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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這是一場成功的烤肉趴。
氣氛熱絡,笑語頻傳,無論大人或小孩,個個都敞開了肚皮大吃大喝,最後冬冬甚至抱著圓溜溜的小肚子嚷嚷著他撐到不行。
聽著小鬼頭似滿足似抱怨的哀號,大家都笑了。
其中尤以鐘心恬笑得最開懷,她將冬冬抱入懷裡,用力搓揉他調皮的小頭顱。她笑得如此歡悅,眉目間蕩漾著甜美俏皮的風情,陸宗岳和趙民誠都看呆了,視線集中在她身上,掩飾不住的火熱。
鄭雍和羅愛理見狀,互相交換複雜的一眼。
夫妻倆都意識到這情形頗有些怪異,照理說鐘心恬和陸宗岳如今應是處於半複合的曖昧狀態,兩人的感情該是有所進展,為何陸宗岳會允許趙民誠這個程咬金亂入戰局呢?
趙民誠喜歡鐘心恬,陸宗岳不可能看不出來,他怎會主動邀請自己的情敵來參加自己的生日趴?
這到底怎麼回事?
「是我的錯覺嗎?」羅愛理悄悄附在丈夫耳邊說道。「我怎麼覺得陸宗岳好像想把圓圓跟那個趙律師湊成一對?」
「不是你的錯覺,我也這麼想。」鄭雍低聲回應。「他一直讓圓圓烤肉給趙律師吃,還安排他們兩個坐在一起。」
「他到底打算幹麼?」羅愛理不滿了。「想把圓圓推給別的男人?」
「好像是這樣。」鄭雍蹙眉。「你的好朋友應該也感覺到了。」
羅愛理聽丈夫如此說,急忙看向鐘心恬,果然覺得有點奇怪,她笑得太開朗了,笑容明媚如春花綻放,反而令人起疑。
她……其實不高興吧?
鐘心恬的確很悶,好友夫妻能感覺到的事,她這個現場和陸宗岳關係最密切的人,又怎能察覺不出一絲異樣?
他想撮合她和趙民誠,她沒笨到看不懂。
可是為什麼?就算他想替她介紹男人,也不用急著在這時候吧?在他生日這天,在她剛剛搬到他住處照料他不久……
他難道是怕她纏上他嗎?擔心兩人住在同個屋簷下她就會對他起了非分之想嗎?他究竟當她是什麼了?怎麼可以……這樣對她?
鐘心恬咬了咬牙,心海起伏,她是很努力才壓制住自己的情緒的,很努力才能維持表面的快樂,她不想在這樣的場合破壞氣氛,這是宗岳的生日趴,無論如何她還是希望他這個壽星能夠享受一個愉快的夜晚。
就算她滿腔酸楚,胸臆悶得快爆炸,她依然裝作不知不覺地配合他的舉動,他要她烤肉給趙民誠吃,她烤了,要她多多跟趙民誠聊天,她聊了,他希望她與別的男人親近,她就親近給他看。
如果這就是壽星的願望,那她就如他所願好了!
到後來,鐘心恬已分不清自己是心甘情願或賭氣任性,笑得越發甜美可人了,經常讓趙民誠看得愣愣地出神。
直到夜深了,一場歡宴到了尾聲,羅愛理夫妻帶著冬冬起身告辭,趙民誠也跟著起身。
「心恬,你住哪裡?我送你回去。」
他問得很自然,現場幾個大人卻都愣住了,羅愛理諷刺地望向陸宗岳,似乎想看他如何解釋,而鐘心恬瞥見陸宗岳瞬間不自在的表情,冷冷一笑。
「我就住在這棟樓。」她凝定趙民誠,直截了當。「宗岳家有多的房間。」
「什麼?」趙民誠愕然,領悟她話中涵義後,臉色微微一變。
這豈不是表明了她跟前夫現在正同居?
陸宗岳見他表情變化,也知道他在想些什麼,立刻解釋。「趙律師別誤會,圓……心恬從花蓮上來,沒有地方住,借我家住兩天而已。」
「喔,原來如此。」
這場面實在太尷尬了,趙民誠不再多問,跟大家道別後便匆匆離去,羅愛理捏了捏鐘心恬的手,以眼神表達力挺之意,接著也偕同丈夫和兒子一起下樓。
屋頂上只剩下鐘心恬與陸宗岳兩人。
夜風習習,空氣中還殘餘著淡淡的烤肉香,月光如水,落在她和他臉上猶如一層薄紗,朦朧了彼此的視線。
「你怕什麼?」
良久,她驀地幽幽開口,嗓音比月光更朦朧。
他震了震。
「我從花蓮上來,沒有地方住,只是借住你家兩天而已?」她平板地複述他說的話,語氣冰冷。「你就這麼急著撇清我跟你的關係?」
陸宗岳凝望她凝霜的容顏,只覺得心痛如絞。「圓圓,你聽我說……」
「你甚至不願意在他面前喊我圓圓!」她冷聲打斷他。「怕他誤會我們關係很親密是嗎?怕他因此不敢追求我?」
「圓圓……」他上前一步,持住她臂膀。
「放開我!」她冷淡地拂開他。「陸宗岳,不要以為我看不出來,你想撮合我跟趙律師,可是為什麼?我是哪裡造成了你的困擾,讓你這樣迫不及待地想擺脫我?」
她的控訴令他心急如焚。「不是的,圓圓,不是……」
「我不會纏著你的。」她蒼白著臉,一字一句冷冽如冰。「我留在臺北,只是因為你身體不好,想就近照顧你……你如果覺得我很煩,我可以馬上離開。」
他傷了她!
陸宗岳望著眼前神情受傷的女人,心海陡然翻騰,恨不得狠狠甩自己幾巴掌。
都怪他不好,沒考慮清楚就邀請了趙民誠過來,他只是……太著急了,自己在這世上的日子一天一天地流逝,而她的未來,他卻還未能妥善安排,每日每夜,他看著她溫柔體貼地關心自己、照料自己,他都覺得深深對不起她,忍不住惶恐。
若是他就這麼走了,她會不會很傷心呢?可要他如今就勇敢將她推開,他又捨不得,最後這短短一段人生,他多希望分分秒秒都與她共度!
捨不得推開她,又擔心自己離開後她會放不下,所以才使了昏招,急著撮合她和趙民誠,希望她將來能有個好男人細心呵護。
他果然還是自私的,只想著讓自己良心過得去,卻忽略了她的感受。
「圓圓,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他神態焦灼,語音因強烈的自責而沙啞。
「你別難過了,別生氣好不好?!」
「我沒生氣,也不難過。」她雙目無神地瞪著他,倔強地說著連她自己也不相信的話。「我只是總算明白你的顧慮了,你怕必須對我負責對不對?你怕我又再次愛上你,而你承受不起這樣的情意。」
他是怕她再度戀上自己,但原因絕非她所想。
陸宗岳怔怔地盯著她,滿腹心酸無法言說。「圓圓……」
「你不用解釋了,放心,我不會為難你,今天太晚了,明天一早我就回花蓮去。」飄然幽緲的言語猶如一陣細雨,綿綿地下在他心上。
「……生日快樂,宗岳。」
鐘心恬不曉得自己是怎麼回到花蓮的。
她只知道從上了火車那一刻起,她強忍的淚水就宛如衝破柵欄的海潮,氾濫成災。
她哭得那樣悲痛,心碎欲狂,哭得身邊好幾位乘客都過來表示關懷,詢問是否需要他們的説明。
她不需要任何人的援手,她需要的只是遺忘。
忘了那個男人,忘了兩人之間所有的愛恨糾葛,忘了自己一顆重新復蘇的心又再度枯萎。
這次回到花蓮,似乎比幾年前她決定到這裡養病更加哀傷,她已經好久沒像這樣痛哭失聲了。
她覺得自己真笨,為何會傻到重蹈覆轍?明知愛上那個男人只會讓自己受傷,卻傻傻地學那飛蛾撲火。
她活該!
活該受到這番屈辱與痛苦,這都是她自找的,誰教她學不會教訓?學不會不該對不該愛的人付出真心。
是她自找的,是她自己的錯……
連續數日,她困在自我封閉的繭蛹裡不肯踏出來,就連羅愛理打電話來關心,她也只是淡淡地回一則簡訊,說自己需要時間獨處。
她沒有再哭,眼淚似已乾涸,只是神魂似乎走失了,在遙遠的某處流浪漂泊。也不知過了多久,這天,有人來按門鈴。
她本不想開門,那人卻在門外堅持地喊著非要見她一面。
是趙民誠。
說實在的她並不想見到他,可她覺得自己欠他一個解釋,該跟他表明自己對他並無男女之情,只是將他當朋友看待。
她開了門,將趙民誠迎進屋裡,他打量她憔悴的容顏,看著她才短短幾日便又消瘦下來的身材,眼裡掠過一絲心痛。
「你誤會他了。」
這天外飛來的一句令鐘心恬莫名其妙,許久,才瘖啞著嗓音問:「誤會誰?」
「陸宗岳。」趙民誠面色沉靜。「他想撮合我們,不是因為他討厭你,是因為擔心你。」
「他擔心我?」她嘲諷地冷笑。因為擔心,所以想盡辦法將她推給另一個男人?
趙民誠深深地注視她片刻,從口袋裡取出一張折迭得整整齊齊的紙。「這是之前他來我的事務所時不小心落下的,你看了就知道了。」
鐘心恬蹙眉,帶著點難以形容的厭倦接過紙條,緩緩打開,紙上堅毅挺拔的字跡明顯是陸宗岳的,一行一行寫得有些淩亂,有許多塗抹補注之處。
鐘心恬耐下性子看內容——
親手做圓圓愛吃的料理給她吃。
將圓圓養胖五公斤以上。
和圓圓一起合照。
將公司股份轉讓給圓圓。
為圓圓買下花蓮的房子。
給圓圓買一塊花田……
這是什麼?
鐘心恬駭然,握著紙條的雙手不禁微微顫抖,抬眸瞪向趙民誠。
他神情嚴肅,語氣微澀。「應該是他的死前願望清單,他……活不久了。」
鐘心恬震住,薄薄的紙張倏地自指間飄落,如寒冬凋零的落葉,無聲地,凍結了整個世界。
她走了也好。
自從數日前那個早晨,鐘心恬拖著行李一步一步地走出他的世界,陸宗岳一直如是安慰自己。
她走了更好,他就不必煩惱到自己生命盡頭的那一天,他該如何向她道別了,而她帶著恨意離開,或許到那一天也不會那麼難過。
他本不該自私地留下她,拖著她與自己一起沉淪。
他早一刻放手,她便早一刻自由。
這樣很好。
陸宗岳一遍又一遍,如是告誡自己,壓抑住滿腔飛奔去花蓮的渴望,留在臺北處理一樁樁盤根錯節的瑣事。
雖然傷心,雖然沉痛,他仍不允許自己浪費一分一秒,把握在最後僅餘的時間做完該做的事。
他跟羅愛理商量買下那棟在花蓮的日式房舍,羅愛理很驚訝,得知他是準備要將房子送給鐘心恬,更是劈頭蓋臉將他痛駡了一頓。
「我都不曉得你到底在搞什麼!明明想討好她,為什麼又要將她推到別的男人身邊?你這腦子是被什麼給打壞了嗎?」
他很正常。
他沒跟羅愛理辯解,只是委婉地表示因為圓圓不肯接受他的贍養費,他只好用這種方式補償她。
「她要的才不是你的臭錢!」羅愛理氣炸,又劈哩啪啦地罵了一長串才恨恨地說道。「不過你要送錢給她我當然不反對,這是你欠她的!」
兩人達成了買賣的協定,他又完成一個死前願望。
可惜原本那張清單不知道丟哪裡去了,他只好重寫一份,每完成一件掛心的事,便用筆劃掉,眼看著劃掉的事愈來愈多,未完的任務愈來愈少,他心裡有一份愴然的滿足。
他以為自己終將這般獨自棲棲遑遑,走完最後的人生,沒想到這天下班,當他拖著疲憊的步伐回到家門口,卻看見一道柔弱的身影蜷縮在角落。
「圓圓!」他驚駭。
鐘心恬抬起頭來,怔怔地凝望他瘦削的俊容,看清他黯淡的墨眸在乍見她時迸放了瞬間的光彩,她知道,他其實很想見到她。
她緩緩起身,來到他面前,仰起倔強的容顏。「醫生說你還有多少時間?」
「什麼?」他沒料到她會這樣問,臉色霎時泛白。
相較於他的極度震撼,她的表情顯得平靜,近乎冷漠。「趙民誠撿到你的死前願望清單,他說你到他那邊立遺囑……你說啊!醫生說你還可以活多久?」
她大概是以為他得了什麼不治之症吧!
陸宗岳心海翻騰起伏,卻沒有多加解釋,看著眼前這張清瘦的容顏,他只覺胸臆緊擰,幾乎無法呼吸。
「可能……不到一個月吧。」終究沒有勇氣告訴她一個肯定的日期。
但這樣含糊不明的期限已令她嚇白了臉,淚光在眼裡瑩瑩閃爍。
「我陪在你身邊!」她急切地握住他臂膀,再也無法強裝冷靜。「我留下來,陪你到最後一天!你也是這樣希望的不是嗎?你去花蓮找我,要我留在臺北,不就是想有個人陪著你嗎?你不想一個人孤孤單單地走……」
「圓圓……」他心酸地望她。
她搖搖頭,忍住一聲哽咽,咬牙宣稱。「你不要以為我還愛你,我早就不愛了!就是……就是看在我們夫妻一場的分上,我……來送你最後一程……我陪著你,你不會孤單的,你不是一個人,有我……陪著你……」
嗓音破碎不成調。
她終究是藏不住了,對他滿滿的心疼與憐惜,她藏不住也掩飾不了。
感覺到她瀕臨崩潰的情緒,陸宗岳倏地呼吸一斷,展臂緊緊將她摟進懷裡。
「圓圓、圓圓!」
她怎麼又瘦了?怎麼又瘦成這樣?前陣子他要她努力加餐飯,豈不都白費功夫了?
「你這壞蛋,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她在他懷裡低聲啜泣。「為什麼要獨自一個人承受?你真笨,笨蛋笨蛋笨蛋……」
「圓圓,是我不好。」他急切地拍撫她。「你別哭了,是我對不起你……」
「你沒有對不起我,不要再說誰對不起誰,我們之間……就算是孽緣也好,不要趕我走……不要離開我……」她雙手揪著他衣襟,淚水潸然染濕了他的胸膛。
他心疼不已。「圓圓乖,我就在這裡,我們誰也不走,好不好?別哭了,嗯?」
「宗岳!你早該告訴我的啊,宗岳……」
壓抑著不敢放聲的低泣,反而更令人聽了難受,陸宗岳也不禁鼻酸。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而今他不想再假裝不在乎,不想再欺騙自己可以將懷中這女人推開。
他不想她離開自己,在人生最後這段時光,他強烈地渴望有她相伴。
他不想一個人,不想一個人孤孤單單地走……
「圓圓,我愛你!真的好愛好愛,我捨不得放開你……」
終於,他放過了自己,承認了自己的軟弱,承認自己對她割捨不下的愛戀癡狂——
廚藍的海天一色,海潮打在怪石嶙峋的珊瑚礁岩上,激起一朵朵眩目耀眼的白色浪花。
一輛寶藍色跑車沿著海岸線賓士,車窗降下,探出一隻如春藕般白嫩的手臂,迎風招展。
「宗岳你看,海浪真漂亮!」清脆的嗓音如風鈴般叮噹作響。
聽著這歡快悅耳的嬌嗓,陸宗岳覺得心情更加飛揚了,唇角勾著笑,望向鐘心恬的星陣熠熠閃爍。
視線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流覽了一下浪花拍岸的美景,可終究流連最多的還是她清麗玲瓏的側顏。
她真美!
這幾天他拚命喂她吃東西,之前瘦削下去的臉頰總算又豐潤起來,令他頗有成就感。
還得再多胖幾公斤才行,餵食大業尚未成功,同志仍須努力。
陸宗岳在心裡暗暗下定決心,想著她總是嘟著嘴埋怨他像在養豬,那嬌嗔俏皮的模樣,實在惹人憐愛。
「宗岳,等一下中午我們要吃什麼?」她忽然問。
他嗤聲一笑。
「笑什麼啊?」她沒好氣地睨他。
「不是老罵我在養豬嗎?我還以為你不關心三餐飲食呢!」他似笑非笑地逗她。
「誰說我不關心?沒聽過吃飯皇帝大嗎?」她又賞他白眼。
他笑了,禁不住伸手掐掐她軟嫩的臉頰,眼神滿溢寵溺。「好好,吃飯最大,你想吃什麼?」
「聽說屏東萬巒豬腳很好吃,我們去吃吧?」明眸晶亮,流光溢彩。
「你想吃豬腳?」劍眉一挑,表情怪異。
「是啊。」她眨眨眼,有些困惑。「你不想吃嗎?」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這樣殘殺同類好嗎?」他一本正經地說道。
她愣了愣,倏地領悟他是拐個彎戲謔她是豬,氣得柳眉倒豎,蔥指狠狠掐他臂膀肌肉。「你這壞蛋,可惡!」
「哪裡可惡了?我說的難道不對嗎?」他爽朗地笑,任由她發洩似地掐捏自己,不閃不躲。
「你再說再說!你才是豬呢!」她用力掐、努力掐,偏偏他肌肉硬得很,反而讓她的手掐得發疼。
他倒是很享受那柔軟的指尖在自己手臂上的美妙觸感,俊眸寫意地眯了眯。「我是公豬,你是母豬,我們正好一對。」
「誰跟你一樣是豬?你這只大男人主義壞蛋豬!」
「哈哈……」
兩人打打鬧鬧,彷佛都忘卻了煩憂,只記得這一刻美好。
自從陸宗岳把臺北的事情都搞定後,便向公司請了長假,帶著鐘心恬展開環島旅行。
這些天來,兩人走走停停,看到風景美的地方就拍張照,有趣的小店就去逛一逛,當然更不會放過各地的小吃美食,只要有機會碰上都要嘗一嘗。
這趟行程走得十分自由放鬆,興致來了就在某處留宿,有時甚至在山區野地搭帳篷、生火烤肉,過過當世外野人的幹癮。
這一路吃吃玩玩,來到了南臺灣,這天兩人就在萬巒吃了豬腳,接著入住一間位於海邊的民宿,晚上手牽著手逛墾丁大街。
鐘心恬看中一串彩色貝殼手鏈,掛在手上,在陸宗岳面前搖了搖。「好看嗎?」
「嗯,好看。」他點頭。
「那這個呢?」她又換了一串項鍊。
「這個也好看。」
「這個呢?」
「很好看。」
「你什麼都說好看,到底有沒有認真在幫我看啊?」
「我很認真啊!可就是你人漂亮,戴什麼都好看。」
這男人!還挺會甜言蜜語的嘛。
鐘心恬瞬間臉紅,嬌嬌地橫瞋一眼,無意間流露風情萬種。
陸宗岳看得心弦一動,驀地伸手將她拉進一面貝殼串成的門簾後,俯首吸吮那甜蜜潤澤的紅唇。
她嚇一跳,握起粉拳捶他。「你……瘋了……」
他是瘋了,真想現在就當街將她抱回旅店,將她壓在床上放縱地愛上一回。
他歎口氣,在退開前不舍地琢了啄她的唇。「圓圓,你真甜。」
「瘋子!」她又羞又惱,臉蛋暈紅,顯得那瞋睨他的眼神更加嬌媚,水眸盈盈蕩漾。
陸宗岳下腹一緊。「圓圓,我們回去吧。」
曖昧的喘息在鐘心恬耳畔撩撥,這下她連耳朵都染紅了,粉粉的像只好不容易從沙灘裡挖出來的貝殼,映著滿天彩霞,晶瑩剔透。
陸宗岳不管了,在那小巧的耳垂重重吮上一口,激得她渾身酥麻,接著便強拉她回旅店,步履如風。
一進房門,兩人猶如天雷勾動地火,激情地燒成一團,愛欲如潮,排山倒海地煎熬彼此。
他簡直沒有一刻捨得放開她,一直將她摟在懷裡,扶著她上上下下,每一次進入深處,都是最親密的靈魂接觸。
「圓圓,喜歡嗎?」即便在欲望沸騰得最激烈的時候,他仍不忘體貼懷裡的女人,唇舌在她豐盈的乳房上親吻舔舐,一圈一圈地旋繞。
她真的快被他逼瘋了,全身上下每一處似乎都敏感得很,瑩白的肌膚渲染點點粉紅,像一朵朵開在雪地的櫻花。
他忽地用力頂她,一次比一次撞擊得更加猛烈。
她忍不住嬌吟。「宗岳……我、不行了……好難受……」
「不喜歡嗎?」
「喜、歡……可是……」
極致的快感令她語不成聲,眼角盈盈泛淚,似是滿足又似痛楚,看了令人心憐,恨不得將她捧在掌心裡肆意疼惜。
他溫柔地舔去她的淚,嘴裡嘗到一絲鹹味,以及對她濃濃的眷戀。
能活一天,他就要愛她!天,直到他不得不離開的那天,他的神魂也會碎在她身上,亮著璀璨的光。
環島一圈後,兩人回到花蓮。
日出日落,生活看似不如旅行那時多采多姿,可平平淡淡中自有一種實在的幸福,更令人珍惜。
鐘心恬每天都會量體重,量了以後就會像一隻急著報喜信的小鳥,翩翩飛到她愛的男人面前。
「宗岳宗岳!我又胖了一公斤!」
男人會展開雙臂,一把將她抱進懷裡。
「才不到兩個禮拜,我就胖了快五公斤呢!就快達到你設定的目標了。我很乖吧?」
「對,你很乖,圓圓是我的乖寶貝。」男人笑著,像哄孩子一樣地哄她。而她會很開心,也有點害羞,仰起臉來喜孜孜地啄吻他的唇,往往吻著吻著,兩人又倒上床,纏綿在一起。
性、愛、美食,生活彷佛只剩下這三件重要的事,想想還真是墮落啊!
偶爾鐘心恬會覺得日子不該過得這般恣意,可管它呢!也不知還能和心愛的男人相處多久,能貪一刻是一刻吧!
她帶著笑顏面對一切,從不在陸宗岳面前愁眉苦臉,如果他的人生有限,她但願他記得的都是歡樂與幸福。
她要笑著陪他度過這段最後的日子,笑著……送他離開……
「宗岳,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時候的事嗎?」
夜深人靜時,她會偎靠在他懷裡,細數兩人每一幕珍貴的回憶。
「怎麼不記得?第一次見面你就跌倒在我懷裡,壓得我都快沒法喘氣呢!」她微笑,軟軟的手指和他的手指交纏相勾。
「你知道嗎?從第一次見到你時,我就喜歡上你了。」
「真的嗎?」他有些訝異。「這麼說你對我是一見鍾情?」
「算是吧。」
「呵呵。」
「呵什麼呵?」她打他的手。「你很得意?」
「是得意啊!」他咧著嘴,笑出一口清爽的白牙。「能讓圓圓對我一見鍾情,可見我也有優點。」
「什麼優點?你就臉上這張皮能看而已。」
「你這意思是誇讚我長得帥?」
「是說你厚臉皮!」
「厚臉皮也有你愛啊!」
「陸宗岳你這自以為是的壞蛋!」
「又說我壞了?看來我不壞給你看真是不行……」
「唔……嗯……」
與他鬥嘴的下場,往往是她身不由己地醉在一記纏綿的深吻裡,醒過神時,她總以為自己飄蕩在永恆的時光。
如果,現在就是永恆,如果,記憶能停留在這個瞬間。
人之所以活著,也許都是期盼著能像這樣毫無保留地愛上一回吧!就算傷了痛了也在所不惜。
她不後悔,愛上他,是她這一生最美好的事。
她,不後悔……
這天早晨,鐘心恬幽幽醒來,天光映著她睡得迷蒙的容顏,她眨眨眼,好片刻才看清床鋪的另一側是空的。
他不在了。
她木然地在腦海消化這個訊息,陣光淡淡一轉,瞥見茶几上擺著一隻玻璃沙漏,正緩緩漏著藍色的細沙。
一顆顆細沙往下墜落,堆疊成時光的重量。
鐘心恬有種預感。
但她沒有去深究這預感,只是走下床,換上一件家常連身裙,外頭披了件他的襯衫當作薄外套。
她來到屋外,沿著鄉間小徑踽踽前行,轉過一道彎,眼前豁然開朗,一片綠色的緩坡丘陵上頭,吃立著一株百年老榕樹。
前幾天,她曾和陸宗岳在老榕樹下野餐。
他說,人生最後的幾分鐘如果能坐在這樹下盡覽小鎮風光,也算了無遺憾。
她一面回憶當時他說話的表情,一面慢慢地爬上斜坡,走向老榕樹。
枝葉繁茂的綠蔭下,果然坐著一道安靜的男人身影,低垂著頭,一動也不動……
她倏地潸然淚下,雙腿一軟,跪坐在山坡上。
清風吹動了天上的白雲,空氣中流轉著芬芳青草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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