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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深夜裡,兩道人影離開了向求鳳的居苑,一路沿著沒有侍衛巡邏的牆邊,腳步時快時慢的朝著居城的西側門而去。
來到牆邊,他們小心翼翼的自樹叢後搬出一張木梯,往牆上搭著,接著一前一後爬上牆頭,牆外還有一張木梯等著。
「小心腳步。」牆邊的黑暗處,傳來了陸傲秋的聲音。
「知道了,陸大夫。」回話的正是彌生。
而跟著彌生一起翻牆而過的人,正是向求鳳。
兩人扶著梯子,小心的落地。
陸傲秋一身黑衣,在暗處裡以手勢暗示她們前進的方向。
三人在一矮檐下會合,陸傲秋急問︰「她葬在何處?」
「無歡崖。」彌生回道︰「主子的娘親就葬在那兒。」
「快帶路吧。」他說。
彌生點頭,便跟向求鳳一同領路,帶著陸傲秋急上無歡崖。
落鳳城座落在落鳳山上,依山勢而築,無歡崖則在落鳳城最北端,雖不是整座城最高的地方,但卻是一處壁立百仞的絕崖。
由於香柳的墓在此地,因此開了一條路方便段景熙上來祭拜,所以雖然周遭一片漆黑,三人沿著易行的山路而行,腳程還算快速。
來到崖頂,只見兩墓並葬,一新一舊。
三人快步至新墓前,開始以手刨挖,很快地,他們看見薄棺露出。
陸傲秋快速撥開黃土,撬開棺木的頂蓋,月色下,已死去兩天的段景熙卻還有著粉嫩的膚色,猶如沉睡般躺在棺木裡。
他伸出手,迫不及待卻又小心翼翼的將她自棺中抱起,輕放在地上,接著他拿出事先準備好的銀針,在她的頭頂及胸口幾個穴道扎針。
向求鳳和彌生在一旁看著,都難掩緊張憂急。
「陸大夫,行嗎?」向求鳳擔心的問︰「都過兩天了。」
「陸大夫,你可別出差錯,一定要把主子跟小主子救回來呀。」彌生雙手合十,不斷祈求上天。
「你們兩個別急,景熙她……」陸傲秋將她抱在懷中,深情的看著她。「她一定會帶著孩子回到我身邊,她答應過我的。」
等待了一會兒,段景熙的身子慢慢有了變化,她的臉色越來越紅潤,胸口也隱隱開始起伏,彌生更注意到她僵直的指尖似乎正微微抽動著。
彌生和向求鳳靠上前去,期盼著段景熙能死而復生。
「景熙,快醒醒……」陸傲秋溫柔的在她耳邊輕喚,「大家都等著你呢,快醒來,別睡了……」
終於,段景熙的眼皮微微顫動著,像是很努力的想要把眼睛睜開,過了一會兒,她慢慢掀起眼皮,順利張開雙眼。
她的眼神迷惘但清亮,並未感到震驚,只是疑惑的看著眼前的陸傲秋、向求鳳及彌生,她蠕了蠕唇,潤了潤緊澀的喉嚨後,有些艱難的道︰「我……我在黃泉路上了嗎?彌生?嫂子?為什麼你們……不……不,兄長難道也對你們下毒手?」說著,她難過又愧疚的流下眼淚。
可當淚水滑過雙頰時,她意外發現自己的眼淚居然是熱燙的,心頭一陣狐疑,怪了,她都入了鬼籍,還能感受到溫度嗎?喔對,此刻她還清楚的感覺到陸傲秋的溫度呢。
「傲秋,我……我感覺到你了……」她淚如雨下。「原來到了陰間,你還是如此的溫暖。」
陸傲秋跟向求鳳以及彌生相視一笑。
「熙主子,你沒死,還好好的活在人間呢!」
段景熙一愣,她明明已經服下向求鳳給她的毒藥,早該死透了,彌生怎麼會說她沒死呢?她的視線在三人身上轉了一圈,又借著月光看了看四周,很快發現自己身在無歡崖上,可是有些遲鈍的思緒一時間還無法厘清現下究竟是什麼狀況。
「景熙,國主夫人給你吃的不是毒藥。」陸傲秋笑道︰「而是龜息丹。」
她疑惑的反問︰「龜息丹?」
「是的,景熙,龜息丹是陸大夫交給我讓你服下的,這丹藥服下之後,心跳呼吸會變得十分微弱,像是死去一般,我們便是以此騙過國主,讓他以為你服毒自盡……」向求鳳笑視著她。「你沒死,你跟腹中的孩子都還好好的。」
「是啊,主子,從今以後你可以跟陸大夫安穩幸福的度過此生了。」彌生很為她開心,不禁喜極而泣。
向求鳳拍拍彌生的肩頭,輕笑道︰「這孩子演得可辛苦了。」
「夫人,奴婢不是演戲呀,我是真的害怕主子再也醒不來……」彌生邊說,邊胡亂的抹著眼淚。
陸傲秋一聽,故作不滿的皺起眉頭。「原來你對我這麼沒信心呀。」
彌生尷尬一笑。「陸大夫是醫人的,又不專精毒人,我當然擔心。」
聽他們你一言我一句,彷佛睡了好長一覺的段景熙還是有點不明白。「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景熙,我派人到處打聽你的消息,得知你被軟禁在菩提院,於是我便開始計劃如何將你救出,同時還能永遠不被段景桓追殺。幸好我往日廣結善緣,城中有不少可信賴的人都欠過我恩情,我方能找人幫我跟彌生接上線,要她將藥給你服下……」
「可讓我服藥的是嫂子……」她一臉納悶。
彌生接著解釋,「我跟陸大夫派來的人接頭時,被夫人發現了,我當時真是嚇壞了,以為自己壞了大事,沒想到夫人卻說要幫我……」說著,她難為情的抓抓頭。「夫人說我莽撞,可能會壞事,所以決定由她將藥交給你。」
段景熙疑惑的看著向求鳳。「嫂子,你為何……」
「我愛你兄長,所以我不想見他一錯再錯,犯下這種滔天大罪。」向求鳳幽怨淒楚的說完,然後微微一笑。「景熙,我羨慕你能跟自己心愛的人在一起,也願意幫助你們。」
「嫂子……」陸景熙眼眶一熱,嗓音也有些沙啞。
「什麼都別說了。」向求鳳深深吸了一口氣,笑視著他們。「此地雖安全,但也不宜久留,你們還是快走吧。」
「嗯。」陸傲秋感激的道︰「夫人的恩情,我們一家三口沒齒不忘。」
「得了,日後記得給我捎來平安的消息便行。」向求鳳取下掛在脖子上的小玉瓶,交到段景熙手中。「我這個做舅母的沒什麼東西可以給孩子,這是出嫁前,我娘親送給我保平安的。」
段景熙捏著那個小玉瓶,眼泛淚光。「嫂子,可這是你的平安玉……」
「送給孩子吧,希望他一輩子平平安安。」向求鳳十分堅持。
段景熙不好駁了她的心意,收下小玉瓶,小心翼翼的揣在懷中。
「好了,我們該走了。」陸傲秋說︰「魏兄跟昊天幫兄弟還在城外候著呢。」
「嗯。」段景熙點頭,由他扶著站了起來。
「我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啊!」段景桓冷笑道。
他以為早已死去的陸傲秋跟段景熙,此時竟活生生的在他面前,若不是他醒著,真以為自己是在作夢。
夜裡,劉媽突然急急求見,說她看見國主夫人跟彌生偷偷摸摸的跑到西側門牆邊,還拿了張梯子爬牆出去。
彌生不是向求鳳的婢女,向求鳳跟她也鮮少接觸,兩人之間唯一的關聯,就只有段景熙。
段景熙已落葬在無歡崖,她們兩人就算要去祭她,也不必挑在夜裡,就算要在夜裡,也不必爬梯。
直覺告訴他,有詭。
段景熙的死因是個秘密,為了避免節外生枝,他只身前往無歡崖,來到崖頂,果然讓他看到這驚奇的情景。
正準備離去的四人,聽到這笑聲皆錯愕的轉過頭,一見到突然出現的段景桓,全都震驚不已。
「陸傲秋,你是人是鬼?」段景桓故意問道。
陸傲秋警戒的盯著他,坦然回道︰「是人。」
「我以為你被鄭婉兒毒死了,沒想到是場騙局。」段景桓嗤笑一聲,「我還真的相信了呢。」
「你設局在先,我不過是將計就計。」陸傲秋說。
「那女人呢?不是真的墜谷身亡了吧?」段景桓問。
「除了少一截小指,她毫發無傷。」
段景桓的表情看不見一絲怒意,但眼中卻迸射出殺機,他咬牙切齒道︰「陸傲秋,你為什麼要一直壞我的事?」
「你又為何對景熙如此無情絕義?」陸傲秋反問道︰「她十六歲時便與杜長風訂親,你卻一直拖至杜長風登上國主之位才將她嫁給他,為的是讓她生下流著段家血的黃國繼承人吧?」
「一點都沒錯。」段景桓哼哼低笑。
「你與她雖非同母,亦是至親,為成就你的野心,你居然逼迫她嫁給一個她不愛的男人,甚至……」
他話末竟,就被段景桓冷冷打斷,「又是愛?你倒問問我的正宮夫人,她是因為愛我才嫁給我的嗎?」
此話一出,向求鳳竟毫不遲疑地回道︰「我愛。」
她一出聲,大家都愣住了,段景桓也難掩驚愕的直瞅著她。
他聽段景熙說過向求鳳是真心愛他,但他並不相信,向求鳳對他一向不甚熱情,沉默又淡漠,別說是愛,她連一句喜歡都沒說過,她總是遠遠的看著他,好像不想跟他有過多接觸似的。
他抱她、吻她時,她從沒有所響應,就連滑了幾次胎,也不見她惋惜流淚。
她愛他?這真是天大的笑話!
「向求鳳,你在說笑嗎?」段景桓不以為然的笑問。
向求鳳神情凝肅,目光卻深情。「夫君,我愛你,自我十三歲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我便對你動了情……」
十三歲?他記得兩人第一次相見,是在她父親的壽宴上,他陪同父親一起赴宴,那時他還覺得奇怪,她身為女子居然被允許同席,後來他才知道兩家其實是藉著壽宴討論兩人的婚事。
「後來知道我要嫁的人是你,你可知道我有多期待?」向求鳳噙著淚,唇角勾起一抹淒迷的笑。「十幾年了,你從不曾正眼看我,又經常在我面前與別的女人調情,可我……還是愛著你。」
段景桓不得不說他是真的感到驚訝,但也同時感到憤怒。「若你真愛我,怎會幫著別人背叛我?!」
「夫君,我不是背叛你,而是不希望你一錯再錯。」她說︰「景熙是你的親妹妹,她腹中的孩子是你的親外甥,你不能對他們痛下毒手。」
「住口!」段景桓憤怒咆哮,「我沒有這種吃裡扒外的妹妹,更沒有野種外甥!」
「夫君,你放過他們吧,他們絕不會再出現在你眼前的。」向求鳳哀求道。
「國主大人,請您放過主子一家三口,求求您。」這時,彌生也跪地哀求。
見他們一個個全向著陸傲秋跟段景熙,段景桓更是惱火。「這一切都是命!若老天真安排他們在一起,就不會讓劉媽發現你跟彌生的鬼祟行蹤。」
向求鳳露出歉疚的表情。「景熙,對不住,我、我……」
「嫂子,這不關你的事。」段景熙安慰道。
「確實不關她的事,一切都是你跟陸傲秋咎由自取。」段景桓陰惻惻的笑了。
「陸傲秋,你一定以為此計天衣無縫吧,可你沒想到劉媽以為你害死鄭婉兒,此刻的她是多麼的恨你,凡是可能跟你及熙兒相關的事,就算只是雞毛蒜皮,她都繃緊了神經……」
「夫君,我求求你……」向求鳳上前繼續懇求,「放過他們吧。」
段景桓毫不留情的甩了她一耳光,抬手將她往旁邊一推。
向求鳳一個踉蹌,摔跌在地上,腦袋踫到邊上的一顆石頭,登時冒出血來,昏了過去。
「段景桓!你還有良心嗎?!」陸傲秋憤怒地吼道。
段景桓冷冷一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抽出腰間佩劍,持劍攻向陸傲秋。
「陸傲秋,納命來!」
為求行動敏捷,陸傲秋並未佩帶長劍,只隨身帶了把短刀。他輕推開段景熙,立刻移動身形,引開段景桓,同時拔出短刀,以做抵抗。
他不曉得段景桓的劍術如何,但他知道不管怎樣他都不能輸,因為他的輸贏攸關著幾條人命。
就這樣,兩人在崖上展開生死拚斗。
兩人對了數十招,持長劍的段景桓竟未能佔得上風。眼見難分高下,他使出陰招,以暗器傷人,幾道光影,流星鏢打在陸傲秋的身上,其中一個命中他的右肩。
「唔!」陸傲秋吃痛,松了手,短刀掉在地上。
他正要彎身去撿,段景桓一個箭步上前踢飛了它,長劍也指向了他的咽喉。
「旁邊便是斷崖了。」段景桓笑視著他,陰狠的道︰「你是要自己跳下去?還是我送你上路?」
陸傲秋無懼的直視著他。「段景桓,你的廢話真不少。」
聞言,段景桓忽地面目猙獰,惡狠狠的瞪著他,但旋即,他又勾唇一笑。「陸傲秋,再看一眼熙兒吧,這是你此生最後一次看她了。」
「不!」段景熙見狀,立刻撲上前去,緊緊抱住了陸傲秋。「你要殺便殺我吧!」
「景熙!」陸傲秋驚急地反抱住她。「不行,你得活著!」
她凝視著他,淚水卻已模糊了她的視線。「傻瓜,他不會讓我活著,要死……咱們一起死。」
「你……」陸傲秋感動又心疼,然而事已至此,不管是他還是景熙,恐怕都活不了了,既然如此,他們就共赴黃泉吧。「好,咱們一起,生死不離。」他緊抱住她,在她滿是淚水的臉頰上一吻。
彌生也沖了過來,哭喊道︰「我也要跟著主子去!」
「彌生?」段景熙陡地一驚。「你別犯傻!」
「彌生不傻,彌生只是想跟著主子,主子去哪,彌生就去哪,就算是黃泉地底,彌生都要跟著去!」彌生意念堅定,毫不畏死。
彌生的忠心,讓段景熙淚如雨下,卻是笑著。「好妹妹,謝謝你這幾年的陪伴,咱們下面見。」
看著這一幕,段景桓哈哈大笑。「好你個有情有義,我就做做好事,把你們全送上路。」說罷,他猛地抬臂,就要將劍刺向陸傲秋。「陸傲秋,你先……唔!」
他高舉的劍停在半空中,猙獰可怕的面孔突然變得扭曲,隨即他的身體顫了一下,執劍的手忽地乏力,長劍鐺的一聲落地。
他下意識摸向胸口,因為那兒又燙又痛,而且還濕濕黏黏的,頭一低,他只看見胸門突出一段刀尖,在月色下發出森寒冷光。
這時,陸傲秋、段景熙跟彌生也驚覺到事情有了天大的變化。
原本昏了過去的向求鳳醒了,她手中緊握著陸傲秋的那把短刀,毫不猶豫的自段景桓身後刺了進去。
她貼在他背後,悲傷的哭道︰「夫君,對不起、對不起……可是你、你不能再添罪孽……」
「你……」段景桓想說話,但一開口,鮮血便自他口中直噴而出。
他奮力往前走了兩步,讓刀子離開他的身體,但短刀一從他胸口滑出,鮮血便猶如噴泉般灑出,教人看著心驚。
段景桓感覺到視線慢慢變得模糊,轉過身,只看見向求鳳哭泣的臉。「你、你為什麼……」
「夫君,我不會丟下你,我願意與你同生共死。」向求鳳丟下短刀走向他。
聽見她要跟他同生共死,段景熙驚喊,「不,嫂子,你別犯傻!」
向求鳳已經抱住了意識漸漸不清的段景桓,笑視著段景熙。「景熙,我不傻,這一次……我將永遠跟他在一起了。」
段景熙淒厲大喊,「不——」
她知道自己留不住嫂嫂,因為身為一個女人,她看得出她眼底的堅決及勇敢。
生已無歡,死又何懼?那日向求鳳說給她聽的這八個字,其實是說給自己聽的吧?想著向求鳳這短暫又悲情的一生,想著她將會在另一個世界陪著她愛的男人,她突然決定給她祝福。
「嫂子,一路好走。」段景熙說著,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
向求鳳笑了,她從不曾笑得如此燦爛。抱著已經癱軟的段景桓,她輕柔的拍撫著他的背,手上沾滿了他的血,她在他耳邊輕柔的說︰「夫君,你不孤單,求鳳會永遠陪著你。」說罷,她抱緊他,身子一斜,直直的墜入深崖。
這一幕,惹得段景熙跟彌生悲傷得痛哭失聲,陸傲秋也忍不住落下男兒淚。
段景熙決定夜訪議政大人張奇,將今晚發生的悲劇一五一十的告訴他。
張奇是老臣,亦是對段氏一族忠心耿耿的忠臣,段景桓的專橫冷酷,他看在眼裡,但始終因為一個忠字,不曾悖離過他,而段景熙懷有陸傲秋的骨肉一事,朝中僅有他一人知曉。
當以為段景熙已經死去的他,看見她活生生出現在眼前,還以為自己老眼昏花或是活見鬼,著實嚇了一跳。
「張大人,別驚慌,確實是我。」段景熙難掩悲傷,卻強打起精神。
「老夫是……見鬼了嗎?」張奇說完,才發現站在她身後不遠處的陸傲秋。
他對陸傲秋並不熟悉,但曾在段景桓帶著鄭婉兒游城時看過他,此時見兩人竟在一起,他既驚又疑。
「熙小姐,你不是已經……」
「說來話長。」她蹙眉一嘆。「大人,今晚發生了非常重大的事,我必須尋求你的建言及協助。」
張奇感覺到事態嚴重,立刻將兩人請入內室。
段景熙將事情的來龍去脈毫不隱瞞的告訴了張奇。
聽完,他一時半刻根本無法有所反應,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顫聲問道︰「國主大人死了?」
「是的。」她點點頭。「原本傲秋是想將我挖出來後,帶著我遠走高飛,從此不再回到落鳳城,不料卻讓劉媽壞了事,引發後面的不幸。」
「夫人也……」提起向求鳳,張奇一臉的惋惜。
「嫂子為了救我們三人四命,刺殺了兄長,然後以身殉夫……」說到這兒,段景熙難忍悲傷,淚水直下。
「熙小姐懷著身孕,還請節哀。」張奇一嘆。「這是命啊。」
「張大人,國不能一日無君。」段景熙神情一凝。「我夜裡前來便是為了跟你商討此事。」
「國主大人無後,眼前段家人就只有熙小姐了。」張奇說。
「國不一定非要由姓段的當家。」她直視著他,說得認真,「張大人,此刻正是你——」
張奇未待她說完,一臉驚慌地打斷道︰「萬萬不可!熙小姐這是折煞老夫了,老夫服侍段家三代,從不曾有過異心。」
「張大人,正是因為你從無異心,性情忠良敦厚,我才認為由你來接任國主之位,實是當之無愧。」段景熙力勸他答應。
「熙小姐,老夫已七十有八,還有多少日子呢?」張奇說得委婉,但態度相當堅定。「我只想繼續侍奉段氏一族,國主之位還是由小姐接掌吧。」
段景熙一怔。「我是女人,而且還懷著身孕。」
「熙小姐性情剛烈,雖是女兒身,但向來不輸男人。」張奇續道︰「熙小姐與國主大人秉性不同,大人陰沉冷酷,治國專橫,雖說境內太平,但其實城民對他多有不滿……」
段景熙很清楚,沒有人比她跟張奇更了解段景桓,他確實是個這樣的人。
「但熙小姐不同。」張奇直視著她。「你雖霸道,但率直真誠,而且你性情良善,行事公允,相信你定能好好治理國,受到百姓愛戴。」
她不禁有些驚訝。「但我是個女子,向來沒有女子坐上國主之位。」
「若真是如此,熙小姐可算是前無古人的第一位了。」張奇一笑。「盼熙小姐為女子治政立下典範。」
段景熙愣住,木然的看著一旁的陸傲秋。
陸傲秋想起她之前在昊天幫寨子作的夢,難道那個夢是個兆頭?才這麼想,他便問道︰「景熙,還記得你作過的夢嗎?」
她回過神,點點頭。「可你說那只是一場夢。」
「世事難料。」陸傲秋回道。
「什麼夢?」張奇好奇的問。
「張大人,」陸傲秋說道︰「景熙之前曾夢見她坐在龍椅上。」
聞言,張奇一怔,驚喜地道︰「那可是個兆頭!看來老天早有安排。」
段景熙眉心一蹙。「張大人,您別逗了,那只是個毫無意義的夢。」
「熙小姐,」張奇嚴肅地道︰「世上絕無毫無意義之事,每一件事的發生,每個人的出現,都有其道理,也許老天便是要你坐上龍椅,治理國呢。」
她感覺得出來張奇是認真的希望她接任國主之位,可是她真的行嗎?其它文武官員能夠認同嗎?若有人不服,是否會引發政爭,終至民不聊生,生靈涂炭?
「張大人,」她神情變得凝重。「現今國與黃國已斷交,周國新主上位,為求表現正虎視耽耽,若杜長風與周國結盟,恐怕國會陷入危機之中。」
「正因如此,國不能沒有領頭人。」張奇說︰「熙小姐若是擔心朝上有人不服,老夫也不怕實說……確實是有的,但願意推舉擁護熙小姐坐上龍椅之人,亦有。」
「景熙,」陸傲秋覺得張奇所言實在,幫腔道︰「張大人所言極是,相信他敢推舉你,必然有他的道理及把握,你不是一直說女人不輸男人嗎,這不正是你證明的時刻?」
他的話,準確打中了段景熙的罩門,讓她斗志激昂,於是眼中銳芒一現。「張大人,既然如此,我們得想想如何在朝上解釋說明我兄長及嫂子的死因,以及我為何還活在人間的事了。」
張奇應道︰「解釋倒不難,那些個可能不服的人的反應才是問題所在。」
「是嗎?」她眼底閃過一抹不服輸的黠光。「那就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吧!我都死過一回了,還有什麼好怕的?」
看著斗志激昂的她,陸傲秋跟張奇互視一笑。
當孕肚隆起的段景熙由張奇陪同,現身在朝上之時,議政殿內一陣嘩然,所有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個個神情驚異,可段景熙從容自若,氣定神閑,絲毫不受影響。
她一旦決定做什麼事,總是堅定果決,勇敢無畏。
「張大人,這是怎麼回事,國主大人呢?」主吏政的高雲問道︰「熙小姐不是已經……怎麼又會在這兒?」
「高大人,」張奇一臉哀傷,遺憾地道︰「昨天晚上國主大人跟夫人發生了不幸。」
「什麼?!」朝堂上一陣驚呼,「到底是怎麼回事?」
「國主大人跟夫人夜游無歡崖,夫人失足,國主大人為了救她,兩人雙雙墜崖。」張奇說。
眾人一聽,都覺不可置信。
「張大人,這怎麼可能?國主大人跟夫人向來感情不睦,怎會相約夜游無歡崖?又怎會為了救她而墜崖?」高雲說著,又一臉懷疑的看著段景熙。「還有熙小姐,國主大人以養病為由帶你回落鳳城,返城途中,你遭昊天幫擄去,後查出是陸傲秋勾結昊天幫擄走你,國主大人便以寵妾交換你回來,你幾時回城,沒人看見,前幾天又聽說你已病重猝逝,如今你……」他不自覺看著她的肚子,眉頭一擰。
「國主大人之死是否——」
未待他說完,段景熙便打斷道︰「高大人,如果你是想指控我謀害兄長,最好想清楚了再說出口。」
「熙小姐,事情真相為何,你要說清楚。」一旁主獄政的單國書上前說道。
「諸位大人都看見了,我現在懷有身孕,之前兄長欲接我回落鳳城便是要讓我回來安胎待產。」她說。
「熙小姐懷的是杜長風的骨肉?」
「不是。」她坦率直接的回答。
眾人又是一陣嘩然,高雲更是大聲撻伐,「熙小姐居然懷了丈夫以外男人的骨肉,這實是段家及國之恥!」
「高雲大人妻妾成群,讓那麼多女人懷了你的骨肉,是否也是高家之恥?」段景熙毫不客氣的反問。
「這哪能相比?我是男人。」
「男人就能對妻子不忠?」段景熙說著,環視朝上眾人。
這番話,可是打了朝上大半男人的耳光,個個聽了都面紅耳赤,啞口無言。
「我懷的是我心愛男人的骨肉,我不引以為恥。」她堅定果敢的看著眾人。
「熙小姐懷的該不是陸傲秋的骨肉吧?」高雲又問。
「正是。」段景熙勾起笑意,回得毫不遲疑。
其實他們要猜到她腹中骨肉是陸傲秋的孩子,一點都不難。當初她在段景桓帶著鄭婉兒游城時,不惜濺血也要保他一命,後來他離開落鳳城,加入昊天幫,又將她擄走,可見兩人的關系及情感並非一般。
「諸位大人,我在嫁給杜長風之前,便已懷上陸傲秋的骨肉,因此我兄長才會帶我回落鳳城,我兄長氣我不聽他的勸,執意生下孩子,於是把我軟禁在菩提院,後又擔心陸傲秋來找我,才放出風聲說我病歿,我本想就這麼帶著孩子平靜的過一生,未料世事多變無常,兄長和嫂嫂竟遭逢意外,雙雙身故……」說著,她抹去眼角的淚,神情哀傷。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又是一陣議論紛紛。
「張大人,」單國書問道︰「國不可一日無君,如今國主大人猝逝,是否該另立新主?」
「當然。」張奇點頭。
「國主大人無後,如今還有段家人嗎?」高雲問。
「當然有。」張奇一笑。「熙小姐便是段家人。」
高雲激動的道︰「她是女人!還是嫁出去的女人!」
「高大人大概忘了……」段景熙勾唇一笑。「杜長風給了我一紙休書,我不是杜家人,而是段家人。」
「天底下沒有女人理政之事!」高雲又急又惱。
「女人又如何?」她環視著所有人。「你們這些男人,哪個不是從女人兩腿之間出來的?沒有女人,哪來的男人?」
大伙聽著她這番話,又是面紅耳赤。
段景熙目光一凝,直視著意見最多、反應最激烈的高雲。「高大人,你是遺腹子,一出世便沒有父親教導,養育你長大成人的是高老夫人,她是個女人,可她教養出有出息、替她爭臉的男人,若你覺得女人無才,只能做些針線活兒、下下廚、給娃兒把屎把尿,不等於是瞧不起高老夫人嗎?」
「這……」高雲被她堵到無話可說。
「我段景熙是段百濤之女,段景桓之妹,我身上流著段家的血,受的是段家的培育跟教養,理政對我來說並非不可行或不可能之事。」她挺胸昂首,目光澄定而堅毅,面對眾人,毫無畏色。
「縱使如此,也不能輕易就由熙小姐坐上龍椅。」高雲說著,以眼色暗示那些跟他同一陣線的人出聲抗議。
細究朝上眾人的神情,段景熙便可知道誰反她、誰挺她。
這時,單國書問張奇,「張大人,你身為議政,可有想法?」
張奇毫不遲疑地道︰「老夫推舉熙小姐繼任國主一位。」
此話一出,眾人又是驚愕。
「張大人,你是老糊涂了嗎?」高雲一時激動,語帶不敬。
「高大人,」張奇不慍不火,不疾不徐的回道︰「你極力反對,是否你有意爭取國主之位?」
高雲連忙否認,「不,我只是……」
「熙小姐自小廣以男裝示人,傲氣凌雲,英氣外露,她六藝精,比起男子毫不遜色。依老夫看,除了女人這個身分外,她沒有什麼地方讓諸位不放心的。」張奇續道︰「國主在時,外憂未除,國主已逝,難道諸位還要讓主位空懸這件事變成內患嗎?高大人,你擔得起這後果嗎?」
張奇這一問,高雲無言,與他同陣線的人也沒人出聲。
「張大人,在下有一個建議。」單國書說。
「單大人直言無妨。」
「目前主位空懸,確實不妥,在下認為可由熙小姐暫時理政,日後若她差強人意,再由朝堂諸位大人重新推舉賢能之人,若她做得好,自然得到百姓愛戴,那麼反對者也就無話可說。」
「單大人所言極是。」張奇拂須一笑,環視著眾人。「諸位大人意下如何?」
平時與張奇交好、也較溫和的人紛紛表示贊同,而那些反對的人看大局已定,也只能摸摸鼻子接受。
「高大人,你同意嗎?」張奇問高雲。
高雲沉吟了一會兒,接著神情一凝道︰「張大人,我對熙小姐繼任國主之位並無異議,不過我誓言效忠段氏一族,也就是說,她不能失去段家人的身分。」
張奇一時不解。「高大人的意思是?」
高雲直視著段景熙。「熙小姐,你若有心理政,請你放棄女人的身分,終生不嫁。」
他知道她懷著的是陸傲秋的骨肉,陸傲秋也是她心愛的男人,要她終生不嫁給心愛的男人,等於是謀殺了她一生的幸福,他抓住她的弱點,就是要迫使她放棄角逐國主大位。
此言一出,眾人皆面露驚訝,每個人都看向段景熙,等著她的回答。他們以為會在她臉上看見為難、看見掙扎,可他們看見的卻是一張平靜帶笑的臉龐。
「行。」段景熙直視著高雲,保證道︰「我段景熙絕不拋棄段家人的身分,終生不嫁。」
見眾人一片靜默,她唇角一勾,露出狡黠聰慧的微笑。「現在,我有資格坐上這張龍椅了吧?」說完,她不等眾人回應,轉身便端坐在龍椅之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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