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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簡瓔 -【狐商的鴇兒(娘子就愛相公壞之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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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0 18:04:08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車行兩日到了京城,回到媚香樓,就見桂娘急如熱鍋上的螞蟻,連忙迎上來。

  「青峰寺的小和尚來傳話了,說侯府裡出了事,侯爺要姑娘快回去一趟。」

  琴羽杉微一凝神,大概猜出是什麼事了,不過她還是問道︰「有沒有說是什麼事?」

  當日她是以為生母祈福的名義住到青峰寺裡,侯府要找她,自然要上青峰寺找,就怕會有這種事,她老早買通了個小和尚,讓他給自己傳遞消息,如今果然派上用場。

  別娘十分不安,滿臉愁色地說︰「沒有說,只說請姑娘速回。」

  她真的怕是侯爺和大夫人知道她們住在媚香樓之事,她們也就罷了,下人不過賤人賤命,大不了按侯府裡規矩打死就是,但姑娘不能死啊,她答應了小姐要照顧小主子一輩子,絕不能讓小主子跟小姐一樣死在歹毒的大夫人手裡。

  「桂姨,俗話說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沒什麼可擔心的,遇上了再說,何況我是皇上指婚的準嫁娘,婚期在即,爹和大夫人不至於對我如何,你就別煩惱了。」

  琴羽杉略略整裝便帶著桂娘、竹韻、桃雨回侯府。

  一進大廳,便感受到侯府裡亂烘烘的氛圍,貌似真的出大事了。

  琴羽杉前世最喜歡「出大事」了,每每半夜手機響起,手下告知哪個地盤出事了,都能令她腎上腺素激增,用最快的速度整裝出門到滋事現場去,此時也一樣,體內立即燃起了熊熊的大事魂,但問了幾個人,卻都說不知道是什麼事,只說大夫人火冒三丈。

  琴羽杉更加篤定自己的猜測沒有錯,她也不急,便帶著桂娘她們回自己院子,才喝了一盞茶,丁香便來了,態度倒是客客氣氣,陪笑道︰「請六姑娘移步到翠微院,侯爺夫人在等六姑娘。」

  琴羽杉自然是要移步的,桃雨忙跟上去。

  翠微院是尹氏的居所,院落寬敞,光正房就有十間,還有兩個精致的大套間,在在顯現著尹氏正室夫人的地位。

  丁香在前面領路,喊道︰「六姑娘來了!」

  琴羽杉一進起居室就看到含煙跪著流淚,心裡賓果了一聲!

  明知道此時誰都沒心情跟她講禮數,她還是裝模作樣地朝長安侯和尹氏盈盈施禮。「女兒見過爹爹母親。」

  尹氏冷笑一聲。「好啊!你總算回來了,瞧瞧你的賤丫鬟都做了些什麼賤事!」

  琴羽杉故作詫異。「母親這是什麼意思?女兒不明白。」

  長安侯皺眉,當下心中只覺煩躁無比。「你就好好說與杉兒聽,她才剛回來,自然不明白。」

  「她會不明白?」尹氏對琴羽杉可謂恨之入骨了,她氣得咬牙道︰「不就是你指使那賤蹄子去勾引你大哥的?你怎麼可能不明白?!」

  任憑她怎麼想,含煙都不可能有那膽量去引誘兒子,要說這一切都是含煙自己做下的,她說什麼都不信!

  「女兒可是侯府千金,怎會行那指使之事?」琴羽杉一臉的浩然正氣。「再說了,女兒院子裡的人向來都不由女兒做主,含煙當初也是大總管指派過來的,女兒根本不知道她是誰的人,又怎麼會冒險去指使她做啥呢?」

  一席話只把尹氏又氣得臉上快要裂開一道口子了。

  這小賤人現在是在控訴她在她院子裡安插眼線嗎?說得委屈,好像她院子裡的人全不可以信任似的,真真可惡!

  長安侯自然也聽懂了,他瞪了尹氏一眼。「還不快將始末告訴杉兒!」

  平日裡他自管去風流倜儻,懶得理後宅之事,對尹氏的手段睜只眼閉只眼,得過且過,只要不令他心煩就好,但他真的發怒了,尹氏還是忌他三分的。

  此時見長安侯板起了臉,尹氏才恨恨道︰「含煙懷了你大哥的孩子。」

  琴羽杉眼角余光一掃,屋裡果然都是尹氏的心腹人,看來她是打算將這消息壓下來。

  壓下來?這怎麼可以?長安侯府世子有後了,這麼個天大的好消息當然要散布出去,而且散得越廣越遠越好,最好叫那寧王府郡主聽了去……

  她用力眨眼好幾下,演出掉下巴的樣子,目光驚訝萬分的轉到含煙身上。「怎、怎麼會呢?」

  含煙啊,我的好丫鬟,肚皮真是爭氣,回頭得重重的賞她,孩子還未成形便將侯府搞得天翻地覆,真是好孩子啊,未來出生了非打個重重的金鎖片給他保平安不可!

  「求六姑娘為奴婢做主……」含煙泣不成聲、梨花帶淚地說︰「是……是世子對奴婢……強要奴婢……」

  幾句話聽得丁香、桃雨等未嫁的丫鬟頓時都面紅耳赤起來,連長安侯面上也有些不自在。

  「一派胡言!」尹氏好不惱怒。「世子什麼人,會要你這樣低賤的丫鬟?定是你使了什麼狐媚手段勾引了世子,下了藥對吧……」

  琴羽杉心裡好笑。

  這尹氏真是沒被愛過,年輕男女,正是精力旺盛之際,肉體互相吸引是再自然不過之事,哪裡就需要藥物催化了?怕是再濃烈的春藥都比不上他們心中青春的欲火強啊!

  「母親別說了!」琴修禾大步入屋,在眾目睽睽之下便把含煙扶起來。「有身子的人還這樣跪著,是想把孩子跪沒了嗎?」

  含煙淚眼迷離的看著琴修禾,飲淚吞聲道︰「奴婢不……不能起來……」

  琴羽杉越發欣賞含煙了,真是把弱者為強發揮到了一個極致啊,如此淚人兒,哪個男人能不憐惜?

  「賤蹄子,在我面前演什麼戲?」尹氏看得怒火中燒。「來人!稈這賤人給我拖下去,打死為止!」

  此事若讓寧王府知道,婚事定然告吹,大蕭國可沒有嫡妻還沒進門,小妾通房就生下孩子的道理,何況含煙只是一個奴婢,真真卑賤不過,竟妄想生下世子的孩子,不打死不能絕此禍害!

  幾個婆子便要動手拉人,琴修禾面色鐵青,將含煙護於身後,喝道︰「誰敢動手,我一個不饒!」

  他是將來要承爵的世子,便是未來的長安侯,說的話有一定的份量,幾個婆子你看我我看你,竟是不敢向前拉人。

  「胡鬧!真是胡鬧!」長安侯拂袖而去。

  琴羽杉在心裡翻了個白眼,爹啊,您是不打算主持大局就是了,竟這樣不負責任的甩袖走人,這哪是氣急敗壞啊,分明是不知道要如何善後吧?

  「你……你這個孽子……你是連娘的話也不聽了是嗎?」尹氏氣得快暈過去,琴羽秋忙上前扶住母親,她不瞪自己弟弟和含煙,卻是狠狠瞪著琴羽杉,同她母親一樣,認為這一切都是琴羽杉搞出來的。

  「兒子決定要納含煙為姨娘,就算因此與寧王府毀了婚事也要護含煙和她肚子裡的孩子周全。」

  琴修禾一臉堅決地說。

  這倒是挺出琴羽杉的意料之外,她眼中的琴修禾是個自命風流的才子,但事實上是唯母命是從的媽寶,他竟會為了含煙反抗尹氏,含煙真的下了很多功夫啊!

  「什……什麼?」尹氏氣得渾身發抖,寶貝兒子寧可要一個卑賤的丫鬟不要寧王府的郡主……

  她終於昏了過去。

  一時間,翠微院大亂,忙著將尹氏弄上床跟請大夫,琴羽杉對桃雨一使眼色,沒她們的事了,閃人。

  「姑娘,含煙最後會如何啊?」桃雨實在好奇,這是她賣身進長安侯府以來,第一次見到尹氏氣昏,過去侯爺沾惹了多少女人啊,也沒見她氣昏過,這回被打擊得有夠累,也是報應不爽啦,誰叫她過去害死那麼多侯爺的女人。

  「會如何,我也不知道,但我們要幫一幫她。」她在桃雨耳邊道︰「你悄悄把含煙找來。」

  含煙倒是很快來了,琴羽杉賞了她一個錢袋,裝了一百顆金豆子,讓她平日在世子院子裡打點人脈用,她百感交集的就要向琴羽杉下跪,琴羽杉忙叫她起來,笑吟吟地道︰「坐下吧,有身子的人,可不能動不動就跪。」

  含煙從善如流的坐下了,感嘆道︰「奴婢能有今日,都是姑娘教導有方……」

  聽到這裡,琴羽杉噗哧一笑。

  原來含煙不是個木的,還挺有幽默感的嘛,難怪能抓住琴修禾的心。

  「我看世子對你很有情,但如果大夫人尋死覓活,久了,世子一定會屈服。」

  含煙連連點頭。

  「所以,你要比大夫人先尋死覓活,你要讓世子覺得,你是為了不為難他而甘願自己去死,對你而言,他比你的性命重要。」

  含煙聽得眼楮都亮了。「奴婢明白了。」

  琴羽杉接著諄諄教誨,「這還不夠,等到世子的心全偏向你之後,你要讓他知道,大夫人可能會對你不利,請世子去求老太君,讓你搬去老太君院子裡住,只要住進老太君的院子裡,你就安全了,老太君是最重視血脈的,定不會坐視不管。」

  琴羽杉強烈地耳提面命了一番之後才讓含煙走,隔日,尹氏還臥床,她便辭別了長安侯。

  「女兒要回青峰寺了,含煙便任憑爹爹母親處置,是女兒教奴無方,如何處置女兒都沒有異議。」

  在她看來,含煙是支潛力股啊,不必她擔心,還是她的生財大計要緊,她可沒空留在這宅裡勾心斗角哩!

  「好好,那你就回去吧。」長安侯也迭聲的答應,貌似巴不得她快點離開這是非之地似的。

  本來嘛,女兒都說含煙任憑處置了,萬一尹氏狠起來,要將含煙賣掉,少不得又一番哭哭鬧鬧,女兒若在這裡,要是一時心軟了,又和尹氏折騰起來,受罪的還是他,幫誰都不對,所以女兒還是避開比較好。

  這一次尹氏病著,琴羽杉也懶得演了,她不乘侯府的馬車,讓自己人的馬車過來接她,從侯府離開就直接回了媚香樓,在賬房裡叫來了小七。

  「你設法在漢陽城散布長安侯世子讓府裡一個三等小丫鬟懷孕了,現在要抬了那小丫鬟做姨娘,孩子也要生下來。」

  小七瞪大了眼楮。

  這什麼差事啊?這麼一來,長安侯府跟寧王府的婚事不吹了才怪,那寧王府郡主也是嬌生慣養的,哪受得了這樣的氣?

  桃雨笑得眼兒彎彎直撫掌。「哈,等大夫人知道世子的丑事傳遍了京城,怕是剛好的身子又要病倒了。」

  琴羽杉微微一笑,低頭繼續寫碧煙樓的「營業企劃書」,小七正領命要出去散播謠言,她忽然抬眸。

  「慢著——小五呢?怎麼不見小五?」

  桃雨都告訴她了,小五已訂親一事,她已向小七求證過了,是真的,連最後一絲希望也落空了,她努力調整自己的感情,自認已經做好以平常心對待小五的心理準備。

  「回姑娘的話,小五辭工了,回鄉下去了。」小七邊說邊偷覷著琴羽杉的反應,果然她一聽見辭工兩字便臉色一變。

  殘忍啊殘忍,他家爺來這招不告而別真的太殘忍也太高明了。

  當他將遼夢做的好事告訴他家爺之後,他家爺劍眉一挑,當下決定不能再繼續待在六姑娘身邊,說什麼她是一個好姑娘,定是不會做出奪人所愛之事,知道他有婚約,若自己再日日出現眼前會擾亂她的心神……爺說是為六姑娘著想,但他聽著怎麼字字句句都像在炫耀六姑娘對他有多鐘情?呿,在他看來,是他家爺對六姑娘更上心吧,這會兒不?連人家心情都顧慮上了,爺們的氣勢上哪去了?妻奴啊妻奴。

  「辭工?為何要辭工?」琴羽杉忽然心神大亂,什麼調適好心情了,原來只是自欺欺人。

  「小五讓小的跟姑娘說一聲,走得匆促,只因家中有事,還請姑娘見諒,若是他朝再回京城,定再為姑娘效勞。」苦命啊他,邊說謊話還要觀察苦主的神情,只因他家爺要聽。

  「家中有事?」她不由得緊張起來。「什麼事?」

  小七還沒回答,桃雨便撇了撇唇。「怕是回去成親了吧!」

  琴羽杉聽了桃雨的直言,像是挨了當頭一棒,臉色立即變得煞白,黛眉深深地蹙起,粉拳也緊緊擰了起來。

  是啊,定是回去成親了,自己這是在做什麼?心緒竟是如此不靜……

  「姑娘——」小七見她愣神,不敢大聲,只敢輕聲喚她。

  琴羽杉回過神來,定了定神才問︰「工錢呢?工錢領走沒?」

  小七垂首道︰「到時一並給小的就行了,小的回鄉時再給他送去。」

  桃雨哼地一聲。「誰知道你會不會給偷偷花用掉?」

  小七咬牙切齒,皮笑肉不笑地瞪著桃雨,「我說姑奶奶,桃雨姑娘,你到底當我鳳小七是什麼人了?是如此卑鄙無恥下流齷齰之人嗎?」

  桃雨朝他扮個鬼臉。「那是你自己說的,我可沒說。」

  琴羽杉腦子一團亂,沒心情聽他們斗嘴,自然也沒心情寫什麼企劃書了,心底有股濃濃的惆悵,還有股沖動,想見一見他的沖動……

  怎麼可以不告而別?至少——至少當面向她辭行……

  她知道他有婚約,但自己對他一點意義都沒有嗎?

  她霍地起身,嚇了那兩個斗得正歡的人一跳。

  兩人同時問道︰「怎麼了,姑娘?」

  「我出去走走!」她話音未落便匆匆出了賬房。

  淡月朦朧、夜幕低垂,天上只有幾顆寒星,彷佛在夜空中冷冷的看著她,與她心境相符。

  她是應該在青峰寺的人,也不能出現在漢陽城的市集街道上,其實也只能在院子裡走走,排解那滿腔的失落。

  而她那眉頭緊鎖,一臉抑郁的模樣全落入屋檐上的鳳取月眼裡,他的心,同樣充滿了悸動。

  他以為自己只是這世間的一個過客,因此用張狂的態度游戲人間,以金錢操弄權勢,將他唾棄的王公貴族甚至是皇帝玩弄於股掌間,卻不想出現了一個令他掛心的女子……

  他朝廊彎陰暗處一點頭,守在那兒的武振便彎身將懷裡的白兔放了,白兔睜著可愛的大眼,一跳一跳地跳進了琴羽杉的視線裡。

  丙然,她驚喜不已。「這裡怎麼會有小缸兔?」

  她喜悅地抱起白兔,緊緊的閉了閉眼,想到與小五單獨在藥林裡遇見的那只野兔,和這只長得十成十像……

  「姑娘!怎麼有兔子?」桃雨也出來了,後面跟著小七。

  琴羽杉輕撫白兔,唇角溫柔的微彎,秀美的眼微笑地看著白兔。「我也不知道,它自己跳來了。」

  小七嘖嘖嘖地朝屋檐看了一眼。

  爺,夠了吧?怕人家不知道您痴情嗎?至於這樣掏心掏肺,連夜去那孟源縣的藥林山上找只野兔回來嗎?還派人替她盯著莊子的動靜,照顧她的產業,不再讓下人有機會動手腳貪墨,還不是妻奴哩,這不是妻奴,什麼才是妻奴?

  幾日後,關於長安侯世子要抬一個懷了身子的小丫鬟為姨娘的消息在漢陽城炸開來,幾乎是到了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地步,那些來媚香樓飲酒作樂的文人雅士、王公貴族席間也都在談論這件事。

  聽說,寧王府郡主尋死覓活,一定要長安侯府將含煙打死,否則她便不嫁,而琴修禾則來一招與含煙同歸於盡,擺明要含煙不要郡主。

  尹氏再度病倒,饒是如此,琴修禾仍執意要納含煙為姨娘,寧王爺和王妃氣得退了親事,這加重了尹氏的病情,再沒了往日的刻薄氣勢。

  與寧王府的親事告吹後,琴修禾為了含煙和孩子長跪不起,老太君做主成全了他,讓他納了含煙為姨娘。

  琴羽杉想,府裡發生這麼大的事,她那個爹呢?怎麼故事發展裡都沒有她爹的場子?

  原來,長安侯不想面對寧王的責難和京裡的耳語,也不想被尹氏逼得出面處置含煙,索性避到鄉下莊子去了,說要等琴羽杉成親當日才回來。

  琴羽杉撫掌大笑,果然是她爹的作派,做只縮頭烏龜,誰都不得罪,也可以說誰都得罪了。

  「姑娘那啥企劃書也寫好了,不如咱們打鐵趁熱,現在過去碧煙樓找連姑娘吧!婢子聽說京城裡的百花弄,每逢初一、十五都有個小市集,可熱鬧了,擺攤的都是從柔夷國、水連國來的新鮮玩意,咱們去逛逛好不?讓沐陽跟咱們一起去,幫忙提東西。」

  今天小七不在,放假去了,她不知怎麼搞的,就是渾身不對勁,老覺得屋裡悶,待不住。

  琴羽杉看著窗外的夜色,雪已停了,自己也悶了好幾天,正想答應桃雨的請求,外頭卻傳來鼎沸的人聲。

  她看著桃雨。「去看看怎麼回事。」

  前頭的媚香樓越夜越熱鬧,正是客人最多的時候,但摘星小樓向來寧靜,不會有這麼多人過來才對,不會是尹氏病好了,含煙那事的新仇加上對她娘親的舊恨,再也捺按不住,跑來大亂吧?

  桃雨正要出去,就見彩娘匆匆進來了,後頭跟著紫煙。「梁國商團的人來找刺客,說是潛入他們商團總會的刺客往咱們媚香樓這裡逃了,正搜查鬧騰著,也不是什麼大事,姑娘莫要出去,我去應付就好,萬不會讓他們進來察覺到什麼。」

  琴羽杉知道彩娘是指金庫之事,便點了點頭。「小心一點。」

  她知道梁國商團是大蕭國境內最大的他國商團,風評不怎麼好,近日甚至有他們跟江湖上的火門勾結,制造假錢幣的消息,而那未來夫婿鳳五爺的鳳凰商會據說就正在調查此一有損鳳凰商會利益的事。

  假錢幣在市面流通可不是小事,若是偽幣滿天飛,物價便會翻著筋斗往上漲,一國的經濟最終會崩潰……雖然,大蕭國的經濟也早崩潰了,但若是假錢幣竄流,會使情況更加惡化,不必等敵人攻來,就會加速國家的滅亡。

  她猜想,刺客約莫也和假幣之事有關,那些梁國商團還真是囂張,竟然搜人搜到媚香樓來,也不想想她們的座上賓有多少王公貴族在其中,是他們驚動得了的嗎?

  今晚的包廂裡就有山海王和忠貞伯,都是各據一方的王伯,因此她也不怕彩娘處理不來,彩娘的手腕她是信得過的,多年來也累積了大量人脈,真要有什麼,找個為媚香樓出頭的權貴人士不是難事,梁國商團若是跟她們過不去,她也不是吃素的。

  「哎喲!」桃雨很是懊惱。「怎麼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時候來?」

  「你就稍安勿躁吧!」琴羽杉起身。「桂姨膽子小,咱們下去看看,她和竹韻不要被嚇著了才好。」

  別娘、竹韻和兩個從繡坊請來的繡娘已把她的嫁妝繡得七七八八,她是打定主意連一個荷包都不繡,當個現成新娘,反正她要設法讓自己被休或被打入冷宮,繡什麼都是白搭。

  兩人下了樓,見人聲已經遠去,許是已經搜完了,許是被彩娘震懾住了不敢再搜,總之摘星小樓已恢復了平靜。

  「當今舉國委靡,天子腳下竟讓一個梁國商團如此張狂,真真是敗相已現。」琴羽杉冷聲說道,語氣中多所不屑。

  「姑娘!」桃雨只差沒跳起來捂住主子的嘴了,這是能說的話嗎?

  琴羽杉也知道隔牆有耳的道理,因此縱有滿腹批判,但也沒再往下說。

  兩人往桂娘房裡去,卻聽到撲通一聲,倒像是有人倒下去,桃雨嚇得驚跳起來。「婢子去喊人!」

  琴羽杉忙拽住桃雨,低聲道︰「喊什麼?先看看怎麼回事再說。」

  「姑娘……」

  見琴羽杉已經一馬當先大步走過去了,桃雨哭喪著臉,卻也不得不跟上去。

  丙然,後院廊下倒著一個人,一身黑衣,連頭臉都用黑巾包住了,只露出一雙眼楮。

  琴羽杉就要走過去,桃雨顫抖著拉住她。「不要啊,姑娘,還是去喊沐陽來好了。」

  琴羽杉心裡已有了計較,那刺客可能是鳳凰商會的人。

  鳳凰商會雖然什麼錢都賺,但遇到天災少糧時,放糧給饑民的也是鳳凰商會,沖著這一點,她救那人也是應該的。

  見琴羽杉根本不聽勸,已提著裙裾疾步走了過去,桃雨也只好跟過去。

  琴羽杉試著那人鼻息。「還活著。」

  桃雨更害怕了,怕那人會忽然跳起來。

  「他受傷了。」琴羽杉發現那人的黑衣濕了大片,一摸,都是血漬。「快!稈他扶到我房裡!」

  桃雨拚命搖手。「不要啊姑娘,太危險了……」

  琴羽杉厲聲地問︰「你要見死不救,眼睜睜的看著他死嗎?我猜測他是鳳凰商會的人,不是都說鳳凰商會事實上是在劫富濟貧,既是如此,我們再怎麼冒險也要幫上一幫,做不成大事,這等小事是一定要做的,你若害怕,我自己來!」

  桃雨吞了口口水。「知道了,婢子聽姑娘的就是。」

  如果這人真因她見死不救而死在這裡,她也不會好過。

  兩個弱不禁風的小女子要扶著一個男人走,照理說是很吃力的事,但琴羽杉和桃雨同時感覺到了刺客很輕盈,她們很順利的把刺客扶進了琴羽杉房裡,把他抬上臥榻,桃雨忙點起燭火。

  「快,讓沐陽去請大夫,找一個口風嚴實的,再設法把廊下的血漬清理干淨……啊!」驀地,琴羽杉驚呼了一聲。

  「啊!」桃雨也跟著驚呼了一聲,不過她是被琴羽杉的叫聲嚇到的本能反應。

  琴羽杉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腕,那刺客竟伸手拉住了她,而且他不知何時已睜開了眼楮。

  琴羽杉看著那雙長睫丹鳳眼,竟有些熟悉的感覺,桃雨也靠近了。

  刺客眨了眨眼眸,自己動手除下面罩。

  琴羽杉和桃雨同聲叫出來︰「小九兒!」

  遼夢冷冷的看著她們,撇了撇唇。「你們可以再大聲一點沒關系。」

  琴羽杉愕然地張大了嘴。「怎麼回事?你——你是鳳凰商會的人?」

  遼夢點頭。「不要請大夫,只是皮肉傷,我身上有金創藥,先止血吧。」

  「好!」琴羽杉忙從遼夢身上摸出小瓷瓶來,又讓桃雨去拿剪子布巾等等包扎的東西,兩人合力幫遼夢清理了傷口,厚厚地灑上一層金創藥,用棉巾包扎,再為她換上干淨衣物,如此折騰下來,三個人都累了。

  「真的是小九兒嗎?」桃雨還在捏自己臉頰確認不是在作夢,她嘖嘖稱奇地看著臉色煞白的遼夢,至今不敢相信自己救的刺客就是小九兒,也暗自慶幸幸好聽了姑娘的話,不然任由小九兒死去,小七豈不是這輩子再不會理她了……

  「我就說你不像村姑,原來暗中在替鳳凰商會做事,你潛進梁國商團,是去追查假幣之事吧?」

  琴羽杉對「風塵俠女」之類的事很有好感,也就談興甚濃,命桃雨拉了繡凳,自己便坐在床邊,用一種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滿意的眼光看著遼夢,言笑晏晏地問︰「你哥知道這件事嗎?」

  小七要知道自己妹妹是個俠女,保管嚇死。

  遼夢不咸不淡的看著她們。「知道。」

  「什麼?!」琴羽杉和桃雨同時失聲低呼,又同時道︰「他知道?」

  遼夢看著她們,眨了眨眼眸。「他也是鳳凰商會的人。」

  琴羽杉詫異地看著她,桃雨也瞪圓了眼。「姑娘,小九兒這是什麼意思啊?小七也是鳳凰商會的人?」

  遼夢撇了撇唇。「還有,那屁小子才不是我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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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0 18:04:20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碧煙樓在漢陽河畔重新開幕,連翹冰很快就上手了,她本來就是資深鴇娘,如今不過按表操課,一切規矩都照琴羽杉給她的經營企劃書,自然是沒幾日便得心應手了。

  如今的碧煙樓煥然一新,樓上樓下共隔出四十間小雅間,間間接上了地龍,都是一張桌子一張床,一個客人一個花娘,服務內容是陪酒和陪寢,留宿另外收費,才藝那些反而不重要了,反正也沒哪個男人是真心花錢來看才藝的。

  平價收費,花娘溫柔殷勤,接了地龍的廂房又暖呼呼,加上美酒佳肴半點不馬虎,才開幕半個月,碼頭的苦力們就爭相捧著銀兩上門求溫柔,有些更是奉上了所有積蓄要當那火坑孝子,只因他們這些苦力到別的妓坊可沒被這麼帝王般的對待過,遇到這種情形,連翹冰自是不會阻止的,他們甘心送銀子來,她也不會跟他們客氣。

  三個月期限也早到了,琴羽杉回到了長安侯府待嫁,盤算著很快就可以從惠王府被鳳五爺掃地出門,到時她再回媚香樓大展拳腳,倒是彩娘舍不得她走,也不怎麼把她是待嫁之身擺在心上,令她啼笑皆非。

  「姑娘!惠王府送納彩禮來了!」桃雨打了簾子進來,興奮得一步三跳。「光是納彩禮就送了二十八抬來,真真給姑娘長臉,而且這才一禮呢!六禮全完就有一百六十八抬,哈,難怪大姑娘氣得臉色鐵青了。」

  「怎麼著?難道大姊的彩禮還會比我少了?」琴羽杉抬起頭來,微微一笑,暫時停了手裡的針線活。

  她正在繡花呢……不,是假裝繡花,雖然整天手裡拿著針線和繡繃,但事實上連片葉子也沒繡出來,房裡倒是堆了嫁衣和許多鮮艷華美的緞子被縟,但都不是她繡的。

  回侯府之後,她那爹爹也回來了,因為她臨嫁在即,她爹好似忽然發現自己身為父親的使命似的,沒事便往她院子裡來,教誨一些三從四德、女訓女誡等等老掉牙的話,逼得她不得不繡花做做嬌花的貞淑樣子。

  「就是!」桃雨一個彈指,喜形於色地說︰「那鈺親王府可真是小器,虧還是個親王府,大姑娘是以後的親王妃,居然一禮只送了十六抬,大夫人看了彩禮,臉色像鍋底一樣黑,偏生惠王府也是今日送彩禮來,兩邊的彩禮一同擺在院子裡,孰高孰低,立見分明,而且惠王府送的彩禮可比鈺親王府高明多了,別說那些紅寶藍寶、翡翠黃金了,光是龍眼大小的東海明珠就有千顆,箱子一打開,大白天也熠熠發光,看得眾人一陣嘩然,就別提大夫人和大姑娘有多眼紅了。」

  東海明珠?

  琴羽杉一笑,盤算起來。

  珍珠和黃金一樣,體積小,價值高,她打聽過,在大錦國,高門大戶之間很喜歡以優雅的珍珠為禮,這些彩禮日後加上侯府要陪嫁的,都會變成她的嫁妝隨她到惠王府,等她離開惠王府時,嫁妝是一定要帶走的,想來堂堂王府也不會跟她爭她的嫁妝才是。

  桃雨嘰嘰喳喳地說道︰「婢子看,五爺對姑娘可真好,婢子聽說五爺財力雄厚,但他在惠王府不過是個庶子,王妃視他為眼中釘,斷不可能如此大手筆給五爺做面子,那些彩禮定然都是五爺要給姑娘長臉才備下的。」

  「是嗎?」琴羽杉不咸不淡的嗯了一聲。

  她是很愛賺錢,那是為了將來鋪路,但她不會被金錢給打動,就算那鳳五爺把金山銀山搬到她面前來,對他沒感覺就是沒感覺,半點勉強不來。

  問她還沒見到人,怎麼就知道沒感覺?

  試問,心裡有個人,還能看到其他人嗎?就算鳳五爺再好也沒用,她心上擱的那個人,身影還沒消去,又如何接納另一個人?

  前世她沒戀愛過,這一世她才知道自己面對感情如此的死心眼,從遼夢口中知道小五並沒有婚約,只是回商會去了,她竟又燃起了希望,心中的感情也泛濫得一塌糊涂。

  她可以做個被世人唾棄的不貞婦人逃婚,但小五能為了她背棄主子,與她私奔嗎?

  其實她心裡清楚,小五不會為了她背叛鳳五爺,如果他是那樣的人,也不值得她上心了。

  「姑娘真不好奇五爺嗎?」見主子冷淡,桃雨不死心地又道︰「五爺不但知道姑娘在媚香樓做鴇娘,在賭坊做莊家,非但不以為忤,還派人保護姑娘,有此度量的男子在咱們大蕭恐怕找不出第二人了。」

  琴羽杉一笑置之。「是你想快些見到小七吧?」

  這丫頭自從知道小七是鳳凰商會的人,還是貼身在鳳五爺身邊做事的人,便盼著她的婚期快到,如此便可順理成章地見到小七。

  如果那日她沒有堅持救起小九兒……不,應該是遼夢才對,她說她叫遼夢。

  如果當日她沒有堅持救起遼夢,那麼一切都不同吧!她不知道那許多事,心緒也不會如此難熬了。

  遼夢說,小五和小七同樣是鳳五爺的人,而且小五既不聾也不啞,更沒有毀容,那片丑陋的疤痕是她用易容術給小五弄上臉的,他們之所以會出現在她身邊,是鳳五爺派來保護她的。

  當下,她真覺得晴天霹靂,整個人如同木雕泥塑一般,半晌說不出話來。

  所以,小五知道她便是未來的主子妻?自己那些情真意切的告白不是可笑死了?他不知會怎麼笑她無恥呢,虧她還是侯門千金,定了親的閨女竟然對別的男人動情,還表白,真真是罔顧婦道、傷風敗俗、逾禮越法,要以七出的**之罪被休!

  既然他沒有聾,自然什麼也聽見了,自己那番要在洞房之夜讓鳳五爺休了她的言論,他會告訴他的主子嗎?只怕他忠心為主說了,卻反倒惹禍上身啊,那鳳五爺又不是傻子,自己的未婚妻對自己派去保護她的人傾訴她的休夫計劃,這怎麼不會讓他多做聯想?

  「姑娘,大夫人請姑娘過去看看納彩禮。」桂娘進來說道,臉上笑著。「姑娘真是好大的體面,大家都羨慕得不得了,直說到納征、請期時,不知惠王府還有多重的禮要送過來呢。」

  琴羽杉知道桂娘指的是那些名貴奢華的彩禮,她自然是要去看一看的,不然被掉包了怎麼辦,這些可都是她日後的老本。

  她與桃雨步行穿過回廊,到了庫房,就驚見老太君也在,正由檀雲扶著她。

  「不是說老太君身子不大好,今天天冷,怎麼出來了?」琴羽杉心下疑惑,趕忙走向前先給老太君見禮,跟著見過尹氏和琴羽秋。

  尹氏冷著臉。「把你的彩禮看清楚,不要日後才含血噴人。」

  認定含煙是受琴羽杉指使,和寧王府撕破臉後,她是把琴羽杉給徹底恨上了,如今她是連裝慈母都懶得裝了,只等著琴羽杉過了惠王府的門,再來揭她是媚香樓鴇娘的丑事,等著看那小賤蹄子如何被惠王府攆出府。

  老太君笑吟吟地道︰「杉兒好好核對禮單,在我這老不死的眼皮子底下,想來是不會出錯的。」

  琴羽杉這才明白老太君為何來湊這熱鬧,原來是給自己撐腰。

  「請姑娘過目。」一旁的管事已將抄好的禮單雙手奉上。

  琴羽杉看著那一箱箱的彩禮,滿滿的綾羅綢緞、金銀玉器,也看到了那一整箱令桃雨興奮不已的東海明珠,蜜蠟珠子也有一大匣子,果然旁邊那琴羽秋的彩禮和她的不能相比。

  核好了禮單,管事便把嫁妝箱子的鑰匙交到琴羽杉手中,琴羽秋同樣也得了她自己那份彩禮的箱子鑰匙,只不過她的臉色並不好看,嘴唇緊抿成一條線。

  尹氏臉色陰沉如墨,面容一整對琴羽杉和琴羽秋道︰「你們兩人出嫁在即,照府裡的規矩,出嫁前要到肅芳齋茹素一日,抄寫《福心經》,已和齋裡的住持師太連系好了,你們兩人明天就結伴過去吧!」

  琴羽杉知道有這規矩,吃一天素,抄一天經書,這也不算什麼,就當在郊游踏青吧,總比叫她繡一天的花好。

  棒日,一大早她就被桂娘喚起梳洗,說是琴羽秋已經在廳裡等著了,還繃著臉,責怪她不知分寸,會趕不上早齋。

  琴羽杉很無言,現在才剛破曉,她不睡,別人要睡,再說了,這麼早去,不就得這麼早開始抄經書,尹氏也沒說要抄多少經文,只說要抄一天,早去的是傻子啊!

  兩刻之後,琴羽杉已經收拾妥當,尹氏交代要慎重妝扮,才算對佛祖的敬重,因此桂娘特地為她施了香粉,梳著飛燕髻,簪著金步搖,白色羅衣、白色百褶繡花長裙,披了深紫大氅。

  琴羽秋看著琴羽杉便有幾分嫉妒,只是淡掃蛾眉便顯得丹唇皓齒,琴羽杉那賤蹄子神似她的娼婦娘親,都長得一副勾引人的狐媚樣子,難怪她娘看著便心裡不舒袒。

  「妹妹遲了,姊姊莫怪。」琴羽杉低眉順眼、規規矩矩地朝琴羽秋行了一禮。

  對於一大早就接收到琴羽秋刀子似的眼光,她並不在意,侯府這些人事物對她而言只是過眼煙雲,將來她到了大錦國,跟這些人再沒有干系。

  「走吧。」琴羽秋冷冷地率先走出院子,後頭跟了她兩名心腹大丫鬟雪艷、雪珠和奶娘琴嬤嬤。

  琴羽杉同樣帶了桂娘、竹韻和桃雨,兩人先到尹氏院子請安,尹氏淡淡的交代了兩句,不外乎要誠心、要恭敬,但眼光卻似有若無的朝琴羽秋看了一眼,喝茶的動作遮掩了她嘴角的一抹詭笑,琴羽秋也不著痕跡的對自己娘親點了點頭。

  卯正,兩人從侯府偏門出發了,琴羽杉以為她們定是一人帶一名丫鬟一起乘一輛馬車,其余奴僕乘另一輛馬車,不想琴羽秋和雪艷、雪珠、琴嬤嬤全上了第一輛馬車,她只好和桂娘、竹韻、桃雨上第二輛馬車,除了各自的車夫,還各有兩名小廝騎馬做長隨。

  肅芳齋在清幽的玉榕山半山腰處,不是什麼大廟宇,因此香火並不鼎盛。

  馬車顛簸了一個時辰,桃雨已經無聊到打盹兒了,琴羽杉掀開車簾,正想看看外面的風景醒醒腦子,不想馬卻驚了似的,飛快地跑了起來。

  桃雨嚇醒了。「怎……怎麼回事?!」

  琴羽杉大喊,「馬兒瘋了!大家抓好!」

  「姑……姑娘……」桂娘跟竹韻都一臉慘白,桃雨則嚇得哭了,四個人都在馬車裡被顛得東倒西歪。

  琴羽杉拚死命穩住身子,她費力的掀開簾子,大聲問車夫道︰「究竟怎麼回事?」

  不想她這麼一問,那車夫竟然跳車了,而本該隨行的兩名小廝也不見蹤影,馬車無人駕馭,頓時就像脫韁野馬般的狂奔,又正好遇到斜坡,便順著下坡一路沖下去。

  「啊浮浮浮浮——」桃雨尖叫連連,而桂娘已經磕踫得昏了過去。

  馬車終於在撞倒大樹之後翻覆,馬也跑了,琴羽杉強忍著痛意爬起來,看到竹韻的頭在冒血,而桂娘的身子則撞在車稜上,幸好兩個人都在呻吟,表示還活著,而桃雨……桃雨呢?

  老天!桃雨竟然不在車裡,那是被顛出車門了嗎?

  她急著去找桃雨,也不顧自己身上的皮肉傷也在流血便奮力爬出車外,不想她一爬出車外,竟有五名凶神惡煞等著她。

  琴羽杉驚愕之余,腦中便飛快地想到了出門前尹氏和琴羽秋交換的眼神,當時她還不以為意,現在想來,分明有問題,否則為何琴羽秋不與她同車?

  她們是收買了這些人要殺了她嗎?

  不對,尹氏精心策劃了許久,就是要等待時機揭了她鴇娘的身份來讓她名聲掃地,讓惠王府與長安侯都同時容不下她,又怎麼肯痛快殺了她?她這麼個死法,在尹氏眼裡無疑是太便宜她了。

  既然不是要殺她,那麼他們要做什麼?

  盡管內心驚懼不定,她還是強做鎮定,聲色俱厲地道︰「你們不要亂來,我已經知道指使你們的是什麼人。」

  「你知道?」其中一人笑了起來。「你知道有屁用?有證據嗎?你以為我們會乖乖跟你回去做證?」

  另一個色迷迷地看著她。「老三,你就少跟這丫頭廢話了,老子等得心癢難搔,這麼標致的美人兒,老子打出娘胎還沒嘗過呢,快點下手吧!咱們幾個也要半個時辰才能盡興。」

  琴羽杉一凜。

  難道他們竟是要來玷污她的?

  「慢著!」她慢慢後退。「你們要找樂子,我可以帶你們去,保管你們樂不思蜀,只要放了我,你們幾個到死為止尋花問柳要花費的銀子,我都會負責。」

  其中一個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呸!你這是咒老子嗎?」

  另一個嘖嘖嘖地道︰「真是!玩花娘能比得上玩侯府千金爽快嗎?」

  此話一出,琴羽杉更肯定他們是受了尹氏和琴羽秋的指使,這筆帳,她記下了……

  她拔下了發髻上的簪子抵著自己喉嚨,狠厲道︰「不要過來,我大不了一死也不會讓你們得逞!」

  有人急了。「不能讓她死了啊老大!那人不是說不能把她弄死,只可以把她玩殘嗎?」

  「你蠢啊?難道咱們幾個還制止不了她嗎?」罵人的正是這群宵小的帶頭老大,名叫黃大蜂,他不費吹灰之力便奪下了琴羽杉的簪子,然後嘿嘿yin笑兩聲。「老四老六,你們兩個給我撕了她的衣裳!」

  「是!大哥!」那兩個精蟲充腦、色膽包天的家伙便向前摁住了琴羽杉。

  琴羽杉心中恐懼,打算他們一動手便咬舌自盡。

  「啊!」正要撕她衣裳的老四老六一起慘叫了起來,琴羽杉一抬頭,竟看見他們兩人的肩上都插著一把刀。

  見狀,其余人也畏懼了起來。「誰?是什麼人?」

  前方,一名紫衣男子策馬而來,冷風吹動他的長袍,氣勢奪人,他的身後還有十幾名黑衣人同樣策馬疾馳。

  「老大,咱們要不要走啊?」他們幾個都是市井混混,平常只會欺善怕惡,哪裡看過這等場面,有兩個已經嚇得屁滾尿流。

  黃大蜂吞了口口水。「廢……廢話,當然要走……」

  鳳取月翻身下馬,龍行虎步地走來,他看著黃大蜂等人,露出白晃晃的牙齒一笑。

  「可知汝等在欺負的女人是什麼人嗎?」

  「大俠饒命啊!」黃大蜂等人馬上很沒用的下跪求饒。

  鳳取月彎低身子與他們對視,像貓在逗老鼠一般的看著他們。「很可惜,鳳某不是大俠,是小人,所以饒不了你們。」

  琴羽初看痴了去。

  原來他的聲音這樣好聽,原來他也姓鳳……縱然臉上丑陋的傷疤不見了,但她焉有認不出他來的道理?

  小五又是奉命來保護她的嗎?與鳳取月成親後,若得這般時時與他踫面,那還得了?自己把持得住嗎?

  她奇怪自己此時還有那心情在想,暗紫色真是適合他,他穿暗紫很好看,在媚香樓時,他一直都是穿青布衫……

  「爺!」小七屁顛屁顛的過來了。「要怎麼處置這些家伙?」

  鳳取月咧嘴一笑,好整以暇地說︰「綁了,送到長安侯府,指名送給侯爺夫人。」

  爺?

  琴羽杉心中突的一跳。

  小七喊他爺?

  他怎麼會是爺?

  心念電轉間,她已恍然大悟。

  原來小五便是鳳取月!

  想通了之後,她的心跳驀地加速了,一張臉也燒得厲害。

  平素她自認還算聰明,穿來後也在這裡生活得如魚得水,這一回卻被他耍得團團轉,一會兒說小五有了婚約,將她一顆心扔進油鍋裡炸,一會兒說小五沒有婚約,只是回了商會,讓她重新燃起希望,這會兒,小五竟就是她未來的夫君,叫她能不惱嗎?

  想想過去她都對他說了什麼鬼話?當時她以為他聽不見,便什麼都說,真真是口無遮攔,後悔莫及……

  鳳取月已經走到她面前了,朝她伸出手。

  琴羽杉惱著,也不跟他客氣,拉著他的手便站起來,不想他竟抱起了她。

  她在半空中掙扎著扭動。「你這狂徒!做什麼?還不放下我?」

  鳳取月好整以暇的任由她掙扎。「你不是喜歡我嗎?我這麼抱著你不好嗎?」

  琴羽杉一聽,更是羞得無以復加,不想他那些手下瞧見她面紅耳赤,只好把頭往他胸膛裡鑽,這舉動更逗樂了鳳取月。

  總算讓他等到這一刻了。

  鳳取月將她抱進了一輛豪華的大馬車裡,將她放在鋪了厚墊的寬榻上,這馬車是改造過的,與尋常馬車不同,可以臥躺。

  她又掙扎著要起來。「我要去看看桂姨和竹韻,她們都受傷了,還有桃雨,也不知道被甩到哪裡去了……」

  鳳取月把她摁回去,朝她微微一笑。「我的人會照顧桂姨和竹韻,至於桃雨,你想小七會不拚了命的去找嗎?這會怕是找到了,你去了反而煞風景,就在這裡把我看個夠豈不是更好?」

  琴羽杉瞪著他。「你——你臉皮怎麼那麼厚?」

  鳳取月一笑,執住了她的小手。「臉皮不厚,要如何成狐商?」

  琴羽杉甩開他的手,哼聲道︰「你把我騙得好苦,害我在你面前形象全沒了。」

  她那句「形象全沒」是前世的現代用語,但卻極是貼切,鳳取月聽了也忍俊不住地朗聲笑了起來。

  「我正是因為娘子不計形象的那些種種才喜歡上娘子的,娘子可千萬不要變。」

  琴羽杉當下俏臉上升起一片紅霞,「不計形象的種種」就是她對他的告白,如今想來,都是挺不象話的言語,尤其是那踢他命根子的計劃更是荒唐,幸而確切的計劃內容,她沒有告訴「小五」。

  杏眸疑惑地望著鳳取月,她不由得想,如果他未曾化身小五,在洞房夜見著如此玉樹臨風的美男子,自己還踢得下腳嗎?

  「怎麼如此看我?」鳳取月臉上笑意更濃,一雙含笑的眼楮直視著琴羽杉說道︰「你不會還想踢我吧?」

  琴羽杉猛然瞪大眼楮。「你怎麼知道?我記得我並沒有告訴過‘小五’。」

  鳳取月似笑非笑地瞅著她。「事實上,未進媚香樓之前,我已暗中到長安侯府看過你了,當時聽到你正在教壞桃雨那丫頭,主子如此不正經,難怪桃雨那丫頭如此野了。」

  琴羽杉的雙頰又騰地漲紅了。「不象話,太不象話了,你怎麼可以偷聽?究竟是在哪兒偷聽的,為何無人察覺?」

  鳳取月一笑。「在屋檐上,還聽到你唱曲了呢。」

  琴羽杉真不知道說什麼了,心裡一邊突突地跳著,努力回想自己跟桃雨還說了什麼,卻是腦中一片空白,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來。

  丙然是關心則亂啊,這人在她的眼前,她又如何能集中心思?

  她也是這時才發現馬車不知道何時動了,也不知道已經走了多久,要往哪裡去?現在她可沒心情去肅芳齋抄經文。

  鳳取月看出了她的心思,便笑道︰「我送你回侯府。」

  琴羽杉也有些訝異他能看出自己心思,她若有所思地道︰「同來的車夫與兩名小廝也不知道去哪裡了。」

  鳳取月輕佻劍眉。「你心中應該有數,知道這件事是誰做吧?」

  琴羽杉直視著他,輕輕點頭,直言不諱,「知道。」

  鳳取月凝視著她。「若這件事你打算揭過,大婚之前要萬事當心,我也會給尹氏一個警告,讓她不敢再胡來。」

  琴羽杉露出雪白的貝齒一笑。「你當尹氏是會聽你警告的人?」

  說也奇怪,在他面前,她直呼尹氏,也不怕他覺得她對嫡母不敬。

  鳳取月的唇角勾了勾。「她會聽的。」

  他自認鎮得了尹氏,然而他還是不放心,解下了腰際的玉佩給她。「有什麼事,派人拿這玉佩到任何有鳳字的鋪子牙行,我會立刻出現在你身邊。」

  琴羽杉拿著那塊玉佩,見他對自己如此上心,心中不覺暖暖的,半調侃地微笑道︰「夫君倒是很有勢力,不過妾身更有勢力,夫君竟是對妾身隨傳隨到。」

  鳳取月唇角綻開一抹笑,也不理她那套夫君妾身的,只道︰「再叫一聲夫君來聽聽。」

  琴羽杉聽他如此斷章取義,假意氣惱的瞪著他,薄嗔道︰「你還是王府少爺嗎?分明是登徒子。」

  真真奇怪,自己在他面前像是很熟悉似的,半點也不拘謹。

  鳳取月見她那含嗔薄怒的眉眼,一陣悸動,大膽地在她臉頰偷了一記香。「這才叫登徒子。」

  雖然只是蜻蜓點水的一吻,已夠讓琴羽杉臉紅心跳了。

  馬車進了京城,回侯府之前,先在醫館停了下來,鳳取月攥著琴羽杉的手下了車,跟著另一輛由小七護送的馬車也到了,琴羽杉看到桂娘、竹韻、桃雨都能自己下馬車,這才放心了。

  她放心,她們卻傻眼了。

  自家姑娘和小五……不不不,是和鳳五爺,小七都說了,小五便是鳳五爺。

  那如今姑娘和鳳五爺忽然這樣親密是什麼情況?他們不是剛剛才「相認」而已嗎?

  「看什麼啊?」琴羽杉看著她們那一個個目瞪口呆的傻樣,不由得噗哧一笑。

  三個人這才醒過來,主子那樣,桂娘和竹韻一時羞紅了臉,別開視線不敢再看。

  桃雨卻是十分困惑,有話直言,「姑娘和五爺在馬車裡是做了什麼,怎麼突然……」

  小七馬上飛撲過去捂住她的嘴。「不是直喊傷口疼嗎?上藥去吧姑奶奶!」

  四人進醫館包扎傷口,桂娘比較嚴重,還需縫針,被甩出馬車的桃雨落到了一堆干稻草上,反而沒什麼皮外傷。

  鳳取月的商會車隊親自送受傷的琴羽杉等人回侯府,這已叫尹氏大吃一驚,又見著被五花大綁的黃大蜂等人被粗魯的扔進廳裡,更令她膽顫心驚,而見到滿身是傷的琴羽杉等人,旁邊的丫鬟婆子們早已哆哆嗦嗦嚇得不知該怎麼辦了。

  尹氏腦中一片紊亂,這怎麼回事?秋兒不是差雪珠回來說親眼看到馬車往坡下暴沖嗎?怎麼這賤蹄子好端端的回來了,還搭上一個鳳取月呢?

  「怎……怎麼回事?」她也算口齒伶俐的,但鳳取月的眼光卻令她有些膽怯,以至於她連句寒暄的場面話都忘了說。

  「怎麼回事,鳳某不知道,但侯爺夫人肯定知道。」鳳取月神色淡淡,但一雙黑而晶亮的寒眸,閃動著惡煞般肅殺的光芒,他直勾勾地看著尹氏道︰「侯爺夫人聽好了,若再發生一次,鳳某便唯侯府是問,即便砸爛了長安侯府,也要為我娘子討公道。」

  鳳取月撂了狠話便走,真真令來不及反應的尹氏暴跳如雷。

  本想毀了琴羽杉清譽,讓她帶著不貞的身子嫁進惠王府,圓房時被鳳取月發現非完璧之身,無法交出能證明清白的喜帕來,必定惹得惠王府雷霆震怒,到時再揭了她鴇娘的身份,屆時看天地之大,何處能容那小賤人?

  不想,她竟然那麼走運,貌似被鳳取月因緣際會救下,還說什麼,若再發生相同的事,唯侯府是問?該死!當她是面團在揉捏不成,她怎麼咽得下這口氣?

  「女兒乏了,告退。」

  「站住!」廳裡下人眾多,尹氏不想自己顯得作賊心虛便不依不饒的攔住了琴羽杉,抬起下巴咄咄逼人地質問︰「這是怎麼回事,你倒是說說看?」

  丁香仗著自己是尹氏心腹丫鬟的身份,便不陰不陽地道︰「六姑娘還沒行婚禮便與鳳五爺私會相看,奴婢真擔心會污了六姑娘名聲……」

  不等丁香說完,琴羽杉上前便給了丁香狠狠一巴掌。「你在嘴上說誰的名聲了?主子的名聲是你這個下人能隨意說嘴的嗎?」

  丁香馬上朝尹氏跪下去,哭道︰「夫人做主!夫人要給奴婢做主啊!」

  一廳的人都驚呆了,連才進門的琴羽秋、雪艷、琴嬤嬤也是驚得止住了腳步。

  「你這是做什麼?」尹氏指著琴羽杉,本想撲上去也給她狠狠一耳光,但想到適才鳳取月那狠厲的眼光便一陣膽怯,雖然氣得直哆嗦,但不敢輕舉妄動。

  饒是如此,但她正愁找不到機會作筏子扳回臉面,琴羽杉那小蹄子竟然敢打她的心腹丫鬟,她不會善了。

  琴羽杉回身看著尹氏,她心裡知道今天這件事是尹氏做的,也不怕跟尹氏鬧上一番。

  於是,她便不咸不淡地道︰「女兒只知道,女兒和大姊搭的馬車同是侯府的馬車,外觀一模一樣,怎麼偏偏只有女兒出事,不但車夫跑了,馬車翻了,還被幾個惡煞擋住要劫財物,而大姊的馬車卻毫發無傷,倒像知道馬車裡的人是女兒似的。」

  她特意大聲說惡煞要劫財,便是不想給尹氏機會興風作浪。

  尹氏瞪著她,眼光像是恨不得揉碎了她。「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琴羽杉深深的看著尹氏。「女兒現在不知道,但若母親再問下去,女兒可能就知道了,也會如實稟告爹爹。」

  此話令尹氏不敢再找茬了,若侯爺知道她買通市井混混要玷污琴羽杉那小蹄子,那她這侯爺夫人也不必做了。

  今日之仇,他日她必定要找回場子來!鳳取月那無禮的小子,來日知道自己維護的女人是老鴇時,不知會有多精采的表情,她等著看!

  琴羽杉回到了落幽院,桂娘還想伺候她更衣梳洗,她迭聲別別別地把受傷的桂娘、竹韻、桃雨趕去休息,自己倒坐在寢房裡拿出了懷裡的玉佩,唇角不由得泛開一抹笑意。

  她現在才有心思好好想想小五便是鳳取月這件事,想到他對自己的呵護,這不正是兩情相悅嗎?

  再世為人,她竟能在這禮教森嚴的古代找到真心相愛的另一半,她真的很幸運,也不禁的開始期待起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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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0 18:04:35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成親這日,天未亮琴羽杉便醒來了,想到自己晚上便可以跟鳳取月見面,心緒不由得悸動不已。

  竹韻、桃雨來服侍她淨面、穿嫁衣,桂娘拿了棉繩來為她開臉。

  幸好有遼夢送來的神奇藥膏,她們四個的外傷才能好得這麼快,也不留疤,不然今天她這新娘可丑了。

  「十全奶奶來了!」聽荷笑容滿面的領了十全奶奶進來,琴羽杉坐在錦凳上候著。

  別娘懂規矩,忙拿了紅包賞,那十全奶奶接了賞,眉開眼笑的道了謝便給琴羽杉忙開了。

  這時房外已經擠了許多落幽院的小丫鬟,全嘰嘰喳喳的聚在門邊窗邊湊熱鬧,自家姑娘要嫁,她們一早全拿到主子賞的放了金豆子的荷包,對姑娘可是萬分舍不得。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發齊眉,三梳兒孫滿堂,四梳風調雨順,五梳翁娌和順,六梳夫妻相敬……」十全奶奶拿著角梳,一邊輕柔的梳著,一邊揀吉利話說。

  十全奶奶給梳完了頭,跟著在琴羽杉臉上撲粉描眉,涂脂畫唇,又檢查了她那一層層的大紅喜服和厚重的鳳冠,笑道︰「沒問題了。」

  桃雨艷羨地道︰「姑娘像畫裡人似的,五爺見了肯定失魂。」

  琴羽杉打趣道︰「等你嫁給小七時,也給你辦得這樣熱鬧可好?」

  答好也不是,不好也不是,桃雨頓時羞紅了臉,跺腳嗔道︰「哪有這麼取笑人的。」

  琴羽杉不依不饒,又問︰「你這是答應嫁給小七嘍?」

  「不聽不聽,婢子不聽!」桃雨捂住耳朵逃了出去,惹得一屋子的人都笑了。

  聽荷忙端水盆過來給十全奶奶淨手,淨了手後,十全奶奶便遞給琴羽杉一個又紅又大的隻果,嚴肅地道︰「這不能吃,姑娘要拿穩了,不能掉在地上。」

  交代完便把紅蓋頭給她蓋上,轉而笑吟吟地說道︰「願姑娘此去和和美美、相敬如賓、瓜瓞延綿、月圓花好、心心相印、美滿良緣、永結同心!」

  才說完,外面已經傳來鞭炮和鼓樂的聲音,那鑼鼓喧天的熱鬧表示迎親隊伍來了。

  「來了!來了!」桂娘有些激動,她等這一天已等了許久,小主子求仁得仁,嫁了喜歡的人,她總算可以對小姐的在天之靈有所交代了。

  「恭喜了,六妹妹。」琴修禾滿面笑容地來了。

  今日他要負責把琴羽杉背到喜轎中,因為含煙的關系,他對這個過去挺陌生的妹子親近了許多,昨日還特意送了一副翡翠頭面來給她添妝。

  很快外面便鼓樂喧天,琴修禾背著琴羽杉送到喜轎裡坐好,隱約間,聽到了鳳取月的聲音,也聽不清,喜轎已經被抬起來。

  鑼鼓嗩吶和鞭炮聲一路伴隨,到了惠王府,喜娘在外面喊了一聲停轎,便有個聲音中氣十足地唱道︰「踢轎門!」

  轎門被分開了,一只修長大手伸進了轎門,光是一只手便令琴羽杉的心一顫。

  她頑皮心思活泛開了,拉著鳳取月的手湊到唇邊親了一下,若是古代女子,斷不可能這麼做的,但她不同,她是現代人,想到他在轎外有多吃驚,她不由得抿嘴笑了。

  親完,她毫不遲疑的將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掌中,他立即穩穩地握住她的手,竟沒有馬上牽她出轎,而是輕輕揉弄著她的掌心,令她的雙頰騰地一下燒了起來。

  天啊!這也算是另類的打情罵俏、眉來眼去了吧?

  一會兒,鳳取月輕輕一帶,她便下了轎,喜娘忙上前扶了,鳳取月也照規矩松了手。

  後面便是一道又一道繁復的規矩,最後在堂上行禮之後,琴羽杉就被送入了洞房。

  桃雨跟到了新房裡,將那喜娘看賞打點後,滿眼生光地看著華麗的新房贊嘆,「姑娘,這寢房可比咱們侯府精致了不只一點兩點,看看這張象牙喜床,還有這絲綢帷幔,不一般啊!還有,光是這藕絲燈、暖雪燈,婢子便沒在侯府見過,更別說這琉珀杯、琉璃盞了,樣樣值千金啊!」

  琴羽杉嘴角綻出了一絲微笑。「怎麼?敢情你想拿去賣?」

  俗話說,人逢喜事精神爽,她今日方體會了那種感覺,若她與鳳取月之前未曾相識,今日就不是這般心情了,肯定是緊張的在等待時機實行她的踢命根大計,哪會如此刻般喜上眉梢、春風滿面。

  「姑娘又取笑婢子了。」桃雨嘟囔著,她怕弄花了琴羽杉的妝,沒敢拿桌上的點心給她吃,而她自己也餓著呢。

  沒多久,一陣腳步聲傳來,桃雨緊張的跑到床邊立正站好,這裡畢竟不是侯府,她不自在。

  「什麼人來了?」琴羽杉問。

  桃雨小聲道︰「估摸是五爺來了。」

  不一會兒,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來,果然是鳳取月身著吉服來了,後面跟著小七和兩位全福夫人,倒是沒有其他鬧洞房的人。

  桃雨偷瞄了小七一眼,忙給鳳取月行禮。「婢子見過姑爺。」

  鳳取月隨意的點了點頭便掀了蓋頭,琴羽杉還坐在床沿,一抬眸,眼前那高大軒昂的身影嚴重的悸動著她的心,她這時倒有幾分嬌羞之意了,竟是不敢看向鳳取月,垂著眼眸,直後悔自己在轎子裡吻了他的手。

  那兩位全福夫人引著兩人喝合巹酒,再舀一口蓮子百合粥,成親的儀式至此便全部完成了。

  小七打賞了全福夫人,又伺候著鳳取月更衣,琴羽杉知道外面還有很多賓客要應酬,鳳取月不可能現在就留在房中。

  丙然,他在相連的偏房更衣後旁若無人般的踅回她面前,緊緊攥了她的手,雙眼炯炯,眨也不眨的盯著她。

  「照我的想法,現在就想賴下來不走了,但收了人家的厚禮,總要應酬幾句才能打發走,娘子等著,春宵一刻值千金,為夫不會太晚回來。」

  琴羽杉不知道怎麼搞的,聽了就想笑,那裡桃雨已經噗哧笑出來了。

  這種氣氛之下,又有兩個礙事的看著,鳳取月也詩情畫意不起來,只道︰「估計至少要一個時辰,左右也沒別人,你們主僕就坐下吃飽先,累了就先歇著,我回來自然會叫醒你。」

  不管他再怎麼不待見惠王府,而她又再怎麼不待見侯府,畢竟是皇上指婚,京裡的王公貴族和朝廷大臣莫不來道一聲喜,也都送上了大禮。

  琴羽杉點了點頭。「知道了。」

  他這是為了不讓她餓肚子,所以特地先來揭了蓋頭嗎?心裡不由得便有些甜蜜泛上來。

  鳳取月和小七走了之後,琴羽杉便和桃雨坐下來用飯,席面十分精致,桃雨貪食,吃了許多,撐到打了個飽嗝,一副很想躺下的懶樣。

  餅了半個時辰,琴羽杉讓桃雨伺候自己卸下釵,更衣、淨面和泡腳後,便打發她去外間睡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琴羽杉早累得趴在桌上睡著了,鳳取月總算闊步走了進來,有個嬤嬤跟在後頭,照規矩在床上鋪了元帕便退下。

  他吹熄了屋裡大半的燭火,只余一盞,他抱起琴羽杉大步走到床邊,將她輕輕放上床。

  琴羽杉被擾醒了,半夢半醒的看著眼前俊美的面孔,那朦朧的燭火,微飄的紗帳,她驀地有些怔忡。

  這裡是哪裡啊?是夢裡嗎?

  她那迷糊的表情令鳳取月莞爾,他順勢將她一把攬進懷裡,低沉的聲音裡含著笑,「平素見你精明得像商賈一樣,怎麼才睡了會,竟然忘了今天是我們的大喜之日嗎?」

  「什……什麼啊?」被他抱在懷裡,她連話都說不清了,期期艾艾地好一會兒才回神,又意識到身下的元帕,不由得心跳加速了。

  鳳取月手一挑,幾重紗簾便軟軟地垂下了。

  琴羽杉臊得臉都紅了,雙手本能地輕抵著他的胸膛,偏著螓首,不敢直視他。

  鳳取月一笑,輕輕將她的手拉了下來,兩人的身子瞬間貼合了,她那豐潤雪白的酥胸便抵著他結實的胸膛,形成了旖旎風光,令她更是羞不可抑。

  沒錯,她借用的這副少女身軀有著她前世夢寐以求的豐滿上圍,她前世就是那個……呃……太平公主來著……所以至今還沒習慣胸前那眩目的波濤洶涌,加上兩世為人,這樣與男人貼著身體還是第一次,因此她身子已經燙得著火了,偏偏他又是自己極喜歡的男人,她卻不知該如何賣弄自己的「優勢」取悅他,像個傻瓜似的,只會緊張兮兮的看著他。

  鳳取月發現懷中的妻子似乎非常的局促不安,莫非……

  若是對他有那層懷疑,那可不行!

  他大手扶著她的臉頰,低首湊唇在她耳邊低道︰「娘子,為夫鄭重澄清,沒有斷袖之癖,更沒有打死那五名不存在的姬妾,更別說什麼飲羊血了,你派去調查的那小子,肯定是草草了事……」

  琴羽杉真沒想到他會在此時提起這個,她根本忘了,經他一提,她才想起來,難怪當時小七忽然喊肚子疼,原來是怕桃雨說出更多荒唐的調查結果啊,她忍不住廣噗哧一笑。

  也虧得這樣,她的緊張感才消退了一些,雙手不由得柔柔的環住了他腰身,將臉頰靠在他懷裡,對他高大的身軀感到怦然心動。

  羅帳低垂,一燈如豆。

  帳裡,鳳取月慢慢吻著妻子的眉眼,大手輕撫她翹翹的鼻尖,最後心情激蕩的含住了她的唇。

  琴羽杉整個人無力地癱在他懷裡,任他唇齒廝磨,她的眼眸泛著盈盈波光,更顯嬌慵醉人。

  鳳取月的眼裡淨是深濃情意,他的手纏上了她的腰,探手抽開了她的衣帶,輕輕褪去了她的衣裳。

  他的舌尖撩撥著她的耳垂,雙手揉撫著她豐潤的嬌軀,他熱燙的唇一路吮吻而下,用灼熱的唇細膩的在她寸寸肌膚上烙下屬于他的印記,而指尖也在她身上游走不停,令她情不自禁的微弓起身。

  隨著琴羽杉撩人的輕喘與呻/吟,他的吻來到了她的腿間,卻是已感覺到她呼吸的急促,像是無法承受似的,她小巧的雙手緊緊捏著被子,彷佛心就要跳出胸口了,見狀,他憐惜之心頓起,本想在她花蕊核心也采擷一番的欲念才作罷。

  她是初次承歡,必定無法承受這麼多,才小小的撥弄她已渾身輕微發抖,要是他的唇舌真吻進那最敏感柔嫩之處,她可能會昏過去。

  無妨,來日方長,他會令她享盡閨房之樂的。

  他的唇回到了她的唇上,他再也按捺不住,挺身分開她的雙腿。

  兩人的情思都如水蕩漾,琴羽杉承受著鳳取月的輕憐蜜愛,模糊的想,這就是現代所謂的靈肉合一吧!唯有兩情相悅,才能獲得至高滿足!

  屋外月華無聲,屋裡燻香裊裊,層層紗帳內,傳來急促的呼吸,兩個交迭的身影纏綿得分不開……

  翌日,琴羽杉兩手摟著鳳取月,還在他的懷裡安適的賴著,外間便傳來桃雨半大不小的試探聲音,「那個……小七讓婢子問問,姑爺、姑娘可起了?今兒要給王爺、王妃敬茶呢!」

  琴羽杉懶洋洋的睜開眼,鳳取月已經開口冷冷地道︰「起來了,準備熱水,你家姑娘我家娘子要沐浴更衣。」

  「干什麼這麼嚇桃雨?」琴羽杉瞪了他一眼,外間的桃雨已經唉喲一聲。「婢子說錯了,一時沒改過來,不是姑娘,如今該稱少夫人了。」

  她們雖是琴羽杉的陪嫁,但入了惠王府,也不能再稱主子姑娘,便是對鳳取月也不能稱姑爺,要稱少爺。

  「自然要嚇嚇她了。」鳳取月大手撫著她的肌膚,親了親她的臉蛋說道︰「你已經是我的人了,那小丫頭開口閉口姑娘姑娘,聽了不爽,若是讓外人聽到,當真以為你還是閨女。」

  琴羽杉聽了好氣又好笑,撫著他的臉,眼眸亮晶晶地道︰「那你呢?你這樣子出去,龍眉鳳眼、風流爾雅的,額頭又沒刻著已成親三個字,誰會知道你名草有主?不如叫遼夢再往你臉上弄個大疤,這樣我才能安心。」

  鳳取月忽地含著她耳垂,在她耳畔說道︰「杉兒,你說實話,你是不是就迷戀臉上有疤的男人?」

  琴羽杉真是哭笑不得。「才不是。」

  「怎麼不是?」鳳取月一邊從她耳垂舔吮到頸側,一邊將她壓進床裡,用自己的身體**她。

  「做……做什麼啊?」感覺到他火熱硬挺的分/身正抵著她,她輕推他,害羞地道︰「不是要去敬茶嗎?」

  「那不重要。」

  ……

  「少爺、少奶奶,熱水備好了,那個……婢子進去了哦……」

  「不許進來!」鳳取月正在沖刺,他已血脈賁張到瀕臨爆炸的邊緣,哪容有人打擾?

  琴羽杉也是,他身上燙得快將她融化了,還發瘋般狂野的索求,害她整個人不能自己的不斷顫抖,就只能緊緊抱著他的身子,咬著唇不叫出聲音,兩個人都奔騰在欲火狂瀾中。

  門外,桃雨被嚇得頓時石化了,她腦中還沒有房事的概念,只擔心五爺那麼凶是在跟姑娘吵架嗎?

  足足一刻後,鳳取月才喊她和小七進去。

  小七伺候主子更衣,琴羽杉則被桃雨扶進了淨房,身上那青紫的吻痕瞧得桃雨臉直漲紅,也不敢多問,忙伺候主子沐浴更衣。

  沐浴完畢,轉回寢房便見竹韻已經在收拾床鋪了,她笑道︰「方才燕喜婆婆已經把元帕收走了。」

  琴羽杉這才發現新房裡不見其他丫鬟,繞過屏風,便見鳳取月端坐桌前,小七在伺候他用早膳。

  她坐了下來,奇怪地問︰「這裡沒有伺候的丫鬟嗎?」

  一般少爺身份,就算沒有通房丫鬟,也會有兩個貼身伺候的丫鬟才對。

  小七笑嘻嘻地道︰「少奶奶有所不知,我家爺素來就只讓小的伺候,不喜歡丫鬟伺候,爺嫌丫鬟笨手笨腳。」

  琴羽杉笑瞅著鳳取月。「挺好,繼續保持下去,我也不喜歡丫鬟伺候你。」

  那「繼續保持下去」也是現代用語,聽著就有喜感,不只小七、桃雨聽了想笑,連鳳取月也是。

  他哂笑道︰「娘子怎麼就稀奇古怪的用語特別多。」

  桃雨一邊布菜一邊說道︰「爺不知道,姑……少奶奶過去不是這樣的,可靜了。」

  其實琴羽杉如今已不怕桃雨提起她自盡沒死,鬼門關走一遭回來才變了樣,現在的她,已真正融入這裡,成了這時代的人了。

  兩人用過早飯便攜手往王爺的院子裡去,主廳裡,惠王爺坐在主位上,下面兩排座椅,右邊第一個坐著王妃,依序坐著世子鳳取雲和進門不久的世子妃、次子鳳取霄,以及王爺與王妃的親生女兒鳳承嬌。

  左邊第一位是側妃高氏,高氏所生的庶長女已嫁人,旁邊便坐著她生的三子鳳取浩、四子鳳取瀚。

  琴羽杉一看便想笑。

  我的媽呀,那鳳取雲、鳳取霄、鳳取浩、鳳取瀚竟都是媚香樓的常客,尤其是鳳取雲,更是三天兩頭便捧著銀子出現,百般討好一個叫雅清的花娘,枉費那世子妃長得閉月羞花,他還不是愛往妓坊裡尋樂,可見不論古今,男人的德性都相同,只要不是自己的老婆就好,什麼女人都可以,真真是千古不變啊!

  三日後,鳳取月陪琴羽杉回門子,鳳取月為了給妻子長臉,準備了十幾車價值連城的回門禮,看得尹氏一時忘了自己對琴羽杉的仇視,連帶著對他們夫妻的態度也好了許多,讓琴羽杉深深體悟到什麼叫做拿人手軟以及有錢能使鬼推磨,保不定鳳取月再拿出幾千兩黃金來,尹氏連賢婿這種話都能出口惡心她了。

  長安侯自認是清高的才子,那些「俗物」他只看了兩眼便叫尹氏好好招呼女兒女婿,自己倒是避到書房去了。

  琴羽杉知道她那爹爹的文人毛病犯了,嫌鳳取月是商賈,如今雖然成了女婿,但與他喝杯茶都會覺得自貶身份。

  琴羽秋這侯府嫡女對商賈自然也是不屑一顧的,更何況鳳取月還是大蕭國第一商賈,那得多俗氣才能成了第一商賈啊!與鳳取月成了姻親,她深覺得連自己也要被京裡的王公貴族給看輕了。

  所以,在琴羽杉成親那日,她便以身子不適為由,避在房中沒出去,沒有見著鳳取月,今天一見,他氣度不凡又挺拔俊美,全然不是她想象中的商賈模樣,還出手如此闊綽,為了琴羽杉那賤人一擲千金,眉也不皺一下,想到鈺親王府對自己的小器,一股妒意便悄悄冒了上來。

  「六妹妹身子可好?」琴羽秋啜了口銀耳松子茶,眼裡的惡意一閃而過,不緊不慢地道︰「聽聞妹妹那不足之癥,若好好調養,還可以懷上孩子。」

  琴羽杉知道自己那不足之癥經尹氏的大力宣傳,早不是秘密,想必鳳取月也知道,因此她也沒什麼好怕的,若是他真不知道,此刻知道了要因此休掉她,這樣的男人她也沒什麼好留戀的。

  她正要開口說點「有子有子命,無子天注定」的場面話,不想鳳取月慢慢地用茶蓋錯著茶盅,一雙不見底的黑眸卻直勾勾地看著琴羽杉,左眉微挑,早她一步慢條斯理地開口道︰「大姑娘如此關懷我娘子的身子,著實令人動容,改日大姑娘若是發現得了不足之癥,鳳某定會請遍京城名醫來為大姑娘醫治,大姑娘若因此被鈺親王府掃地出門,鳳某在鄉下有許多莊子,任由大姑娘挑一處,鳳某定不吝將那莊子贈予大姑娘長居。」

  琴羽杉看到尹氏和琴羽秋都氣得橫眉豎目、七竅生煙,心裡十分痛快。

  鳳取月又淡淡地道︰「鳳某還有話要單獨對侯爺夫人說,請侯爺夫人屏退左右。」

  尹氏心裡咯 了一下,一時之間雖猜不出他要單獨對她說什麼,但想到近日京裡謠傳著鳳凰商會發現了一處玉脈,莫非是要找侯府一同勘探玉脈?

  也是,他親娘不過是惠王爺的姨娘,而且已經死了,他在王府孤立無援,由今日貴重的禮品看來,他竟似十分寵愛琴羽杉那小賤人,會想往岳家這裡靠攏也是情有可原了。

  一心認為鳳取月要說玉脈之事,尹氏非但從善如流地讓丫鬟們退下,連琴羽秋也讓她回避了。

  不過,姿態還是要擺一擺的,她慢悠悠地啜了口茶才道︰「現在可以說了吧?」

  琴羽杉也奇怪他要對尹氏說什麼?便也看著他。

  鳳取月慢慢的看著尹氏,黑眸微彎,沒有笑意。「鳳某要告訴侯爺夫人,關于我娘子是媚香樓鴇娘一事,鳳某知道的一清二楚,若是日後鳳某聽到關于此事的一言半語在市井流傳,一定會讓大姑娘被鈺親王府掃地出門做為代價,聽明白了嗎,侯爺夫人?」

  琴羽杉露出了笑意。

  原來他是要說這個啊!

  她早知尹氏不懷好意打的如意算盤,原來他也知道。

  看來狀況外的是尹氏,不知道他非但全然知曉,還化身為小五在身邊保護她……

  尹氏愣愣的看著鳳取月,一時之間還沒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麼,等反應過來,一股不平之火便冒了起來。

  什麼?他知道?他知道竟還能無動于衷?還那麼寵愛那小賤人?知道還不快休了那賤蹄子,竟來威脅她?

  要是他毫不在意,她要如何對皇後交代?皇後和銀珠公主還等著看他後悔莫及的好戲,但自己是嫡母身份,也不能質問他為何不休了那小賤人,真真氣死她了……

  出了長安侯府,上了馬車,琴羽杉這才眨也不眨的看著自己夫君,無比認真的問道︰「你不在乎我有不足之癥嗎?」

  她真正想的是,她生不出孩子,他還可以納妾,一個兩個,總有人生得出他的孩子來,他何必在乎?

  但,她是不能忍受他納妾的,要與別的女人分享他,她做不到,他納妾那日,便是他們夫妻恩斷義絕分開之日……停停停,她是在提早悲傷些什麼?她根本就沒有不足之癥,是尹氏串通那陳大夫搞出來的把戲,若他喜歡孩子,她便生孩子,哪裡會讓他因為沒有子嗣而去納妾了?

  不過,她也不能百分之百肯定自己真的沒有不足之癥,畢竟之後她也未曾讓別的大夫診過脈,因此也不能將話說滿,不如就將此事當做一個試金石吧!

  「在這亂世,生孩子出來吃苦做什麼?」鳳取月將她摟在懷裡,雙手扣著她柳腰,讓她靠在自己懷裡,他溫柔地說︰「我們兩人逍逍遙遙豈不美哉?鳳氏可以延續香火的人多的是,不少我一個,答應我,你不許將此事放在心上。」

  琴羽杉語氣寂寥,索然無味地道︰「你還可以納妾……」

  想到他跟別的女人行那床笫之事,她就難以忍受,若是未曾嘗過雲雨,她還不會如此心痛,但如今她已是他的人了,又如何對他擁著別人視而不見?

  「少來。」鳳取月嘴角邊掛著一絲笑容,捏捏她鼻子。「我還不知道你嗎?我是小五時,你說什麼了?只願一生一世一雙人,現在才來應允我納妾,我不相信那是你的真心,就算你能接受我納妾,我也接受不了你傷心,所以休提了,我鳳取月這一生,有你就夠。」

  琴羽杉立即破涕為笑。「好啊!這可是你說的,那我也不跟你客氣了,你現在就起誓,若是因我生不出孩子而納妾,會天打雷劈什麼的。」

  鳳取月哈哈大笑。「我從沒聽過哪家娘子會逼夫君起這種誓言,我家娘子果然與眾不同。」

  笑畢,他竟真的瀟灑舉起手,三指指天,鄭重道︰「皇天在上,後土為證,我鳳取月今生若是納妾,願遭天打雷劈。」

  琴羽杉知道一般男主角說到這裡,女主角要趕忙上前捂住他的嘴,不許他再說等等,但她就是想聽他那麼說,那誓言令她安心了。

  這一世,若他一片真心待她,她亦會付上千萬倍來回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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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0 18:04:4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琴羽杉在馬車裡打了簾子望出去,西邊的天空被晚霞映得一片緋紅,那大錦國的城門在望了,走了半個月,終于來到她慕名已久的大錦。

  「少夫人,您瞧,城門開了耶!」桃雨可興奮了,喜形于色地道︰「只看了令牌便開城門,咱們爺真是有勢力!」

  琴羽杉一搖輕羅小扇,微微一笑。「那是當然。」

  她是隨鳳凰商團出城的,這一路上都是桃雨陪她坐馬車,而桂娘、竹韻身子較弱,這回她便沒帶她們出遠門了,鳳取月有他大當家的身份擺在那裡,也不好日日與她窩在馬車裡,那太沒爺們的底氣了,他與武振、承撼、小七等人都是馬上的好兒郎,一路上策馬而行,晚上到了驛館才會與她同房。

  「進城了!進城了!」桃雨索性趴在窗邊,看得津津有味。

  琴羽杉是惠王府少奶奶,不好像桃雨那般野,但也是打起簾子細細地看,看這大錦是否真如傳說般的國泰民安、安定富庶,主僕兩人,一人各據一邊的窗子,同樣都看得目不轉楮。

  琴羽杉很快就感受到了太平盛世的氛圍,與大蕭漢陽城裡那山雨欲來風滿樓的頹相截然不同,從邊城到大錦的首都汴梁城,一路上處處可見純樸的民風,有種小橋、流水、人家的畫境,還有粉牆、黛瓦、青石的古意盎然,寺廟佛寺依山而築,掩映在蓊郁的古樹中,在青山綠水襯托下,寧靜秀麗。

  進了城,金沙河兩岸垂柳,河岸人家櫛比鱗次,門卷珠簾,綠柳掩映著雕梁畫棟的小樓,河泊停著畫舫。

  再往前,舉步是天下知名的墨揚街,這裡是汴梁城最繁華的地段,商業交易頻繁,一眼望去,錯落有致,一家家的繡堂、茶坊和工藝店接踵而開,紫砂、陶器、漆器、木器、骨器、象牙制品,絲綢、書畫、紅木應有盡有,另一邊也是名店雲集,盆景藝品、頭花首飾、鞋帽巾襪、果品食物等商鋪林立,酒樓茶肆無一缺少。

  琴羽杉很快便喜歡上了這個地方,也確認了不久的將來要在此地安定下來,夜裡便毫不隱瞞地將自己的決定告訴鳳取月。

  說完,她直勾勾的看著鳳取月,等待他的反應。

  柄還在,說要「移民」這種話,會被視為叛國吧?尤其,他出身惠王府,是實打實的王公貴族,與大蕭皇室也有點血緣關系,要是他說一聲大膽,那她……

  腦子裡胡思亂想,不想,鳳取月卻面上帶著笑容,微笑對她說道︰「我與你看法相同,胡人攻進漢陽城是早晚之事,在那之前,我們需得做好萬全準備,來到這裡才能過得逍遙自在、如魚得水。」

  琴羽杉非常的「虛心請教」道︰「爺說的萬全準備是?」

  她金庫裡的金條已經夠她帶著所有人一起走了,這一年來,因為她的「勵精圖治」,媚香樓、碧煙樓和賭坊的生意都一日千裡、突飛猛進,因此她的金庫可說是滿滿滿了,正打算建第二個小金庫呢。

  「我的娘子——」鳳取月揉揉她的頭,似笑非笑。「你不會以為有銀子就能進城吧?」

  琴羽杉一陣愕然。「不然是?」她還真的以為錢可以搞定一切。

  鳳取月一笑。「大錦國之所以能夠這麼安定,便是不輕易收容難民,每年兩次全國盤查戶口,凡收容難民者斬立決,因此沒有人敢收容難民。」

  琴羽杉驀地站了起來,掙扎地說︰「可是我們不是難民……」

  鳳取月將她拉到懷裡,正色道︰「傻娘子,只要國破了,咱們就是難民,不管咱們多有能力過錦衣玉食的生活,我們還是難民。」

  琴羽杉頓時像被當頭打了一棒,沮喪地說不出話來。

  計劃了這麼久,竟然是一場空……

  鳳取月見她如此失望便沒來由的心疼,微笑說道︰「娘子也別這麼失望,今晚我便是要去見那一位能夠令我們所有人都一起過來落地生根、擁有批準我們入城能力的人。」

  琴羽杉又重新燃起了希望。「當真?」

  只因這一年來前有強敵、內有戰亂的危亡局勢更加明顯了,她才會著急起來。

  鳳取月微微一笑。「為夫何時騙過你了。」

  琴羽杉若有所思地道︰「看來爺要見的,是位位高權重之人。」

  鳳取月沒正面回答,只道︰「如果太晚就別等我,先睡吧!」

  琴羽杉低眉順眼的點了點頭。「知道了。」

  開玩笑,好不容易來到大錦,她哪裡睡得著?當然要探一探此處的妓坊,回去擬定作戰計劃,將來才能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啊!

  于是,鳳取月前腳一出門,她馬上去找遼夢。

  對于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找桃雨一起去是自找麻煩,當然要找一個有武功能保護她的人嘍!

  「不去。」遼夢二話不說就拒絕,雙眸重新回到她手上的那本《武功秘訣》之上。

  對于她常在看的那本《武功秘訣》琴羽杉有很大的疑問,哪有武功秘訣會大剌剌的寫在封面?

  而且秘訣不是都該有一個名字嗎?比如六脈神劍、獨孤九劍,怎麼會直接叫「武功秘訣」?

  怎麼看怎麼不對勁。

  「難道你要讓我自己一個人出門,在外面自生自滅?」對于遼夢,使出哀兵之計就對了。

  遼夢繼續看著她的《武功秘訣》「不去。」。

  旁人都說遼夢冷若冰霜,但在她眼裡,遼夢是一個很有趣的少女,見了她從不稱呼少夫人,也不正眼看她,卻對她有求必應。

  像現在,雖然她很冷淡的說了三次不去,還不是換上男裝陪她出來了。

  桃雨從小七那裡打聽的結果是,遼夢原本不滿意她,但那次她在媚香樓救了遼夢之後,遼夢就對她「還算滿意」了,原因也不是她救了她的那個舉動,而是她說的話令遼夢對她改觀,具體那時她是說了什麼,她自己也不記得了。

  她得承認,遼夢穿男裝比她還好看一點點,像個冷傲的小公子,而她則是「娘」氣太重,一不小心就會被看出來是女人。

  適才出門時,她已向客棧小二打聽過了,汴梁城最大的妓坊是「挽香樓」,挽香樓的當家名叫曲迎瑤,是個手段一等一的老鴇,過去曾是大錦名滿天下的第一花魁,也是京城娼門教坊中的第一人,琴棋書畫歌舞技藝,無一不通,可說是色藝雙全,她的字畫連名家都望塵莫及,她的琴曲動人,是連大錦的琴聖大師也想收為徒的天才,多少當朝顯貴、王公貴族、商人富賈為了一睹芳顏一擲千金。

  因為有她,挽香樓每日客似雲來、車水馬龍、絡繹不絕,且來的都是權貴名士、冠蓋如雲。

  這正是她在尋找的合作對象啊!因此出客棧,琴羽杉便讓車夫直接送她們到挽香樓來。

  她們兩人都做男裝打扮,琴羽杉自己便是鴇娘,自然深知鴇娘心態,便往自己和遼夢身上穿金戴銀,裝束得寶裡寶氣,果然一進門就獲得老鴇的重視。

  「二位小爺好俊的面孔啊!」老鴇名喚蘇姥姥,是個五十歲左右的婦人,此時她臉上堆滿了笑容,忙不迭地吩咐丫鬟給客人倒茶上果品點心。

  琴羽杉立即打賞一兩銀子,把那丫鬟喜得快飛起來。

  蘇姥姥是資深老鴇,見她出手闊綽,是只肥羊,豈會放過?馬上嘴裡抹蜜地說道︰「兩位小爺,佳會難逢,且樂今宵,兩位小爺移步雅間,老身這就讓挽香樓最知名的歌娘柳小小為兩位唱曲兒助興,不知兩位小爺意外如何?」

  遼夢照舊沒有任何反應,反正她是來保護琴羽杉的,其余的不關她的事。

  「甚好、甚好。」琴羽杉撫掌微笑,做紈褲子弟樣。

  蘇姥姥立即吩咐下人去打點雅間、準備水酒,又讓小丫鬟去請小小姑娘,自己則親自領了兩人上樓。

  樓上珠簾繡額,布置得富麗堂皇,長廊鋪著紅地毯,處處金碧輝煌,雖是俗不可耐,倒也別有一番紙醉金迷的風情,這點倒是跟現代的酒店一樣。

  經過一間包廂時,一陣爽朗的笑聲令琴羽杉愣了一下。

  「且慢——」她靠近包廂一步,將耳朵貼在紙窗上,聽了一會兒,忽然看著遼夢問︰「你聽聽這是不是我們家五爺的聲音?」

  遼夢有反應了,反應是瞪了她一眼。「爺不會來這種地方。」

  「這種地方」有貶低的味道,蘇姥姥不高興了。「兩位小爺走是不走?」

  琴羽杉確定她聽到了鳳取月的聲音,每個女人在這種時候都會要證實,她也不例外。

  她塞了一兩銀子到蘇姥姥手裡,笑了笑。「裡面有我朋友,麻煩嬤嬤打開門。」

  「那可不行。」蘇姥姥陰陽怪氣地說︰「包廂裡的是貴人,老身不能做主。」說著,便把那一兩銀子還給了琴羽杉。

  她忽然覺得這兩個生面孔有問題了,不會是來找麻煩的吧?自己還看成了財神爺,真真沒眼力。

  琴羽杉還在好聲好氣地道︰「那麼請嬤嬤通報一聲,就說大蕭長安侯府琴小爺……」

  「犯的著跟她唆嗎?」遼夢直接推開房門,惹得那蘇姥姥驚呼一聲。「我的天爺!你這是在做什麼?」

  包廂裡,所有人都愣住了。

  琴羽杉看到鳳取月坐在其中,不只他,小七、武振、承撼也在場,鳳取月左邊坐著一位美艷絕倫的姑娘,飛入鬢間的柳眉下是雙秋水盈盈的杏眼,玲瓏的挺鼻下是櫻桃般的唇,身著薄如蟬翼的桃紅色紗衫,襯得她那冰肌雪膚宛如白玉一般,她的身子輕輕靠著鳳取月,看著他的眼神透著款款情意,縴縴小手端著酒杯湊到他唇畔,正在勸酒,而右邊的姑娘是稍微遜色了點,但也是面若桃花,儀態婀娜,她臉泛紅雲,秋波蕩漾、含情脈脈地注視著鳳取月。

  不只如此,一旁繡凳上還坐著一位光彩照人的姑娘,她媚而不妖、麗而不俗,沒有一點青樓賣笑女子的氣質,正側身抱著玉琵琶,玉指輕揉,啟動朱唇,唱著「春江花月夜」,清喉嬌轉、委婉纏綿,恍如紫燕呢喃,極為動人,一邊有張檀木桌,擺著文房四寶,像是還在此間舞文弄墨。

  除了鳳取月和小七等人,包廂裡還有幾張生面孔,一名儀表堂堂、氣度非凡的男子坐在主位上,他身後立著四名一號表情的佩劍男子。

  坐在主位上的那男子,他發束玉冠,一身繡金白袍顯得俊逸逼人,而他身邊的女子比其他女子都大,約末有二十多歲了,但她明眸閃閃,未語先笑,嬌艷的臉蛋有說不出的風流意態,兩人看起來很相配。

  見此情形,遼夢擺個大臭臉,琴羽杉回過神來,忙堆了笑容大步走進去,邊搖著羽扇,笑嘻嘻地說道︰「大哥果然在這裡!小弟適才在廊間聽到大哥的聲音,還以為在作夢呢,沒想到真的是大哥。」

  小七眼楮瞪得快掉了。

  這是怎麼回事?少夫人和遼夢怎麼會來?怎麼知道他們在這裡?

  他拉長了脖子張望著門口,深怕桃雨也一身男裝的走進來。

  這邊,鳳取月看著自家娘子,皺起了眉頭。

  不在客棧休息卻跑來坊館廝混,她一定要這麼叛逆嗎?

  那坐在主位的男子倒是不以為忤地一笑,問鳳取月道︰「取月,是你的熟人嗎?」

  鳳取月緩緩點頭。「是熟人,很熟的熟人。」

  他那兩句聽得琴羽杉毛毛的,好像回去要跟她算賬似的。

  應該要算賬的是她才對吧?看看看看!左擁右抱的,還說出來見個重要的人談正事,想不到他是這種人,她真是看錯他了!

  「既是熟人,那麼就請坐吧!」那主位男子氣度颯爽地道︰「在下姓宋,宋馭風。」

  琴羽杉也拋開跟鳳取月的「個人恩怨」坐下,還對宋馭風有模有樣地一個抱拳。「幸會了,宋兄,小弟姓琴,旁邊這位是小弟的小哥,素來不喜說話,請見諒。」

  一旁站著的小丫鬟已經伶俐地為琴羽杉和遼夢布上碗筷酒杯,遼夢只管喝酒吃菜,不抬眼,也不開口。

  宋馭風旁邊的姑娘端詳著琴羽杉,似笑非笑地道︰「琴公子靈眉秀目、膚如凝脂,不說的話,還以為是女子呢。」

  琴羽杉干笑一聲,搖著羽扇,搖頭晃腦地道︰「常聽人這麼說,在下是男生女相,此等面相,非富即貴。」

  「琴公子確實富貴相貌。」那姑娘微微一笑。「不知琴公子喜歡什麼樣的姑娘,由小女子來為公子安排如何?」

  琴羽杉見機不可失,馬上道︰「在下聽聞挽香樓的曲迎瑤姑娘艷冠群芳、色藝雙全,今日特地來會一會,不知能否安排曲姑娘來雅間一會?」

  鳳取月忍不住抬頭瞪了她一眼。

  來妓坊廝混便罷,還要見花魁?她當曲迎瑤是什麼人都見的嗎?

  「原來琴公子也是慕曲姑娘之名而來的呀。」那姑娘笑盈盈地看著琴羽杉,顧盼之間流露著萬種風情。「難得琴公子如此賞臉,不過可惜了,曲姑娘已經退居幕後,不接客了。」

  琴羽杉當然不會就此打退鼓堂,好不容易來到大錦,豈能入寶山空手而回?

  既然對方自負是才女,她便做一回文學大盜吧!

  「既是如此,想必金山銀山都無法打動曲姑娘,在下便寫一首詩獻給曲姑娘,如果姑娘賞識,自會出來與在下相見,若是在下的詩句,曲姑娘看不上眼,那在下也會知難而退,絕不勉強。」

  那姑娘微微一笑。「琴公子的主意甚好,小女子便代曲姑娘同意了。」

  琴羽杉起身,走到鋪著宣紙的案邊,有模有樣的提筆揮毫,寫下了很有氣勢的「將進酒」——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

  一等她放下筆,那姑娘便盈盈起身,蓮步輕移,親自走到案邊拿起了宣紙,凝神細細品讀,她越讀越是驚訝,最後抬眸看著琴羽杉,眼裡滿是欽佩之意。

  她放下了宣紙對琴羽杉鄭重的盈盈一福。「琴公子詩風灑脫、才華過人,小女子便是曲迎瑤,適才多有欺瞞,還請公子恕罪。」

  琴羽杉微微一愣,隨即嫣然一笑。「原來姑娘便是曲姑娘,那太好了,你騙我一次,我也騙你一次,扯平。」

  說著便動手將頭巾摘下,一頭烏絲傾泄而下,更襯得她粉腮凝雪,雖然因著男裝而未施脂粉、未掃蛾眉,但她的美貌與席上女子相比,可是毫不遜色,更因有股不拘小節的清俊之氣,顧盼神飛之間,反而更勝她們一籌。

  兩個花娘和幾個伺候的小丫鬟都是一聲驚呼,連宋馭風身後那四個木頭人也不再無動于衷,同時瞪大了眼楮。

  曲迎瑤看著她微微一笑。「現在該叫琴姑娘嗎?琴姑娘請回座,咱們坐著說話。」

  她輕巧地將那宣紙攜回位子上,帶著激賞之情拿給宋馭風過目,宋馭風一看也是滿心訝異,如此胸襟,非一般人啊,不由得高看了琴羽杉好幾眼。

  琴羽杉自然知道他們在吃驚什麼,詩仙的情懷,呵呵,他們能不佩服嗎?能嗎?

  琴羽杉落座後言笑自若地說︰「曲姑娘慧質蘭心,一眼看出我不是什麼公子,真是好眼力。」

  她旁邊的位子空空如也,想來是遼夢不耐煩待在此地,見她已沒有危險的可能便先回客棧去了。

  「既然不是公子,就不會是慕小女子的色藝之名而來。」曲迎瑤開門見山地問︰「不知琴姑娘特意來見小女子是為了什麼?」

  琴羽杉看了那兩個對鳳取月深情似水的花娘一眼,曲迎瑤登時會意了,她一使眼色,那兩名花娘和幾個小丫鬟便全部同時告退。

  曲迎瑤一笑。「琴姑娘現在可以說了。」

  琴羽杉看著宋馭風和他身後那四個衛兵,誰知道他們是哪來的牛鬼蛇神,要是聽完了,把她的「商業情報」外泄怎麼辦?

  曲迎瑤噗哧一笑。「對不住,這幾位我可不敢趕他們走。」

  宋馭風發現自己竟成了礙眼的存在,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事,他實在也想知道一個姑娘家上妓坊來找曲迎瑤做什麼,忙道︰「宋某保證,不會將兩位的談話泄露半句,兩位大可以放心。」

  琴羽杉微微揚眉,不置可否的看著他,眼裡就寫著我怎麼知道你說的話可以信?那什麼保證的也不帶個起誓,能信嗎?

  鳳取月心想自己若再不開口,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人不知道會說出什麼難以收拾的話來。

  他緩緩地道︰「內子頑皮,讓兩位笑話了。」

  頓時,所有人的眼光再度集中在琴羽杉身上,那四個衛兵也再度無法無動于衷,他們都知道鳳取月是什麼人,是大蕭第一商賈,是個富可敵國,連蕭明帝都能操縱的人,他的娘子……

  嗯,真有膽識,竟女扮男裝逛妓坊,果然與眾不同,配得起一代狐商。

  「所以琴姑娘是取月你的媳婦兒?」宋馭風一陣好笑。

  「她就是這麼反骨叛逆,胡來,愛玩。」說完便直勾勾地看著琴羽杉。「還不過來。」

  琴羽杉自然是低眉順眼的過去他身邊坐下,在這時代,尊夫為天,她可不能來我才不甩你那一套。

  鳳取月鄭重道︰「這位是大錦國當今太子,還不見過太子殿下。」

  琴羽杉一怔,連忙起身垂首盈盈施禮,「民女鳳琴氏見過太子殿下!」

  宋馭風微微一笑。「弟妹不必拘禮。」

  弟妹?她看了鳳取月一眼,好家伙,什麼時候跟太子殿下那麼熟了,還稱兄道弟是吧?做得好!這就是他要見的貴人吧?果然是貴人,果然能幫他們順利「移民」。

  不過,在太子殿下面前,自己找曲迎瑤的目的實在難以啟齒,恐怕會給鳳取月丟了臉面。

  宋馭風看出了她的為難,便道︰「弟妹專程來此找迎瑤為了何事,但說無妨。」

  琴羽杉看了曲迎瑤一眼,能令太子殿下直呼其名,可見兩人關系非比尋常,這便是傳說中的民間紅粉知己吧!

  她的視線回到宋馭風身上。

  大錦是何等強盛的國家,大錦國的太子和大蕭國的太子是雲泥之別,在宋馭風的面前,她可不敢造次,便溫良謙恭地道︰「有些婦人家的事要請教曲姑娘,不知曲姑娘能否另闢一室與小女子相談?」

  她這也沒說錯,妓坊之中,淨是女子,說是婦人之事不為過。

  鳳取月已經猜到他這娘子來挽香樓的目的了,雖然他向來不以為忤,而太子也是性情中人不拘小節,但他猜想他家娘子可不願意讓自己在大錦國的賺錢大計被如此位高權重的人知道,她之前就很虛心的請教過他賦稅問題,心中念念不忘那「逃漏稅」,而大錦又極為重視賦稅,稅收最後進的地方就是國庫,她自然不想讓太子知道了。

  「內人確實是有些婦人家的事要請教曲姑娘。」

  宋馭風看著他,目光有點意味深長。「是嗎?」

  也怪不得宋馭風一臉不信了,一個王府少夫人跑來妓坊請教鴇娘婦人家的事?這說不通啊。

  曲迎瑤一笑,已經盈盈起身。「就這麼著,鳳夫人請隨我來。」

  琴羽杉巴不得她講這句話,趕忙跟上去。

  經過走廊時,有間包廂的門忽然開了,有個男子沖了出來,與她撞成了一團。

  他連聲道歉,「唉喲!對不住!」

  琴羽杉撫著自己額頭。「不要緊。」

  兩人目光一對上,男子頓時痴了,一股踫撞般的震蕩沖擊著他,這著男裝卻如此清俊嫵媚的女子是哪裡來的?

  琴羽杉已經走了,他還愣在那裡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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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0 18:05:1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一趟大錦行,琴羽杉收益良多。

  曲迎瑤答應了她的合作計劃,對她所有的提議都眼楮一亮且顯得興致勃勃。

  她是一個性格爽利的女子,當琴羽杉問到她與太子殿下的關系,她直言自己只是太子的紅粉知己,認定了他將來一定是個勤政愛民的明主,十分傾心于他,因此心甘情願為他在挽香樓裡收集情報,也知道自己的身份是絕不可能入後宮的,她從來沒有那些奢望。

  琴羽杉知道,風華煙月之區,金粉薈萃之所,向來就是豪門權貴、文人雅士、王公大臣等人能夠暢快評議朝政的地方,在花娘的勸酒下,他們便無所拘泥,而挽香樓那些一等一的花娘們個個對曲迎瑤忠心耿耿,也因此,她一定對太子殿下貢獻良多,對她的付出無法回報于名分之上,那麼特別照拂挽香樓是一定的,有太子這位將來的皇帝罩著,誰還敢輕易動挽香樓?

  知道了這些之後,她更確定自己找對人了,曲迎瑤不只深獲太子殿下的信任,性格也很坦率。

  見了幾次面,最後拍板定案,眼下她們將以合資方式,在汴梁城開第二間挽香樓,大掌櫃仍是曲迎瑤,將來她到了大錦,要復制她的媚香樓和碧煙樓時,曲迎瑤也會入股,但大掌櫃是她,如此魚幫水、水幫魚,一起賺大錢,她還要將挽香樓、媚香樓、碧煙樓開在大錦境內的其他大城裡,大舉招募花娘。

  離開大錦之前,她交給曲迎瑤六箱金條,是把曲迎瑤嚇到了,失笑地說她打出娘胎就沒被這麼信任過。

  其實,她會這麼做自有她的道理,這六箱金條只是試金石,如果從這六箱金條試出了曲迎瑤不是可信任的人,她也可以避免往後更大的損失。

  「少奶奶這是怎麼著?怎麼一徑的睡呢?」

  才在驛站休息了半個時辰,眾人吃些小點喝水和小解,一上馬車,見主子眼沉沉地又要往墊上膩,桃雨不由得皺眉道。

  她們未到驛站前,主子已經睡了兩個時辰,如今才不過稍做歇息,她又要睡?

  「是啊,我就是想睡……」琴羽杉拿個小迎枕當枕頭,打了個呵欠道︰「別吵我,不然你也睡吧……」

  琴羽杉自己也覺得奇怪,自己怎麼變成睡豬了?本來得了鳳取月的同意,要一路游山玩水地回去,那商團裡也有人帶家眷同行的,都歡呼一致贊同,沒想到她如此沒有玩樂命,不但整天睡,也吃不下,有時連喝水都反胃。

  行至第五日,已到了大錦與大蕭的邊界青山縣,因逢大雨,決定在此地停留兩日,一行人晚上在商會的行館安頓好了之後,鳳取月便讓小七去請大夫。

  琴羽杉死活不想看大夫啊。「我沒事,可能是水土不服……」

  她是怕喝藥,古代的藥實在太苦了,又一大碗,令她十分懷念吞兩顆膠囊就行的前世。

  桃雨在一旁小聲地出賣她道︰「少奶奶這是怕喝藥。」

  主子原來身子便弱,就是個藥罐子,一日三碗湯藥是家常便飯,但從鬼門關喝了那孟婆湯回來之後便很怕喝藥,素日裡若染了風寒都讓她們熬姜湯喝,說什麼都不肯看大夫。

  「怕喝藥?」鳳取月面色嚴峻。「臉都瘦尖了,怕喝藥也得喝。」他不容置疑地說。

  桃雨也道︰「是啊,少夫人,您就看看大夫吧!婢子瞧著也不對勁,平素您特愛吃,這一路上多少好吃的特產,您卻都吃不下,這不是挺奇怪嗎?」

  琴羽杉好氣又好笑,拿了小靠枕丟她。「你這丫頭一定要在五爺面前說我是個吃貨,毀我形象就是了。」

  鳳取月也不再板著臉,嘴角泛起一絲寵溺的莞爾笑意。

  「毀我形象」這種話也只有他家娘子說得出來,他們都知道那是什麼意思,但沒人會那樣說,這類的話動不動便從她嘴裡溜出來,說她是妙語如珠也不為過。

  桃雨嘻嘻笑著跑開了。「婢子去看看大夫來了沒,那小七腳特短,怕是還沒到大夫家呢!」

  大夫來了,是個挺和善的中年人,他略略診脈便一臉笑意地道︰「是喜脈!恭喜夫人,夫人這是有喜了。」

  琴羽杉嚇得睡意全沒了,平時口齒伶俐的人,這會兒也語無倫次了起來。「我……我嗎?」

  桃雨也差不多,瞠目結舌地看著大夫。「有喜?您是說我家……我家夫人嗎?」

  聽到「有喜」兩字,鳳取月這一喜非同小可,忙問︰「平日裡要留心什麼?」

  大夫微微一笑。「喜脈穩定,也沒什麼特別要留心的,別太勞累便可,若是害喜沒有胃口,老夫可以開幾帖補養和安胎的方子。」

  鳳取月點點頭。「那就有勞大夫了。」

  琴羽杉如在夢中,不知道桃雨是幾時送大夫出去的,回神時,已被鳳取月摟在懷裡,笑睇著她。「怎麼連自己有了身孕了都不知道?」

  琴羽杉腦子裡一片空白,木木地道︰「我……我是萬萬沒想到啊……」

  她的月信沒來已經兩個月了,她一直沒放在心上,也是因為成親都一年半了,她一直沒懷上,自己都認為自己恐怕真的有不足之癥,哪會想到是懷孕了?

  「如今有了身子,萬不可像過去那般好動了。」鳳取月愛憐地撫著她的臉頰,忽然語氣一轉,「不成,你這財迷滿腦子賺錢想法,保不定路上看到什麼門庭若市的妓坊就去觀摩了,哪能指望你自我約束?需得好好看管。」

  自此,回程的路上,他半步也不離開琴羽杉,讓小七看得眼都直了,感嘆妻奴再現。

  餅了五個月,琴羽杉的肚子已經看得明顯了,不但脈象穩定,她氣色也好,餐餐兩碗飯,因此鳳取月也對她的行動解禁了,但讓遼夢時時跟著她,免得她又溜去某些不該去的地方。

  入秋,許是大蕭國已經快走到了盡頭,就像回光返照般,漢陽城呈現了一派畸形的繁榮,媚香樓、碧煙樓的生意都特別好,彩娘和連翹冰日日忙得腳不沾地,她這孕婦倒是清閑,已從惠王府搬到鳳凰商會的莊子裡享福了,連王妃、側妃等等的臉色也不用看。

  再次證明,一個有肩膀的男人才能給女人幸福,想到鳳取月「通知」王妃他們要搬到莊子上住時,王妃臉都綠了,她就覺得好笑。

  鳳取月的顧慮,她自然也曉得,世子鳳取雲和世子妃成親已經四年,卻遲遲未生出小世子來,鳳取霄又尚未成親,若讓她生出王府第一個孫子,王妃是萬萬不能接受的,想必會使盡手段令她滑胎,他才會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搬離王府,現下莊子的保安做得滴水不漏,外人絕對無法擅入。

  「少夫人!天大的好消息啊少夫人!」

  桃雨打了簾子進來,喜形于色地道︰「鈺親王世子納了側妃!」

  琴羽杉和桂娘同時看著那蹦跳的丫頭,琴羽杉挑眉道︰「怎麼,你跟人家鈺親王世子很熟嗎?是在替人家開心?要不要讓你家小七去莊子門口放串鞭炮?」

  「什麼我家小七啊,少夫人慣會胡說。」桃雨噘嘴。「婢子才不是替誰開心,聽說是大姑娘給診出了不足之癥,所以鈺親王和王妃火速命世子納側妃,還同時納了兩名姨娘呢!」

  「有這種事?」琴羽杉笑吟吟地道︰「這真是好消息沒錯!桃雨,快讓你家小七去莊子門口放鞭炮,不要只放一串,要放個十串才夠。」

  她自認不是善良之人,也不是聖人,那尹氏和琴羽秋是怎麼待她的,如今這是報應。

  當日,她有孕的消息還特別差人去長安侯府報喜,便是讓尹氏知道,她與那陳大夫串通之事已昭然若揭,現今琴羽秋又受了鈺親王府冷落,可說是大快人心,但只怕那尹氏還是死性不改,不會反省自己吧!

  「婢子讓小七去放鞭炮便是,但少夫人莫再你家小七你家小七地說了,小七才不是婢子家的哩!」桃雨臉蛋酡紅,一溜煙地跑掉了,惹得琴羽杉和桂娘都笑了起來。

  別娘一邊為她梳頭一邊微笑說道︰「過了年,桃雨也十五了,姑娘打算什麼時候讓小七討媳婦兒?」

  人前桂娘會稱她少夫人,私底下她還是喜歡稱姑娘。

  琴羽杉興致盎然地道︰「沒見那貅貔分部的棋小子也對咱們桃雨有意思,有事無事便來莊子走動,送點小玩意兒給桃雨獻殷勤,有一回我見他送給桃雨一盒胭脂,把小七給看得眼楮都快冒火了。」

  「是嗎?」桂娘一笑。「我沒發現棋副堂主對桃雨如何,倒是發現武振對竹韻特別不同。」

  琴羽杉的八卦魂瞬間燃起來了!「真有此事?」

  竹韻平素裡安靜,她也沒特別注意過她,而那武振也是個沉穩寡言的,就不知這兩個人是怎麼搭在一起的?

  「他們互有好感已經很久了。」桂娘微微笑著。「姑娘不知道吧?到肅芳齋齋戒馬車翻了那一回,爺的人馬到了,當時竹韻額際血流如注,救起她又一路護著她傷口到醫館的便是武振。」

  琴羽杉眼楮都亮了。「有這等精采的事,我竟然都不知道?」

  這些日子被鳳取月禁足在莊子裡,她實在無聊到快發霉了,桂娘這些八卦正好解了她的悶。

  別娘見她那麼八卦也笑了。「姑娘仔細瞧,竹韻戴著的那只白玉鐲便是武振送給她的,我看那武振也是個細心的,不但得五爺的信任,人又沉穩,可以托付。」

  「那索性讓他們兩對同時完婚吧!」琴羽杉滿面堆笑地道︰「真是如此,要提早把沐陽叫回來了!」

  她已處理了藺家在孟源縣的莊子、鋪子和土地,將銀兩換成金條,派莫海和沐陽隨第一批鳳凰商會的人馬到大錦定居,在她的指示下,他們已建了莊子,也開始做起暖房和地龍的生意,在太子殿下的照拂下,一切都很順利。

  冬來,邊關又傳來戰敗的消息,干旱已經持續三個月了,蕭明帝仍假裝不知道遍地饑荒的情形,鳳取月照例將一百萬石的米糧送進宮裡,換來一張張的通行令牌。

  大蕭雖已風雨飄搖,但那鎮守邊境的將軍還是異常殘忍的,他們手中的刀箭沒有揮向敵人的信心,卻敢指向手無寸鐵的老百姓,他們嚴守邊境,不許任何百姓逃到他國求生存,要他們就算要餓死,也要死在大蕭境內,而鳳取月手中的令牌已順利送走了五批鳳凰商會的人。

  琴羽杉未雨綢繆,早已通知彩娘和連翹冰做準備,將細軟收拾起來,能變賣的就換成金子,不能變賣的就留下,行裝越簡單越好,需要的日常用品到了大錦再添即可,而旗下的花娘,若願隨她到大錦的,她一定會設法帶走,若不肯走的,她也不會勉強,還會撕了賣身契,而她身邊的桂娘等人早已知道不久的將來要去大錦國定居之事,她們也老早收拾了東西,心裡做了準備。

  她知道鳳取月心中早沒有惠王府的存在,那裡也沒有半個值得他牽掛的人,至于長安侯府,她是與鳳取月是略略有點不同的。

  想到了待她極好的老太君和她那並不壞的爹爹……

  她向鳳取月要了一塊令牌,回了一趟侯府,那大腹便便的模樣看得尹氏異常刺目。

  她女兒如今鎮日以淚洗面,這小賤人卻挺著肚子回來炫耀?叫她怎能不恨?加上含煙那死丫頭賤蹄子真的生下了兒子,她的第一個男孫竟是由那麼卑賤的身體裡出生的,真令她恨不得上去撕爛了琴羽杉,只是懼于她身邊那三層護衛,不敢真的動手。

  「女兒給爹爹母親請安。」琴羽杉肚子也大了,行動不靈活,便隨意施了個禮算數。

  「你來做什麼?」尹氏怒從心頭起,幾乎是裂眥嚼齒地瞪著她。

  「什麼話?」長安侯喝斥一聲。「這裡是杉兒的娘家,她回來還需要什麼理由?」

  鳳取月沒有來,他比較自在,他始終認為那商賈女婿與自己這個文人雅士格格不入。

  「女兒回來是有要事和爹爹說。」琴羽杉也不再理會尹氏,只看著長安侯說話。

  長安侯慈愛的點了點頭。「那你就說吧。」

  「女兒也不拐彎抹角了。」琴羽杉直言道︰「胡人兵臨城下,已經攻下了玉青關,眼下情勢漢陽城很快便會守不住了,爹爹若要走的話,現在還來得及,女兒這裡有通關令牌,您就帶著老太君和兩位哥哥一起走吧!」

  她沒有提到含煙和孩子,因為她知道,她那大哥是不可能撇下含煙和孩子自己走的。

  長安侯驚恐的看著女兒。「杉兒……」

  對于國勢飄搖,他也不是毫無感覺,只是其他人都粉飾太平,他也跟著這麼做罷了。

  但近日,他心頭確實有隱約的恐懼徘徊不去,夜裡老是睡不著,如今聽女兒這麼一說,更是恍如一道晴天霹靂在他耳邊炸開。

  「女兒會去大錦國,爹爹若是也選擇到大錦國,屆時再去找女兒,女兒會在大錦國的挽香樓,若是生活有什麼問題,您只管來找女兒便是。」說著,便命桃雨將一個黑色的大包袱交給長安侯。「如今天下已亂,逃難之時,錢幣估計是不能用了,這裡都是金元寶,您帶著上路,以備不時之需。」

  長安侯原本就是個多情感性的,此時也紅了眼眶。「你說大錦國是吧?好好,爹也到那裡去,去那挽香樓便可以找到你對吧……」

  「挽香樓?那是個什麼下作地方?」尹氏憤而拍桌而起,終于對琴羽杉破口大罵︰「你這賤人!

  就跟你娘一樣下賤!」

  琴羽杉也不動怒,只冷淡地道︰「母親高貴,那麼就不要用我的銀兩、不要用我的令牌出城好了,在這裡等胡人凌辱吧!女兒倒是樂觀其成。」

  她倒要看看,尹氏會不會拉下臉來與她爹爹一起逃難,若到了大錦,他們可就不是什麼侯門之家,尹氏也不是侯爺夫人,等她爹為了生計來找她時,那尹氏的嘴臉一定很有趣,她會等著的!

  半個月後,大蕭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胡人攻進了漢陽城,蕭明帝縊死寢宮,皇後、皇妃、各宮嬪妃和公主等人都被胡人當成了玩物,胡人凶殘成性,在京城奸yin擄掠、無惡不作,百姓稍有反抗就殺。

  一夜之間,京城已成了人間地獄,想要逃走的人,縱然有心也逃不了了。

  此時,關外一望無際的草原上,有一隊長長的人馬正緩慢地行進著,當高聳的城池逐漸出現在眼前,已經有人忍不住歡呼起來了。

  這正是鳳凰商會最後一批車隊與媚香樓、碧煙樓所有的花娘,正浩浩蕩蕩地朝大錦而去。

  「少夫人,到了呢!」桃雨語氣難掩興奮,連一向沉穩的竹韻也掀開簾子張望,看看傳說中富足的大錦國到底是何模樣。

  之前桃雨來過,回去對她們形容之後,她們都心生向往,此刻心中非但沒有半點國破家亡的悲涼,只覺得能逃出來太幸運了,也對即將要展開的新生活萬分期待。

  「不太對勁……」琴羽杉蹙顰著眉,她與桂娘、竹韻、桃雨同馬車,鳳取月照例與他的下屬策馬而行,隊伍長,得盯得緊一點。

  「姑娘這是怎麼了?」桂娘見她一臉痛苦,也覺得不尋常。

  琴羽杉自己算過預產期,不該是這個時候,應該還要半個月,但適才下腹那一陣脹痛,彷佛有什麼東西涌出來,卻是叫她心驚。

  她忍著痛意說道︰「我恐怕是……要臨盆了……」

  她這肚子,大得驚人,莊子裡那些生育過的婆子媳婦每每看到她的肚子都會再三驚嘆好大好大,一定是個胖娃娃,聽得她膽顫心驚,默默減少飯量,只盼肚子不要繼續吹汽球似的大起來,無奈不管她吃得再少,肚子還是越來越大。

  在這個醫學拙劣的時代,難產往往就只有死路一條,這裡是沒有剖腹這回事的,因此對于生產,她也著實有著極大的懼意。

  「什麼?」三個人同時驚呼一聲。

  桃雨先反應過來,忙掀了簾子朝車夫喊道︰「快停車!少夫人要臨盆啦!快點停車!」

  鳳取月在後壓陣,已看到了前方車隊一陣混亂,混亂的中心點又貌似他家娘子的馬車,此時負責車隊中陣的承撼已經疾馳而來。

  「爺!少夫人要生了!您快過去看看!」適才聽到少夫人在馬車裡那一聲慘叫,真真嚇死他了,饒是他經過大風大浪,聽見女人那般慘叫也不由得心驚肉跳。

  原來生孩子是那麼可怕的事……

  少夫人要臨盆的消息傳開了,長長的車隊一下炸了鍋般。

  鳳取月策馬到了馬車邊,他翻身下馬,急奔進馬車裡。

  馬車裡,就見琴羽杉咬著牙強撐著,見到他,她死死拽著他的手。

  「我……我還可以忍……我……要進城才生……」

  「胡鬧!」鳳取月皺著眉,陡然揚聲道︰「外頭聽著!去找幾個有生過孩子的婆子、媳婦過來!」

  琴羽杉深吸了一口氣,依然死死的拽著他的手,重復道︰「現在……只在陣痛……還生不下來……我要……進城才生……給孩子……新的開始……你答應我……」

  她說的那樣認真,令鳳取月也動容了,他深深的看著她。「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我不能任你冒險,若是此刻不把孩子生下來,出了什麼差錯,我要去哪裡找第二個你?杉兒,你聽好了,即便是在這裡生,我依然會讓我們的孩子有新的開始,你放寬心,不要胡思亂想,一切交給我。」

  這時,一個有接生經驗的婆子來了,桂娘忙讓她上馬車,她看了情況也道︰「少夫人一時還生不下來,離城門也不遠了,進了城,熱水用具也方便,也可以請個經驗豐富的產婆。」

  一陣陣痛過後,琴羽杉人也松活了些,她甚至還能對夫君虛弱的一笑,鳳取月判斷了下,決定用最快的速度進城。

  城門守將早得了宋馭風的密令,在城牆上見了鳳凰商會的旗幟,很快便開了城門。

  進城後,大隊人馬直奔宅邸,小七是早一批來的,這宅邸與商會的莊子都是他按照鳳取月的吩付買下的,適才承撼已派人快馬加鞭傳來消息,他已得知琴羽杉要臨盆,產房與產婆都備下了。

  這裡,鳳取月親自將琴羽杉送進產房,男子按規矩不能進產房,只能在外間等著。

  時間不知道過了多久,天都逐漸亮了,卻一直未有好消息傳來。

  終于,他抓住了一個出來換熱水的婆子,黑眸裡有兩簇陰火,嚇得那婆子差點撒了面盆,也嚇得小七連忙制止他。

  「您做什麼啊爺?小的求您千萬不要沖動!這是少夫人第一次生產,自然是困難些的,您打死她們也無濟于事啊……」

  鳳取月死死的盯著那婆子。「告訴產婆!若是情況危急,孩子不要,保住少夫人!」

  那婆子身子抖著,點頭如搗蒜。「是是……老奴聽明白了。」

  她連忙進去,將主子的話傳給產婆。

  這時沒有麻醉,琴羽杉是清醒的,也還未痛得失去意識,清楚聽到鳳取月要對產婆說的話。

  前世,有多少無良的男人在老婆生死交關時,只要保住孩子,不保大人,每當聽到那種事,她真的不能理解,難道一個未出世的孩子會比妻子重要嗎?妻子難道只是傳宗接代的工具,否則為何會選擇要孩子,不要大人?

  幸而,鳳取月是不同的,她沒有看錯人,兩世為人,現在是她最幸福最開心的時候,她不會留下他,她得撐著,得堅持住,不但要生下他的孩子,她自己也會好好的,她會在他身邊相夫教子,與他白首偕老。

  于是,精力耗盡的她又重新有了力氣,聽產婆的話,調整了呼吸,雙手緊緊抓住床頭的木欄,死死地咬著嘴裡的布巾,將力氣全數用在腰腹上。

  外間的鳳取月並不知道琴羽杉因為他的選擇而悸動不已,又過了一個時辰,產房裡的動靜沒停歇過,隨著琴羽杉撕裂般的叫聲,他的心已提到了嗓子眼兒上。

  終于,聲嘶力竭的一陣尖叫傳來,一記響亮的哭聲也隨之響起。

  小七整張臉都笑開了。「生了!生了!爺!少夫人生了!」

  突然,又是一陣哭聲傳來,小七錯愕了。「這怎麼回事?」

  疑惑間,桃雨已經滿臉喜色的沖出來了。「恭喜爺!賀喜爺!少夫人生了一男一女的雙胞胎!」

  沒多久,桂娘和竹韻一人抱著一個孩子出來了,也是滿臉的笑意。「爺快來瞧,哥兒姐兒這粉雕玉琢的,跟您和少夫人是一個樣!」

  鳳取月錯不開眼的看著那兩個孩子,小臉肉紅肉紅的,濃密的頭發服貼在頭上,兩個人大大的眼眸都睜得老圓。

  他伸出手去輕觸孩子柔嫩的臉頰,孩子們好像也在看著他。

  這是他的孩子……

  驀地,他大步往產房裡走去。

  房裡已經收拾干淨,琴羽杉也淨了身,婆子們見主子來了,也趕忙端了面盆、包布、剪子等物退下。

  琴羽杉原本閉著眼,像是知道來人是誰,她緩緩睜開眼眸,見他看著自己的神情有異,她大抵知道他此刻的感受,便朝他一笑。

  「咱們的孩子漂亮吧?」

  鳳取月挨著她在床邊坐下,輕輕撫著她散在枕畔的秀發,發還微濕著,便知道她方才使了多少力氣才生出了孩子。

  他緊緊攥著她的手。「兩個孩子就夠了,我不要見你再冒險。」

  琴羽杉唇角綻開一抹笑。「不消你說,如今有了你和兩個孩子,我也不想再冒險,也滿足了,日後我只要守著你和兩個孩子就夠了,我要相夫教子,做個賢妻良母。」

  她唇角微彎,露出幸福的微笑,腦中描繪著她相夫教子,當個賢妻良母的美好藍圖,便是現代人說的小確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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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0 18:05:34 |只看該作者
尾聲

  「哎哎哎,怎麼會呢?枉費你還是咱們大錦的第一風流才子,竟然還沒去過那媚香樓?」杜若安不可思議地道。

  「怎麼著?不過就是間妓坊。」宋睦意興闌珊地說。

  打從當日在挽香樓見了那男裝麗人之後,他對別的花娘便再無一絲興趣,扼腕的是,他明明就是在挽香樓邂逅那佳人的,鴇娘蘇姥姥卻說挽香樓沒有那個姑娘,他猶不死心,畫了畫像,派人在汴梁城裡尋訪,卻也是一無所獲,那姑娘像憑空消失了一般,令他無法釋懷。

  「雖然也是妓坊,但和別處硬是不同,那裡的花娘怎麼說呢?」杜若安神往地道︰「那裡的花娘好似特別知道咱爺們的心,不像別處的花娘只是一徑地耍心機和要賞錢,還有那鴇娘,真是豐姿俊逸、光彩照人,淺妝淡粉便如月下玉樹,若不是她賣藝不賣身,我不知道多想一親芳澤。」

  「是嗎?」宋睦依然提不起興趣。

  自從見了那男裝麗人,他已是萬花不入眼了,不管好友說得再怎麼天花亂墜,他也毫不心動。

  「難道你還信不過我?我杜若安可是眠花宿柳的祖師爺啊!我看人的眼光你信不過嗎?信不過嗎?」杜若安激動地揮舞著折扇。

  宋睦深知好友杜若安的毛病,若不隨他走一遭媚香樓,杜若安是不會死心的,定會日日來煩他,直到他點頭為止。

  于是當夜,他便與杜若安來到這近日在汴梁城引發話題的媚香樓。

  媚香樓坐落在那垂柳如煙、畫舫繽紛的金沙河畔,杜若安熟門熟路地走進去,宋睦跟在他身後,就落個一兩步,眼眸左顧右盼著廳堂布置,倒是有幾分雅致意境,不落俗套……

  「杜公子來了!」鴇娘迎了出來,梳了個墮馬髻,簪著銀步搖,身上是紫白相間的衣裳,寬袍長擺搖曳生姿。

  杜若安手肘撞撞宋睦。「如何?不一般嗎?」

  還能如何不一般?宋睦百無聊賴地轉眸,瞥了那鴇娘一眼,頓時像遭了雷擊般,直愣愣地呆住了。

  杜若安很滿意宋睦那驚艷的反應,他就說嘛,他可是眠花宿柳的祖師爺,他的眼光還會有錯嗎?

  宋睦呆呆的凝視著那鴇娘。

  她那黑不見底的明眸……

  「杜公子還帶人來了,不知這位公子是?」琴羽杉嫣然一笑,秀麗明亮的雙眸便看著宋睦。

  宋睦頓時魂都飛了。

  她那一笑,真是俊美動人,真真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啊!正是他此生尋尋覓覓在找的真愛!

  「杉娘你可是有眼不識泰山了。」杜若安折扇朝宋睦一指,與有榮焉地道︰「這位乃是睦親王也。」

  睦親王?琴羽杉有些訝異。

  皇帝的兄弟才能為親王,她聽聞當今皇上已年過半百,眼前這人絕不會是皇上的兄長,那麼,他是皇上的弟弟、宋馭風的叔叔嘍?

  怎麼彷佛與宋馭風年齡相彷,模樣更似個文人公子,還一臉天然呆,哪裡有半點親王的派頭了?

  不過,開門做生意,自然是沒挑客人的道理,她盈盈一笑。「原來是睦王爺,當真是儀表堂堂、俊雅非凡,小女子這廂有禮了。」

  宋睦心急火燎地看著她。「姑娘貴姓?」

  琴羽杉一笑。「小女子姓琴,彈琴的琴。」

  宋睦為之陶醉。「果然般配,連姓氏也如此脫俗,淪落風塵肯定是不得已,肯定有無法啟齒的苦衷,本王為你贖身吧!」

  琴羽杉著實愣住了。「啊?」

  「是不是太歡喜了?無法相信是真的?」宋睦微微一笑。「本王適才是說,本王為你贖身!」

  琴羽杉陪笑道︰「王爺實在太客氣了,犯不著如此,兩位來捧場,小女子已經很滿足了……」

  杜若望也拉他衣袖。「是啊,你干麼這樣?這樣會嚇到人家姑娘……」跟著在宋睦耳邊飛快地說︰「你堂堂一個親王幫一個鴇娘贖身,皇上知道了會打死我,你這是想害我嗎?」

  宋睦雖是王爺,但他們自兒時便一起讀書一起玩樂,相交超過十五年,早熟不拘禮。

  宋睦竟是理也不理他,只認真的看著琴羽杉,痴痴地告白,「實話告訴姑娘也無妨,本王當日曾與姑娘在挽香樓有一面之緣,自此對姑娘念念不忘,姑娘芳蹤卻是遍尋不獲,不想今日卻在這裡見到姑娘,定是老天聽見本王的心聲了,特讓本王來此與姑娘相會,本王絕對不會再錯過了。」

  琴羽杉傻眼的看著他,眼裡寫著這家伙是吃錯什麼藥了?

  心裡腹誹著,唇片微笑般一揚,說道︰「多謝王爺抬愛,不過小女子並不想離開媚香樓,只要王爺多帶些王公貴人過來捧場,小女子便感激不已。」

  宋睦聽不下這些,他認定了眼前的佳人一定是受妓坊脅迫才在這裡賣笑,自己一定要救她離開這水深火熱的地獄!

  他面色一凜,已不似之前的痴傻模樣,倒有幾分氣勢。「暗衛何在?」

  就見十名高手忍者似的出現在宋睦四周,這是疼愛他的錦鈺帝在他身邊布下的暗衛,錦鈺帝就只有他這麼一個同胞親弟,兩人相差了二十歲,宋睦是當今太後生下的,老來得子也是太後、太上皇恩愛的證明。

  琴羽杉見了暗衛,臉色終于一變。「你們要做什麼?」

  杜若安也急得滿頭大汗,猛拉宋睦衣袖。「不……不成啊……你不要這麼沖動,皇上真會掐死我你信不信………」

  宋睦毫不動搖,他朝暗衛下令,「把她帶走!」

  這是大錦國睦親王宋睦生平第一次仗勢欺人、強搶民女。

  琴羽杉被綁走了,花娘們亂成一團,她們忙將此事稟告在賬房看帳的彩娘,彩娘這才驚覺茲事體大,連忙招來紫煙。

  「快!快將事情通知曲姑娘,便說咱們少夫人被那啥睦親王的綁走了!」

  挽香樓與媚香樓同在金沙河畔,因此紫煙也不坐轎不乘車了,干脆一口氣跑了過去!她與這裡的姊姊妹妹早已混得老熟,便直接跟蘇姥姥說要見曲迎瑤。

  蘇姥姥見她面色凝重,又不肯說是何事,她極會看眼色,知道能叫這個平時在彩當家身邊穩重的大丫鬟如此驚慌失措,事情一定不一般,便直接帶了她上二樓雅間,心想雅間裡的反正都是自己人……

  「姑娘在裡面,也沒外人,你快進去吧!」

  紫煙闖了進去,卻見自家爺和太子殿下都在席上,登時愣得說不出話來。

  老天啊!什麼沒外人?這是個什麼事呀?為何這兩位也在?蘇姥姥怎麼也不事先說一聲,那她還可以請蘇姥姥把曲姑娘悄悄叫出來,現在叫她怎麼辦?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少夫人等著人去救命呢!

  「怎麼過來了?是不是彩姊姊有事找我?」曲迎瑤見紫煙忽然推門進來也嚇了一跳,不過她不愧是見慣了各式場面的人,馬上恢復笑容,也馬上知道一定是「那一位」有事找她,若是彩娘有事找她,絕不會如此唐突又如此風風火火的。

  是的,她也知道琴羽杉偷偷在媚香樓當鴇娘,同為女人,同為胸襟不凡的女人,她很了解琴羽杉骨子裡流的就不是安靜的血,她天生便是做生意的料,當初她產下傲兒、雙兒後大發豪語要「金盆洗手」、要「相夫教子」,她便打賭不可能,如今,不過一年時間,哥兒姐兒還在學走路,她便技癢了,奈何那鳳爺哪裡是肯讓妻子拋頭露面之人?

  于是,山不轉路轉,她便暗著偷偷來。

  于是,夜路走多了總會撞到鬼……

  紫煙偷覷著鳳取月,緊張得手腳都不知道要放哪裡了,吞吞吐吐地對曲迎瑤說道︰「姑娘能不能跟奴婢出去……」

  鳳取月什麼人?兩眼就瞧出有問題,那問題若不跟自己有關,紫煙也不會如此模樣。

  他眼眸緩緩一眯,也不看紫煙,只淡淡地道︰「在這裡說。」

  曲迎瑤忙對紫煙使個眼色。

  你家爺看出來了,不要想隱瞞,就老實說吧!老實說的下場谷抵死隱瞞的下場好啊!

  紫煙權衡之下,自己是無法瞞過自家爺那雙利眼的,而少夫人還等著人去救命呢,可沒時間讓她耽擱了,便低著頭,垂著眼,硬著頭皮道︰「那個——彩主子讓奴婢跟姑娘說,我們少夫人被那啥的睦親王綁走了。」

  「什麼?」宋馭風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說睦親王嗎?皇叔嗎?他為何要綁走少夫人?又是在哪裡綁走少夫人的?」

  此時,鳳取月心裡已經一片明鏡,他還不了解他的娘子嗎?她又在給他搞叛逆了,而且還叛很大!

  他起身看著宋馭風。「恐怕要勞煩殿下帶鳳某走一趟睦親王府了。」

  琴羽杉看著自己身上的大紅嫁衣和「新房」,還有桌上點的那喜燭,有種欲哭無淚的感覺。

  那睦親王看著人模人樣,原來是個瘋子!稈她綁來了之後,便讓丫鬟給她換上嫁衣,還火速布置出了貼滿囍字的新房,說要與她成親,要封她為睦親王妃,要生米煮成熟飯才不會被他的皇帝哥哥阻止。

  是啊,皇帝當然會阻止了,不只因為她是鴇娘,更因為她是人妻啊!

  「娘子!」宋睦身著吉服進來了,他已二十七歲,平常喜愛在風月場所吟風弄月,展現他的才氣和浪漫,但至今連個通房小妾都沒有,執意親王妃一定要是他的「真愛」,幾次錦鈺帝要給他指婚都讓他給拒絕了。

  「請王爺自重,我不是你娘子,不要亂叫。」琴羽杉沒好氣地說。

  他把她綁來這裡,等于斷送了她的鴇娘之路,叫她怎能不氣惱?

  打從她相夫教子之後,她才知道自己不是那塊料,她是出的了廳堂,但入不了廚房,每天面對兩個要哄要抱的小娃娃,雖是自己生的,但真是了無生趣。

  丙然,前世就對孩子無感的她,這一世也一樣,她沒有為孩子犧牲奉獻的精神,她覺得看帳比看孩子有趣多了。

  可是話已經說出去了,她要相夫教子,她要做賢妻良母,只要能相夫教子,她就滿足了,又怎麼能收回自己一時的感性呢?

  再說了,有了孩子之後,鳳取月也希望她「金盆洗手」,考慮到將來孩子對她的觀感,不要再出入妓坊了。

  于是,明著不能來,她便暗著來。

  正所謂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她家爺應該萬萬沒想到她會陽奉陰違,會在自家的媚香樓張起了艷幟,重操舊業,再當鴇娘!

  原本一切都很妥當,但眼前這個二愣子親王卻破壞了一切,他這麼將她綁走,彩娘一定會去向曲迎瑤討救兵,曲迎瑤是不可能進得了親王府的,勢必要請求太子殿下的幫助,當太子殿下知道她是在媚香樓裡被綁走的,她還能再繼續當鴇娘嗎?不能!

  太子殿下和鳳取月可是知己摯交,自己這鴇娘身份會令鳳取月徹底沒臉……

  「娘子生氣了?」宋睦痴痴的看著坐在喜床上的她,感到心滿意足。「娘子竟是生氣也這般好看。」

  琴羽杉好想拿枕頭丟他。

  「王爺!」小錄子在外間叫,他是宋睦的貼身小廝。

  「何事?」宋睦語氣略有不耐。

  「那個……太子殿下來了……」

  宋睦一愣。「馭兒來了?都這麼晚了,他來做什麼?」

  「太子殿子說要跟王爺要一個人……」小錄子眼珠轉啊轉的。「便是要您適才帶回來的‘親王妃’。」

  「為何?」宋睦一陣錯愕,愣了片刻,忽然像想到什麼似的,失聲指著琴羽杉,「莫非姑娘與馭兒……」

  他是知道馭兒與挽香樓的曲迎瑤過從甚密,但沒想到馭兒竟連他眼前這琴姑娘也染指了……

  「不是的,王爺,不是您想的那樣。」小錄子深知主子想到哪裡去了,趕忙澄清。

  宋睦皺眉。「不是?那是如何?為何要來向本王要琴姑娘?」

  小錄子恭敬道︰「是琴姑娘的夫君來了。」

  琴羽杉霍地起身。「相公來了!怎麼辦?我要躲哪裡……」

  宋睦驚疑不定的瞪著她。「你你你——你已經是婦人了嗎?為為為——為何沒有告訴本王?」

  琴羽杉杏眼不客氣的瞪過去。「你又沒問!」如果不是看在他是親王的分上,她已經踢他一腳了。

  就在兩人你瞪我、我瞪你時,外頭響起了宋馭風的聲音,「皇叔,佷兒進去了。」

  兩個人也不知怎麼地,咻地下意識就站靠在一起,面對著外面,標準的「受審」動作。

  宋馭風推門而入,後面是鳳取月。

  「這……」這下連宋馭風也辭窮了。

  兩人穿著吉服嫁衣連袂站在一塊兒,後頭是喜床,桌上是紅燭,到處都貼了紅雙喜,端的是喜氣洋洋。

  但是,有人很不高興……

  鳳取月知道眼前的人是睦親王,也不見禮,他薄唇緊抿,那郁怒的俊容,令宋睦心裡毛毛地。

  宋馭風引薦道︰「皇叔,這位是鳳凰商會的鳳大當家。」

  宋睦訝異,心裡咯 了一下,嘴裡便無意義的哦了一聲。

  原來這便是他皇兄近日冊封的第一皇商鳳取月!

  在大錦國,身份最尊貴的是商人,其次是武人,最無用的是文人書生,他皇兄以商治國,常說商人對國家貢獻最大,商業貿易繁榮,等同國家經濟繁榮,人民在安定的經濟之下才能富足生活。

  也因此,那來自流亡國大蕭的巨商深受他皇兄的禮遇,又貌似相談甚歡,許多治國理念不謀而合,他皇兄還很是安慰地說過,將來馭兒登基之後,有鳳取月這等聰明絕頂的皇商來輔佐,他可以放心和他皇嫂去游山玩水了,顯然他皇兄是極為看重鳳取月的……

  停——

  那自己現在是做了什麼?

  搶了那鳳取月的妻子嗎?

  他嚇得踉蹌了一下,登時臉色慘白了。

  「小七媳婦!」夜已深沉,鳳取月一進莊子便一連迭聲的喊,桃雨忙忙奔了出來,她才在哄傲哥兒、雙姐兒睡覺呢,爺這麼大聲是想嚇誰?

  她連忙叫小丫鬟看著孩子,自己奔了出去。「爺有何吩咐?」

  鳳取月頭也不回,往抄手回廊走。「幫少夫人收拾包袱!」

  「啊?」桃雨看著主子背影,一頭霧水。「為何這麼晚了要幫少夫人收拾包袱,兩位是要去哪兒嗎?哥兒姐兒的要不要收拾?」

  鳳取月沒回頭,丟下一句,「就收拾少夫人一個人的包袱,少夫人要嫁人!」

  桃雨愣住。「啊?」這是在耍什麼花槍啊?

  後腳進來的琴羽杉就聽到這句,她尷尬的一笑,對桃雨使個眼色,叫她回去照顧孩子,自己則步履匆匆追上夫君。

  桃雨看著主子身上那不倫不類的大紅嫁衣,雖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但看她家爺氣到俊容緊繃,想來應該是東窗事發了。

  看吧!當初主子說要去媚香樓當鴇娘,說什麼玩票性質,爺絕對不會想到等等,她跟桂姨、竹韻死活地勸,她就是不聽,被逮住了吧!

  「相公說什麼呢?妾身都嫁給相公了,還怎麼嫁人?」琴羽杉死皮賴臉地拽著鳳取月的臂膀,不管不顧地整個人掛上去。

  「不想聽。」某人臉色臭得很,一徑的走。

  他冷若冰霜,她就沒轍了嗎?

  才不!

  她誰啊?她可是狐商的鴇兒妻,有的是狐媚手段。

  她忽然由身後摟住鳳取月的腰,將臉頰貼在他結實的背上,柔柔地道︰「妾身今兒穿了‘那件衣服’呢,相公想不想看?」

  雖然在氣頭上,但她玉手那麼一摟,鳳取月便差點沉醉,何況她還提到了「那件衣服」。

  她那產後益加豐滿的酥胸在「那件衣服」裡不知是如何風景……好吧,他承認他一直以來都迷戀妻子的身子,尤其是今夜,想到竟有別的男人企圖想染指她,他便益加的想要佔有她,確認她是他的女人!

  他轉身抱起妻子,大步往寢房走去,嘴裡警告道︰「再有下一次,絕不饒你!」

  琴羽杉忙摟住丈夫頸子。「不敢了,絕對沒有下一次。」

  想不到「那件衣服」那麼好用啊!

  「那件衣服」是她畫了現代集中托高的內衣圖案,請一位高明的繡娘縫制的,第一次穿上時,他一夜要了她三次。

  鳳取月抱著妻子,踢開寢房的門,而一個想法在琴羽杉腦中成形了……她要讓她旗下所有花娘都穿上那件衣服!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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