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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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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葉小嵐 -【念著你,惦著我】《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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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0 00:48:21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花晨看過海晨留給她的字條,靜靜地發了一陣呆,然後把字條細細地撕碎,湊成一堆放在桌上,再拿起一本雜誌輕輕吹了幾下,那些碎紙片像雪花一樣在她面前飛飄了起來,然後紛紛翻滾落下,細細碎碎撒了一地。

  她的心既不痛,也不苦,只是極度的麻木。

  海晨的一大張信箋只有一句話,告訴她務必對陶宗舜死心,因為有個女孩親口告訴他,她和陶宗舜已經訂了婚。

  這件事,看得出連海晨都無法面對,所以才用留言傳達。花晨覺得,倒是海晨把這件事看得太嚴重了。在她的內心中,她早已失去了陶宗舜,現在再獲知他屬於另一個女孩,似乎在尚未癒合的傷口再畫上一刀,反正痛早已達到最深了,沒有更甚的了。相反地,她只是愈來愈厭惡自己,厭惡自己那縷愈來愈模糊不清的靈魂,她的軀殼裡似乎沒有了自我,不知為什麼活著。

  鎖自己在房間裡,她不想見任何人。晚飯後,星晨曾經帶了一大堆的零食要來陪她,被她拒絕了。學校的副教授一直打電話來約她去聽音樂會,她也推卻了。她依舊活在自我封閉的世界裡,沒有陽光,沒有歡樂,只覺自己面目可憎。

  冷漠地翻看自己的護照、機票和入學文件,連即將離開這裡和家人對她都是麻木的。

  電話鈴聲響起,懶懶地伸手去接,精神是一片狼藉的委靡。

  「喂,是花晨嗎?」

  像被當頭打下一棒,花晨聽得出來,是宗舜的聲音,她下意識說:「她不在,不要找她。」

  說完把電話掛斷,然而只隔幾秒鐘,鈴聲又響了。她猶疑了幾秒鐘,拿起電話放近耳邊,並不作聲。

  「花晨,我就在你家樓下。你如果掛電話,我就上去。」

  花晨無奈,只得繼續握著話筒。

  「下來好嗎?我有話要對你說。」他在那頭哀求著。

  「……」

  「你不下來,我不會走的。」

  「……」

  「我等你。」

  終於,宗舜掛了電話。

  花晨知道窗外還在飄著已持續了好多天的毛毛細雨,氣象報告說這可能是令年春天的最後一股寒流,冬寒只剩下強弩之末,春雷早已滾過了大地。

  她知道他在那裡守候著,也許淋著雨,搬演著一出俗濫透頂的苦肉計。

  已經發誓不再見他了。行裝已經收拾好了。為什麼他偏偏又要出現?只後悔自己為何不早早就走,只差一步,便又是這種痛楚淋漓的局面……她扭開床頭音響,鑽到棉被裡去,試圖逃避這一切。在黑暗中,她感覺時間緩慢而沉滯地在流逝,一點一滴連接成了片刻,成了長久。耳邊一律是嗡嗡作響的音樂,不知道在唱些什麼,她感到兩邊太陽穴僵硬地痛了起來,掀開棉被看看床頭的鐘,竟然已經九點半了,如果宗舜還在下面等著,他已經等了兩個鐘頭。

  她關了音響,再躲到棉被裡去。

  寂靜中,她聽到樓下的老爺鍾傳來了十點的聲響、十一點的響聲,她的麻木開始退潮,她的心開始被切割一樣的痛起來,一分一秒,如同忍受著刀剮一般的刑罰。

  老爺鍾傳來了十二響。

  最後一響靜止時,花晨的淚水滑落了下來。她隨手抓起一件外套,悄悄走出了房間,穿過黝暗的客廳,輕輕打開門,搭乘電梯到了樓下,大廈外的木棉樹在街燈和雨絲中幢幢矗立,花晨走出騎樓,站在雨中尋覓那個令她一心懸掛的影子,但願他已經離開,又癡想他仍然還在……她看到一個模糊的影子從樹列中緩緩走近來,由遠而近,由暗而明,那人雙手插在褲袋裡,淋著細雨走著,似乎無視於雨的存在。他走近她,一張臉模模糊糊,都是雨水,全身已經濕透了,但是他好像不在乎,定定地站著,定定地看著,好久才說一句:「我知道你會來,我知道你會。」

  花晨再也忍不住,她歇斯底里地頓足叫喊:「我恨我自己!我恨我自己不敢愛也不敢恨,我什麼都不敢!什麼都不敢!」

  淒厲的哭喊之後,她的兩腿一軟,搖搖欲墜地往前仆倒,宗舜大驚,張臂把她抱住,快步跑進大廈。

  守衛大廈的葉先生一直在注意著他們的一舉一動,見狀連忙對宗舜說:「還是快帶她回屋裡去吧,怕是生病了。」他幫忙按下電梯按鈕,不忘提醒說:「住在十樓六號,知道嗎?」

  宗舜點了點頭,電梯直直爬升上十樓。找到了六號,宗舜試著推開鐵門,果然鐵門沒鎖,他把花晨抱進去,在黝暗中找到了皮沙發,才輕輕把花晨放上去,花晨卻又似醒又似昏迷地緊緊扣住了他的脖子,喃喃地叫喚。

  「風箏不要給她,宗舜,不要給她……」

  宗舜貼著她的臉,連聲呼應著:「當然,當然,它是你一個人的,永遠是你的。」

  「不要逼我,不要逼我!宗舜,他們逼我離開你,他們好殘忍,我是那麼的愛你,他們不知道……」

  宗舜忍不住流下淚來,他身上的雨水濡染了花晨一身潮濕,他想放下她,卻被她死命地抱住。她已經哭昏了頭。

  「宗舜,我要走了,我要離開你了,你再也找不到我,一輩子都找不到……你甘心嗎?找不到我,你甘心嗎?我不甘心,我不願意……他們說你不誠實,說你欺騙我,你不能……」

  一聲聲哀訴,一陣陣飲泣,是花晨不顧一切的傾吐肺腑,是宗舜隱忍不住的哀慟悲情。

  「為什麼有這麼多的阻難?為什麼有這麼多的誤會?為什麼讓我至愛的你這樣痛苦?」

  宗舜肝腸寸斷,悲不自勝。

  「宗舜,不要離開我,我願意為你一直哭,哭到我死了為止——」

  兩人只是渾然不覺地相擁而泣,忘記了這個世界。

  不知過了多久,宗舜倏然聽到一聲歎息,猛一抬頭,看見雍昭賢夫婦穿著睡袍站在一邊,不知他們已出現多久了。

  「陶先生,看你和花晨這個樣子,我們實在好難過,也好後悔。花晨這孩子太癡情了,早知道這樣,我不會讓她爸爸這樣為難她。」

  珞瑤哽咽地說。昭賢蒼白的臉這時顯得更形蒼老。

  看見雍氏夫婦,宗舜想把花晨放下來,花晨卻依舊死命地扣著他。

  「花晨,你放下陶先生,有話好好跟媽咪說。」

  珞瑤蹲下來,伸手輕撫花晨的頭髮,她摸到花晨的額頭是滾燙的。花晨不理,自顧似懂非懂地回答:「媽咪,我不要做人了,我什麼都不管,我已經死了。」

  「花晨在發燒!」珞瑤著急地告訴昭賢和宗舜,接著對宗舜說:「勞駕你把花晨抱到房間來。」

  把花晨抱進房間放上床,宗舜立即退出,在退出的那一瞬間,他看見花晨床頭櫃上那一疊護照和機票。

  回到客廳,燈光已經大亮,宗舜看見客廳裡多了一個看來眼熟的年輕人,他一臉敵意,怒目注視著自己。

  「海晨,去拿一套衣服給陶先生換上。」

  昭賢沒想到會和光達的名人陶宗舜如此相遇,尷尬和愧疚使他有些失措。

  海晨冷冷地說:「不必了。這個人三頭六臂、神通廣大,一點雨就淋倒了他,戲還怎麼演下去啊?」

  「你是雍海晨?」宗舜也不動氣,平和地問。

  海晨不回答。

  「你認識姝嫻?」宗舜又問。

  海晨悍然應答:「很不幸我正好認識她,更不幸的是我姊姊受了你的騙。不幸中的大幸,我認清了你!」

  「雍海晨,我不知道姝嫻對你說了些什麼,但是她的胡言亂語難道要由我來負責?如果花晨是因為這件事而誤會,你能心安嗎?看她那樣痛苦,你忍心嗎?」

  宗舜痛心地質問。

  「我不必讓你來教我,怎樣去愛我姊姊!李姝嫻說的即使不是真的,至少我親眼看見你們卿卿我我,親熱得很!」

  「請你把話說清楚。」

  「怎麼?調情是你的家常便飯,記不得那麼多了是不是?好,我幫你重溫一下舊夢,今年元旦在市郊政府醫院,你忘了你們的溫馨相會啦?」

  宗舜略一思索,才想起海晨原來就是姝嫻的同學,誤會竟然會是這份盤根錯結的巧合造成。

  「唉,花晨和我在一起似乎是注定了多災多難,才有這麼多誤會,我承認,我要負很大的責任。但是,我向兩位保證,這些災難很快就會結束。」宗舜平靜地說完後,戀戀地朝花晨房間看了一眼,誠懇地向昭賢父子二人告辭說:「花晨請你們費心照顧。很抱歉這樣打擾。」

  說完,他跨著沉穩而堅毅的步伐,離開了雍昭賢的寓所。

  上班時間才到,李魁南就到達了辦公室,在光達員工的眼中,這是一項破天荒的紀錄。

  李總向來十點過後才會上班,這天一大早就繃著臉到辦公室,使人直覺有什麼事要發生。

  李魁南走進總經理辦公室,陶宗舜緊跟著也差一步到達,雖然他一如平日的衣履光鮮、儀表堂堂,人人卻都看得出來他今天的神情特別嚴肅。他直接進入總經理辦公室,看來就是兩人約好了要共商什麼大事。

  「總經理,很抱歉,我還是認為在辦公室談比較好,所以堅持不到府上去打擾。」

  宗舜必恭必敬地向李魁南微微鞠躬致意。

  「你怎麼一夜之間變得這麼生疏啦?」李魁南勉強擠出笑容,示意宗舜坐下,自己也從總經理寶座上移身坐到待客的海灣型大沙發上,然後接著說:「我看得出來,昨天你不高興,所以找了你一整個晚上,希望你來家裡談談,我讓姝嫻給你道歉。也好,在這裡講,清靜一點,免得姝嫻胡鬧攪和。」

  「總經理,我想和你談公事……」

  宗舜才開口,魁南把話又搶了去。

  「不不,宗舜,公事不急,我想和你談姝嫻的事。她說不出口的話,我這個做老爸的明明白白替她講了,我希望你們兩個能先有一個認定,她也不小了,老是這麼沒分沒寸的纏著你,也會讓人誤會。」

  「總經理,我和姝嫻……」

  宗舜要說話,又被李魁南壓了下去。

  「你聽我說。姝嫻個性是太驕縱了點,不過我相信,只有你制得了她。老實說,這麼多年來我全心全意栽培你,就是有這一份私心。我器重你,信任你,因為你比其他人更出色,你就是我所要的那一個人手,我要為我自己留下來的那一個人才……」

  好露骨的霸氣!好驚人的強橫!

  宗舜從來沒有聽過李魁南這樣直言不諱、毫無保留地宣述他想要駕馭自己、掌握自己的私心及野心,也從來不曾這樣半帶威嚇地明說自己就是他的一塊禁臠,必須對他言聽計從!

  而這些都是私事,他卻一點都沒顧及別人的人權和尊嚴!只為了他沒有如其所願在他的女兒裙下俯首稱臣,只為了他愛上別的女孩子,他便露出了強橫、跋扈的真面目!宗舜心寒地暗吸一口氣,事實上他對李魁南的個性心裡也有數,定定地說道:「李總,你對我的提拔栽培,我一直心知明然,非常感激,並且也始終盡全力在奉獻回報。但是,在私事這方面,我不能接受你的安排和左右。令天我在光達已經走到公私混淆,連私人生活都不能自主的窮途末路,是我最大的失敗,我先口頭上向總經理報告,今天,我將提出正式辭呈!」

  李魁南沒想到宗舜使出這樣的撒手(金間),他的震驚如同被巨斧劈了一刀,霍地拔地站了起來,臉色鐵青地說:「什麼?你要辭職?」

  「是的,馬上就準備移交作業。」

  宗舜的語氣斬釘截鐵。

  「董事會不可能同意的,你不能說走就走!」

  李魁南漲紅了臉咆哮。

  「我任憑公司處置,放棄股權和其他權益都沒有關係。」

  李魁南看他如此心堅意決,癱軟似地愣住了,他停止咆哮,用大惑不解的低調再問:「宗舜,你坦白告訴我,究竟為什麼要離開光達?」

  「李總,衝著你對待我的恩情,我絕對是據實以告的。我深刻地感受出,我被困住了,不止是剛才所說的,個人的私事被干擾。而是生活、事業、眼界、心胸,我都長長久地被一成不變的狀況重重圍困,我不想繼續這樣過下去。」

  「這麼說,為了改變人生,你不惜放棄事業?我再坦白告訴你,原本我打算兩年後把光達交給你,你不覺得,你在這個時候抽身,代價太大了?」

  「事業前途到處都可以開拓,而我陷入名利權勢的競逐中已經太久了。」

  「有見識!」李魁南搖晃了一下他的腦袋,賞識地誇獎了一句後,一雙眼睛又露出了狐狸般狡獪的眼神,陰陰地問:「宗舜,再老實地告訴我,你愛上了什麼樣的女孩子?她能吸引你,很讓我好奇。這雖然是你的私事,我想你該不會吝於讓我知道吧?」

  「她叫雍花晨,她的父親是吉群汽車雍昭賢。」

  「什麼?雍昭賢的女兒?」

  李魁南狠狠地捶著沙發的扶手,咬牙切齒地低吼道:「這個陰魂不散的手下敗將!他的女兒搶走了你,我不會放過他的!」

  「聽說吉群就要裁併重組,他就要卸任了。」

  「他鬥不過我的!」李魁南陰狠狠地罵了一句,掉頭對宗舜咆哮:「你不能背叛我!我無法容忍你和雍昭賢的女兒在一起!你為了她,背叛我,背叛姝嫻,我不許你這樣做!」

  「李總,請你不要再用「背叛」這個字眼來詮釋這件事情。我愛花晨,並不因為她是雍昭賢的女兒,或是因為她是你的敵人,這完全是兩回事,我不能否認辜負了你的一番栽培,但是人各有志,無法強求。GxL每個月的銷售都達到目標,代理雷神汽車進口的價格問題昨天也已經談妥了,我為光達所回饋的只有到此為止,請你原諒!」

  「這些就是你給我的交代?」李魁南暴跳如雷地罵:「你以為這樣就可以一走了之?你明知道你一走,我等於是癱瘓了,誰來接你的棒?還有,姝嫻怎麼辦?你對她怎麼交代?」

  宗舜不想再聽下去,走出了總經理室,把一陣歇斯底里的叫罵遠遠拋在門後。

  在花晨的房間裡。

  「花晨,高興一點嘛,今天是你的大日子呢。」

  彥秀站在花晨背後,替她再整理著頭髮。花晨長而直的頭髮成了下半截波浪起伏的髮型,這新髮型還是前一晚彥秀硬逼著去燙的,雖然很美,花晨瞧著鏡中的自己,只覺得陌生。

  「什麼大日子,我又不是要出嫁了。」

  花晨對鏡中的彥秀嫣然一笑說。

  「出國去留學,不算大日子嗎?出嫁算什麼,嫁十次八次都不稀奇!」彥秀顯得很興奮,看起來好像比花晨自己還高興。「你塗上唇膏吧,氣色看起來不是很好。」

  彥秀幫她挑了一枝唇膏,花晨無所謂地接過來往唇上塗抹。

  「瞧,多美!新娘子也沒有你美!」

  「彥秀,是不是你自己想嫁人,老是講什麼出嫁、新娘子的,女大不中留!」花晨白了彥秀一眼,嗔道。

  「是哦,有人要出嫁嘍!」彥秀自顧自說著,笑得很神秘,又問:「陶宗舜真不知道你要走?這樣的別離可是相隔天涯海角,你真捨得?真不後悔?嗯?上個星期不是還鬧得轟轟烈烈的,這前後根本不相符嘛!他到底在忙些什麼?怎麼你又變得這麼不重要了!」

  彥秀指的是幾天前宗舜找上門來的事,花晨曾經告訴她。

  「我現在身心俱疲,也要走了,一切順其自然吧。」

  「真的嗎?花晨,我真受不了你這一副激情過後的樣子。你爸爸已經不反對了,你反而顯得麻木不仁似的。是不是仍舊認為他用情不專?不信任他?別以為我看不透你,其實你在乎得很!你有沒有想過,你走了,他留在這裡,以後會怎樣?」

  「我能怎樣?總是要走的。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如此而已。」

  「這倒是真心話,就看你們是不是經得起考驗了。」

  正說著,星晨來叫門,說要出發了,按照原訂計畫,先要在附近酒店吃餞別宴,然後直赴機場。

  宴席上很熱鬧,昭賢一家全部到齊,還有雅秋、陳晴及吉群許多主管,還有花晨學校的兩位教授、十多位要好的同學,雍家近親好友等人,一共擺了十二桌。

  「我們祝福花晨前程似錦、海闊天空、光明無限!」

  在親友的舉杯祝福中,花晨雖然感動又歡喜,心裡卻是格外空虛惆悵。生命中的二十三個年頭到了這裡畫上一個休止符,明天開始,就是一個新的人生,過去的一切就如同一場夢。她心裡牽掛的,還是那個人……離開了飯店,花晨在家人及雅秋、彥秀等的陪伴下,到達香港國際機場出境大廳。當她們一行人走到了國泰櫃檯前,竟然發現陶宗舜和一名女子站在那兒交談著。

  「花晨!」

  宗舜看見花晨,笑容滿面跑過來握著她的手,花晨輕輕掙脫了,臉上怎麼也擠不出一點笑意。這是風雨之夜後再一次見到宗舜,他竟然帶著一個女孩子出現在她面前,而且是那麼一副意興風發、春風得意的模樣!她看看那個女子,心中隱隱作痛地猜測,她,是不是李魁南的女兒?他們是要遠走高飛嗎?

  「花晨,你好美!」

  宗舜自顧著高興,上下打量著穿著粉紅色西式套裝的花晨。

  「陶先生,這位小姐是誰?也不給我們介紹一下?」

  彥秀提出了花晨心頭的疑問,宗舜才說:「我真是高興得昏了頭了。這位是著名綜合汽車雜誌的記者石瑩小姐。」

  石瑩朝大家粲然一笑,點了點頭,才對花晨說:「你一定就是雍花晨吧!果然是這樣的與眾不同,難怪陶宗舜不愛江山愛美人,願意捨棄事業,追隨你到天涯海角,共效于飛呢!」

  花晨聽到石瑩一番話,滿心忐忑,一臉驚疑不敢置信的神色,看得一旁的彥秀笑了來。

  「伯父伯母,花晨可不可以暫借一下?我們有話要說。」

  彥秀向昭賢夫婦及海晨等扮了一個頑皮的鬼臉,不由分說拉了花晨就走:「我們不會誤了飛機的!」

  四個年輕人來到二樓的西餐廳叫了咖啡,圍著方桌坐下,彥秀才說:「花晨,怎麼樣也摸不著頭腦了是不是?恭喜你了,你是苦盡甘來,大獲全勝啦!陶先生已經辭了職,現在就和你一起直飛美國的洛杉磯!」

  彥秀說得眉飛色舞,花晨實在不敢置信,但看他們三個都笑得那樣開心的樣子,想要懷疑都不可能。

  「你們不是在尋我開心吧?不要作弄我啊?」

  嘴裡這麼說,花晨紅暈的笑靨已是燦爛如花。

  「抱歉啦,花晨,我這完完全全是一個善意的欺騙,一則是因為陶先生不知道能不能趕得及手續,二則是為了給你一個天大的驚喜!」彥秀嘰嘰呱呱地說。

  花晨對宗舜說:「就是她告訴你的吧,怎麼知道我要走?」

  彥秀大叫:「冤枉!是陶先生看到你的護照和機票來問我,我才不得不告訴他日期的。

  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呢,還不雙雙叩謝我!」

  在一旁始終笑盈盈地旁觀著的石瑩開口了:「宗舜,下一期的汽車雜誌我要寫一篇專題報導,題目是光達汽車陶宗舜搖身一變成了一代情聖!」

  宗舜聞言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花晨從未看他笑得這麼害羞過。

  石瑩繼續說:「真的,一代情聖這四個字一點也不誇張!現在宗舜要走了,我說出來也不怕你們笑話。我追宗舜追了好幾年,他還真像柳下惠轉世,從來不曾動心。這麼多年來,我對他實在太瞭解了,良禽擇木而棲,良臣非王不依,很久以前,我就知道他對花晨的愛已經固執得到了非卿不娶的地步了。」

  「還聽說有個總經理要招他為女婿呢。」

  彥秀插嘴,這也正是花晨想知道的。

  「是啊,李魁南氣得要爆炸了,聽說好幾天沒到光達上班。很多人都知道他想把女兒嫁給宗舜,偏偏宗舜不領情,我這個跑新聞的,對這些花邊韻事最清楚。宗舜這次離開光達,勢必震撼汽車界,我也是被嚇到了,才追著要求看看雍小姐,這樣,我就是失戀也死了心。」

  「石瑩,你還是喜歡這樣戲弄我。」宗舜苦笑。

  「是啊,不然沒機會啦。你走吧,我也要去嫁給我們社長啦。」

  「是真的?」

  石瑩灑脫地點點頭。

  「花晨要去南加大念工管,陶先生,你呢?」彥秀問。

  「去了再說。只要花晨肯讓我跟著就好了。」

  宗舜毫無避諱地執起花晨的手,含情無限地看著她。

  彥秀鼓掌大笑:「哈哈哈,我說嘛,今天是個怎麼樣的日子,今天是個大喜的日子,有人還不相信哩!」用的是山東腔的語調。

  花晨看看腕表,發現時間剩得不多了,於是四個人回到大廳與昭賢等人會合。花晨見到家人,依依之情油然而生,撲上去抱住了珞瑤久久不放,又和昭賢、雅秋、海晨、星晨一一擁別。

  「雍先生,我要陪花晨去美國,請你答應。」

  雍昭賢聽說宗舜離開光達,要和花晨同行,欣喜愉悅地含笑點頭,以一種勝利而驕傲的聲音說:「我當然答應了。你對花晨的用情之深,很令我感動。花晨就請你照顧了。」

  停機坪上,一架波音客機已在準時等候,所有旅客正陸續登機。

  花晨揮別了家人,和宗舜手牽著手走出候機室,登上機艙。在驀然回首的那一瞬,他們看到薄暮的夜色已經籠罩了大地,就像一切繁華都將在他們的腳下沉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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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姝嫻連著一個星期沒到學校來,使珠聯社的社友們一個個深感若有所失。張漢基,馮娟娟幾乎天天打電話給姝嫻,她一概不接,只聽女傭轉述「小姐身體不舒服,不能到學校去」

  這樣的口信,眾人覺得著急,想去探望,李家又說姝嫻不便見任何人,更使他們不明就裡。

  這一天早晨到學校,還是沒看到姝嫻蹤影,林慶隆忍不住對海晨說:「我看,還是你出面去看看李姝嫻是怎麼一回事嘛?看在你們同樣是咱們珠聯社台柱的情面上,去看看吧。」

  「是啊,你們兩個到底鬧什麼彆扭?本來不是好好的?想想你和她小提琴和鋼琴二重奏

  那個珠聯璧合的樣子,多美啊,為什麼變得這麼僵呢?表示一點紳士風度,付出一點關懷的眼神嘛,別這麼不聞不問呢!」

  海晨若有似無地哼了一聲。對姝嫻的現況,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但他不想說出來。何況,近來他也覺得人生乏味已極,日子過得空空蕩蕩,除了勉強寄情書本,轉移一些注意力外,生活簡直如同虛耗、乏善可陳,心,是沉悶的!人,是懶散的!什麼事似乎都提不起精神。

  「我向你們保證,現在的李姝嫻就像一座火藥庫,誰去招惹她就會被炸得體無完膚。

  好,現在還有誰要去的?」

  海晨懶洋洋地說,卻覺得這話說得有些言不由衷。因為他也愈來愈想念姝嫻,常常有一股按捺不住想去看她的衝動。他想像她現在正處於風暴過境狀態,雖然很慘烈可怕,卻特別引人同情與關心。但是傲氣和餘怒使他忍下所有想念她的思緒,不肯將掛念付諸行動。

  「火藥庫?怎麼說?難道她是火氣大,鬧牙疼啊?」

  張漢基說。

  「信不信由你。誰想引爆,誰就去吧。」

  說完,海晨不理會他們,踱到窗邊仰望蒼天去了。

  一天漫長的課程上下來,海晨只覺腦袋還是空空洞洞,十分無趣。同學們邀約去看電影,他也沒有興趣,只無謂地在校園裡晃蕩著。到天黑了,同學都走光了,才獨自懶懶散散地推著單車踱出校門,這是他習慣中的行經路線。

  沿著紅磚道在樟樹下走著,到了與校牆緊鄰的小公園邊,忽然一個人影閃了出來,擋住他的去路,抬眼一看,竟然是姝嫻。

  「嗐!李姝嫻!怎麼是你!」

  海晨失聲大叫起來,感到天大的意外,而且,姝嫻那個樣子,也把他嚇壞了。

  她的頭髮長短不齊,眼皮浮腫,兩眼無神,一套粉藍色的便服縐巴巴的,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和往昔那個趾高氣昂、嬌滴滴的千金大小姐簡直有如天壤之別。

  「你怎麼這樣跑出來?」

  海晨丟下單車,急忙去攙扶她。

  「出來問你啊!」姝嫻才一開口就哭出來,飲泣了幾下,才又抽抽搭搭地說:「問你為什麼宗舜要走?問你為什麼都不來看我?」

  「我是想去看你啊,只是……」

  看見姝嫻的眼淚像斷線的珠子不斷往下掉,海晨的傲氣和怨氣一時消退了大半,為免引起路人側目,他把姝嫻扶到小公園內的白色長板凳上坐下,又不知說什麼才好。

  「你說啊,雍海晨,宗舜為什麼要走?」

  姝嫻哭了一陣似乎足夠了,臉上掛著淚珠向海晨興師問罪,語氣倒又回復了驕縱蠻橫。

  「他走了,關我什麼事?是你未婚夫啊,你讓他跑掉,還來問我?」

  海晨看她又是一臉神氣,忍不住又氣惱起來。

  「是你們姓雍的一家人破壞的!搶走宗舜的竟然是你姊姊!雍海晨,你要下十八層地獄!」

  姝嫻說著,眼淚又掉下來。

  「你不是說你和陶宗舜訂婚了嗎?要他負責啊!告他啊!」

  海晨覺得姝嫻的口不擇言,意氣用事不可原諒,忍不住一再刺傷她。

  姝嫻氣得站起來想給海晨一巴掌,海晨定定看著她,使她又心虛地退卻了,只把臉轉過去橫眉怒目地喘著大氣。

  「馮娟娟她們說你是生病了,我想你應該是生氣加上傷心才對吧?」

  「是啊,我失戀啦,我輸了,輸得一敗塗地,輸在你們的手裡!」姝嫻開始歇斯底里地咆哮:「我一開始就輸了!我老是輸的!我始終是你的手下敗將!你都不在乎我,是嗎?你一直是那麼傲,那麼冷,是嗎?那你為什麼要吃醋呢?陶宗舜讓你吃醋,對吧?」

  「你瘋了,你錯了,李姝嫻,我不是吃醋,我是關心我姊姊,怕她上當受騙,所以我不喜歡陶宗舜,而不是吃醋,你懂不懂?」

  「雍海晨!你可惡、可恨!你下流,你無恥,我討厭你!」

  姝嫻罵完,又坐在板凳上哭起來。

  海晨任她哭了一會兒,才說:「你剛剛不是問我怎麼不去看你,嗯?」

  姝嫻不回答。

  「我說了,我很想去看你,只是,我忍受不了你這種驕橫的脾氣,你知道嗎?」海晨在她身邊坐下來,苦惱地說:「我是在乎你的,我也吃過醋,現在,你滿意了吧?」

  姝嫻聽了,啜泣漸漸停歇,可憐地說:

  「宗舜走了,我恨,我生氣。你不關心我,我也恨,也生氣。你愈是不來,我愈是恨這一切!我一敗塗地、一無所有……」

  海晨細細打量她,伸手撫摸她的頭髮,憐惜地說:「你的頭髮怎麼剪成這樣?」

  「生氣啊,我恨我爸爸,剪給他看的。」

  「為什麼恨他?」

  「過去他向我信誓旦旦,說陶宗舜是……」姝嫻不好意思說下去,改口講說:「他說世界上沒有他掌握不到的事,他根本是自大狂。」

  「現在呢?他又怎麼說?」

  「現在他氣死了,恨宗舜,恨你們一家。」

  「那你還來找我?」

  「我也要氣他啊,他害透了我。」

  「會不會你對陶宗舜的感情都只是佔有慾造成的錯覺?是你父親讓你產生這種錯覺吧?

  你和陶宗舜真的不相配。」

  「這點我當然想過。但是我也喜歡宗舜,他卻對我客客氣氣的,連好朋友間的真心話都沒講過一句。」

  「我們不要談這些了。」海晨露出笑容,溫柔地說:「你說你來找我是為了氣你爸爸?是真的?」

  姝嫻噘著嘴不回答。

  「要我當你對付你爸的武器也可以,不過你要改掉你言不由衷的壞毛病,否則我拒絕接受。」

  姝嫻還是沒出聲。

  「現在,老實地說,你掙扎了多少次才決定來找我?」

  「一百次。」

  姝嫻忍著笑說一句。

  「很好,言不由衷的壞毛病總算改掉了。我也老實告訴你,我掙扎了一千次還不能決定要不要去看你。」

  姝嫻聽了,真正露出一個雲開見日、甜蜜滿懷的笑靨來,嬌嗔地說:

  「你不老實,根本太誇張了。」

  兩人相望,歡歡喜喜地笑了起來。海晨替她把凌亂的頭髮用手稍作整理,然後說:「走,我帶你去把頭髮修整好,然後送你回家。OK?」

  「嗯。」

  姝嫻點點頭,心裡為著有生以來頭一次柔情交流的經驗而陶醉歡喜,令天,她才從人世問學到了「柔情」這一樣美妙的東西。

  又具秋風送爽,酷暑全消的季節,海晨從學校下課回來,收到一封花晨寄回來的長信,信上這樣寫:海晨:長別四個多月,到今天才真正能給你寫一封像樣的信。之前陸陸續續寄給你們的明信片可收到了?雖然媽咪常常打電話過來瞭解我的起居生活,我還是把在這裡的生活情形大致告訴你。

  我和宗舜到達加州之後的第一件事是買車子,這件事對宗舜來講特別稀奇有趣,他在這裡賣了不知幾萬輛汽車,卻從來沒有為買車動過腦筋。當然,買賣本來是一體兩面,這位賣車行家以他精堪的專業能力與知識輕易就選購了兩輛日制跑車,成為我們代步的工具。這兩部一模一樣的跑車只有顏色不一樣,宗舜的是白色,我的是紅色,因為加州陽光和煦、天氣晴朗,這使顏色鮮艷的車子正好用來詮釋那種在好氣候中生活的愉快亮麗的心情!此外,我們還各自擁有一輛變速的單車用作短程代步及健身活動用。

  現在,宗舜在洛杉磯南方郊區租了一間有百坪庭園的房子居住,我也離開羅阿姨家,住進學校的宿舍。南加大開學得早,我已經在這裡當了三個星期的學生了。

  宗舜打算到處跑跑看看,再選一家理想的學校念研究所,關於他的未來,他並不急於訂下藍圖,只想把自己放鬆下來,優遊世界,至於將來唸書或再創事業,都待因勢隨緣來決定。到美國來之後,我和宗舜常常深談,對他有了更真切與深刻的瞭解。這次他放下事業、離開這裡,並不全然為了追求愛情,其中更有急流勇退的睿XX

  智,否則他即使離的了光達,也有更頂尖的公司提出更優厚的待遇去爭取他這樣一個傑出的經理人才。他說,商場上沒有永遠的贏家,成敗起落總是循環起伏,贏就是輸,輸就是贏,沒有持久不變的態勢。看破了這一點,任何一個行業的人才能在激烈無情的競爭中承受衝擊而心無增減。他更明白「勢不可用盡」的道理,只有適時退出,才有更好的開始。相對的,我想到了爸爸,這半年來的境遇變化,不知是否給了他較開闊明朗的內心調整?他的身體近況如何?媽咪說他將在聖誕節吉群百貨屯門和沙田分公司開幕前履新,不知現在情形如何?

  我在這裡日子過得緊湊而充實,課餘時間常和宗舜一起去看電影,有時一天看三、四場,你信不信?我們也開車去狄士尼樂園和聖地牙哥的海洋公園遊玩,最賞心悅目的消遣是在校園內放風箏。悄悄告訴你,風箏是我們的定情物,你還不知道,這些風箏都是宗舜過去在家裡親手做的,現在跟著我們飄浮在異國的天空,特別有一種與人相依為命的情感。

  下次再詳談吧。宗舜告訴我,你和李魁南的女兒是同學,你們相處得如何?總不至於像爸爸和李魁南一樣成為劍拔弩張的死對頭吧?宗舜說你們曾一同出遊,也曾失和吵架,會不會也是受了爸爸他們的影響?

  代向爸爸、媽咪、秋姨及星晨問好,我另有信給他們。

  花晨字海晨看著信,心情隨之憂歡起伏不定,他拿出紙筆,以百味交雜的情緒給花晨寫了回信。

  親愛的姊:看你的來函,心裡又是感慨,又是羨慕。

  爸爸、媽咪、秋姨、星晨他們都好,只有我處於災難狀態!

  怎麼說?你和陶宗舜戀愛勝利,比翼雙飛到美國去了,剩下我「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須努力」地在這裡和惡勢力孤軍奮鬥!

  老實對你招認,我和李姝嫻「好像」來電了,說真的,我還真喜歡和她玩鋼琴或提琴二重奏時那種「琴瑟和諧」的感覺,那感覺真是太美妙了。你說你和陶宗舜

  放風箏談戀愛,我和李姝嫻是用玩音樂談戀愛,其浪漫也不下於你們吧?不同的是,當初阻撓你們的惡勢力是咱們老爸,現在阻撓我們的惡勢力是李姝嫻她老爸!

  據姝嫻說,陶宗舜辭職氣得她老爸差點吐血。現在她老爸知道我們在一起,更是氣得要把膽汁都嘔出來,因為他對咱們雍家就像咱們老爸對李家一樣過敏(過敏說得確實一點就是中毒)!他老人家認為,我們搶走他一個陶宗舜等於卸走了他的左右兩隻手,現在又「弄」走了他的寶貝女兒,簡直是挖走了他的心!他甚至要姝嫻轉校,找保鏢接送,以杜絕我們在一起,好在姝嫻和我並肩作戰,誓死不轉校也不退讓,經常鬧得雞飛狗走、轟轟烈烈,非常之辛苦。

  至於爸爸這邊可樂了,一副黃鶴樓上看翻船的樣子,就要上任去百貨公司當老總了。他老人家可是搞錯了,我和李姝嫻不是為了他去鬧革命的,我們可是為自己而抗爭!你說要爸爸看破爭強奪勝是不可能的,光從他現在幸災樂禍的樣子就可以看得出來。其實他心裡還是萬分不甘心離開吉群汽車,他還是希望有一天把李魁南打垮!只要他們這兩位老先生對立的形勢不變,我和李姝嫻要走的漫漫長路就不止「八千里路雲和月」了。

  忘了告訴你,陶宗舜離開光達的事,汽車雜談到現在還在報導。你們那位記者朋友常常把這類報導的資料寄給我,叫我替陶宗舜保存起來,常你們哪一天想對這些身後的功名陶醉一番的時候,以為最真實的見證。我真沒想到當時陶宗舜那樣冷冷清清地離開了這裡,背後卻有這樣的風光!這顯示了正如你所說的,他有急流勇退和看破名利的睿智,我欣賞他!聽爸爸、秋姨和你們那位記者石小姐說,光達走掉了陶宗舜,亂成一團,現在正極力進行人事重組編整,因為李魁南對陶宗舜的倚賴太深,現在可嘗到了苦頭!也許有人認為陶宗舜走得太絕,不過大多數都知道李魁南是出了名的專斷跋扈與排除異己,幸災樂禍的人到處都是!

  不過,這些事都不是我最關心的。我要面對的麻煩是,李姝嫻又絕食幾餐了?

  又砸破她家多少傢俱了?會不會又亂剪頭髮?真可惜,她本來已經變成一個懂得溫柔體貼的女孩。以前,你是為愛默默承受一切,消極地把所有的痛苦一概往肚子裡吞。現在李姝嫻是慘烈的行動派,積極地戰鬥抗爭。姊,你是不是可以分別出來,哪一種方式比較苦?不同的是,現在姝嫻有我給她支援打氣,那時的你可是一個人獨自吞嚥苦果。

  唉,情緒很壞,無法再寫。

  曾經想過,和你們一樣遠走高飛去也,多帥,多好。但是我能嗎?我憑什麼?

  海晨上海晨寄出這封信後兩周,又收到了花晨的回信。

  海晨:知道了你和姝嫻的事以來,我幾乎是寢食難安,憂煩無限。宗舜曾經是我最沉重的心事,而現在,我最牽掛的是姝嫻和你。

  你問,是無言的承受蝕人?還是慘烈的抗爭痛苦?海晨,我只能說,兩者都是嘔心泣血的掙扎,都一樣難捱、一樣不堪。那種滋味,常常使人感覺生不如死。不過如同你們所說的,有那個你為他受苦難的人站在一起,就什麼惡勢力也打不倒!

  心裡有所依賴寄望,只想獲得勝利的念頭更會使人想勇敢地活下去!姝嫻現在的心是活的,端看你護衛扶持了。

  宗舜也很關心你們,請轉告姝嫻,我們都為你們打氣,為你們祝福。他已到南部去旅行。

  千千萬萬個懸念!

  花晨字不管人世間的故事如何地演變,時間的腳步永遠自顧自地向前跨進。

  在喜怒哀樂,愛慾怨嗔交替起落的百種情緒中,人們被時間的腳步從秋推到了冬,又從冬推到了春。

  又是放春假的時刻。

  假期結束的最後一個黃昏,海晨騎著單車興匆匆回家,把單車往地下停車場一扔,就跑步上一樓去翻信箱。

  果然有花晨的來信!

  海晨取了信,興高采烈直奔十樓,氣喘如牛地衝進樓上起居室,撕了信封快讀起來。

  海晨如握:春風又綠江南岸,雖然長別家園已近一年,我仍是可以想像香港每一株的樹木和花朵又在春風春雨中復甦的美景。

  在這樣長久的違別中,最迫切想知道的,仍是你和姝嫻的情況。經過這麼久的奮鬥,不知現在局面如何?幾次接讀你的短束,都說「長期抗戰仍在持續進行中,戰況時好時壞,時緊時松,一言雞盡」,真是教我只有著急、焦急的分兒,愛莫能助。

  你應該聽過爸爸和媽咪談過我和宗舜的事。是的,我向你證實,六月底課程告一段落後,我們就要返回香港訂婚。宗舜的父母屆時會自日本回來主持儀式。

  為我們高興嗎?雖然我也是歡喜莫名,心中卻有遺憾而覺得幸福之感未盡圓滿。那當然是為了你和姝嫻。但願月老開眼,早日也讓你們一對有情人歡歡喜喜在一起。現在我最希望看到的,就是上一代的心結化解,雍李兩家不再為敵。

  宗舜在這半年間遊遍了美國,逍遙如同神仙。他曬黑了,看起來像二十歲一樣年輕。他說他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都已換新,只有風和記憶維持原狀,而我呢?教授認為我是個用功的好學生,讓我幫他改試卷,一個鐘頭給我七塊美金!

  暑假再見吧,奮戰不懈。

  花晨字海晨看完信,使勁地在信上吻了一下。他笑咪咪地旋舞了幾下,然後打開鋼琴蓋,以一串流暢的爬音開始,彈出一首又一首輕快活潑的樂曲,直到累了,才合上琴蓋,取出紙筆給花晨寫信。

  姊:提筆的此刻,我興奮的心情簡直無法鎮定下來。一則當然為了你和陶宗舜的天大喜訊,再則,我為姝嫻和我的突破性進展快樂得手舞足蹈。知道嗎?一個鐘頭前我才和姝嫻見面,我們整天都在一起。姝嫻告訴我,經過艱苦的長期抗戰,她爸爸終於豎白旗投降了!自從陶宗舜離開後,李魁南又當家掌政,但是新勢力也同時崛起,他在光達的權勢幾乎被瓜分了一半,長袖揮舞起來發覺已不像過去那麼「好

  玩」,所以打算退休,不再管理光達,只當一名大股東。這些傳聞說了很久,姝嫻今天告訴我,說她爸爸要退休了,這件事,應該已成了定局。

  其實,以我的立場來講,李魁南退不退休與我沒什麼關係,倒是爸爸,你猜怎樣?他竟然是一副落落寡歡、若有所失的樣子。我和星晨研究出來的結論是,爸爸是一個為敵人而活的人,沒有了敵人,就成了洩氣的皮球。雅秋姨說這只是通渡時期的反應,她說,他們兩個(爸和李魁南)都老了,沒有多少力氣好鬥了。也許是吧,李魁南和許多商場上的人斗還不夠,連自己女兒也和他抗戰鬥爭,不氣衰而竭才怪。何況姝嫻還有她媽咪做後盾。所以,姊,今後你再也不必為我們的事擔心了。當你和陶宗舜雙雙賦歸,也會看到我們手牽手去迎接。姝嫻一直想見你,她也想念陶宗舜,她說她要讓陶宗舜看到一個完全不同的李姝嫻。

  再會。

  祝福我美麗的姊姊永遠不再有心事,並且和她所愛的人白首偕老。

  海晨上一口氣寫完,海晨望向窗外,在遠遠蔚藍色的天空中,有人在放風箏。在雲天交會處,有兩隻風箏飛得最高、最遠,五顏六色的綵帶曳曳飄飄,彷彿翱翔雲端、成雙飛舞的一對神仙愛侶。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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