她感到任何的害怕……

    如今,再一次正視他的眼,不再覺得令人作嗯,是她以前從來沒有發現過,還是以往被自己的心魔給誤導了?

    “你來。”他咧嘴笑,拉過她的身子,讓她得以偷窺到小洞外的女子們。“你幫我瞧瞧,哪個姑娘最適合我?”

    “等等……”

    “再等下去,我就是老頭子了,既然你無心,就讓咱們當一輩子的哥兒們吧!你已經是最瞭解我的人了,當知己,夠格了。”

    不不,她不要當哥兒們啊、她不想當哥兒們啊,她不要啊!

    她要的是——要的是——

    “誰適合呢……”西門永喃喃著。

    “我!”她厚顏脫口而出。

    “什麼?”西門永很無辜地看著她。“你要毛遂自薦?來不及了吧!我已經放棄你了,要怪就怪你太晚了——”

    “不晚!不晚!”眼角瞄到那可愛的小女孩,連忙將她攬進懷裡抱得緊緊地。“我當她的娘,她的娘是我!”

    “當娘啊……”西門永拽拽地,用鼻孔看著她。“你錯過最佳時候,來不及啦。”

    她又急又怒,緊抱著小女孩不放,身後的牆忽然傳出一陣騷動,她直覺回頭一看,瞧見那牆壁竟在崩裂,好幾個姑娘正破牆擠來,好像西門永是什麼百年難得一見的寶物似的。

    她內心懊惱且酸,又見西門永咧嘴笑著,她正要說話,懷裡的小女孩仰起臉,天真地問道:“娘,你失去記憶了嗎?你忘了你是勇娥的娘嗎?”

    她呆了。

    然後好幾雙玉足狠狠地踩過她的身體,奔向西門永——

    渾身上下被踩到像肉餅一樣,痛得要命……不過讓她痛醒的,不是身子上的疼痛,而是肉心的酸痛。

    當她張開眼時,發現自己正躺在陌生的床上,著實呆了片刻——

    身邊的黑發搔得她鼻頭好癢。她不記得她的發色這麼充滿光澤,內心微驚卻不害怕,她緩緩轉過臉,瞧見一張眼熟到七年來天天見到的臉龐。

    這臉龐離她好近,讓她一時看呆。不是沒有見過他睡著的樣子,但從來不曾這麼近過,棉被下的藕臂欲動,卻赫然發覺有物體壓在她的身上。

    倏地,她的心一顫,緩緩將視線下移,瞧見他半個身子露在棉被上,而半身藏在被裡抱住她。

    她目不轉睛地注視他疲累的臉龐好久,想起她的怪夢,想起夢裡的百般後悔

    悄悄地,她微微仰起下巴,涼唇輕輕擦過他的唇,然後唇瓣發熱。

    此時此刻,她的眼神像不像他平日偷偷注視她的眼神?

    “阿永……”她滿足地哺著他的名字,原意只是要小心翼翼地收到心裡,不料他匆然張開眼,瞪著她。

    她一僵。

    “你醒了……”他喜道,隨即看見她僵硬的身子、—泛紅的眼眶,立刻發現目前的處境,連忙滾下床。

    “你知道你病了嗎?今兒個早上我過來叫你,你直沒應聲,我一進來就見你昏迷不醒。大夫說你是受了風寒,吃上幾帖藥就沒事,可我瞧你一直發冷……所以……所以……”

    “所以幫我取暖嗎?”

    “是啊,我是個粗人,就只會想到這種方法,我原想等你不冷了就下床,沒想到我自個兒也睡著了,你可別誤會啊!”

    “我沒誤會。”

    他聞言,松了口氣,笑道:“沒誤會就好,想不想喝口水?”見她點頭,連忙倒了杯水,扶她起床。

    “八成是昨晚你忘了關窗,才會受了風寒。”

    她小口小口暍著水,眼角覷到他關注的眼神。

    “喝完水,我再去請大夫過來瞧瞧。”

    “阿永……”

    “嗯?”

    “你有沒有想過……若你將來生了孩子,要怎麼取名呢?”

    他微微笑著,以為這是平常天南地北的聊話,他倆常這樣做的。

    “我想過,若是男孩,就叫西門永福。”

    她嗆了下,瞪圓眼:“永福?”

    “很土氣嗎?”

    “也不是啦……女的呢?”

    “就叫勇娥吧。我啊,還是喜歡女娃兒有點力氣,最好暴力點,勇敢的娥眉,你說我取得還算不錯吧?”終於發現她專注地望著自己,他咳了兩聲,搔搔頭發:“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讓廚房熬點稀粥讓你入口。”

    “好……阿永,咱們結伴遊山玩水也有七年了吧?”

    “是啊。”小心撩起她略為汗濕的長發。她瘦了點吧?出門在外,畢竟不在自己家裡來得自在。

    “你還記不記得,今年除夕,你跟我守歲到天亮?”

    “嗯。”他拉好蓋在她身上的棉被。

    “去年年初,北京下了雪,你冷得發抖,還要店家一直加火盆?”

    俊臉微微染紅。“我是怕你冷。”男子漢大丈夫,在意中人面前說伯冷,真是丟臉。

    她噗哧一笑,向他招手。“你過來點……再過來點。”近到與他大眼瞪小眼的。克制自己臉紅的沖動,輕聲說:“我……我想當孩子的娘。”

    “啊?”

    “永福跟勇娥的娘。”

    他瞪著她。

    “咱們回南京成親,好不奸?成了親就定下來,不走了、不玩了。我見識了許多、明白了許多,可是,遠遠不及我內心的一場夢,我常想著倘若你我再早點見面就好了,若是青梅竹馬就好了,可是,永遠不會成真。我忘了,我們之間還有長長久久的日子……”她的嘴角微微揚起,好玩地看著他呆若木雞的表情。“我喜歡你,西門永。你想,再過七年,我們會不會有個叫勇娥的七歲娃兒呢?”語畢,她主動親上他的唇。

    西門永只能像木偶般,任其擺布。



    4別的果子……不小心也一塊成熟了……

    成親當天——

    “大哥呢?大哥!”西門永撩起喜服,在西門府裡翻來找去。“他不在,在搞什麼?這老混蛋傢伙存心整我嗎?”

    他吼著,吼得一干奴僕更加用心找。

    “你往井裡瞧什麼?”西門永怒瞪,罵著向井裡探頭探腦的家丁。“他要自殺也不會找今天觸我黴頭!混蛋!連找個人都找不著,喂喂,你搬開花盆做什麼?能藏人嗎?你藏給我看啊!”

    “二少……咱們真的找不著啊!不要說花盆了,咱們連池裡的魚都撈起來,看看大少爺是不是躲在池裡不出來……不如,二拜高堂時就由我——”

    “你是誰啊?”西門永毫不留情地踹飛不知哪兒冒出來的家丁,往內院找去。

    蹌惶的腳步聲傳來。

    他抬眼瞧去,脫口:“大哥,你在這兒做什麼……怎麼搞得如此狼狽?”

    西門笑額冒冷汗,衣衫淩亂,像是匆匆穿上,連靴子都沒穿好。他勉強笑了笑:“莫誤了吉時,先去前廳拜堂吧。”

    西門永一向粗心粗意,唯有對甯願,才會冒出敏感纖細的一面。他聞到淡淡的酒味,只當西門笑喝醉而睡遲了。

    “大哥,我明明記得你酒量極好的……”

    西門笑暗暗吸口氣,沉穩笑道:“昨晚我高興,多灌了幾杯,不打緊的。走吧——”

    未久,阿碧走進無人的內院,路過一問半掩門扉的睡房時,往內不經意一瞧,瞧見西門府的三少爺正隨意盤腿坐在地上,陰沉的臉一往如昔地讓人懷疑他又在打什麼惡劣至極的主意,她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赤裸著上半身上有著淡淡的淤青。

    “阿碧,你看見了什麼?”西門義心情很好地問。

    “沒有。”

    西門義微微笑了,陰沉的臉部表情因而顯得更為猙獰——即使,他是心情極好而笑。

    “很好。你可以去做你的事了。”

    等了半晌,阿碧仍站在門口沒有離開。

    “你想看好戲?”

    “不,三少,我只是想問……你需要我扶你起身嗎?”

    “刷”地一下,陰沉的臉終於通紅,知道自己的故作瀟灑,沒有瞞過西門家最厲害的丫鬟兼弟妹。

    千料萬料,就是沒料到這一樣——

    他痛得站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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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9 18:22:08 |只看該作者
兄弟?情人?月黑風高

    兄弟?情人?月黑風高

    由於很清楚成為西門家養子,是為了照顧年幼多病的西門恩,所以西門家的養子彼此都有個共識——想要徹夜笙歌,行,請到西門家的大門外去玩,免得年幼多病的恩弟看了心生羨慕而哭鬧不休。

    長年下來,入了夜的西門家總是靜悄悄地,不像其他大戶人家***通明,極盡奢華的狂歡——

    尤其,這幾年,西門家的養子大多外出,府裡只留下西門長兄、西門老三跟麼弟西門恩,夜裡更顯清靜了。

    夜晚,就等於是睡覺時間到了。會有敲門聲,多半是恩弟又病發了,但敲門聲一定是急促到令人心慌,不像現在——

    「混蛋,是誰在敲門?」西門義翻身下床,連外衫都來不及披,就前去開門。「我倒要看看你是誰,我手下訓練出來的人哪有像你這混球,連敲個門都遲疑這麼久!」有一下沒一下,也不乾脆一點!一拉開門——

    他怔了怔,瞪著眼前背著月光的高大男子。「大哥,是你?」

    西門笑也呆了呆,看著他的義弟一身白色的薄衫,長發披在身後,很像是剛被人吵醒匆匆下床什麼都來不及穿上梳洗的樣子,完全不似平日的精明。

    「大哥,是你敲的門?」

    「啊……是啊。」

    「你生病了?」

    「沒,沒有啊。」

    「那你敲得有氣無力的。」真不乾脆。西門義見西門笑沒有說話的意思,只好再問:「我以為你今兒個下午才會到家。」

    「是啊,本來預計如此,只是……突然想到有件重要的事,非得在昨天辦成,沒料到趕回家已過子時。」

    「原來如此。」西門義見他還杵在房門口,沒有離去的打算,只好振作精神。「大哥,你睡不著,我陪你聊聊,你進來吧。」

    等了半晌,沒有進房的腳步聲,西門義頓感莫名其妙,回頭看見他的大哥還站在門口當門神。

    「大哥?」

    「月黑風高……我想,還是等到白天再說吧。」西門笑終於開口,而後開始退離門口。

    月黑風高跟他說話有什麼關系?西門義一頭霧水地發了一會兒呆,隨即連忙穿上外衫,追出去。

    「大哥,你到底找我什麼事啊?」三更半夜故作神秘的,他要不弄清楚,肯定睡不了覺。

    西門笑聞言,停步,小心翼翼地轉身,看他一會兒,才露出沉穩的笑來:「也沒什麼事,我是想昨兒個是你生辰,特地趕回來祝賀,沒料到還是晚了一步。」

    「……原來大哥還記得啊。」嘴角勾起笑,讓整張臉看起來有點陰沉。

    「當然記得。你剛來西門家那一年,有一天你吃了午飯之後,要求再煮一碗面,我正覺得奇怪,明明你吃到肚子都漲了,還硬要吞下面,後來才知道那天是你的生辰,你一定要吃碗長壽面才甘心。」

    「……大哥,你一定要把那麼久的事記得那麼清楚嗎?」

    見他有點惱怒,西門笑這才覺得見到往日的義弟。

    陰險的義弟是他習慣了的——當然,不是說義弟當真很陰險,而是長相有點陰沉,但個性其實是很良善的。

    就因為習慣了義弟老是陰險的臉色,所以方才睡眼惺忪的義弟看起來真是……好溫良好天真好……停停停,天黑風高,他趕路回來太累了,會不由自主胡思亂想起來。

    思及此,他斂起心神,歎道:「義弟,早知我趕不上,就該在路上為你選份賀禮再回來才是。」

    西門義不甚在意地揮揮手,道:

    「大哥你提早回來就是賀禮了。何況我年紀也不小了,不必年年都要大哥為我祝賀……當然,為了一視同仁,除了恩弟外,大哥你最好也不要為其他兄弟慶祝。」說到最後幾句,語氣裡已帶有幾分警告。

    「……沒問題。」反正其他兄弟長年不在,他想慶祝也不知道上哪去慶祝。只是——西門笑歎了口氣:「就算在你生辰這日跟你喝杯酒,吃碗面都好。」當兄弟,該如此的。何況義弟是他最看重的兄弟。

    「那好啊。」西門義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大哥,你閉上眼。」

    「啊?」

    「既然你執意要祝賀,那小弟我就卻之不恭了。你閉上眼,我要索求某樣禮物了。」

    「……」索求?什麼禮物他須閉上眼才拿得出的?

    「大哥,你不會說話不算話吧?」西門義挑高眉。

    「當然不,我一向說到做到。」語畢,當真閉上眼,聽見義弟靠近他——靠得極近,近到幾乎貼身了。

    頓時,心跳莫名漏了一拍。義弟要索求什麼禮物?有什麼禮物是他必須閉上眼才能給得出的?他是不是該張開眼?萬一、萬一——

    腦中一時混亂無比,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萬一什麼,只知義弟一直在他身邊做某件事,其距離之近,近到他懷疑、懷疑義弟是要——要——要什麼?為什麼他心跳開始加快了?

    「好了。」西門義道。

    啊?

    「大哥,你可以張開眼了。」

    張開眼?就這樣?就這樣?

    「……你確定?」西門笑遲疑問,還是沒張開眼。

    「大哥,你打算閉著眼跟我喝一杯嗎?」

    啊?西門笑立刻張眼,看見義弟拿著一壺酒。

    「大哥,你不是說你想跟我一塊吃碗面或喝一杯酒都成嗎?你旁邊的石桌下暗格裡放著酒瓶你忘了嗎?」

    「……」

    「大哥,你的臉色很奇怪。」看起來像是有點失望。嫌家裡酒不夠好?

    「我沒什麼……」只是很奇怪方才怎麼沒有聞到酒味?要聞到酒味他就不會胡思亂想了——全是月黑風高惹的禍啊。

    「乾杯,大哥。」西門義揚眉。

    「……就這樣?」見西門義有點疑惑,西門笑終於問出心裡的問題:「一塊喝杯酒,就是你要的祝賀禮物?」

    「是啊,大哥能回來一塊共聚,就是最好的禮物……還是大哥你以為我要索求什麼嗎?」西門義好奇問。

    「沒沒沒……」西門笑露出沉穩的笑,然後一口飲盡杯中物,隨即抬眼看向無盡夜色,喃喃自語:「真是月黑風高的夜晚啊……」

    方才他到底在胡思亂想心驚肉跳什麼?為什麼現在的他,有點失望呢?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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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9 18:23:09 |只看該作者
    *兄弟?情人?月黑風高之後續發展*

    西門家有個不成文規定,如果必須出門一陣,回來之後,一定會去見恩弟,報聲平安。

    一等天亮,西門笑梳洗過後,直接走向守福院,看見阿碧正送早飯過來,他瞥了食盤上的菜色一眼,問道:「我送過去吧。今兒個義弟跟恩弟一塊用早飯嗎?」他記得三更多義弟才回房睡,這麼早就醒?

    他接過食盤,聽見阿碧說道:「是永少爺陪恩少爺一塊用飯。」

    「永弟?他什麼時候回來的?」這小子成天到晚不在家,要找到他簡直要憑運氣。西門笑立刻走進房內,果然看見永二弟坐在床沿,陪著恩弟說說笑笑的。

    「大哥。」西門恩抬眼看見他,虛弱微笑:「你回來了。」

    「是啊,我回來了。」

    「方才永二哥說你早就回來了,我還不信呢。每次你一回家,若是入了夜,你一定找阿碧,問我有沒有好些,我今早問過阿碧,她說沒看見你。永二哥方才還提到昨晚他上茅房時,瞧見你跟義三哥在一塊,臉色似乎有點迷惘。」

    西門笑暗叫聲心虛,昨晚的確是要來看恩弟情況,但……月黑風高啊,那時不知道著了什麼道,跟義弟道聲晚安後,迷迷糊糊地自行回了房,連覺也睡得不甚安穩,總覺得好像漏掉什麼環節,一時之間就忘了恩弟。

    他這大哥,真不稱職。

    「是啊。」西門永隨口道:「昨晚我見到大哥閉著眼,西門義在他身邊不知幹什麼,我急著去茅房就沒細看了。」話才落,就聽見西門笑低『啊』了一聲,像想起什麼似地,瞪著西門永。

    「永弟,大哥托你做件事。」

    「大哥你盡管說,不必這麼激動吧!」

    「我閉上眼,你靠近我。」

    西門永與西門恩彼此互看一眼,前者大剌剌地站起來,很無所謂地點頭,說道:「大哥你怎麼說我怎麼做,一點小事而已。」

    「還有,用你平常突然被人驚醒,睡眼惺忪的樣子靠近我,記得,表情無辜一點天真一點。」西門笑十分認真地說。

    「」大哥肯定在練什麼深奧的功夫,西門永抹了抹臉,道:「大哥,我盡量,開始吧。」

    西門笑看了他一眼,然後閉上眼,聽著西門永接近自己。永弟是練過武的人,腳步平穩但帶著幾分急躁,不像義弟有點虛浮有點漫不經心。

    彼此約莫二步遠的距離,西門永停下,問道:「還要再接近嗎?」

    「嗯。」

    西門永聳聳肩,又走近一步。「大哥,你在練什麼防身功夫?」

    「不,不是,永弟,你再近一點。」

    「那就是打算主動出招了?大哥,你要拿我當實驗我不反對,可事後得教會我才行。」已經面對面了,再前進一點,就要撞上了。

    「我不是在練武……」奇了,明明靠得夠近了,卻一點感覺也沒有。心跳很正常,也沒有胡思亂想到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些什麼。「你再近一點。」

    「還要再近?」西門永撞上他的身體,見西門笑一動也不動的,他暗叫聲好穩的功夫,鬥志一起,開始使勁試圖『撞倒』西門笑。

    在旁的西門恩有點目瞪口呆,正要開口叫永二哥住手,大哥說的接近絕不是這種『蠻牛撞法』,忽地,他聽見西門笑喃喃自語:

    「跟昨晚一點也不像……難道真是月黑風高的緣故?」

    語畢,眼珠移向他,西門恩連忙虛弱地擺手:「大哥,我不成我不成,我沒法站太久。」就算能站,他也不想二個男子擠來擠去的,不太好看。

    「大哥,你怎麼會突然——啊,義三哥!」西門恩看到窗外有個很眼熟的人影。

    「嗯哼,終於有人發現我了。」西門義很陰沉地笑,目不轉睛地看著房內靠來靠去貼來貼去的二人,冷聲道:「這是在練武嗎?在恩弟的房內練武?不太好吧!」

    西門笑聽見這聲音,愣住的同時,一時疏忽被西門永推動了一步。出於本能的,他沒回頭,在西門永歡呼一聲的剎那,腕間一轉,反手勾住西門永的衣袖,直接使力摔出他這個二弟。

    對不起了,永二弟。

    隨即,西門笑轉身面對西門義,再度以不變應萬變露出他沉穩的笑,道:

    「義三弟,早啊。你也來看恩弟嗎?你真聰明,竟然能看出我跟永弟在比試,果然不虧為西門家最聰明的義子。」

    床上的西門恩:「……」

    被摔倒在地上的西門永則是痛得一時說不出半句抗辯的話來。

    中午,阿碧送飯來,聽見西門恩一直喃喃自語:

    「好詐……真的好詐……我從來不知道大哥這麼詐……」

    注:故事發生於西門恩少年時代。

    ~END~



  作者的話

    我取書名一向有個習慣,古代盡量有點古意的書名,現代則是現代取法。如果遇見很合適的書名則例外,例如:到處是秘密。這書名就算再現代化,我也是不願意換掉。這一次在寫這短篇時,適逢情人節,突然之間就想到——《兄弟?情人?月黑風高》,想到這篇名,不由自主就笑了出來,於是就定案了。

    原要情人節放上的,不過來不及了。哈,搞了半天,還是錯過情人節了,那我到底是為什麼寫這篇?(落得此等地步,全是情人節裡餐廳太貴太擠惹的禍啊——因為太貴太擠,以致淪落在家吃自己,在洩恨之餘就靠近電腦於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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