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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寄秋 -【生財小娘子】《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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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4 01:42:19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意外發現鹹水湖

  「她真的很怕你。」

  看到季小元僵硬的神情,覺得好笑的方開明還真的笑出聲,為她的馭妹手段感到新奇。

  「不怕打到她怕,世上沒有教不乖的牛羊,鞭子一落下就聽話了。」對於這種講不聽的孩子,只能高壓管理。

  「她是人,不是牛羊,你管得太嚴她就會反彈,這是一件不討好的事。」他不希望她太辛苦,忙著為家裡添進項時還得分神照顧只會添亂的妹妹。

  雙肩一垮的季薇嘆了好大一口氣,接著面露厭惡,「所以我最討厭小孩子,不跟你講理又任性,一不順心就又哭又鬧、扯衣服、拉頭發的,讓人很想一腳踩死他們。」

  「你生,我來教。」他喜歡軟乎乎的胖小子。

  她橫了他一眼,「八字都還沒一撇呢!你急個什麼勁。」

  人生處處有意外,凡事都有變量,像短命的季小薇不就是遇到薄情漢,興高采烈的出嫁,卻淚流滿面的回門,最後落個壞名聲的下場,以死為她可悲可嘆的人生做個結束。

  所以在沒拜堂成親入洞房之前,什麼事都不能太篤定,這年頭什麼事都會變,尤其是人心最不可靠。

  沒被她打擊到的方開明笑著一撫她漸漸長開的柔嫩小臉。「一眨眼兩年就過去了,我總會等到你。」

  好不容易心裡有個人,怎能輕易錯過。

  「有自信是很好,可是也要有耐性,以後這幾年你會遇上不少人,也有無數的誘惑,本心守得住才是最重要的,要是被花花世界迷花了眼,再多的誓言也等於空談。」

  她來自文明社會,懂的事多,看的人廣,在千百年後的社會,倫理道德並不那麼受人重視,到處充滿混亂和動蕩,人性的黑暗和現實讓人無奈。

  方開明笑她的語氣太過沉重,活似歷盡滄桑的老人般。「我把持得住,我都老大不小了,見識過的繁華不在少數。」

  「那你逛過花樓嗎?」她睨了他一眼,突然問道。

  忽地一僵,他面色微燙。「去過,不過只是喝喝酒、聽點小曲,和朋友談談生意,不沾脂粉味。」

  不是他對女人不感興趣,而是那些胭脂水粉的氣味太濃,嗆得他不想靠濃妝艷抹的花娘太近,僅允許她們倒酒而已。

  見他一臉不許再談,有損女子閨譽的神情,季薇識趣的打住,沒追問他有幾個相好。

  「能自律是最好,要不然我的醋勁是很大的,到時候我若做了什麼就要請你多包涵了。」

  愛得淺了,卷款走人,情根深種了,閹了再走,絕不便宜小三妹妹,人負她,她負人。

  「你收留季小元,季家本家那邊沒人來鬧嗎?」季家老三不像是吃了虧會息事寧人的人,準會有後招。

  「鬧過了,但被我氣走了,所以才會有我不安於室的傳聞出現,我三叔父想把我名聲弄臭,好讓我為了挽回名聲送小元回去,他的用意是要麼放人,否則弄得我身敗名裂,無處容身。」偏偏他不知道她這根硬骨頭——難啃!

  「需要我出手嗎?」他能壓下流言,但是他一有動作,兄長那邊很快就會察覺到他羽翼漸豐。

  季薇用嫌棄的眼神刺他,「少越幫越忙了,你自個兒的事還擺不平呢,別把我扯進你們的渾水裡。」

  「你不是已經在水裡了嗎?」他笑稱。

  他們同在一艘船上,再說你我就太見外了。

  「明老頭,你是來找罵挨的嗎?沒見我撒潑就全身長虱子似的發癢是不是?」

  缺人抓癢的方開明仰頭大笑,「我是關心你,不希望你再被那些爛事纏住,我想你還沒聽說吧,你大伯父家的堂姊被謝家退了親,你大堂姊坐在人家門口大哭大鬧,揚言要討回公道,否則便吊死在謝家大門。」

  季薇一聽,來了興趣的睜大眼,「謝家這次用什麼理由退婚?」

  因果,因果,不是不報,是時候未到。

  「品性不端。」

  「品性不端?」這也是理由?

  方開明清了清喉嚨,似笑非笑的忍住。「聽說她有三個月身孕了,謝家拒絕承認是謝家的種。」

  「哇!這實在是……」太勁爆了!季月如是新時代女性,帶球上壘,她真的很不怕死。

  這年代未婚有孕,與人私通,是要沉塘的啊。

  見她驚訝不已的神情,他以為她是被她堂姊驚世駭俗的行為給震住,難以置信。「雖然她不像你得守三年孝,但是身為親佷女至少得守孝一年,而今未滿一年卻……」

  難怪謝家不敢認了,孝期內不得論及婚嫁,得等一年期滿再迎娶,到時那五、六個月大的肚子也滿不了人,謝家要是承認這奸生子,就等於是承認謝昌隆品德有瑕,和季月如私相授受。

  然而現在不論承不承認,對謝家而言都是極傷門風的事,在他們背信悔婚的風波尚未平息前,無疑是雪上加霜,在平安鎮上,富戶謝家已敬陪末座,不少與季夫子交好或推崇他學問的地方仕紳皆不願與謝家往來,怕帶壞家中子弟。

  如今的謝家已是風雨飄搖中的小舟,族中小共的婚事不是很順心,已訂婚的被退回庚帖,尚在議婚的忽然打住,媒人不再上門,而其它人也乏人問津,不再是擇婚首選。

  人家挑媳婦、選女婿也要看對方的品性,門風不正壞人三代,誰敢與之攀親,當日季薇在碼頭說過的話一傳十,十傳百,謝家的名聲越來越差,幾乎到了閉門謝客的地步。

  「她這叫自作自受,當初為了嫁謝家長子,大伯父一家子合謀算計我,他們認為只要我不擋堂姊的路,她便能頂替我嫁入謝家為媳。」設想得很周到,但沒料到天意難測。

  「你還介意嗎?」方開明問得小心翼翼,唯恐觸動她的傷心事。

  此時若無退婚一事,她已是謝家媳婦了。

  「介意什麼?」她一時沒聽懂其意。

  「謝家。」一個令人避諱的家族。

  季薇「喔」了一聲,表情平靜,「他們與我有什麼關系,不過是我爹的昔日故友,斷了也就斷了,沒啥可惜的。」

  聽她真的放下了,他吁了一口氣,「我是擔憂季家本家的季三爺收了人家兩百兩聘金卻給不了人,你大伯父又失去謝家這棵可以依靠的大樹,他們會不會反過來找個名目纏上你。」

  「你是指薛婆婆?」

  他頷首,「她是季家的僕婦,私下離開便成了逃奴,依律若主人家上衙門提告,收留者也是犯了律法。」

  逃奴的罪很重,輕則五十大板,重則杖斃,協助私逃者處一到三年以下的刑罰,收監入牢。

  胸有成竹的季薇朝他一笑,「你不曉得我們季家的內情,其實我們的祖輩是泥腿子出身,吃過天災人禍的苦頭,所以家訓有雲,雇用下人不打死契,一律以活契為主。」

  「薛婆子她……難道也是?」

  「她是我娘去上香時撿回來的,打的是五年活契,去年九月就到期了,但是誰也沒提起此事,她也就繼續做下去,一直到我爹過世……」那時已沒人記得她,還以為她依然是奴僕。

  方開明知曉她的不容易,輕握住她的小手,「不管會不會用上,我看他們不會放過你,你離開季家後日子越過越好,做生意賣糕點賺了不少錢的事也傳了出來,只怕他們看二房又富裕起來,會把主意打在你身上。」

  他們的手段不外乎是在安排她的親事上動手腳,給她找他們中意的人,連人帶銀子的拐賣。「不說那些了,栽下的茶苗長勢如何,能適應山溝村的氣候嗎?」

  說起茶苗,方開明也是很苦惱。「葉子蔫巴巴的,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剛長出來的葉尾有點焦掉。」

  「啊!怎麼會這樣?我去瞧瞧。」不想他血本無歸,比誰都急的季薇拉著他就在一人寬的山路上跑起來。

  山林間,兩道人影像無邪的孩子般掠過,點點金光從樹葉的縫隙灑落,照得人臉上明暗不一的閃動。

  他們原本就要往茶山走去,所以不一會兒便看見上千株茶苗種在高山斜坡,早晨的霧水已經蒸發,午間過後的嵐氣漸漸籠罩,淡淡的薄霧在葉片上形成,但葉片未開,也就是說吸不到水氣,葉子是卷合的。

  「你們是不是剛下糞肥?」有股很重的味兒還在。

  方開明看了茶園管理人丁大一眼,見丁大點頭。

  「土肥一點不是有利茶樹的生長?」丁大說道。

  「那是指成株,肥厚一點倒是無妨,可這是幼苗,還脆弱得很,你一下子讓它吃得太多,它的根會被燒死的。」所以才蔫蔫的,毫無朝氣。

  一個孩子生病了,還能活潑得起來嗎?

  「那該用什麼方式處理?」他也是急著想讓茶樹快快長大茁壯,盼著兩年內就能采收,制茶上市。

  方開明不是心胸狹隘的人,不恥下問。

  她無奈的苦笑,「多花點銀子雇人挑水,早晚多淋一遍水,但要記得不淋葉子,只淋土,把土裡的堆肥淋淡些。」

  苞東西太酸了就加水是一樣的道理,水一多就沒那麼酸了。

  「丁大,聽清楚季姑娘的話了沒,以後我若不在山溝村,有關茶園的事有不懂的地方都可以問她,若是有做不了的決定也聽從她的指示,她代表我。」他正式奠定她的地位。

  丁大聞言,訝然在心。「是。」

  他偷偷地從眼角餘光看了一眼季薇,覺得她不過是一名普通的小姑娘,只是面容姣好、眼神清澈,渾身散發出一股寧和氣息,沒想到方四爺這麼看重她。

  「小師妹,我日後的發家銀子就指望你了,你可得多用點心,師哥代你存嫁妝。」他話中有話的暗示男方的聘禮一般等同於女方的妝奩,新娘子在出嫁時爹娘會做為陪嫁讓女方帶至夫家。

  聽出他話裡有話的季薇很不爭氣的臉紅了,她狠狠一瞪,「我們到更高的地方看一看,排水問題若沒處理好會釀成大禍。」

  「都聽小師妹的。」他一副「娘子說得對」的笑臉模樣。

  最好都聽她的,這男人根本是個調情聖手。季薇腹誹。

  買下的山頭佔地甚廣,一千多株茶苗還是太少了,越往高處的茶苗種得越稀疏,兩株之間的間隔寬得能行馬車,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本錢太少,只好先將就了。

  待一、兩年後,小樹長大了,枝葉繁盛,到時看起來就不會那麼空蕩蕩了,她自我安慰這樣便於采收。

  兩人走在茶園裡,其實地面是不平的,平時有工人挖出而沒回填的坑洞,這邊一堆小丘,那邊一堆土堆的,實在不好走,即便是走慣了山路的季薇也好幾回差點摔跤。

  因為一切都還在創始期,所以簡陋得慘不忍睹,茶園中沒有能住人的屋子,只有草鋪屋頂的工寮,受雇的工人們只能睡在沒床、沒墊褥的地上,靠幾塊木板並在一起便能睡了。

  「以後要做個滑竿……」這坑人的路太難走了。

  「什麼滑竿?」

  「滑竿就是……啊!」正在解說的季薇忽地腳底踩空,整個人像坐雲霄飛車似的滑了出去。

  「薇兒,小心!」

  方開明見狀伸手去拉,但是他太過慌亂了,腳下不知踩到什麼被絆了一下,人是拉到了,但身體失去平衡,反被季薇的下墜力拉著走,兩人抱成團的往下滑落。

  也不知道滑了多久,撞得七葷八素的兩人才漸漸轉醒,他們睜開眼一看是湛藍天空,兩人都仰躺著,四周是長不高的野草,有只野鹿在不遠處低頭吃草。

  「我死了嗎?」她覺得全身的骨頭不在原位。

  「……沒有。」有些悶的男聲低沉。

  「可是我沒有知覺。」她不會摔斷脖子了吧!

  「你試著動一動。」有水的味道。

  試著一動的季薇立即痛呼出聲,「好疼……」

  「薇兒,你沒事吧?!有沒有哪裡受傷?」渾身痛得像被肢解過的方開明猛地起身,那拉扯的肌肉讓他更痛了。

  「我……我不知道,我不敢動,一動就痛……」她忍不住咒恨起無聊的老天,冷不防的跟她開玩笑。

  「別怕,我在你身邊,會一直陪著你,你忍一忍,我瞧瞧你哪裡受傷了。」是手嗎?還是腳?

  深吸了口氣,她忍住骨間的酸意。「好,你動,我不怕……啊!輕點,好痛……喔!你想把我的手拆了嗎?等……等等,你按到我的痛處了,再輕一點……」

  她痛到脖子忽地一扭,微怔,繼而安心,還好不是癱瘓,要不然真是生不如死了,一輩子躺在床上。

  「你的手沒事,滑下來的時候撞到石子,硌著了。」有幾處青紫,沒流血、沒擦破皮。

  「那我的腳呢?」她又急著追問。

  方開明脫了她的鞋襪,捏捏她瑩白的小腳。「痛嗎?這裡有點變形,大概是脫臼了,我把它推回去……」

  「你會嗎?不要強行硬推,回去後找個大夫瞧……啊!」他……他好狠,居然不說一聲就做了。

  盈盈杏眸蓄滿淚光,季薇都哭了,實在太痛了!

  「好了,不要硬走就沒事,我們滑了這麼久,應該是一路滑到山下了,只是分不清東南西北,不知身在何處,一會兒我扶著你,我們得找條路出去,」天黑後在林子裡過夜並不安全。

  「我身上都是土……」好髒。

  她的意思是她要清洗,滿身的泥屑和草汁黏糊糊的,叫人很不舒服,不洗干淨全是臭味。

  「我去找水。」方開明剛一起身,季薇又驚慌得大叫一聲。

  「怎麼了?」

  「你……你的背上有血……」好多的血,把背後的衣服都染紅了一大片。

  他轉頭往後一看,故作無事的一笑,「不痛,是看著嚇人而已,男人流點血不算什麼。」

  「不行,你必須先包扎,你還在流血。」她試著移動,一腳輕、一腳重的移到他身側。

  「這裡哪來的藥,一會它就不流了,你別逞強,快坐下,免得傷到你的腳……」汗滴由他額頭滑落。

  季薇從不認為自己嬌貴,止血的草藥她還認識幾種,幸好這幾座寶山各種樹種叢生,連草藥也隨手可摘,她摘了用石頭捶爛,拉開他衣襟便往背部那血流不止的傷口敷去,手還緊緊按著,以按壓止血法止住不斷流出的鮮紅。

  不知是她的手法見效,還是草藥起了作用,約莫半刻鐘,石頭銳角劃出的傷處血呈暗紅色,已有凝結之勢。

  此時,一道亮光劃過他們的眼角餘光,他們意外地發現一座碧波蕩漾的湖泊,湖的沿岸很詭異的不長草,約有三丈寬是光禿泥面。

  要找水的兩人很興奮的沒察覺那湖泊的異樣,相扶持的走到湖岸邊,注重顏面的季薇先捧一手水洗淨頸胸,帕子沾濕擦擦耳後和臂膀,而方開明則口渴的掬起一捧水,低下頭就喝——

  「啊!好咸!」

  「好咸?」

  「這水是咸的。」他滿口咸味,感覺更渴了。

  「怎麼會咸?」季薇掬起一小捧水用舌尖嘗了一下,驀地,她兩眼像是撿到金子般閃閃發光。「明老頭,我們要發了!」

  「發了?」方開明一臉狐疑地看著她,不解她在抽什麼風。

  「這是海水!」她知道山溝村的地勢有山有水,但大都是淡水或雪水,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海水。

  可她記得當初紀老爹跟她說椰子樹的生長由來時,有提到山溝村西邊是海,難道他們這一路滑到西邊來了?不,不可能,一座山這麼大,怎麼可能會滑到另一頭去……

  但這湖海水又是怎麼來的?

  算了,先不管了,她的發財夢終於要實現了!

  「海水?」那又如何?方開明還是不懂。

  見他還不明白,季薇直接挑明可以製鹽!

  此時的鹽還不普及,常常供不應求,內陸國家靠海的城鎮不多,鹽價比米價還貴,東北一帶有錢還買不到。

  「你是說海水能制成鹽?」方開明的心也沸騰了,兩眼灼如焰火的盯著碧水連天的大湖,心裡的小算盤正飛速撥動。

  人類取得鹽結晶的最古老方法是蒸發法,利用太陽蒸發得到鹽,可適用於海鹽、湖鹽和池鹽,而依照采鹽的方式又分日曬和滲漏兩種。

  日曬法又稱水漏法,利用陽光蒸發海水,鹽田是由七到八塊田地組成,當漲潮時海水流入貯水塘,任其自然蒸發濃縮,然後以水車將水灌入第一塊凝集田,接著再到第二塊、第三塊,以此類推,在這過程中海水不斷被蒸發,當海水流入最後一塊鹽田時,海水便會凝固成鹽粒。

  滲漏法又叫沙漏法,鹽田四周和內部有設水坑,漲潮時海水流入坑內,坑內是小塊的凝集區,鹽田中央挖三尺深的長形滲漏槽,槽底有一小坑,將鹽水引進鹽田旁的結晶池……

  滲漏法的工序較為繁復,成本較高,但所產的鹽潔白細密,是為上品。

  另有煮鹽法、平鍋法等用火煮干鹽水制成鹽的辦法。

  無意間發現離家不遠的另一頭山腳下平地竟有咸水湖,季薇采用的是日曬法,她沒那麼多時間砍柴煮鹽,也懶得挖滲漏糟,挖泥松土,她用最簡單的方式取得鹽巴,也不會累著自己,十足的懶人法。

  「你的方法可行嗎?」看著比前幾日略少的湖水,方開明仍不確定她的做法是否是正確的。

  湖岸的左側有一大片平坦的空地,擺了十個大凹槽,長十尺,寬三尺,以階梯式頭接尾的擺放,各有一個寬低各一尺的缺口,下頭的凹槽承接上面凹槽流下的湖水。

  「你要相信古人的智慧,老祖宗的制法沒有錯,我看過……呃,我是說我在書上看過古法制鹽,用日曬法把海水裡的水曬干,留下的便是可以食用的鹽粒。」電視裡的風俗人文節目中都有介紹過,成片的鹽田用鋤頭一耙便是鹽。

  「你說的是哪本書?」為什麼他毫無印象?

  「忘了,我爹的藏書太多,他總是任我拿著看,我也不記得是從哪裡抽出一本就看著,當時沒太用心,僅把大概步驟在腦海裡想過一遍,所以我也在嘗試做做看。」沒有勇於嘗試就不會成功,椰奶、椰子粉不就是被她給做出來了。

  季薇頗為自豪她的永不放棄,凡事總要先試一試再說,一試不成就再試,老天爺疼惜肯努力的人,不去試就永遠也不知道最後的結果,白白錯過上蒼所給的機會。

  她很慶幸有個不怎麼管她的娘,還有她說什麼都點頭說好的弟弟,以及支持她做傻事的男人,只要她開了口,他縱有滿腹的疑惑也會縱容她,繼而協助她完成整件事。

  「可是用曬的真能曬出鹽嗎?我看這些和前兩日沒兩樣,水質清澈得不見雜質。」太干淨了,完全沒有鹽的蹤跡。

  季薇帶著他走到第八個凹槽,伸手在水裡一撈。「你看這是什麼。」

  在曝曬了三日之後,凹槽底部有一層白色的沉澱物,在日光的照射下看不見異樣,只看得見上面的那層水。

  「咦,怎麼有細細白白的東西?」真的很像鹽。

  「你捏一撮放在舌尖嘗嘗。」她笑得得意,包管他滿意。

  方開明照做,「是鹽!」

  他臉上平靜,但心底有如萬獸奔騰,十分激動居然這麼輕易就取得細白鹽粒,而且沒有難聞的異味。

  「是吧、是吧!我就說我行吧!你再來瞧瞧這最後一槽。」她一副「乖寶寶得到嘉獎」的驕傲樣,拉著他走向第十槽。

  由高而低的十個貯水槽,到了最後一個的水最少,但是它凝固的結晶鹽卻是厚厚一層,不用懷疑,肉眼便可看到那白色凝固物的底層,大約有二十來斤的鹽。

  「薇兒,你的腦子是怎麼長的,同一個夫子教出來的,我不如你。」他敬佩之餘又有些自覺不足,她的聰慧是他所不能及的,夫貴妻榮這句話要改寫了。

  那是我受了十幾年的教育,又在社會大學混了五年,姊是高材生,你當然比不上我!她小有得意的故作謙虛,「你跟我爹學的是學問,我是被我爹寵著看看雜書,兩人的立足點不同,懂的東西當然不一樣。」

  說得有幾分道理,他讀的是聖賢書、君子之道,她看的是山海經、游記、奇情異志,兩人所見所知確有不同。方開明心裡平衡了,覺得自己還不算太差,至少在做生意方面很有天分,不用人教。

  「這些量還是不夠,裝滿半船至少要三千斤……」該賣到哪裡呢?西北還是東域,哪兒最缺鹽?

  「打住、打住,你跳得太快了吧!咱們還沒分成呢!」想獨佔?沒門!她辛苦了好幾天,不是要拱他當神的。鼓著腮幫子的季薇眼神透露出不滿,似在說她肯跟他分享成果是他的榮幸,他該感激涕零,而不是過河拆橋。

  一提到分成他就笑了,眼露寵溺,「咱們是自己人何必分你我,我的不都是你的。」

  「可是我的不是你的呀!有誰聽過靠女人的嫁妝養家,那是死了丈夫的寡婦,以及嫁了個沒用的窩囊廢丈夫,你認為你是何者?」想坑她還得多練練,一日名分未定就是兩家人,兜不到一塊兒。

  他失笑,因她似是而非的歪理。「薇兒,凡事計較太多反而失去更多,你要學著把心胸放寬。」

  丈夫的財產不都歸妻子掌管,早晚在她手中。

  季薇挽起袖子冷笑,「五五分。」

  清冷男聲跟著喊,「四六分,你四我六。」

  「怎麼又跟椰子制品一樣,沒有我,你弄得出鹽嗎?」他老是要壓她一頭,真是氣人。

  「少了我居中牽線,你能賣到好價錢嗎?難道你要一擔一擔擔到鎮上賣,鹽在平安鎮可不是什麼稀罕物。」他話中之意是賤物賣不到高價,得往更內陸去賣。

  「奸商!」她氣憤。

  被罵奸商,他反而低聲輕笑,無奸不成商。「別忘了還有鹽令,沒有鹽令販私鹽罪很重的。」

  他倒可以從京裡的舅老太爺那兒弄到鹽令,林家在朝中有人當著官,一只鹽令並不難到手。

  「你……你就捏著我痛腳,我一個小村婦沒有當官的親戚。」她最吃虧的一點是沒有靠山,除了眼前笑得很討人厭的家伙。季薇覺得很不服氣,她家只有靠不住的極品叔伯長輩。

  方開明眼神一熱地看向她的小腳。「美人香足暗香微送,小生難忘幽香迎鼻,似那春日百花開。」

  他說的是那日她的腳脫臼,是他幫她卸了鞋襪推回去的,玉足在手如暖玉,叫人愛不釋手。

  「你調戲我。」她憤然。

  見她快要翻臉了,他也不好再取笑她,真把她惹惱,她真會讓他娶不到老婆。「好了,不逗你了,其實你仔細一算並不吃虧,船由我出,生意由我出面接洽,運送也由我全程盯著,再加上鹽令,你出的只是鹽而已。」

  季薇知道他說的沒錯,可是心裡穿越人的優越感讓她不想承認他是對的。「好吧,四成就四成,不過我也不佔你便宜,是扣除所有費用的淨利,包含稅金,我賺錢也為國庫增加收入。」

  「好,成交。」和她做生意的好處是夠爽快,從不拖拖拉拉、拖泥帶水的,一句話便拍板定案。

  「制鹽要在陽光充足、氣候干燥的時節,你要三千斤鹽,我可以供給,但是你要再給我這樣的凹槽一百個,一個月後交貨。」

  她約略的算過,蒸曬結晶是兩到三天不等,十槽收獲三十斤白鹽,三天收一次鹽,三十天剛好三千斤,誤差不出一百斤,她趕得及交給他出貨。

  但是早晚各添一次水對她的負擔太重,她不是只有制鹽一件的活兒要干,田裡的作物得顧著,椰子的采收和加工物的制作,她還要盯著季小元不作怪、福哥兒的課業……

  所以她需要人手幫她。

  於是她想到啞婆薛婆子,不識字的薛婆子無法泄露任何秘密。

  他們制鹽的事還不能公諸於世,只能小規模的制作,偷偷的賣,等兩人的實力壯大了,才能從暗處走出,正面出擊。

  銀子呀銀子,可愛又迷人,為了得到它得歷經千辛萬苦,可是擁有它卻不容易,太多人想搶,佔為己有。

  「沒問題,我讓匠人連夜趕工,再讓清河送來,你只需把鹽弄出來,其它事不用你煩心。」他會打點好。

  有人護著的感覺真不錯,她喜孜孜的想著。「你要怎麼瞞過你兄長們的眼線,你要自個兒買幾艘船,不然老是躲著他們有什麼意思,干不成大事。」

  黑瞳一閃,他嘴角噙著笑意。「你說的與我想法不謀而合,正巧我有兩艘船,掛在別人的名下,每年臘月方家會往各地送禮,年後走春,我打算利用這兩次販鹽,以跟船的方式讓我的船跟到北方,先試試鹽在北方的買氣如何再酌量增減。」

  不過他估計是不夠賣的,因為鹽在北方很搶手,游牧民族什麼都缺,糧食、布匹、茶葉、鹽,每一樣都貴得離譜。

  季薇很現實的扯著他的袖子,笑得分外明媚。「你還要不要買船,我能不能參一股?賣了鹽我就有銀子買半艘船。」她想投資船業。

  看她眼中的小狡猾,不生惱的方開明一指點上她的鼻頭。「算你一份,誰叫你是我娘子,不偏著你,偏著誰?」

  「師哥,你真好。」她笑眼眯眯的展現嬌媚。

  一聽她嗓音軟綿綿地喊他師哥,他頓生警惕。「小師妹,你又想干什麼,危險的事不許做。」

  她當下好溫柔的嬌著軟聲,「一點也不危險,只是想去個山洞尋幽探秘,說不定有寶藏。」

  「山洞?」他怎麼覺得危機重重?

  「你不想知道咸水湖的海水打哪來嗎?我這些天思前想後,想不到它的源頭,但卻意外發現順著湖岸旁的山溝往西走,會有個十丈高的大山洞,山洞裡面黑幽幽的,每日都有大量海水涌出,再順著山溝流進湖裡……」海水有潮汐變化,一日兩次。

  季薇無意間發現申時過後咸水湖的湖水會升高,而巳時近午時則會少了五分之一的高度,她心下懷疑,便起了探究之意,於是特意觀察幾天,終於讓她知曉是海水的漲退因素。

  跟著水走,她找到山洞,也揭露咸水湖的秘密,她猜山洞肯定是直通大海,每日的海水涌入造就了咸水湖的永不干枯。

  這也說明了山溝村裡為何有椰子樹,大概是來自南洋的船只在海面上翻覆了,幾千顆椰子隨波逐流被打上岸,其中一些隨潮流流進山洞,被風打的、被猴子帶的,因若干因素來到了山溝村內,形成零星長成的椰子樹群。

  「薇兒,那看起來很危險,萬一我們走到一半海水漲潮了呢,到時誰也逃不掉……」只有滅頂的分。

  「所以我準備了這些呀!」她獻寶似的展現逃生用具。

  繩索一條,互相系著才不致飄走,防身砍刀各一、火把、水筒、干糧一人一份,還有空的皮制水囊,當氧氣瓶,可換氣用,真要來不及逃生還能以此呼氣、吐氣,延長被救的機會……

  總之她想得很齊全,該帶的全都帶了,放在她慣背的籮筐裡,為了預防突發事件,她還帶上了傷藥和解毒丸。

  「薇兒……」看她準備得齊全,方開明不由得撫額呻吟。

  「走啦!走啦!今天是冒險日,我估算已經開始退潮了,一直到申時二刻才會開始漲潮,因此我們現在趕去山洞正好,若進去深處不見出洞處或有亮光便折返。」

  半拉半扯的,兩人順著山溝走,真瞧見一個可行船的大洞,潮水打在他們腳上,但是可以很清楚的看見海水直往後退,退潮的速度是人的雙腳所趕不上的,很快的退得一干二淨。

  海水漲潮時並未漲滿整個山洞,約一半高而已,因此只有洞壁兩側在滴水,上頭的山洞頂是一滴水也沒有。

  很慶幸的,兩人走了許久後他們就看見出口了,即便是心有疑慮的方開明也感到興奮起來,挽起褲腳朝洞外奔走,一片很藍很藍的天空、很藍很藍的海水躍入眼中。

  「哇!好多發菜和海帶,還有螃蟹和貝殼……明老頭,我摘海菜你捉蝦蟹貝類,快,分工合作,我們又有大進項了,你等著數銀子數到手軟吧!」大海,我來了!

  看著她宛如寶石般明亮的笑臉,已經很認命的方開明露出愛憐的神情,腰一彎捉起橫著走過腳旁的超大螃蟹。

  如此過了半個時辰,帶來的籮筐已經裝不下了,季薇索性用繩索將長長的海帶捆一捆,讓身邊的男人背著。

  「咦,你們在干什麼?」

  遠遠走來一名老婦,驚訝地看著出現在海邊的兩人,在問明原由後更訝異的笑起來。

  「你們要吃海草?呵呵,這些是沒什麼味道的,不好吃。」

  季薇腦子動得快,連忙搶先開口,「那你們能不能采好擱一處,我三天來收一次,以斤數論價,還有魚蝦蟹什麼的我也要……」

  方開明看著身邊的她,眼中充滿笑意。他的小娘子滿腦子都是商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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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4 01:42:3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事業得意出戶過

  人的發跡很奇怪,一下子就大富大貴了,在短短近三年內,季薇和方開明就累積了別人一輩子也賺不到的財富,銀子多到令人發愁。

  他們一開始做的是昆布生意,昆布也就是海帶,由幾十斤、幾十斤的賣起,到最後要雇用車隊,整車整車的拉,利用潮汐往返山洞,同時也帶動山溝村的繁華。

  海帶有干、濕兩種,價格也不一樣,未曬干的運往南方、京城一帶,煮湯、拌炒、涼拌吃皆可,銷路極佳,而曬干成了干貨的往北方送,北方人糧少,又沒吃過海生植物,一時大為搶手,游牧民族們更是整袋整袋的買,用皮毛和寶石來換。

  賣了海帶還有發菜、螃蟹、龍蝦、貽貝等近海海鮮,雖然生鮮食材不耐久放,但是賺了錢的方開明不吝惜的置冰冷藏,少見的海味又是瘋狂搶購,有些還先預定。

  有了昆布和蝦蟹,季薇又想到蝦醬和味精,看到了活蹦亂跳的魚也懷念起魚露的滋味,於是她動手做起來。

  山溝村村民近年來已經很少種稻了,現有的田地多數包給外來的佃農或由老一輩的村民負責,田還是要種,不然吃什麼,不過各式的作坊是一間一間的開,青壯的勞力都到作坊干活,男女不拘,一年所賺的工錢能蓋大屋。

  於是一間間新起的屋子蓋滿山溝村,地變少了,村民學季薇家蓋成平房,屋頂是平的,能曬谷子和玉米,用不著的曬谷場則成了老人聚會的場所,村民三五成群的剝著花生殼,閑聊誰家的兒子有出息,誰家又得了大胖孫子。

  有了取之不盡的大海,誰還固守一方咸水湖,心更大的季薇直接買下靠海的整片沙岸,然後雇用附近漁村的居民,她有一片一望無際的鹽田,年產量近百萬兩。

  兩年的時間,當年種下的椰子已長成椰林,密密麻麻的椰子好生長,要個幾十萬斤不成問題,椰汁、椰奶、椰漿、椰子粉已被百姓們接受,甚至是宮中娘娘們的最愛。

  只是椰子樹只產在山溝村,別的地方沒有,所以物少價高,也是頂級的食材,得事先預訂才有。

  季薇當年的饑餓喂食法是成功的,她不大量的供給讓大家吃上癮了,如今平安鎮的碼頭也只一家專售店,由小鋪子做到大店鋪的石老九已開起分店,他一出門人家改喊他九爺,樂得他臉上的刀疤都變可愛了。

  這日,方家因為方開明丟出的一句話而炸了鍋——

  「什麼,你要娶親了?!」

  突如其來的消息讓全無準備的方開平怔了一下,隨即是漫天卷來的憤怒,他很生氣明明防得水泄不通、一絲不漏,為什麼這小子還能突破眾人的「關愛」,背著他們找伴。

  這是不可饒恕的事,簡直是背叛!沒人可以在他眼皮子底下搞鬼,麼弟的行為超過他容忍的限度。

  「是的,我也老大不小了,該娶個老婆傳宗接代,不想老了沒人送終,孤老一生。」等了兩年,終於能將令人高興又氣餒的小師妹給娶回家了,沒人知道他心裡有多期待。

  方開明的心是喜悅又迫不及待的,但臉上依然平靜得宛如不起波瀾的古井,叫人看不穿他在想什麼。

  「不行,我不同意,也不知道是哪來的野女人,隨隨便便娶進我們方家,你對得起我們方家的列祖列宗嗎?」性情暴烈的方開安憤怒地怒拍桌子,只差沒整桌扛起來砸人。

  老父在場,他還有分寸,不敢做得太過,但還是充分的表示他的反對,他在方家是個橫的,習慣用拳頭說話。

  聽到二哥對心愛女子的鄙夷語氣,方開明倏地臉色一沉,「我不是在請求你們同意,而是告知,我已經準備好了成親要用的一切事物,不勞煩各位兄長們再為我操心。」

  他的話讓人更憤怒,方開平和方開安幾乎要沖上前掐住他的脖子,將他活活掐死,省得日後費心。

  可是他們不敢動作,因為方老太爺一雙仍然有神的老眼正盯著他們,老頭子腳未蹬、雙眼未閉,財產沒分之前,安分點總沒錯,他們可不想等了半輩子卻是為人作嫁,只等來一場空。

  沒分家前,方家的產業還是在方老太爺手中,即便幾個兒子在船行都有分,但拿的是小頭,真正的大錢他還握得牢牢的,他不給,誰也要不到。

  「到底是哪家的姑娘,讓你這般不惜頂撞兄長也要娶回來,你說說看,咱們衡量衡量。」牆頭草的方開和是庶子,他說話綿裡藏針,輕輕的一句話落下,未進門的新婦已是造成兄弟不和的元凶,日後如何與年紀足夠當她娘的妯娌相處。

  很厲害的一招,先將人給打趴了,讓人無力再起。

  「季夫子的女兒,我先生的長女。」一提到放在心裡多年的女子,方開明整個人像籠罩在一團柔光裡。

  「季夫子……呃,季夫子是誰……啊!不是死了好些年了,他有女兒嗎?」還真有眼光,看上個喪門星。

  「噯,不好吧!喪父的女子多半為人不喜,不吉利,你想讓她來克誰……」

  在方開平和方開安表達完意思後,方開和又來補上一刀,「咦,季夫子的女兒不是有克父的傳聞嗎?明弟,你怎麼敢娶?咱爹最疼你了,你還娶個不祥女來克他……」

  他話點到為止,讓人去琢磨他話中的意思,看要不要賭一回,背上個不孝的罪名。

  「克父」的傳聞早就淡去了,虧得方開和還翻得出來,善於耍陰招的人內心陰暗,老記得與人有損的事。

  「她的好與壞我心裡清楚,開明在此謝過各位兄長的關心。」他的話意是「我娶我的老婆關你們什麼事,反正克不到你們,為兄不為父,不怕被克死」。

  方開平大喝,「什麼叫謝過兄長的關心,娶進門是要跟大伙相處的,沒得一個新婦還要我們屈就她吧!」

  「就是,大哥說得沒錯,你長那是什麼眼呀!挑也不挑個好的,歪瓜裂棗你也當成寶。」哼!夏氏的兒子憑什麼娶妻,他就是個多余的,本就不該出生在這個世間。

  元配的子女都對親爹再娶的繼室有著仇視心態,要喊和自己年紀差不多的女子一聲娘,他們怎麼也不甘心。

  聽著你一句、我一句的指責和反對,十分寒心的方開明對他們已沒任何期待。「我只是娶個妻子而已,兄長們為何百般阻攔,難道你們不希望弟弟有家有業、兒女成群?」

  「這……」當然不希望,以爹疼你的程度,我們還有什麼好處拿。

  一旦分家,四房兄弟也只有方開明獨佔大頭,其它人倒成了陪襯,分食他手上撒下的殘渣。

  不只年長的方開平這麼想,就連另外兩個兄弟也是這般揣測,原因無他,方老太爺的元配是家裡安排的,人長得美卻性子驕縱,兩人打成婚起就沒好過,一直吵吵鬧鬧的直到他又納了妾,兩人差點走到和離的地步。

  有這樣的母親,方老太爺自是不喜妻子所生的兒子,少有親近,父子間的感情相當淡薄。

  而繼妻夏氏則是方老太爺自己中意的,他一眼見到她就為之痴迷,不顧兩人年齡上的差距強娶入門,一成了他的妻室後又百般呵護、嬌寵有加,連花樓也不去了,只守著她一人。

  他對小妻子的疼愛眾人有目共睹,簡直當眼珠子看待,愛屋及烏地將夏氏所生的兒子視為心頭寶,剛出生那幾年他整日抱著走也不嫌累,到處獻寶說小兒是他的繼承人。

  繼承人?這話可以說嗎?他讓其它兒子情何以堪,難道他們是撿來的,不是方家親生的,元配所出居然不如繼室的兒子。

  「你們有誰年過二十而未娶的嗎?在我這個年紀,兄長們都是好幾個孩子的爹了,而我無妻無子,你們捫心自問,對得起弟弟嗎?」他的意思很椎心,是指兄長們只顧著自己,對他全無一絲兄弟之情。

  事實也確是如此,但沒人願意戳破那張窗紙,為了方老太爺,他們仍能維持表面上的和睦,兄友弟恭的。

  「哎呀!四弟別激動,哥哥們哪有攔著不讓你娶親,是希望你挑個好對象,你是家裡最小的兄弟,我們總擔心你小放不開手,想多教教你好讓你長成頂天立地的大男人……」

  「放屁!他自己娶不到老婆還怪我們……」

  笑面虎般的方開和朝口氣不快的方開安一使眼神,他會意地收起暴怒,改為咕咕噥噥的嘀咕。

  「二哥他是脾氣壞了些,但心地不壞,你千萬別和他記仇。」方開和又來和稀泥了,順便下個套,「真要娶妻也不難,你三嫂家有個佷女年方十六,生得清秀可人,一雙水汪汪大眼,性情又柔得似水一般,配你正適宜……」

  「三哥。」方開明正色一喚。

  「噯!」該滿足了吧!三哥也不坑你,除了長短腳之外,還真是個不錯的良緣。

  「三哥覺得好便納為妾,我想以三嫂的賢慧定能接納。」頂多打得雞飛狗跳,三天下不了床。

  方開和一聽,臉色生變,暗暗生惱,忍著怒氣,他接著又道︰「不要我們再另挑,大嫂娘家兄弟有個表妹,那人品是一等一的出眾,人愛笑又有禮,逢人便乖巧的叫嫂子、大哥……」

  「三哥說的不會是yin亂後院、珠胎暗結的關家表妹吧?知道我無後便讓我當便宜的現成爹?」三哥對他可真好。

  鱉計被揭穿,方開和好心性的假象被扯掉,露出惱怒的表情,「不要再換一個就是了,難道非要那一個不可?」

  擋不住麼弟要成親,方家三兄弟最起碼也要掌控他的婚姻,他要娶也只能娶他們挑出來的人選,利於控制。

  「是。」方開明給了肯定的答復。

  見他冥頑不靈,方開平搶回說話權。「你有沒有想過若是違背家裡的意思私娶,我們是不會給你銀子操辦的。」

  「我有銀子。」他還真沒指望過兄長們肯拿出錢來,他們太看重財物了,以為別人都跟他們一樣想霸著家產不放。

  方開平嗤笑,「就你那點銀子能干什麼,置個兩進院都買不起,你有多少斤兩我會不清楚嗎?」

  方開明語氣平靜,「富有富的娶法,窮也有窮的含蓄,少兩個敲鑼打鼓的也是趣味。」

  「你在異想天開,我們方家娶媳哪一個不是熱熱鬧鬧的,你想削我們顏面不成……」他最好不娶,順大家的意。

  「老大。」一道略老的聲音響起。

  方開平眼皮子一動。「爹,你可不能縱容他胡來,成親是一輩子的事,你哪能讓一個克你的喪門星媳婦入門。」

  「你閉嘴。」方老太爺聲未高揚,卻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氣勢。

  「爹……」

  精鑠的眼睛一瞟,方開平的嘴就閉上了。

  「明兒,你真中意季夫子家的閨女?」他這小兒呀!隱忍了多年終於要鵬展雙翼,一飛沖天。

  「是的,爹,我要娶她。」是要,而不是想,立場堅定。

  抽著水煙袋的方老太爺目光如炬,看著他最寵愛的小兒子。「你把我們全叫到這裡,就是為了此事?」

  「是。」他等了兩年多還不讓他娶,誰擋他,他就揍誰!

  方開明想娶季薇的心越來越急迫,因為她展現的光華越來越無法遮掩了,他不趕緊娶進門怕有人下手搶。

  「你確定了是她嗎?」婚姻不是兒戲,一旦決定了便是一輩子的事,由不得他反悔。

  「是。」方開明還是很堅定的點頭。

  「既然你喜歡,那就娶吧!看個良辰吉日讓媒人上門。」了了兒子這門親事,他也了卻一番心事。

  「不行,我不同意!」

  「我不準他娶親,成什麼親!」

  「……再想想,不急,還有更好的對象。」

  面對三個兒子同時出聲,方老太爺冷笑在心,他們做過什麼以為他不知情嗎?他只是不想一家四分五裂才容忍著。

  「我願意淨身出戶。」

  宛如平地一聲雷,劈得眾人七葷八素,差點坐不穩的跌在地上,個個難以置信。

  「你……你說什麼?!」方開平不信的又問了一遍。

  誰會不要財產,他傻了嗎?

  「大哥,你沒聽錯,我可以不拿方家一文錢,一成親就分家,方家船行歸你們,我退出。」那個小船行他已經不看在眼裡了,現在他船隊裡隨便的一艘船都有方家船只兩倍大。

  「你不會私下拿爹給的銀子吧!」嘴上說一套,做的又是另一套,沒有銀子他活得下去嗎?

  「爹,你不用給我銀子,我養得活妻小。」爹要養老,就留給他吧!身邊多點保障也好。

  利眸一閃,方老太爺看了小兒子許久許久,似要看進他黑瞳深處,久得叫人提著心,最後才啞著音說︰「好。」眼底有可疑的淚光在閃動。

  「真的?」差一點蹦高的方開安喜出望外。

  「兄長們若是不放心,大可立下分家文書,言明我所言不假,日後我淨身出戶不拿方家一分資產,兄長們也不得索要我私人所得的產業,從此便是兩家人。」他不貪方家錢,倒是怕他們來打秋風,開口兄弟有通財之義。

  上門要錢這種事,他三名兄長都做得出來,他們已經不要臉面了,只求銀子流水般地流進他們口袋裡。

  「好。」利益在前,方開和也掩飾不了他的私欲了,立刻大聲應好,為錢出賣了兄弟情。

  「那麼幾位哥哥誰來寫分家文書,早點寫完我好早點去提親。」方開明表現得爽快大方,一點也不介懷。

  見他為了娶老婆連財產都不要,幾個兄長全暗笑他傻。

  分家文書由性急的方開安動筆,他想了一下便大筆一揮,洋洋灑灑地寫了一大篇,還多添了幾條於己有利的好處。

  但在他很得意的寫完,正在吹干紙上的墨跡時,方開明忽然提出一式五份的要求,四個兄弟和父親各一份,以免有人反悔,他一聽,苦著臉,甩了甩手又繼續寫。

  半晌後,分家文書寫好,在彼此都看過了內容,簽上名字蓋上印,還慎重地加了指印,一人拿一份,各自保管著。

  拿到分家文書的方老太爺百感交集,他還沒死呢,兒子們就急著分他的財產,他當初為什麼要生這麼多兒子,真是太不值得了。

  相較方老太爺內心的老淚縱橫,方家三個年近四十的兄弟可是歡喜到打算飲酒作樂來慶祝,少了方開明那一份,他們能分到更多的財產,真是可喜可賀呀!方家船行是他們的了。

  只是,能分多少呢?

  好不容易一致鏟除共同目標的三人又開始提防對方,嫡子本該多得,庶子也不覺得自己該少得,三人都想要盡量多得利益。

  但是令他們吃驚的還在後頭——

  「喔,我忘了說,明威海運是我的。」

  什麼?明威海運是他的?!

  他擁有明威海運?!

  天呀!他們放走了金元寶……

  方開平等人驚訝得說不出話來,眼神呆滯的不敢相信猶在耳際的聲音,那是本朝最大的海運商行,規模勢力凌駕各小船行。

  方開明臨出大廳前朝父親一笑,方老太爺欣慰得紅了眼圈,朝他一眨眼,似在說︰好樣的,不愧是我的兒子!

  不過一出大廳,他便被站在影壁旁的夏氏給攔下。

  看了母親手上的東西一眼,他道︰「娘,你這是……」說好不拿一文錢的,他怎好自打耳光。

  「全是我的體己,不給你給誰。」難道要給裡面的那些混蛋。

  看著花梨木匣子裡厚厚一迭銀票和房契、地契什麼的,他哭笑不得。「我不缺銀子。」

  「拿著,娘只能給你這些了。」她太軟弱了,護不住他。

  「娘,你收著,我有銀子。」他都發愁錢太多要往哪花了,還拿錢回去。

  「我說給就給,你不要就給媳婦。」她一個人能用多少,用完了,丈夫還是會給她,他在這一方面很大方。

  見她固執的往他懷裡塞,方開明苦笑地收下。「好吧,你媳婦兒最愛銀子了,一定會很開心。」

  「好、好,早日生個白胖孫子讓娘抱……嗯,好,我兒子長大了……」夏氏摸著兒子的臉,激動得都哭了。

  「明威海運」取自方開明與季薇名字當中各一字,由於女子的閨名不能外露,取其與薇的相似諧音「威」。

  明威海運一開始只是由幾艘小商船組成,在季薇全面供給的鹽、椰子粉和海帶等海味,以及方開明的運送、洽談、買賣下,隨著所得的越來越高,船也越買越大艘。

  在辛苦了一整年之後,兩人都累積了不少財富,於是有投資眼光的季薇便建議方開明做長遠計劃,光靠小船的運送已滿足不了他們,需要有更大的船隊才能負荷年產百萬兩白銀的鹽,走海路能更快抵達京城外海。

  於是明威海運就成立了。

  他們已經不用親自送貨到北方了,而是船一停靠碼頭便有來自各地的商販一擁而上,以低於市價一成的價錢搶購,然後再由那些商人一一賣到各個地方,賺取差價。

  謗據季薇的說法是經銷商,由一個大商行將貨批給各小商行,能賣多少是對方的本事,賣越多自然就賺越多。

  所以季薇很閑,她手裡的活都有人代勞,閑極思動的她又打起大船的主意,她投資一半的銀兩增購十來艘遠洋漁船,讓船員到遠一點的地方捕魚,看能不能捕到鰹魚、鯖魚、沙丁魚,她想做鯖魚罐頭、沙丁魚罐頭、柴魚片……

  反正她什麼都想做,就是閑不下來,一閑就腦子發暈、四肢無力,天生的勞碌命。

  這日,季三爺妻子李氏來了季家老家,要幫謝家向季薇說親——

  「謝家?!」都快三年了,怎麼還陰魂不散?

  「是呀!就是你知道的那個謝家,他家長子至今尚未成親,因為當年那件事確實做得不厚道,謝少爺思前想後總覺得有愧於心,因此遲遲不肯允婚,一直自責不已……」

  「他要來負荊請罪,還是上門道歉?我度量大得很,頂多踹兩下窩心腳而已,絕不為難有心思過的人。」不死算他命大,死了也有好去處,她在山上挖個洞就能把他埋了。

  李氏一噎,有點笑不出來。「哎呀!你這孩子怎麼不開竅,你不是守孝了嗎,都是老姑娘了,三嬸娘我這眼巴巴的來給你說媒了,讓你能事事順心,嫁個好夫婿。」

  「三嬸娘認為讓我坐回頭轎的謝家是好婆家?」她還真敢說呀!不怕她爹半夜去找她聊聊?

  幸好她不是她女兒,不然她鐵定會賣女求榮。

  季薇還住在發家的季家老家,不過屋子又往外擴充了一倍,平屋搭了一層改成樓房,買了幾個下人幫忙干活,熱火朝天的養鴨種藕賣咸鴨蛋,明擺著讓人看她在賺錢。

  其實整個山溝村沒人知道她暗暗在賺大錢,甚至是明威海運的二東家,包含她娘在內,他們以為她是代收海帶和漁貨,真正的東家是憐惜季家老小的方開明,他們只是沾福賺了點小錢。

  有錢人通常不願讓人家知道他到底多有錢,季薇也不例外的藏富,以免人家看她有錢來偷來搶。

  盡管如此,季家本家人還是眼紅得想佔為己有,認為老宅是發財的福地,三番兩次借機上門來討要,連四、五畝大的池塘也辯稱是宅基地,歸他們所有。

  好在當年的分家文書還在,上面一條一條列得清清楚楚的,他們才不敢真搶,只在口頭上干嚎兩聲。

  若是他們曉得季薇偷偷的在平安鎮外置了兩百畝土地,又蓋了三十畝大的大莊園,只怕那雙眼紅得要充血了,死皮賴臉的抱著她的大腿不放,左一句我的親佷女,右一句我的好佷女,再想辦法要了去。

  又是一噎的,李氏臊紅了臉,若是她有女兒絕不嫁給背信忘義的謝家,只是這話怎麼能說。「你年紀也不小了,還能嫁到好人家嗎?不吵不鬧不做翁家,將就將就也就過去了,何必老往牛角尖鑽,鎮上能找到和謝家相提並論的人家不多了。」

  她在心裡嘀咕著︰你想高攀,人家還不要呢,端什麼架子!

  「好呀,我將就,讓他穿上鳳冠霞帔,坐花轎來下聘,我便應了這事。」當她是軟柿子好捏嗎。

  「喲!這哪行,豈不是讓人丟盡面子,哪有大男人坐轎子的道理。」準叫人笑話一輩子。

  季薇一把鋒利的砍刀削下去,椰子去蒂,她剝剁了兩下弄出一小口,竹管一插當茶水待客。「三嬸娘以為當年我坐著花轎在謝家門口被攔就不丟臉,你說說我死過幾回。」

  「呃,這……」看著佷女手上的砍刀,語塞的李氏臉色微微發白,**底下扎了針似的不太能坐得住。

  「我沒料到謝家還有臉請三嬸娘來說媒,他們忘了大伯父家的月如堂姊了嗎?還是因為不是自己的女兒,三嬸娘沒有感同身受的痛心,謝家幾乎毀了我們季家兩個女兒,你竟然能無動於衷。」她暗諷李氏的血是冷的,怎麼溫也溫不暖。

  謝家退婚後,已有五個月身孕的季月如沒法拿掉孩子,所以她生下一個兒子轉送他人扶養,坐完月子不到一個月便嫁給一名四十歲喪妻的鰥夫為妾,那人的女兒還比她大一歲。

  不過謝家這幾年也過得不如意,因為季夫子的因素,覺得謝家背信負義的落雁書院不收謝家子弟,他們的地沒人佃,收成變差了,在外的鋪子也一間一間的關掉……

  總之是一日不如一日,每況愈下,原本是大戶人家的謝家已在吃老本了,他們家的小共無人聘嫁,一個個都留成大齡,而情況還會繼續惡化下去,只因當初那頂回頭轎。

  所以謝昌隆不是不娶老婆,而是沒人肯嫁,他自個兒也急了,於是將主意打在季薇頭上,認為她因守孝耽誤了,肯定嫁不出去,那還不如嫁給他,兩人倒能湊成一對。

  但往深處去想不難看出他真正的用意,他是看上季家的水塘和那片梯田,以及她的賺錢本事,一並當成嫁妝陪嫁謝家,他人財兩得。

  「小薇,你別說得這麼難聽,三嬸娘也是為了你好,如今福哥兒還小,能容你住在家裡,等他將來娶妻生子,就是他肯,他妻子也不肯多養一個大姑,你真的得為自己打算打算啊。」她懷裡放著謝家五兩銀子的謝禮,事成之後還會再給二十兩媒人禮。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她無論如何要想辦法說成這門親。

  「三嬸娘的好意我收到了,最近我看好了一間尼姑庵,等福哥兒成親後我就搬到庵裡住,三嬸娘這輩子做過不少缺德事吧!不妨和我一起去修行,消消業障。」想挑撥我們姊弟倆的感情,我一口口水呸死你。

  李氏慌張的跳起來,「去去去,缺什麼德,我可是心善之人,一件壞事也沒做過。」

  是「一」件沒做,因為多到數不清。「三嬸娘要走了,不送。」

  「啊!桂,我是想問你家的海帶……哎呀!桂推,夾到我的腳了,小元呀!三嬸娘來看你了,有空記得回家看看三嬸娘,三嬸娘真的把你當成女兒看待……」這丫頭真潑辣。

  季四爺一家是良善之人,幫了季家二房好些回,感念其恩惠,季薇將海帶、發菜、魚露、蝦醬等海味批發給他們去賣,四房因此漸漸富裕起來,在分家之後買了鋪子做起生意。

  又貪又懶的李氏見狀也想來分一杯羹,不過她不是自己去賣,而是直接要一間鋪子,讓季薇給送貨去,她雇個伙計去看店,也就是坐享其成。

  不過她想得美,季薇不可能答應她的。

  「大姊,謝家不錯呀!你為什麼不嫁?他們還肯為當年的事說聲抱歉已經夠了,何必再計較一時的過失,這世上誰沒犯過錯啊。」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書上不是這麼寫的嗎?

  穿著一身湖水藍百合綻放衣裙的季小元款款走來,已長大的她身段像柳條兒抽高,膚白腰細、亭亭玉立,看得出是個美人胚子,唯獨那雙眼睛不安分的瞟來瞟去。

  「既然你認為謝家好,那大姊把你嫁入謝家,嫁妝三畝地、五十兩現銀。」夠風光了吧,她兩年的工錢還不到五十兩。

  以一般的莊稼人家來說,季薇給的嫁妝已相當豐富了,可聽到季小元耳中卻是嫌少,覺得被虧待了,氣惱的跺腳,「我才不嫁,人家說的是你不是我。」

  「要讓謝家改口很容易,只要你點頭,半個月後花轎一定抬上門。」要嫁女兒還不難,謝家已無路可走了。

  他們急著想打破僵局,好恢復以往的榮光。

  「我不要嫁給謝家,他們太壞了!」她一說出口,旋即雙眼圓睜的捂住嘴巴,剛說人家好又出口嫌棄,她這不是自打耳光嗎?

  「那你想嫁誰?」她愛慕虛榮的脾性還是沒徹底改好啊。

  「我……我……」她似想到某人而面泛桃色。

  季薇冷著聲地橫睇她一眼,「別說你看上我的男人,要是你敢起歪心,我絕饒不了你。」

  「方大哥又不是你一個人的,誰都可以喜歡。」季小元不服氣的頂嘴。

  「你要不要試試看,我能讓一個人無聲無息的消失。」想跟她斗,小丫頭片子還嫩得很。

  「你……你欺負人。」季小元哭著跑開。

  喜歡方開明?

  倒不盡然,大抵是小姑娘的崇拜情節,周遭的男子中沒一個出色的,方開明的優秀自然就更明顯了,會對他起心思也是人之常情。

  季小元是個心眼多的人,她想她都十三歲了,到了該和人相看的年紀,她看來看去看不到中意的,正好身側出現個俊逸卓爾、雅儒溫文的男子,小小芳心不免意亂情迷。

  季薇看出季小元沒有心動,只是有點兒意動,季小元中意的是方開明的身家,認為他可以讓她過好日子,茶來伸手、飯來張口,僕佣成群的少奶奶生活,不用再下田干活。

  「你跟小元吵鬧了嗎?」看小元眼圈兒紅通通的。

  季薇不耐煩的撇嘴,「我跟她能吵得起來嗎?通常是我武力鎮壓,直接開打了。」她充分地表現身為大姊的專橫和霸氣。

  「對妹妹好一點,都快嫁人了,一旦出嫁了,姊妹們相處的機會就少了。」要多珍惜這份難得的緣分。

  「娘,我不是一嫁人就不顧娘家的,以後還有得磨的。」她該出手時還是會出手的,有些人不管不行。

  「你三嬸娘走了?」周玉娘生怕李氏又跑回來,朝外看了一眼,她現在躲她躲得可狠了。

  一是女兒的婚事,一是哭窮,指稱本家沒落了,家裡沒銀子,丈夫沒差事可做,兒子大了要說親,聘禮沒著落等等,一坐就是半天,又吃又拿地讓人又氣又趕不得。

  「娘,下回把門鎖上,她要是再來拍門就甭理她,當沒人在家。」連謝家那爛坑也敢說給她,真是財迷心竅了。

  「我沒開門。」她照女兒說的,緊鎖大門。

  季薇咦了一聲,「那她是怎麼進來的?」

  面露無奈的周玉娘笑得無力,「老喬家的說她繞過池塘,從後院的竹籬笆翻牆過來的。」

  老喬一家四口是逃難到南方,由人牙子賣給季家,老喬和兩個兒子管著池塘那邊的鴨子和蓮藕,妻子則在廚房做事。

  「什麼,她還有干賊的本事?!」季薇睜大了眼,咋舌。

  「別管你三嬸娘了,明哥兒有沒有說什麼時候要來提親?你們都走那麼近了,再沒動靜別人就要說閑話了。」兩人出雙入對的,誰不說他們是一對,就等著喝杯喜酒。

  她又不是為別人而活,誰愛嘴巴生瘡由誰去,她在心裡不以為然的想著。,「他自個兒家裡也是爛事一堆,沒擺平前哪能上門,兩年多都等了,不在乎再多等上幾個月,他的事我們幫不上忙。」

  還沒成親前是兩家人,她不能把手伸得太長,還未嫁人就插手未來夫家的事,這話傳出去他們一家都別想做人了。

  「唉!說得也是,我們管不了太多,人家再怎麼說也是一家人,關起門來還是親兄弟。」手骨打折連著皮呢!

  「那娘呢,有沒有打算再找個伴,你還年輕……哎呀!」真打頭,娘下手也太狠了吧!

  「胡說什麼,娘這把年紀就等入土了,好去見你短命的爹。」一想到早死的丈夫,周玉娘還是感到欷吁。

  「我說的是真的嘛!你又不老……好好好,我不說了,免得你又動手。」從一而終的觀念實在太坑人了,娘還能再活三、四十年,在這漫長的歲月中她要一個人過,不是很寂寞嗎。

  「小師妹,你又做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讓師娘想大義滅親?」清朗的笑聲夾雜著調侃,從門邊傳入屋裡。

  「明哥兒。」

  「明老頭。」

  方開明笑著走入,先向師娘一揖,而後滿臉柔情地看向換下素淨衣裳、著上杏色繡藍色鳶尾花八幅裙的妍美女子。「師娘,薇兒,我來晚了。」

  「不晚,不晚,你們聊,我去後頭宰只雞,給你們做川椒雞嘗嘗,我剛跟老喬家的學的……」周玉娘說著就進了後院,將空間留給小兩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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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4 01:42:5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海陸全包金庫滿

  「有個不好的消息要告訴你。」方開明一臉凝重。

  很能接受「惡耗」的季薇眉一挑,「你家裡不許你娶克父女?」

  「不是。」

  「比這更糟?」

  「是。」

  「他們給你定了一門親?!」

  「他們很想。」但是失敗了。

  「那你說說有什麼更不幸的事。」

  「我,淨身出戶了。」他眼神哀戚。

  「嗄?」她怔了一下,沒怎麼聽清楚,等回神過來才尖叫一聲,對著他胳臂一掐,「太好了!這麼好的事你居然嚇我。」

  「太好了?」和他預想的反應不一樣,他以為她多少會有點不舒服,而不是此時的眉開眼笑,畢竟他放棄的是一筆財富。

  季薇歡喜得忘記掩飾此時雀躍的心情,大笑出聲,「當然是好事,我最不耐煩和一群不上道的妯娌打交道,你那些個兄嫂可不是善茬,能不相處最好遠遠地隔開,我怕一失手把她們的臉給劃花了。」

  她承認她不是和平主義者,她是暴力組成員。

  他一聽失笑,輕撫她嬌艷如花的面頰。「沒有銀子可拿你不失望?我窮得只剩下一件衣服了。」

  「呿,你有多少身家說不定我比你更清楚,你還敢在我面前裝窮,討打。」方家的財產還沒他載一船鹽販賣所得的銀子多,根本是小商戶和大富豪。

  臉皮厚的方開明笑著把臉湊過去,「多打幾下,舒坦。」

  「你喔!有被虐的傾向。」她沒真打,倒是掐了幾下。

  「再來,不疼。」這叫情趣,是夫妻間的小樂事。

  不疼還捏什麼,手酸的自找苦吃。「你真的淨身出戶了嗎?你那些兄長沒提什麼歪纏的條件刁難你?」

  知道是她的關心,他內心滿是笑意。「我什麼都不要,他們還巴不得提腳贊成,我一開口全都同意了,連一絲絲的猶豫都沒有。」這才令他真正死心,心中再無一絲兄弟情分。

  「真無恥。」自家人算得這麼精。

  他苦笑。「能用銀子買斷不必要的牽絆也算賺到了,既然他們不要我這個兄弟,以後咱們就照一般親戚走禮,不用太重,面子上過得去就好,日後找上門就當族兄看待。」

  「什麼叫咱們,還沒咱們呢!你家的爛事我可管不著。」不在其位,言之過早,她還是季家的女兒。

  方開明失笑地一擰她鼻頭,小心眼。「媒人兩天後上門,我先來知會一聲,你們準備準備。」

  「啊!這麼快?」她還想在家裡多待幾天。

  黑眸一閃,他輕啄了她一口。「哪裡快,從你十四歲我就想要娶你了,如今你都如花般綻放,我還等什麼。」

  「等我羽化成蝶呀!」她俏皮地一擰骨。

  「那我可追不上了,蝴蝶有翅膀,而我只有雙腿。」他自我調侃飛不起來,如老牛一般踏實。

  她故作老學究拍拍他肩頭。「努力點,路遙知馬力,兩條腿也能走很久,蝴蝶飛累了總要停下來。」

  「那我就捉住了。」他伸手一攬,擁住他的嬌人兒。

  「放開啦!會有人瞧見。」她的名聲雖然不重要,但也要顧及一二,她娘很看重這些事。

  「不放,就說我娘子。」嗯,真好,她就要是他的了。

  「無賴。」季薇一啐,臉微紅。

  他也厚顏無恥的說著,「不賴皮哪娶得到老婆。」

  聞言,季薇咯咯笑,笑到肚子疼,許久許久才從他懷中脫身。「你婚期定在幾時,可別是個大熱天。」她怕熱。

  「五月初六。」他不假思索的說出日期,可見心裡有多急。

  「嗯,快到了,有些事我得先安排安排。」一個不求發達,只求安穩的娘,一個表面順從,實則太有「主見」的妹妹,還有在書院中就讀的福哥兒……他們都是她放不下心的牽掛。

  「需要我幫忙嗎?」不當自己是外人的方開明早把季家的事當成自個兒的事,事事出力。

  她沒啥表情的看了他一眼,想著他能做什麼。「我出嫁後家裡就沒了撐門戶的人,所以我給了我娘一筆銀子,以及莊頭約三十畝土地,她不被人騙走應該能過得很好。」

  「好女兒。」顧及娘家的娘。

  「然後我把宅子,包含與後院相連的池塘,以及山坡地的梯田掛在福哥兒名下,另外給了他我在明威海運的一成股。」有房有地有銀子,餓不死他。

  他倒抽了口氣。「……好大姊。」

  一成股將近二十萬兩,她真是大手筆,以後他得跟小舅子打好關系,她是真疼這個弟弟。

  「每個人都給了,總不能少了小元,我把椰林留給她,等她出嫁時再送上幾副頭面和一些壓箱銀。」一提到她那個屢屢明知故犯的妹妹,她總覺得有一天會暴揍她一頓。

  「你把椰林給了她,那日後的椰奶、椰漿、椰子粉呢?」貨源會中斷,他實在不看好季家小妹。

  「我不會再種一片呀!椰子是現成的,挑幾千顆好一點的育種,一年後就有椰子可采收了。」她早選好一塊地,就在她那座莊園裡,一百畝地用來種椰子樹,其余種糧食。

  「這倒也是。」是他心急了。

  「不過我也是有點刁難她,椰子要摘,她要不摘就不會有收益,沒有收益就沒有銀子,我希望她能勤快點,不要學我三嬸娘好吃懶做,她想要攢嫁妝就得做。」沒人想娶個懶媳婦。

  季薇早把椰奶、椰漿、椰子粉的作法教給妹妹,季小元在姊姊的鞭策下做得還不錯,只是沒人盯著就會偷懶,給椰奶、椰漿內倒入地瓜粉,又把椰子粉當面粉灑著玩。

  「辛苦了。」為了這個家忙了三年,到最後還要替他們鋪一條平穩的後路,不讓小石子絆了腳。

  說實在的,方開明很羨慕福哥兒有這樣一個姊姊,打小他就不曉得什麼叫手足親情,兄長們帶給他的只有傷害和壓迫,要不是遇見她,他將永遠錯過人間有愛的感受。

  他很幸運擁有了她。

  「對了,為了獎勵你的辛苦,有樣東西要送給你。」他從懷中取出用巾帛包著之物。

  「這是……」打開一看,她嚇了一跳。

  「我娘送給媳婦的見面禮,本來要給我,但我不收,所以她說給兒媳婦,裡頭全是她二十多年來的私房。」娘不愛爹,但敬重他,因為他是發自內心的愛她,她不能辜負他。

  因為帶著匣子出門太顯眼,他干脆取出匣中物用布帛包裹。

  季薇動容地撫著最上層的房契,那是平安鎮最繁榮地帶的大鋪子。「婆婆真好,我會孝順她的。」

  「嘖!叫上婆婆了?這般趕著嫁,不害臊。」他揶揄道。

  「哼!娶個二嫁娘得意什麼,我可是坐過一次花轎的人,身為奸商的你這次虧大了。」

  他做了虧本生意。

  方開明笑著輕擁她入懷,「娶到你,我已經賺了,這世上再也沒有人能讓我覺得活著是件美好的事,除了你。」

  她一聽,心都融化了,好不甜蜜。

  他一俯身,輕輕的吻住她粉色唇瓣,細吮著。

  屋內的季小元站在窗戶旁,嫉妒的絞著手帕,她咬了咬下唇,恨恨地看了大姊一眼,她決定了,這世上最令人討厭的東西是姊姊,她老是搶走妹妹的心愛之物,威脅妹妹不許跟她搶。

  兩天後,媒人上門了。

  沒有意外的,相談甚歡,周玉娘從頭到尾都笑得像朵三月的桃花,既美又艷,一次就和媒人敲定了婚期,就在五月初六。

  作媒做得這麼輕松的媒人也笑得快掉了下巴,兩邊都給了她謝媒禮,她掂了掂,沉手得很,少說兩錠十兩的銀錠子。

  這是前謝,還有後謝,等到新娘子過門還有一包厚厚的禮,一想到這裡,媒人已經笑到忘我了。

  花謝花開,很快的,到了迎娶的日子。

  「娘,你別再哭了,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是你要嫁人。」她就是個沒心沒肺的人,完全感受不到離別的感傷。

  周玉娘被女兒氣笑了,本想好好幫她送嫁,卻忍不住往她腦門一戳,「又說混話,以後到了別人家裡別再犯渾了,雖然沒有和公婆住一起,但也要常去問安。」

  「知道了,娘,我會盡量不虐打你女婿,讓他有完整的臉面見人。」季薇說笑著,想舒緩她娘緊繃的情緒,可是卻適得其反。

  「你這丫頭,不能好好說話嗎?娘怎麼會生了你這個丫頭,去去去,快嫁人,省得我看了心煩。」周玉娘拿起手絹拭淚,現在不是難過女兒要離開家,而是被氣的。

  唉!她娘也太多愁善感了。正要低頭蓋上喜帕的季薇眼角閃過一抹熟悉的身影,她納悶地將一旁的妹妹招近,小聲的問︰「大伯父一家是不是來了?」

  「不只大伯父一家來了,三叔父和三嬸娘他們也來了。」她說得扭扭捏捏的,一副不想和大姊說話的樣子。

  季薇一聽,整個背都挺直了。「屋子你都上鎖了吧?!叫下人好好盯著,不論是誰都不準進去。」

  她說的屋子指的是主人房,本家這些人可不是好親戚,他們總有各種借口進入別人屋裡,然後順手摸走幾樣看中意的擺設,家裡的一雙象牙筷子就是這樣被拿走的。

  「你交代的事我敢不從嗎?都鎖上了。」大姊真會揍人的,而且手臂很有力,打得人肉疼。

  「那就好……」季薇一口氣才吁出,似又想到什麼地口氣急促,「快!快去正廳,你方大哥送來的聘禮都擱在那裡呢,一樣也不能少……」

  「哦!」往外走的季小元都已經走到門口了,又一臉掙扎地走回來,眼中有哭過的痕跡。「我……我不恨你了。」

  「嗄?」這丫頭抽什麼風?先是一怔的季薇接著了然地放柔了臉色,半是疼惜的看著自己其實不太討厭的妹妹。

  丙然小屁孩也有長大的一天。

  「先說好,方大哥是我讓給你的,是我看你年紀一大把還嫁不出去,同情你再不嫁就沒人要,你以後可不許再對我橫眉豎眼的,聽……聽到沒……」嗚!討人厭的眼淚為什麼流個不停?

  以前不覺得大姊在有什麼不一樣,只是多了個管她的嘮叨鬼,可是眼見大姊就要上花轎了,她才猛然驚覺真的不同,日後她再闖禍,還是有人欺上門來,有誰能出面替她頂著?

  人還沒出門,她就已經有屋子變空曠的感覺,明明前頭很熱鬧,心裡卻冷冷清清的,也不知是不舍還是落寞。

  這就是姊妹情嗎?她不知道,也不想去想,只曉得不希望大姊離開,能一輩子跟他們住在一起,就算挨打挨罵她也願意。

  現在的季薇不知道的是,在她出閣的這一天,一向令她頭大的季小元一夕之間長大了,之後的日子,她像個愛護弟弟的姊姊般照顧福哥兒,替娘分擔家務,也會到田裡認真干活,看看玉米和小麥長得好不好。

  只是,她還是很討厭摘椰子。

  「大姊,我背你。」

  從喜帕底下一看福哥兒小豆丁搞的身形,季薇下意識的搖了搖頭,小小年紀的他還長得不夠壯。

  「我來背吧!你還小,會摔著她的。」一身的方開明穿著大紅袍,情濃的望著同樣一身紅得艷麗的新娘子。

  「不行,我才是大姊娘家的兄弟,上一回我真的太小鉤不動她,這一回行的,背順手了還能背下一回……」

  下一回?這熊孩子誰家的,真想一掌拍死他。

  他到底想讓他大姊嫁幾回?是咒他姊夫早死,還是詛咒夫妻倆婚後不睦,最後走上離異一途。

  眾人一聽,面上有點微僵,笑得不太自然,但是只有一人不受影響的抱起新娘子,在大伙的驚呼聲中送入花轎。

  方開明等不及了。

  「起轎!」

  轎夫吆喝一聲抬起花轎,從山溝村到平安鎮上,一路上有人沿道撒混著銅板的喜糖,喜得一群孩子們跟在花轎後頭又叫又跳的,無數只的小手你爭我搶,還跟著男方家進門坐席。

  下轎了,過火盆子。

  其實平安鎮的禮俗並不繁復,摔了瓦之後便是拜天地,在禮成之後,一對新人就送入洞房。

  「我們先在家裡住滿三日,過後我們搬到新宅子……」這個家不再是他的,樹大要分枝。

  喜秤掀開覆額的喜帕,露出一張精致的小臉,心口一撞的方開明有了驚艷的感覺,突然間,他不想到前頭敬酒了,他想直接洞房。

  「你新宅子置於何處?」這廝一直不肯告訴她,不論她如何追問,他都口風緊得有如撬不開的蚌殼。

  「秘密。」他故作神秘的一眨眼,神情非常愉快。

  「還吊我胃口,要是我看了不滿意肯定饒不了你。」不滿的季薇嘟著嘴,紅艷艷的朱唇弓人欲動。

  她還真被輕薄了,呼吸有些急促的新郎官捉住她的雙肩狠狠一吻。

  「我娘子真好看……」他呵呵傻笑,未飲先醉。

  難得臉紅的新娘子推了他一下。「還不出去敬酒,讓人瞧見了多難為情……」

  他一徑的笑,摸著妻子薄施脂粉的臉。「一會兒我三位嫂嫂會來見你,你不用理會她們說了什麼,一味的裝羞就好。」

  「她們知道你是明威海運的東家?」知與不知,在態度上的差別可大了,就怕趕著來巴結。

  他一頷首,「我那三位兄長一直追問入股一事,希望我讓出一、兩股,如果他們知道明威海運是你的,那副貪婪的嘴臉不曉得會有多精采……」肯定像吞了十只活蒼蠅般,想吞吞不下去,想吐吐不出來,鐵青著一張臉。

  「等等,你把明威海運給了我?!」他瘋了嗎?每年幾百萬的進益,換成是她死都不會放出去。

  方開明笑著一點她鼻尖。「我把它並入你的陪嫁,在你的嫁妝單子上添了一筆,我知道你始終對坐回頭轎一事耿耿於懷,所以用行動告訴你,我不是謝家那個死不要臉的。」

  他和她過了禮之後,謝家居然厚顏無恥地拿著先前作廢的婚書上門,要求她履行婚約,簡直無恥到匪夷所思的地步,他們憑什麼敢欺季家遺孤,真當謝家還是當年如日中天的富紳嗎?

  看來這些年整治他們還手軟了些,不下狠手是不行了,正如妻子所言,打到趴了就會寫「怕」這個字。

  「明老頭……」她先是噗哧一笑,繼而動容地紅了眼圈。

  「我喜歡你喊我明老頭,感覺我們已經在一起很久了。」以後他們還會一起走下去,直到白發蒼蒼。

  一個拄著拐杖的老頭子,一個缺了門牙的老太婆,走在田埂慣,笑看莊稼長勢。

  「傻瓜。」她噙著淚握住他厚實可靠的大手。

  「乖,別哭,我等會兒就回來陪你。」他指腹輕柔的拭去妻子眼角的淚珠,十分不捨的頻頻回首。

  方開明離開不久,一群穿紅著綠的婦人闖了進來,一個個好聽話不要錢似的拚命說,左一句新娘子真好看,右一句新娘子好福氣,沒點見識的人肯定被捧得暈頭轉向。

  在一陣阿諛後,開始有人引入正題,先是說船行的營運不佳,欠缺資金挹注,用了十幾年的船只太老舊,該淘汰換新了,後又提起若有像明威海運那樣的大船,方家船行再經營幾十年都不成問題,只要撥個三、五十艘過來就好。

  三、五十艘?胃口還真大,相當要了明威海運一半的資產。

  季薇兩耳聽著,腦子在放空,她一徑的笑而不答,好不羞怯的抿著唇,妯娌們說了什麼都當耳邊風,新嫁娘剛嫁進來的羞臊表達得很到位,讓人無法從她這裡下手。

  最後,笑著進房的女人們是皺著眉走出去的。

  紅燭輕燃,一早起來妝扮的季薇有些倦了,又累又餓的她漸漸打盹,當送完賓客的方開明腳步踉蹌的走進新房,看到的是身子靠著床柱睡著的新娘子,他上前就是一抱、一壓。

  「啊!是誰?」

  「是我。」

  正要拳打腳踢的季薇聽見丈夫的聲音,這才沒一腳將壓在她身上、脫她衣服的男人踢下床。

  「怎麼不叫醒我?」她睡得太沉了。

  他低笑,「因為我在偷香呀!」

  一陣低喘聲驟起,水紅色肚兜被丟向床角。

  一對紅喜燭,兩兩雙垂淚。

  夜,還很長。

  新房充滿旖旎春色,前後搖崗的架子床直至天明方歇。

  看來新郎官餓很久了,是來討債的。

  「看,我們的茶山。」

  數月後,這對新婚夫妻一大早便起身,方開明帶著妻子爬上三年前置下的茶園,連著好幾座山頭都種滿葉片翠綠的茶樹,迎著日頭的樹芽閃著金黃色光芒。

  這是他的驕傲,也是她的歡喜。

  兩夫妻共同努力了這麼多年,終於看到了成果,他們心裡的喜悅無法形容,像是孕育了愛情結晶。

  除了船運、海貨、鹽之外,他們還將多了一項進益——茶葉。

  「今年的雨水豐,茶樹的生長好,沒有遭遇蟲害,采收的茶芽應該不錯。」如她所見的生嫩青翠。

  「我們去看看采收下來的芽葉,你教他們怎麼炒茶。」他娶到一位好妻子,幾乎沒有什麼是她不會的。

  岳父大人太可恨了,把好書全留給他的寶貝女兒,教學生只用四書五經隨便打發。

  娶到旺夫妻的方開明還認為是季夫子藏私,把好東西給了自己人,一點也不覺得妻子的聰慧異於常人。

  對於身為直接受益人,他有什麼好抱怨的,如果沒有遇到季薇,他還困在方家那個令人窒息的囚籠裡,無法擁有自己的產業,也無法建立明威海運,更甚者連老婆也娶不到。

  「好,你拉著我,不要讓我像以前那樣扭到腳。」一跛一跛的不好走路,她還有很多事要做。

  一想到扭傷腳,夫妻倆相視一笑,他們剛認識那一年便連傷了兩回,都是兩人在一起時,但還好的是兩人年輕體壯,身子骨好,連最嚴重的由山上滑到山下發現咸水湖時,他的背幾乎體無完膚,可敷了草藥止血,他回家再另外上藥後就復原得很快。

  「我背你吧,腳不落地就傷不著。」這一生他只背著她走。

  見他蹲下身了,抿著唇笑的季薇毫不客氣的爬上他的背,兩腿夾緊。「明老頭,你這輩子注定要為我做牛做馬。」

  聞言,他低笑,「我願意。」

  一句「願意」溫暖了她的心,眼中有著濕意。「傻瓜,把宅子蓋在我的莊園旁,是你想佔我便宜,還是白送給我,問都不問一聲就將兩家相連的牆開了個月洞門。」

  幾年以後,方家大宅分為東院、西院,還是很討厭小孩子吵鬧的季薇在兒子們年滿五歲後全丟進東院,任他們自生自滅,而她和丈夫及小女兒住西院,一牆之隔安靜多了。

  不過打小獨立的兒子們長大後反而很黏她,而女兒才剛滿十五歲就被來自京城的混蛋王爺給拐走了,成了齊王妃。

  而這些都是後話了。

  「呵呵……夫妻是一體的,你的和我的有什麼差別。」他喜歡「我們的」。

  「哪裡一樣了,你的是我的,我的是我的,丈夫有撫養妻子的責任,我賺的銀子叫私房錢,知道不。」丈夫負責養家活口,妻子的妝奩是她的陪嫁,丈夫不能動。

  她硬拗的歪理惹得丈夫哈哈大笑。

  「好好,都給你,我連人都是你的,還有什麼不能給。」他家娘子刁蠻得真可愛。

  一入茶山深處,原本茅草蓋頂的破工寮已改建成茶莊,連著十幾間屋子和制茶室,一進茶莊便感覺到規模不小,剛采下來的茶菁味道滿馥清香,帶著淡淡的青草味。

  茶莊管事丁大滿臉笑意的迎了出來,看見背著妻子的方開明也只是微愣了一下,很快的將東家帶進制茶室,采下的芽葉必須趕快制茶,否則一下子就萎凋了,茶香出不來。

  季薇對丈夫說︰「把我放下。」接著對丁大和其它師傅道︰「我先炒一鍋你們學著,以後這就是你們要干的活。」要傳承才有延續,她也想喝到好茶。

  三、四個年近三十的炒茶師傅面頰泛紅,十分激動地靠近炒鍋,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看。

  在家裡練習過的季薇手法熟練地叫人倒入茶菁,她雙手有如蝴蝶飛舞的翻炒著茶葉,鍋子是熱的,她手的動作快得好似未沾到鍋底,優美得如同在作畫一般,叫人看得眼花撩亂,驚奇連連。

  不一會兒的功夫,一鍋茶炒好,倒在篩筐上晾涼,它還要再經過粗揉、揉捻、中揉之後,再曬上幾日口感更佳,這叫曬菁,這種茶具有陽光曬出的芬芳,如碧螺春。

  「把茶具拿來,自己做的茶不喝喝看怎麼成。」看了茶葉色澤便覺口干的方開明讓人取茶具來,試泡第一泡。

  茶水是現煮的山泉水,像是活著的茶芽一被水沖開,整個葉片立刻舒張,在水中跳舞一般的旋動著,慢慢的飄出悠遠香氣。

  「來,娘子,你是大功臣,第一杯理應由你先喝。」他這是借花獻佛,茶園從無到有,她貢獻最多。

  看著丈夫深情的雙眸,季薇像是被情絲勾住的蜜蜂,滿身是甜的蜜,她笑著伸出藕白雪臂,欲接下茶杯……

  驀地,她發現丈夫的手離她好遠好遠,她怎麼也觸不到,接著突然眼前一片黑暗……

  咦!這裡是哪裡?

  黑暗中出現一絲光亮,季薇順著光亮處往前走,突然間,她看到氣爆現場,地面上一片血肉模糊,她走著走著,踩到自己斷掉的手臂,當下驚嚇得發出尖叫聲。

  然後畫面變了,她像是倒帶般的往回走,氣爆案沒有發生,她倒回公交車上,又回到了家,接著是洗澡,而後是出門,同樣又是公交車上,她到公司,看到了一個如無頭蒼蠅似的男人在原地來回的走動繞圈。

  「季薇呀!你怎麼現在才來,沒有你我怎麼活得下去,你快來幫我看這件衣服是怎麼回事,你是怎麼了,還不來幫忙,我等你等得望穿秋水、肝腸寸斷……」

  豬頭老板?!還有他慣用的口頭禪,怎麼。

  「停,史密斯先生,你先跟我說說發生什麼事。」季薇一如往常的鎮定,先捉住重點再說。

  豬頭老板不是外國人,他姓史,名密斯,他爸媽為他取名時的小小惡趣味,他上頭有個哥哥叫史艷文——布袋戲的主角。

  「你沒看到嗎?沒看到嗎?你一雙媚得嚇死人的眼睛是怎麼長的,沒瞧見這裡有一條這麼明顯的皺褶嗎?」史先生的十指比起蓮花指,已經進入歇斯底裡第二層,瀕臨崩潰線。

  順著他所比的位置一瞧,季薇要很仔細、很仔細的眯起眼才能瞧得見那指甲片大小的褶痕。

  她淡淡的開口,「史密斯先生,你那件粉紅色的西裝做好了,你要不要試試,它非常襯你柔白的膚色。」

  「真的嗎?」一聽到有新衣服穿,他兩眼冒起小府心,像個愛吵鬧的孩子被安撫了。

  「你高雅的氣質配上粉色系更能襯托出你貴族般的優雅,彷佛十五世紀從古堡中走出的伯爵大人。」尼古拉爵爺,吸血鬼。

  一被贊美,他得意了,轉怒為笑,「還是我家季薇最可愛了,怎麼沒有男人瞧上你呢?大概是我太優秀了,男人的眼光完全在我身上,你這只陪襯的小麻雀自然被忽視。」

  被忽視的小麻雀……她忍,忍字頭上一把刀,為了六位數的高薪,她無論如何也要忍下去。

  她萬能助理的名號可不是叫假的。

  「瞧瞧你這頭發長得像雜草,是沒錢整理嗎?去找我親愛的仙蒂,算我帳上,出門沒個體面的助理怎麼能看,你那雙阿嬤鞋已經穿了N次,不要再來傷我的眼睛,低俗的品味,我怎麼沒能把你訓練得和我這般出色呢……」

  仙蒂是男的……至於阿嬤鞋是新鞋,穿不到一個禮拜,但到愛美得龜毛地步的豬頭老板眼裡,凡是穿過三次以上的鞋子就該扔了,那叫舊鞋,重復穿有損他頂級設計師的格調。

  所以她其實賺很大,每雙鞋網拍價都超過一萬,這是薪水之外額外的福利,她愛死這份工作了,雖然豬頭老板真的很機車。

  「……再看看你的眼窩凹陷、膚色黯沉,鼻頭還有痘痘,連遮也不遮一下,遮瑕膏你不會用嗎?怎麼這麼蠢,你的尖下巴看來很刻薄,兩眼無神,你媽生你的時候是不是在豬圈生的,所以把你都生丑了,怎麼也及不上我的萬分之一,你還是女人嗎?不會感到羞愧……」

  忍無可忍,無須再忍,連她媽都問候了,她再忍還是人嗎?

  季薇做了一直想做的事,朝豬頭老板渾圓的翹臀踢下去。

  他慘叫一聲。

  突然畫面一轉,居然是個墓園。

  穿著潔白無垢的阿曼尼西裝的豬頭老板手捧著一束百合,緩緩走到貼了照片的墓碑前,將花放下。

  「一年了,季薇,我都不知道怎麼度過這一年的,沒有你,我就像失去燈塔指引的船隻,只能在海面瞎轉,怎麼也到不了岸邊,我真的很想你,季薇,你怎麼就這麼死了……」

  人死了一年還來探望,可見是個長情的人,她誤會老板了,他一點也不豬頭。季薇像局外人似地站在一旁拭淚,內心大為感動。

  「別傷心了,人死不能復生。」一名高大英俊的男人走了過來,摟著他的肩膀安慰著。

  季薇一眼就認出那是豬頭老板的情人。

  「誰說我傷心了,沒看出我在生氣嗎?季薇她怎麼可以比我早死,沒有她當我的助理,我的生活亂成一團,計算機開不了,所有的數據變成雪花,我連微波爐都不會用,煮顆雞蛋就把廚房炸了,沒人再說我是世上最帥的老板了……」

  情人傻眼,而季薇的感動化為碎片,在空中被風吹散。

  「季薇,你給我死過來,不許死、不許死,米蘭的參展資料你還沒給我,還有巴黎藝術季的機票你居然沒替我訂,你竟然就敢死了,你竟敢死,簡直是大混蛋,我沒你真的活不下去……」

  你才是大混蛋,竟然邊說邊用腳踢我的墓碑,還把送我的百合花踩個稀巴爛,你才是無敵機車大混蛋,我死也不回去當什麼萬能助理,你去死吧!我等著你。

  季薇氣憤的扭頭就走,她原本想回家看看,但是突來的一股力量拉住了她,當她想大聲喊叫時,兩眼忽地張開。

  「薇兒,你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一臉緊張的方開明摸摸她的頭,又欣喜的握住她的手,來回撫摸著。

  聽到「怎麼」兩個字,想到豬頭老板的季薇真的感到不舒服的皺起眉。「我怎麼了?」

  怎麼又是怎麼了,她是怎麼了,真是觸霉頭!

  「你有了。」

  「我有了……有了是什麼意思……等等,不會是有了身孕了吧?」

  「你這孩子真是胡涂,都兩個多月了還沒發現,要是有什麼閃失你還不哭死。」女兒都有了孩子,以後不用再為她擔心了。

  咦!娘?

  季薇看了看四周,是她出嫁前住的屋子,一切的擺飾都未有所變動,好像屋主出去巡田了,一會兒就回來了。

  「因為你暈倒了,把我們嚇得膽子都快破了,所以連忙將你送到山溝村,讓許大夫替你瞧瞧。」一診就診出喜脈。

  「明老頭,你喜歡孩子嗎?」她肯定不是個好母親。

  方開明笑著點頭,「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歡。」

  「我還是討厭孩子,以後他們都由你帶。」她只生不管。

  「好。」他笑得一臉很滿足的模樣。

  撫著還很平坦的小腹,季薇也笑了,原來她屬於這裡,有愛她的丈夫、關心她的家人,她會過得很幸福、很幸福,再無遺憾。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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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24 01:43:17 |只看該作者
後記︰班鳩續篇

  上次秋陽台花盆有兩巢班鳩孵蛋,四隻小幼鳥一長大就飛走,它們剛飛走的隔天,又有鳥兒來下蛋。

  可是這一次發生了靈異現象。

  明明鳥巢有一顆蛋,秋瞧得很清楚,但隔天去給花澆水的時候,鳥蛋居然不翼而飛了。當下秋有兩種想法,一是鳥爸爸、鳥媽媽嫌鳥巢不好,用爪子捉到別處孵化了,二是有蛇爬上來吃掉了,因為連殼也沒剩下,蛇是用吞的。

  但後者不太可能,秋的陽台在三樓,蛇怎麼爬得上來。

  又過了幾天,同一個鳥巢又出現一顆蛋,秋想是原來的那一顆嗎?還是新下的?

  第二天,秋再去看,蛋還在,但蛋殼有被咬過剝落的痕跡,裡頭的蛋膜仍在,只是殼少了一指甲片大小。

  再隔天,蛋又不見了,空巢一個。

  秋百思不解,一直在思考。

  後來秋三樓房間連三天都飛進鳥雀,秋四下檢查門窗,都關得好好的,秋不懂它們是打哪飛進來的。

  於是秋開了窗戶飛出去兩隻,另一隻行蹤不明。

  最後真相大白了,秋無意間發現紗窗破了一大一小兩個洞,是老鼠咬的,所以凶手是老鼠,壞老鼠把蛋吃了。

  因此秋又開始滅鼠,用捕鼠籠,七天捉了四、五隻,直接溺斃(不是秋下的手),結果樓下沒老鼠,老鼠都跑到樓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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