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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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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綠光]三嫁不是簡單活[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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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3 07:32:18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談家行兇來滅口

  有鬼。

  安羽默默地側著臉,偷偷地覷了眼,快速地再收回目光,假裝忙碌的收拾著桌面,可問題是那目光依舊如芒刺在背,紮得她莫名緊張惶恐,感覺她做了什麼壞事,而且即將東窗事發。

  「……安羽,你擦桌子非要將身子歪一邊不可嗎?」李叔昂從後院走來,不住地觀察安羽極為奇特的身姿。

  安羽冷冷地睨他一眼。「你不懂,這是一種消食的方法,可以延年益壽。」

  李叔昂眯起眼,壓根不信,但卻開始學她偷偷地歪起身子,突道:「欸,似乎對筋骨還不錯,我這幾日筋骨都酸痛得緊,你好久沒替我鬆弛鬆弛了。」

  「漲價了。」她說著,適時地藉李叔昂擋去自己的身影,避開秦文略那燙人的眼光。

  真不是她要說,這位王爺是不是太閑了點?閑到這幾天可以天天到牙行報到,他是對這份工作有興趣嗎,想轉職了嗎?掌著五軍都督還這般閒散,改天皇上那把刀刃劃到他頭上時,瞧他怎麼閃。

  也不想想他那個爹不是普通人,是個會唆使兒子鬩牆,兄弟相殘的混蛋父親,他要是不清醒點,改天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你當你在黑市裡,坐地起價啊?」李叔昂見她目光帶恨,嘴角哼了兩聲,不禁發噱地喊著,不過就是要她替他疏通疏通筋骨,有必要這麼心不甘情不願嗎,他又不是不給錢!

  「話不是這麼說的二爺,我才想問你為何近日筋骨都那般緊,到底是上哪做了什麼?」

  真不是她要說,他幾乎天天都在牙行裡混吃等死,也沒見他提過比茶壺還重的東西,還能把自己搞到筋骨酸疼,真夠教人佩服的了。

  「你當我是個吃白食的不成?你以為天天待在牙行裡,銀兩就會自動從天而降,等我去撿?我要交際應酬,要陪吃陪喝,你瞧,我這張漂亮的臉開始浮腫了。」

  他不說,她還沒發現,仔細一瞧,發覺他還真是有點浮腫了。「喂,二爺,你靠臉吃飯的,這般糟蹋自己?

  酒少喝點,炸的油的忌口,晚點有空,我讓廚房幫你弄點消水腫的藥膳,你要吃完才成。」

  她雖不擅廚藝,但她腦袋有食譜,掏個幾樣菜是絕對不成問題。

  「就知道你待我好,算我沒白疼你。」李叔昂嘿嘿笑著,打從心底喜歡安羽,那不是男女之情,硬要說的話,也只能說是兄妹之情。「吶,我又讓錦繡坊那裡備了兩套夏衣,那可是上等的絲綢,這麼一來入夏之後,你就不會老是喊熱,待會你去試穿,可先說好,得先讓我過目。」

  「這有什麼問題,就說了,二爺絕對是王朝裡最體恤夥計的老闆。」一想到自己又精省了治裝費,而且那衣料還是貴得她買不下手的絲綢,不禁開心地挽著他的手。「喏,二爺要是多買兩套,就可以多瞧兩回呢。」

  嘿嘿,待會回後院沐浴完後,她就可以順便試穿一下,至於他這個小小癖好,她一直是很願意配合的,反正只是穿給他瞧罷了。

  「這主意好!」李叔昂笑得難掩興奮。

  兩人交頭接耳像正說些不堪入耳的話,其他牙郎早已經是見怪不怪,但——

  「什麼主意?」

  一把冷沉的嗓音硬是切入兩人之中,安羽頭也不抬,死定地低垂著。

  「王爺,這只是小的一個小小喜好。」李叔昂眉開眼笑地說著,那雙桃花眼都快笑彎成月了。

  秦文略臉色寒厲懾人,冷聲問:「你們倆到底是什麼關係?」雖說方才隔得有些遠,但他也聽到了一些片段,兩人之間曖昧得令人疑猜。

  李叔昂眨了眨漂亮的桃花眼道:「老闆跟夥計呀,雖說王朝女子甚少抛頭露面在外謀差事,但這麼做並不犯律法,況且我還特地讓她著了男子裝束。」

  「誰都看得出她是姑娘家。」秦文略嗓音簡直像是泡在湖裡了,凍得嚇人。

  一個姑娘家在外頭抛頭露面,就別想有什麼好親事,再加上與他這般不倫不類又曖昧不清地混在一塊,他敢說,在京城裡,她是嫁不了人的。

  「嗯,大夥心知肚明但不會點明的嘛,畢竟安羽這般討喜,會做買賣又會逗人開心,要是把她給嚇跑了,我會生氣的,呵呵。」李叔昂說著,一副他罩她好哥兒們的表情,順便再往她的肩頭一罩。

  視線如炬的燒向安羽,她垂著臉,默念著:我沒看到,我不知道,跟你不熟呀,而且已經是掌燈時分,牙行要打烊了,大爺可以走人了。

  「王爺。」宋綦踏進廳裡,就見眼前古怪的陣仗,不禁先朝李叔昂丟了個眼神,就見李叔昂笑了笑,讓人讀不出涵義。

  秦文略頭也沒回,瞪著李叔昂好一會,逕自進了牙行後院,宋綦無奈地歎了口氣,拍了拍李叔昂的肩後,快步跟上。

  「原來他是跟三爺有約。」安羽低聲喃著。

  前幾日他來時,偶爾身邊會帶著似錦,要不就是三爺作陪,今天像尊大佛地定在門口邊上,直嚇出她一身冷汗。

  「聽說七王爺近來正忙著備軍需。」

  「軍需?難不成邊境又要打仗了?」她心尖一抖,就怕他又要去邊境,更怕這一回他又藉戰事了結自己。

  「你少烏鴉嘴了,好不容易邊防平定了,哪來那麼多禍事。」

  安羽松了口氣。「那軍需是……」

  「那些邊防軍常年駐在邊境,雖有屯兵,口糧菜收不成問題,但穿的用的,還有軍械牲口,總得要給吧。」

  「喔。」

  「皇上有鑒於去年邊防禍事,起因就在於戶部與兵部狼狽為奸,所以今年把這事交給了七王爺處理,務必在入秋之前將所有軍需都備足,可皇商因為和六王爺議謀,所以也被革了皇商之名,如今沒了皇商幫忙,七王爺自然要往咱們牙行來。」

  「現在離入秋還很久耶。」才五月初,至少還有三個月的時間,怎麼好像火燒眉毛似的。

  李叔昂看著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不懂事的孩子。「安羽,一次軍需要多少,恐怕不是你能想像的,好比去年的軍需,光是口糧就很驚人,白米和麥都各要一萬兩千石,而這些東西還不包括必須送進宮裡的禦貢米,要是等到白米收割,才向米商一次收購,那不是要逼百姓去啃石頭嗎?所以必須提早收購,而且要一處一處米倉平均地收,總不能擾民嘛。」

  安羽恍然大悟,光是在邊境的邊防軍就有八萬人,這些軍需當然吃重,況且裡頭還包含吃穿用度,包括藥材軍醫等等林林總總,一次的軍需……可怕呀。

  「要是七王爺沒能辦成,會受罰嗎?」她小心翼翼地問。

  「當然受罰,不過眼前並非征戰之時,所以這罰就不會太重,大多是革了七王爺的差事吧。」

  安羽垂斂長睫,開始懷疑這是邪惡皇帝要處置他的另一種手段。「七王爺現在還缺很多樣補給嗎?」

  「你以為牙行是幹假的嗎?這些日子三爺替王爺四處奔波,能收的都已經收得差不多,現在大概只差一兩樣。」

  「哪兩樣?」

  「藤跟麻。」

  「……為什麼軍需會要藤跟麻?」安羽虛心請教著。

  李叔昂看著她的眼神,已經不再是看個不懂事的孩子,而是一個不懂舉一反三的笨蛋,讓她有那麼一點點傷心,但沒關係的,給她答案,她可以既往不咎。

  「麻,可以用來作麻布和麻繩,籽可煉油,上回三爺還給似錦備了一些麻油作畫用,而麻在通州一帶有產,去年因為軍需被收購一空,今年得再往其他地方找,因為麻長得再快,但軍需要的是要可以製成成品的麻,從收割到製作是需要時間的,就怕來不及。」

  安羽聽得一楞一楞,不知道原來麻有這麼多用處,竟然連麻油都可以拿來作畫,這個似錦……也太天才了一點。

  「藤的話,可拿來作一些傢俱,最重要的是藤也可以製成簡單的鐵甲衣,算是軍械的一種,至於藤的話就更麻煩了些,因為南方才有,運送需要費上不少時間,所以現在必須趕緊找到足夠的藤。」

  安羽垂著眼,忖著牙行裡的買賣似乎從沒有經手過這兩種貨品的交易,要特地去找,到底要花費多少時間,要真是趕不及……

  「擔心王爺?」

  安羽驀地抬眼,就見李叔昂一臉八卦樣的靠她很近,不禁沒好氣地將他推開。「男女授受不親,壞我清白,二爺是想娶我嗎?」

  「你要是肯嫁,我也願意娶。」

  「你也太隨便了。」

  「別把自己說得這麼不堪,我可是把你當成搖錢樹的,迎娶你,絕對沒問題。」

  安羽悻悻然地瞪他一眼,懶得睬他,回頭進後院,李叔昂快步跟在她身後,壓根沒發覺對街的暗處裡,有幾雙眼正冷冷蟄伏著,一會隨即回頭進巷弄,搭上了馬車直往七王府而去。

  「……真的是談瑞秋?」屏香苑裡,談瑞眉冷聲問。

  「小姐,是我親眼所見,絕對不會有錯。」文嬤嬤氣憤不已地道。「她不但和那牙行的李二爺走得近,甚至與王爺也有幾分交情,我擔心……她是不是跟王爺說了什麼。」

  談瑞眉聞言,心提得老高。一開始她差人跟蹤秦文略,得知他老是前往牙行並不覺有異,倒是文嬤嬤心細,決意親自前往一趟,想不到談瑞秋竟是扮男裝待在牙行裡。

  原本,她要是逃了,自己便放過她,可如今狀況不同,她與王爺走得太近,要是為了己身榮華富貴反咬自己一口……談家是得跟著陪葬的!

  「嬤嬤,馬上差人回去跟老爺提這事,讓他想個法子,將那丫頭徹底除去。」談瑞眉冷沉著臉,沒有一絲手足之情。

  東院書房裡,秦文略正聽著宋綦清點著從各處可購至的各種軍需數量與價格,以及送抵牙行的時間,巨細靡遺的,然而說到一半時,宋綦就發現他的王爺岳丈走神得很厲害。

  他索性將帳本往桌面一擱。「王爺要是倦了的話,可以先回王府,待我全數清點完畢了,他日再將帳本送往王府,如何?」

  「宋綦,牙行裡的安羽是什麼底細?」秦文略低聲問。

  宋綦頗感意外,但意外之色收斂得完全看不出來。「這點我不是挺清楚,不過安羽約莫是去年初來牙行的,那些炒高價的法子就是她想的,正因為點子新穎,所以叔昂才會破例聘了個女牙郎。」

  「去年初?」

  「正確來說她約莫一個月會進牙行一次,但去年六月後就不見她的蹤影,直到今年……初四吧,初四的晚上她就直接住進後院了,這其中到底是怎樣我也不是挺清楚,王爺若想知道的詳細點,可能得問叔昂了。」

  初四?他驀地想起初四那日的不愉快,而她……似乎就是那日過後就變了個人。

  瞧秦文略一臉若有所思,宋綦想了下,便道:「要是王爺想多瞭解,我可以——」

  「不用,不過隨口問問罷了。」

  話未完就被拒絕,直教宋綦扼腕極了。心想他難得對其他人有興趣,要是能用安羽轉移他對似錦的關愛、注意,那真是再好不過,只可惜他的興趣似乎不夠濃厚,也許該想個法子加深他的興趣才是。

  才想著,便聽見一聲淒厲的尖叫聲,教他心口一震,而秦文略的反應比他還快,已經沖出書房外,直朝聲音來源而去。

  安羽狼狽地連滾帶爬,偏偏身後的人不放過她,不住地追逐,手上的長劍還明晃晃地閃耀著青光,教她雙腿軟了又軟,卻是怎麼也不肯放棄地往前跑,跳上了通往東院的長廊,乾脆與他繞起了圈圈,豈料要殺她的人不只一個!

  她繞過廊柱,才剛閃避過迎面而來的劍影,卻避不開後頭的追兵,瞥見那把高舉長劍的影子……完了,躲不過了!她渾身緊繃地抱著柱子,直到她聽見一聲悶哼,再來是重物落地的聲響,她睜眼想看清楚,卻被一隻有力的臂膀拽進溫熱的懷裡。

  她怔忡了下,抬眼就見秦文略面無表情地踢踹開旁邊的男子,再一個旋踢將後頭偷襲的傢伙給踹飛,一手勾著她,還能輕鬆應敵,動作行雲流水,儼然像是舞了一場舞,教她看傻了眼。

  宋綦隨後趕到,見狀掏出掛在胸前的玉笛,一聲吹奏,守在東院附近的護院隨即從四面八方趕來。

  「保護王爺!」宋綦喝道,護院很快地護在秦文略四周,而一行刺客見狀況不對,已經開始撤退。

  「不用追了。」秦文略見宋綦差人要追,意興闌珊地擺了擺手。

  「王爺,這樣好嗎?」宋綦想將刺客生擒,逼問是由誰唆使。

  「一堆花拳繡腿,拿來對付本王,是羞辱本王不成?」秦文略啐了聲,垂斂長睫,注視著驚魂未定,渾身還微微顫抖的安羽。「你是不是在外頭招惹了誰,仇家找上門了?」

  安羽呆楞地看著他,餘悸猶存地搖搖頭。

  「王爺,不可能的,安羽姿態向來柔軟,不可能會招人怨。」宋綦代她答了。

  「可這分明是針對她來的。」秦文略說著,鬆開了她,她卻如浮木般地抓住他,教他濃眉攢起,微使勁的抽開了手,她卻又像是八爪章魚似地很快扒住他不放。

  他動作飛快地擒住她的手,似是不滿她的放肆,然這一抽一拉,卻教他瞥見了她掌心的紅痣,他頓了下,隨即拉住她另一隻手查看,果真是兩手都有紅痣。

  她……難不成她是他所識得的談瑞眉?可如果她是談瑞眉,王府裡的那個談瑞眉又是誰?

  雙手被擒住,安羽慢慢地回神,對上他銳刃般的眸光,她心頭顫了兩下,嘴角緩緩垂下,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還哭倒在他的腳邊。

  秦文略眉頭不禁緊攢起。如果,她是他所識得的談瑞眉,她斷不會掉淚……那時他用杯子將她砸傷時,她連眉頭都沒皺起,更別說掉淚,可眼前這位小姑娘竟哭得梨花帶淚,甚至有幾分撒潑之態……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李叔昂聽見了笛聲趕來,驚見安羽都已經哭倒在地了,秦文略竟還擒住她的雙手,當下不快地上前。「王爺,安羽到底是犯了什麼事,非要王爺這般整治她?」

  宋綦趕忙將他拉到一邊,簡單的三言兩語將方才的事給交代完畢,而這頭秦文略也已經鬆開安羽的手,可目光還是緊盯著她不放。

  「王爺,這事許是牙行做了什麼招怨,連累了安羽也險些拖累王爺,我和叔昂會儘快查個清楚,還請王爺恕罪。」宋綦說著,還不住地朝李叔昂比手勢。

  李叔昂意會,趕忙將安羽給拉起,想趁隙將她送回小院落。

  「依本王看,刺客是針對她來的,最好差人護著她,改日她不一定會像今晚這般幸運了。」秦文略話落,撢了撢袍子便下了廊。

  淚水還掛在安羽的臉上,而秦文略的一席話更是勾起她的恐懼。

  她會得罪誰?她想不起自己曾得罪誰,可偏偏又如他所說,那些人是針對她的,甚至一開始就守在她的小院落裡,等著她一回去便行兇。

  「安羽,別怕,還有我罩著你,誰都不能動你。」李叔昂溫聲安撫著。

  「二爺……」她眨了眨纖濃如扇的睫,一副楚楚可憐的弱柳姿態。

  「今晚你就別回小院了,這幾日也別上工,暫時先到照雲樓,就先住在瀲灩的財窩,財窩裡裡外外的護院有十個,全都是一時之選,幾個花拳繡腿的根本打不進去。」李叔昂抓了方巾給她拭淚,正了臉色問:「你到底是得罪誰了?」

  安羽一臉茫然,她是真的不知道。

  照雲樓本是京城一富商的宅院,兩年前富商移居他處讓李叔昂買下,前院為兩幢樓穿廊相餃,樓高五層,樓的兩側廂房小院皆以造景假山或園林相隔,每至掌燈時分,燦亮如星河淌落人間,絲竹聲繞梁不絕。

  「安羽,你待在這裡,千萬別到前頭去。」

  照雲樓以一座梅林隔開了前後院,後院最大的院落便是照雲樓花魁瀲灩的財窩。

  「我知道。」安羽用力地點頭。

  瀲灩眯起勾魂眼,笑容可掬地道:「你昨天也是這麼說的,可是你卻溜到外頭,還差點被人當花娘拉進房裡。」

  安羽的臉不禁垂得更低了,她實在是悶了太多天,才想出去走動的嘛,誰知道就是那麼倒楣。在瀲灩堅持的目光之下,安羽再三鄭重地保證道:「我絕對不會再到外頭走動,我會乖乖待在這裡。」

  瀲灩這下才滿意了,輕點著頭離去。

  安羽無奈歎了口氣,目送一身華美的瀲灩被幾個小丫鬟簇擁離去。

  唉,這種日子到底還要過多久?二爺好心讓她休假,教她暫居在財窩裡,聽起來像是沒什麼不妥,可問題是待在這裡簡直跟坐牢沒兩樣,只不過是這兒的環境要養尊處優得多。

  她想多攢點錢呀,不管怎樣,總是得要多攢一點,屆時她要離開京城,到其他城鎮去,買個幾畝地當地主婆。

  可是她正在休假中,是不支薪的……嗚,她損失好慘重。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而且她想破頭也想不出到底是誰想殺她,說不定對方根本就是找鉛人了,實在沒必要這般大費周章地保護她。

  說起保護,她便想起秦文略單手勾起自己的蠻勁,還有那溫熱的懷……她惱怒地扁起嘴,無聲喃著:我沒有出軌,這不是出軌!她純粹是因為他的性子有幾分相似蘇秦,他們同樣都懂拳腳功夫,就只是這樣而已!

  那是一種投射作用,跟感情一點關係都沒有,所以她的心動是透過他投射在蘇秦身上,當然不是出軌!

  「姑娘。」

  安羽嚇得當場站起,直瞪著站在門口的小丫鬟。「你是……」不是她自誇,她可是過目不忘的人,這丫頭她是一點印象都沒有。

  「我是廚房的小丫鬟,今兒個客倌太多,廚房忙不過來,瀲灩姊姊要我來問你能不能到廚房幫忙?」小丫鬟一臉緊張,像是辦不了差就活不下去似的。

  安羽撓了撓臉,疑惑瀲灩出門前還囑咐她不能亂跑,這會倒差人問她要不要去廚房幫忙……不過廚房嘛,基本上也不會出什麼亂子,許是如此瀲灩才會差人來問,橫豎只要不要到前院去就好。

  「既是這樣,那就麻煩你領路了。」就當是幫個忙,誰教瀲灩待她也是極好。

  「往這裡走。」

  秦文略面無表情地走在廂房外的長廊,除了腳步有些不穩,任誰也看不出他有任何異狀。

  他走得極緩,每一步都踏實了再邁開下一步,俊魅的眸開始有些蒙朧,蝕骨般的蟲嚼感從體內開始爆發,蔓延到四肢和下腹,教他只能痛苦地抿緊嘴,持續地往前走,只盼在被察覺之前離開照雲樓。

  他太大意了,哪怕有戶部侍郎作陪,他都應該保持警戒,可偏偏心裡一直掛著牙行裡那個嚎啕大哭的安羽,才會教他失去防備地喝下那杯酒。

  打從六王爺被處斬後,他很清楚一再接受提拔,得到皇上恩寵的自己將會是眾兄弟的眼中釘,所以他比誰都小心,可如今竟著了這種旁門左道!

  他氣惱自己竟如此不中用,被輕易地左右了思緒,要是酒裡下的是毒,他還有命能逃嗎?

  最該怪的就是安羽,誰要她有著同樣的名字,同樣的紅痣,可偏偏截然不同的性情讓他混亂了,他疑惑自己為何被吸引,莫非是他對自己下了暗示,舉凡掌心有痣者皆能得他青睞?

  可他心裡清楚,事實並非如此,而是內心有某一部分被吸引,他卻無法忍受自己如此多情。

  吸了口氣,忍過了陣陣蟲曬的酥麻痛楚,他告訴自己,只要他今天走得出照雲樓,明人他就去把安羽的底細查得一清二楚!

  「抓住她,她就是談瑞秋!」

  繚繞在廂房各處的絲竹聲中夾雜著喝斥聲,哪怕聽在他的耳裡顯得有些遙遠,但他還是精准地抓到方向,往後側方望去,就見一個女子正從廊道跳進了園子裡,跑得有些狼狽,裙擺被矮叢枝椏勾破也不管,直朝他奔來。

  「……安羽?」他啞聲喃著。

  「王爺,救我!」安羽一見他如浮木,不管他搭不搭救,橫豎巴著他就是。

  身體的踫觸教他發出痛苦的低吟,安羽呆了下,驚覺他渾身燙得像是著火一般,而他的臉色有點古怪,竟是青中帶黑。

  還沒能細問他身子狀況,後頭的追兵已到,咆聲吼著,「你是誰?留下她,可以保你一條小命!」

  秦文略垂眼望去,只見那人神色一變,像是認出他來,喊了聲「撤」,一行人瞬間作鳥獸散。

  安羽緊張兮兮地看著那些人落荒而逃,不禁感歎秦文略簡直比世上任何武器都還要好用,光是一個眼神就能把那幾個兇神惡煞給嚇跑。

  「……你安全了,放開本王。」秦文略幾乎是咬牙切齒地道。

  安羽見他臉上開始浮現不自然的緋紅,不禁問:「王爺生病了嗎?」

  「不是……」他低聲喘息著,一把將她推開。

  見他扶著廊杆要走,她趕忙攙住他。「等等,你不太對勁,你要不要緊,還是我先扶你到後院去?」雖說後院是不准男人踏進的,但這當頭救人要緊,相信瀲灩應該不會生氣才是。

  秦文略本要拒絕,但餘光瞥見與會的那行人正從園子那頭走來,他隨即反身摟住她,啞聲道:「麻煩你了,動作快。」

  「嗯,沒問題!」看在他三番兩次出手救了自己,這點小忙應該幫的!

  只是……怎麼會這麼重?他就不能自己稍微撐著點用雙腳走路嗎?安羽氣喘吁吁地抬眼,卻見他整個額頭都汗濕了,而且身上正發著高熱。

  糟糟糟,一定是風寒,待會得先差人找瀲灩,請個大夫過來才行。

  用盡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將他給扶進瀲灩撥給她的廂房,將他安置在床上,她正要往外走,便聽他虛弱喃道:「水……」

  「好!」安羽一手提水壺,一手抓著杯子,才剛走到床邊,整壺茶就被他給搶去,像是渴了一輩子似的,他就著壺口狂飲。

  安羽呆住,見他真喝完一壺茶,忙問:「還要不要?」

  他搖了搖頭,攢起眉痛苦地蜷縮起來。

  「王爺,你在這兒等一會,我去差人請大夫。」

  「不用。」

  「要的,王爺,你生病了!」他的臉已經紅到快要爆出血來了。

  「本王是被下藥!」他怒聲吼著,就連俊眸都是一片殷紅,長臂揮中枕邊的小更袱,「你……退遠一點,過幾個時辰本王就沒事了。」

  「是毒嗎?」她壓根沒察覺小更袱開了一角,露出了裡頭的金玉雕鐲,不退反進地問著。

  秦文略直瞪著她,咬牙道:「不是……你走開!」她身上的馨香幾乎快將他給逼瘋了!

  他不想中了旁人的計謀,不想沾染任何人,但這藥效會持續到什麼時候,他一點底都沒有。

  安羽扁了扁嘴,哀怨地退到桌邊。

  凶什麼……她是好心要幫他,幹麼那麼凶?

  氣歸氣,委屈歸委屈,但見他斷斷續續地發出古怪的低吟,她再不濟也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原來,是那種藥啊。她恍然大悟了起來,想起瀲灩說過她房裡放了春藥的解藥,都是應多聞大人送給她的,因為應大人怕她著了道,所以每隔一段時間總會送上一小瓶,她想,先跟瀲灩借用,她應該不會拒絕才是。

  忖著,她快步跑進了瀲艷的房裡,找出櫃子裡的解藥,順便再拎了一壺茶,一回房就把藥丸往他嘴裡塞。

  秦文略張眼瞪她,怕他把藥給吐了,她忙道:「瀲灩說這種藥丸可以解那種藥,你試試吧,至少不要讓自己那麼難受……對了,瀲灩是照雲樓花魁,她人很好,絕對不會騙人的。」

  秦文略直瞪著她,把藥給咬進嘴裡,配著她端來的茶水咽下。

  他閉著眼,忍受體內翻騰的熱浪,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那蝕骨的酥麻似乎逐漸消散,他才疲憊地微張眼,就見她坐在桌邊,手裡還抱著茶壺,一雙眼直盯著自己,仿佛只要他有個動靜,她便會立刻沖上前。

  「王爺……有好一點了嗎?」她小心翼翼地問,就怕聲響再大一點會教他不舒服。

  秦文略輕點著頭。

  只見她松了口氣,露出笑意道:「太好了,應大人送的藥真的很有用呢。」

  「哪個應大人?」

  「就是曾被王爺叫進……」她猛地打住,硬生生地轉了彎道:「不就是王爺麾下副將嗎?聽瀲灩說,他現在是京衛指揮同知呢。」

  她冒出一身冷汗,就怕他聽出端倪。天啊,她這張嘴還真是說得順口,差一點就把自己的底細給揭露。

  她現在不過是牙郎安羽,哪會知道他曾將應多聞給叫進王府呢!

  秦文略微眯起眼,直睇著她那雙眼,驀地舉手隔空遮住她雙眼以下的部位,她像是察覺什麼,立刻低下頭,而後,乾脆起身把茶壺一擱,頭也不回地道:「王爺出了一身汗,我去幫王爺打水梳洗吧。」

  說完,一溜煙地跑了。

  秦文略疑惑地看著她的背影,想起方才追她的人明明是喊她談瑞秋……談瑞秋,談瑞眉?

  這是巧合嗎?正思忖著,餘光瞥見枕邊的小碎花布上有抹金光,他側眼望去,竟見是只鏤空掐絲金鐲……那是他親自上金良閣訂制的首飾,是原本要給芸娘的,後來給了他的正妃,可這裡竟出現了絕無僅有的金鐲……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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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真實身分終揭露

  待她端水進房,他狀似漫不經心地問:「你這回又怎麼了,為何又有人追著你?」

  安羽一頓,將水盆擱在花架上,這才憂愁了起來。他不說,她都忘了方才發生的事。

  「我也不是很清楚,之前因為牙行的事,二爺把我暫時送來照雲樓,平常我都是在這兒的,今兒個有個小丫鬟說瀲灩要我上廚房幫忙,我心想只要別到前院就好,哪知廚房忙得炸鍋,叫我幫忙送菜,我一送進廂房,那些人也不知道怎麼搞的,像是將我錯認為其他人,硬是要抓我走,我就趕緊跑了。」

  這話裡前半段是完全真實,後半段則是真假參半。

  她想,這一連串的事應該都是談家所為。她沒想到他們竟然會在她失蹤之後還尋找她的下落,甚至派出殺手殺她。

  為什麼就是不肯讓她活呢?她到底是礙著了誰?

  思忖著,發覺他直盯著自己,她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認錯人了,只是誤會一場,多虧有王爺替我解圍,但是王爺怎會在照雲樓,又教人給下藥?」

  「兵部侍郎找到了南方的藤商,便找本王進照雲樓談這筆收購,豈料酒裡被下了藥。」說著,他不禁面有慍色。

  安羽微偏著頭,細聲問:「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照理說,要是受人設計,中了圈套,應該是下毒藥,比較一了百了吧。

  秦文略睨她一眼。「因為許多人都以為本王是將來的儲君,趁這當頭替本王立個yin亂罪名,好讓本王與皇位絕了緣。」

  安羽不自覺地搖頭苦笑,直覺得這皇家真的不是尋常人能待的,老爸沒人性就算了,就連兄弟都是一個樣。

  「倒是你,你確定他們真的是認錯人了?」

  安羽回神,很虛地道:「應該是這樣,我又不識得他們。」末了,還補上一記很心虛的笑。

  「不管怎樣,今日還是多謝你了。」

  「哪兒的話,王爺幫過我那麼多回,我也該回報一次嘛。」

  「改日也得答謝應多聞才是。」他直睇著她,不著痕跡地道。

  「應該應該,應大人雖是寡言了些,但他真的是個好人。」瞧他待瀲灩的好,壓根沒嫌棄瀲灩的出身低,就知道這個人是可以交往的。

  「本王許久沒見到他了,不知道他這陣子是否瘦了些?」

  「嗯……應該沒有。」

  瞧她沒心眼地回應,秦文略緩緩地笑眯眼。「也是,近來京中無大事,他除了偶爾操兵,倒也挺閑的。」

  「對呀,聽瀲灩說,應大人他……」安羽突地頓住。

  「怎麼了?瀲灩說了什麼?」

  安羽垂斂長睫,一會才笑道:「應大人他似乎對瀲灩有意思,不過瀲灩因為身分不敢委身於他。」

  這傢伙,竟然偷偷套她話!應多聞非但是京衛指揮同知,更是七王爺府的侍衛長,他會很久沒見到他才有鬼咧!問她應多聞是不是瘦了……不就是擺明瞭他懷疑她的身分,藉此作對比,畢竟她之前就見過應多聞了。

  「也是,照雲樓的花魁屬妓籍,想進應家的門,頂多只能用妓的身分,連個侍妾都構不上,反倒是有人出身不差,卻逃出了王府的門,寧可抛頭露面,你說,那人是在想什麼?」

  秦文略似笑非笑地問。

  安羽眼神飄忽著,隨口道:「當然是人各有志,出了一道門,必能走進另一道門,至於什麼門,只要是門,有地方窩就成了。」就算他認出來又怎樣,她就不承認,難不成他能硬逼她承認,啐。

  「好個人各有志,可她卻忘了誓言,你說,這筆帳該怎麼跟她算?」雖說他並不清楚為何府裡還有個談瑞眉,但他唯一能擇定的,她確實是他所識得的那個談瑞眉,又也許該說,她名喚談瑞秋。

  「這我就不知道了。」安羽笑得一臉無辜,正想找個脫身之計,突地聽見門外傳來腳步聲,她起身到門口一看,竟是瀲灩。「瀲灩,你怎麼回來了?」

  還不到三更天,照雲樓還沒打烊吧。

  「聽說前院那裡鬧了點事,我擔心與你有關便回來探探你,但應該是我想多了。」瀲灩松了口氣地道。

  安羽笑了笑,沒打算把小丫鬟的事道出,畢竟那應該都是談家買通的,代表這裡也不適合她再待下去了,而眼前——「瀲灩,出事的不是我,而是我房裡的貴客,不知道他能不能在這裡暫住一宿?」

  「誰?」

  「七王爺。」

  翌日一早,應多聞將秦文略接回了王府,而安羽則是托瀲灩幫她帶話給李叔昂,表明她非常想回去工作的決心。

  當天,李叔昂就特地來接她,還外帶了一套絲綢繡月季的袍子讓她換上。

  她想過了,大白天的,談家派來的殺手再怎麼誇張也不可能動手,所以白天時,她大可以在牙行裡走動,只要避開落單的機會,入了夜,她的小院外頭,二爺還特地派了兩名護院站崗,讓她倍感窩心,真的只能說她運氣好,遇到一個雖有怪癖好,但十分保護她的好老闆。

  只是——

  「本王要吃桂圓粥。」

  安羽冷冷地瞪著發話的人,隨即擺出營業用的笑容,指著街尾。「我要是沒記錯的話,在街尾那兒有家食樓,應該也有賣桂圓粥。」

  「本王要吃你煮的桂圓粥。」

  「……抱歉,安羽是個牙郎,不是賣粥的。」別鬧了,再打擾她做生意,小心她翻臉!

  「是嗎?昨兒個本王突然一時興起,找了本王的王妃問她是不是有個名喚談瑞秋的妹子,你道,她是什麼反應?」秦文略懶懶托腮,皮笑肉不笑地道。

  安羽臉色愀變,卻咬著牙不問。「王爺沒必要把家務事告訴我,我只是一個小小牙郎,得幹活才能養活自己。」既然都已經心知肚明瞭,又何必苦苦追問?反正到底是誰當他的正妃,之於他應該都無所謂才是。

  「談庸的膽子不小,竟敢李代桃僵,一旦本王揭露,你知道會有什麼下場?」

  安羽緊抓著襟口,佯裝一副很害怕的模樣,湊近他低語。「王爺如果打算揭露,就沒必要等到現在,不需要等我首肯,對不。」不敢說很瞭解他,但這麼點程度的認識,她還是有的。

  秦文略微揚起眉,直睇著她鮮活靈動的表情。原來,她就是長這個樣,在王府時,在那層脂粉底下,真實的表情竟如此惹人青睞,語氣竟如此尋釁大膽。

  「安羽,本王直到今日才知道你這般有本事,能演能唱。」

  「王爺,我也只能說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說學逗唱,十八般武藝都得精通,才能自保平安。」

  「所以眼前的你才是真實的你?」

  「什麼是真實,什麼是虛假?真真假假,虛虛實實之中又有什麼差別。」她在談府被磨了一年,磨得她都快忘了自個兒的本性。

  「你說,本王該拿你如何是好?」

  「王爺也正值多事之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如就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放過我也放過談家吧。」

  秦文略不快地眯起眼。「你這話本王可就聽不懂了,什麼叫做放過你?當初進王府的人明明是你,你才是本王的妃,至於談家……談家原本就是皇上手中的一枚棋,不管本王動不動手,談家的結果本王早已預見。」

  他不需要見談瑞眉,只消派人查查談家,便猜得出談庸玩了什麼把戲,甚至於後頭的追殺,恐怕是談庸認為唯有死人才不會道出秘密,於是痛下殺手。

  安羽微抿了下唇。「談家的事我不管也管不了,至於我的事……橫豎王爺也不想迎正妃,待談家出事後,就把談三送回談家,豈不是皆大歡喜?」她不是聖人,沒有多餘的惻隱之心替那些歹毒的人求恩典,只盼那些人別再苦苦相逼。

  「哪來的皆大歡喜?在談家尚未落敗之前,你認為談家會放過你?談家可以派人上牙行,甚至連照雲樓都堵得到你,你一個人能如何?要不是本王,你認為你還有命站在這裡與本王說話?」

  「我跟二爺說好了,二爺已經差人幫我找落腳地,找莊子,走得遠一點,他們就找不著了。」

  「要讓本王也找不著?」

  安羽愣了下。呃……怎麼她覺得他這種說法好像他有多在意她,甚至不能容忍找不到她似的……更可惡的是,她好像有點開心。

  可惡!她沒有出軌,不會出軌!誰來,她一樣八風不動!

  「王爺幹麼說得像是把我擱在心上似的,我要是不知情,可會以為王爺對我上心了呢。」她俏皮地逗他,就是要他把話吞回去。

  他不打算守身如玉,但她非常潔身自愛,不是她老公,她一律不接受。

  「……如果本王說是呢?」

  安羽呆住。對上他的眼神,沒有一絲尋釁,更不是試探,而是打自內心的期盼,仿佛在等她應允……這傢伙就不能專情一點嗎?!

  一個蘇芸娘,一個似錦,他還想招惹她,真去他的!

  她目光飄忽,適巧見有人入內,趕忙過去招呼。「狗子兄,上茶了,這位爺兒這邊請,不知道爺兒上牙行是想做什麼買賣?」

  豈料,男人卻越過了她,逕自往秦文略那桌坐下。

  她回頭望去,就見秦文略神色不變,不鹹不淡地喊了聲四哥。

  四王爺?!就是那個大難不死的四王爺?也就是傳說中那個行事很小人,擅長背地裡放暗箭的傢伙?她以往從沒聽秦文略提過他的手足,很直覺地判斷,他與手足之間根本沒有半點情分。

  原本想要偷聽一會兩人談論什麼,可偏偏真的有商旅上門了,她也只能迎了過去。「這位爺兒是打哪來的,上牙行是想做什麼買賣?」

  「我這兒有批黃藤想賣,不知道能不能幫我賣個好價錢?」

  「黃藤?是已經處理過的黃藤,還是……」

  「全都是已經切條曬乾的黃藤條,看是要做籐椅藤床都成,而且這批黃藤是打南方魯陽城來的,品質絕對上等。」

  安羽聞言,不由大喜。「這位爺兒能否先出示路引和商隊人數,還有欲賣的黃藤數量,再報個底價,小的再幫爺兒尋個好買主。」

  「當然、當然。」

  安羽動作飛快地抄寫他的路引和各種資料,確定他是打魯陽城來的,再跟他講解一些行規。

  秦文韜順著秦文略的目光睨了安羽一眼。「近來聽說七弟出入李家牙行頻繁,該不會是為了她吧?」

  秦文略笑意不達眸底,動手替他斟了杯茶。「四哥該是知道近來我為了軍需的事忙得人仰馬翻,不找牙行替我尋貨,等到八月時我要怎麼跟皇上交差。」

  「七弟,別說我沒提點你,與其在民間尋貨,倒不如想法子把當初戶部和兵部收購的那些軍需找出來,如此省事多了。」他邊呷茶邊注意著另一頭的安羽。

  秦文略不動聲色地道:「四哥,那些貨我要找得著,需要這般麻煩行事。」

  「怎會找不著?要不要四哥教你幾招刑求的手段?」秦文韜笑得一臉邪氣地道。

  「四哥當我是個聖人不成?那些手段我能不上手嗎?可就是逼問不出下落,我唯一能猜想的就是當初有人把戶部撥下的錢都給吞了,自然是沒有那些軍需的下落。」秦文略苦笑著,像是一點法子都沒有。

  「七弟這麼說那可有趣了,當初戶部撥了一大筆錢出去,沒有收購軍需,至少還查得出銀兩,可七弟逼供之下竟問不出軍需也查不出銀子……七弟啊,皇上接下來是要處置你呢,不知情的會以為七弟失了聖寵吶。」秦文韜往他的胸口拍了兩下,力道拿捏得恰到好處,只為了確定他身上的傷好了幾成。

  他想試探不是沒有原因,實在是當初秦文略被送回京時,御醫吞吞吐吐地說只能延著一口氣,眾人皆知秦文略身中數刀,且刀刀見骨,就算能清醒,八成也是殘廢,可天曉得,最後他不但清醒,還沒幾個月就進宮領職,幫著都察院將案子查得如此漂亮,徹底地將六弟那一黨派給清掃一空,如此雷厲風行,真教人不敢相信幾個月前他還傷重在床。

  秦文略神色未變,笑意依舊。「四哥說哪去了,不過就是領差辦事罷了,哪有什麼聖寵不聖寵,什麼處置不處置?」

  「得了。」秦文韜哼了聲,挪了視線盯著安羽。「不管怎樣,我是欠了七弟一份情,要有什麼事差人通報一聲,我能做的絕不會推拒。」

  「兄弟間哪有什麼欠不欠,我也不知道怎會查到六哥那兒去,總之近來朝中風聲鶴唳,四哥還是安分點較妥,我可不希望辦個軍需,辦到最後又辦出禍事,那可不是我所樂見的。」秦文略說得極隱晦,但他知道秦文韜必定懂。

  只要有點心眼的都會知道,涉入去年那起軍需援糧的皇族,絕非只有六哥,至於下一個被揪出來的會是誰……他相信,四哥比他還清楚,因為另一位皇子才是真正陷害四哥的人。

  果然如他所料,就見秦文韜笑得像只偷腥的貓,仿佛轉眼間就已有了盤算。

  「你這小子在打什麼壞主意?」秦文韜貼向他低問著。

  「四哥可別多想。」秦文略笑得一臉無辜。

  「你這小子這般上道,四哥便多提點你一句,就算皇上不處置你,另一個傢伙也會陰你,有空,別忘了多待在王府裡。」

  秦文略眉頭微揚,直覺得這話說得可深了,真真假假之中,他一時還想不透話裡玄機,盯著秦文韜離去的背影,卻見那竟是朝安羽走去,他不禁微皺起眉。

  這時,安羽正好與藤商立了草約,正要請人帶他進西院時,他倒婉拒了,直說已經在城裡訂了客棧,既是如此,她也就不強留。

  派牙郎跟著這位邢大爺去渡口將貨給卸下,她回頭正打算偷偷地躲到秦文略和四王爺的身邊偷聽時,又有人上門,直教她無聲的哂著嘴。

  她迎了過去,就見來者是個中年書生,身上雖有兩處補丁,但還算乾淨。一問上牙行買賣什麼,便見他從背上取下大包袱,攤開一瞧,竟是一把琴。

  「聽說李家牙行有黑市,我想說能否寄在黑市賣個好價錢?」中年書生一臉赧然地道。

  「這可是名師之琴?」她撫過琴身,是標準的面桐底梓,翻過背面,並無瞧見大師雕徽。

  「不是,這是我自個兒做的琴,是把舊琴。」

  「喔。」她點了點頭,問:「能否讓我試試?」

  「請。」

  她左手按在徽位,一觸即起,右手再同時撥弦,彈出隨意的泛音,右手再撥弦,左手揉弦拉長吟音,琴聲清脆滑膩,共鳴度十分優美,才兩個音,她幾乎是一彈就愛上了這把琴。

  「這是把好琴呢,先生。」她不禁笑道。「絲弦為中清,琴聲清脆悠揚,而這龍池鳳沼位置也無可挑剔,尤其是裡頭的天柱地柱安置得相當好,讓這琴弦微撥就響徹雲霄,真是把曠古至今難得一見的好琴。」

  她本身就是個國樂家,對於傳統樂器非常上手,對於琴音優劣非常敏銳,尤其是這把琴不管是材料還是嵌組都是上上之選,她有把握替他賣個好價錢,誰知……

  「這是哪門子的好琴?琴面的漆都剝落了,不過就是把破琴。」

  見賣琴的男子面有羞澀地垂下臉,安羽頓了下,垂著眼側身行禮。「恕覆羽冒昧,實在是四王爺這席話有所不妥。」

  「本王是哪裡說得不妥了?」秦文韜一臉找碴壞笑的模樣。

  「安羽不敢說,怕教人笑話四王爺。」

  「誰敢笑話本王?」他欺近她,很惡意地貼近。「你這般好眼色,知道本王是四王爺,誰敢向老天借膽笑話本王?」

  「笑話四王爺不需要跟老天借膽,實在是四王爺所言,一聽便知是個外行人,內行人表面上不說也會笑話在心底。」安羽很好心地提醒著,見秦文略已經走到身旁,她心裡也穩妥了些,指著琴道:「琴面的漆是斷裂非剝落,會造成斷裂乃是因為這把琴常常彈奏,一般而言,咱們喜琴之人,將這些斷裂的花紋稱為冰裂紋或流水紋等等具風雅的稱號,甚至有些人得了琴卻不精琴技,還會故意磨損漆面,除了要磨出花紋,更要讓人知道他常彈奏,是有本事的,唯有一些好風雅卻不懂琴韻的人,才會在琴面上嵌入過多裝飾,保持琴面漆滑弦潤,孰不知淬煉過的琴,才會是一把好琴,否則再奇珍,也不過是牆面上的一把裝飾罷了。」

  秦文略聞言內心狠顫了下,只因他的安羽曾經說過相似的話!她總說,他是把淬煉過的琴,才能彈奏出各種樂曲……

  然秦文韜可不似他內心激動,一雙帶邪的黑眸眨也不眨的瞅著她許久。「你好大的膽子,信不信本王可以整死你?」他聽得出她的弦外之音,借著喜琴之人將他評為最下等,可他偏不能藉此點與她相論,否則就正好上了她的當。

  「當然信,安羽不過是一介平民,哪能與皇親貴冑抗衡?但安羽相信,四王爺絕非是個胸懷狹窄之人,絕不會與安羽一般見識。」安羽巧笑倩兮地道。倒不是真認為四王爺不會對她動手,而是後頭有個秦文略,她不怕。

  秦文韜哼笑了聲,睨向秦文略。「看在你的面子,本王就不跟她一般見識,不過奉勸她,那張嘴還是安靜點較妥。」

  見秦文韜轉過身去,安羽毫不客氣地朝他比了中指。

  秦文略瞪著那動作呆楞了下,正要開口,卻不知李叔昂從哪冒出,竟熱情地往她肩頭一搭,問:「咱們牙行裡沒這手勢,這是什麼意思?」

  安羽乾笑著,硬著頭皮解釋。「這裡頭有段故事,話說從前有兩國交戰,其中一國的國君便道,咱們要將敵軍全都滅了,而且要砍斷他們的中指!二爺知道,中指是拉弦射箭用,結果咧,敵軍非但沒被滅,反而將那國君給砍了,攻城掠地之後,很驕傲地朝那國人比出中指,意思是說,中指還在,有本事來砍呀!就這樣。」

  秦文略攢緊了濃眉,只因這故事……這是那個世界的故事,她怎會知道?

  「這聽起來有點尋釁的意味,不過這是打哪聽來的故事,怎麼我沒聽過?」李叔昂搖頭晃腦地問。

  「唉,這種民間故事多得很,二爺日理萬機哪有閒暇聽這些。」

  「丫頭……」他笑啐了聲,正要說什麼,突覺得手被人抓住,他不解地順眼望去,輕呀了聲。「王爺,這是……」

  「光天化日摟摟抱抱,成何體統。」秦文略沉聲道。

  「呃……」也是啦。李叔昂從善如流地鬆開了手,在秦文略看不見的角度裡,不斷地對安羽擠眉弄眼。

  安羽不禁翻了翻白眼,隨即指著琴轉移話題道:「二爺,今晚有黑市,不如就拿這把琴當壓軸吧。」

  「成不成啊,這是把舊琴耶。」李叔昂拿起一瞧,覺得料子是不錯,但上頭毫無裝飾,實在是貧瘠得有點可憐,他都不知道該開什麼價了。

  「絕對成,而且我要用一千兩賣出去!」她就不信這把琴遇不到知音。

  李叔昂眨了眨桃花眼。「你沒事吧,一千兩?」別說一千兩,像這種樸素到簡陋的琴,別說一百兩,就連十兩恐怕都不怎麼好賣呀。

  「如果我能用一千兩賣出去,給我多少傭金?」

  「一成。」李叔昂夠大氣,說一不二。

  「底價呢?」這底價指的是要給那位書生的賣價。

  李叔昂朝她連比了三個手勢,屬於牙行的手勢術語,安羽一看就懂,立即答允,當下便和那位站在一旁看傻眼,手足無措的書生立契給銀兩。

  「但是如果賣不出那個價,差價你要賠我。」李叔昂醜話說在先,省得她事後抱怨。

  「不可能,我還想趁現在跟這位先生多訂幾把琴,要知道打造一把琴得要費上許多功夫的。」安羽眉開眼笑地說著,餘光瞥見一臉高深莫測不知在想什麼的秦文略,趕緊假裝忙碌地與那位書生打合同。

  「真有把握。」李叔昂搖頭晃腦地啐了聲,卻感覺有道目光一直跟著他,教他背脊無端端地冷了起來。

  快六月了呀,怎麼還有這種感覺?

  當晚,黑市熱鬧開場,在座者皆是城裡的富商貴冑,當然也有投宿在西院別館的商隊來湊熱鬧。

  從一開場,李叔昂那雙桃花眼就笑成了彎月,銀子是一箱箱地收,收到他心滿意足,對安羽的愛意又更深了,怎麼也捨不得放她走,打算替她多請兩個武藝超群的護院,硬是將她留在牙行裡。

  然,當那把傳說中可以賣到一千兩的古琴上場時,瞬間冷場了,李叔昂的臉也冷成羅剎臉。

  安羽摸摸鼻子,對於瞬間冷場似乎不太意外。要知道,在場這些傢伙,除了家財萬貫之外,稀奇古玩更是搜集不少,以往在談家時,她也曾見過一把雕琢得鬼斧神工,瓖銀嵌玉的琴,但說真的那琴弦真的差勁,彈出的琴音令人失望極了。

  她對於那些華而不實的玩意兒沒興趣,她要的是真材實料,而她也認為一定有人與她一樣。

  「諸位爺兒突然瞧見這把琴,心裡肯定打了個突,說不準心裡還在嗤笑,說這安羽是腦袋壞了不成,居然拿了把破琴當壓軸,簡直是要趕客人了。」安羽搖頭歎氣地說著,惹來席間一陣低笑聲。

  「可是安羽要證明,安羽的腦袋還是跟往常一樣好,會放在壓軸必有其特殊之處。」她說著,單手輕撥著弦,發出脆亮琴音,隨即抬頭道:「諸位爺兒可有聽見這琴音,這可是一把世間絕無僅有的魔琴。」

  這話一出,坐在席間的秦文略眉頭不禁一皺,不知怎地,每每在黑市見她拍賣,總覺得這手法和操作模式極為熟悉,而她今日道出的比中指故事,實在教他不得不懷疑她的來歷,可惜苦無機會追問。

  「到底是什麼魔琴,倒是說來聽聽。」有人喊著。

  就見安羽不慌不忙地坐到台前,雙手就擱在琴弦上。「只要擁有這把琴,任誰都能擁有好琴藝。」

  瞬地,席間一片譁然。

  「諸位爺兒都該明白,安羽若是出身好,斷不會抛頭露面來攢錢,而一個出身不好的姑娘又怎會懂琴藝,可是今兒個這位大師將這把琴交給安羽時,這可神奇了,安羽突然會彈琴了,而且彈得還不錯,您說是不,二爺?」安羽將李叔昂當成人證的拖下水。

  李叔昂的羅剎臉瞬間喜笑盈盈,拍著胸脯道:「真的,我聽見時都嚇了一跳,這丫頭怎麼會彈出一首好曲,諸位待會非得好好聽聽不可,證明我所言不假。」他笑著,心裡卻罵著:死丫頭,訛騙人也拉他當從犯,要是東窗事發,他就跟她沒完。

  秦文略撫著額,直覺得這椿買賣根本就是詐欺!

  「接下來,就讓安羽獻醜了。」

  安羽輕輕地刷著七弦,思忖著要彈哪首曲子,最終決定彈奏她老公最愛聽的那首西洋樂。反正這裡的古樂曲她也不會彈,既然要彈,就彈她最熟悉,哪怕閉著眼都彈得出來的那首歌。

  她輕扣琴弦,用微微的顫音彈出前奏,就見台下的秦文略瞠圓了眼,定定地瞪著臺上的她。

  安羽渾然不覺,沉浸在自己的樂音中,用她的感情和生命融入琴音裡,借著琴音娓娓訴說她的愛情,直到琴音陡變,高亢激昂仿似要穿透人心,纖指快速地拂弦,雙手同時挑勾兩弦,再快速地連抹帶擘,猶如滂沱大雨乍臨,幾個音後隨即又徐徐滾弦,化作淒迷細雨,教聞人莫不哀感頑艷。

  一曲奏畢,安羽痛快地呼出一口氣,隨即起身道:「諸位爺兒,眼見為憑,這證明了這把琴確實是把魔琴,就連我都能彈出如此樂曲,要是諸位爺兒帶回府,就可以準備大顯身手了!絕無僅有的一把古琴,唯一一把,底價五百兩!」

  她話一出口,有人開始喊價,可是李叔昂已經從剛才琴音中的感動開始感到惶惶不安。

  這丫頭居然賭這麼大,真以為這些人回府彈不出整首曲子,會怕丟人而不敢上門找碴嗎,未免也太自信了些!

  但當價格一口氣跳上千兩時,李叔昂開始想,找碴也沒關係,他擋!

  「一萬兩!」

  當他聽見一萬兩時,他發誓,他覺得他看見天仙了,大手捂著胸口,雙眼發直地睇著那如謫仙般的……秦文略?

  安羽抬眼瞪去,暗罵這傢伙太敗家!篙托,他的王爺俸祿和皇莊收入,一年也不過才六千五百兩,就算再加上他頂了個五軍都督的職餃,年收也不會超過八千兩,他居然喊了一萬兩……想死啊他!犯得著這般替她撐場面嗎?

  這一萬兩喊出口,眾人目光皆鎖定在秦文略身上,就見秦文略大步上了台,啞聲道:「一萬兩,還不成交?」

  「我……」安羽咬了咬牙,惱聲喊道:「一萬兩成交!」

  廢話,有哪個神經病還會再往上堆錢,她要是不成交,就輪到她給二爺剝皮了!

  話才喊出,手立即被秦文略握住,她楞了下,他已經拖著她往外走。

  「喂,你要做什麼?!」

  「一萬兩,本王買下你。」

  「喂,我是非賣品!」安羽瞪大眼。

  整她是不是,明知道她在賣琴,卻給她玩這一出,打算逼她去死是不是!

  「你不賣,本王是買定了!」二話不說,眾目睽睽之下將她打橫抱走。

  安羽死命地掙扎,豈料這傢伙卻像銅牆鐵壁,怎麼也掙不開,只能在經過李叔昂身邊時向他求救,豈料他視而不見,只是對秦文略施禮,而且還是標準的宮中作揖,氣得她直磨牙。

  他明明聽見秦文略說一萬兩買下她,這一萬兩也不會給他,他樂什麼呀?!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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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3 07:32:5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再續前生未了情

  出手推開小院的房門,安羽立刻趁隙從秦文略的懷抱裡跳下地,回頭怒瞪著他,「秦文略,你到底是哪裡有毛病?!」要不是他說了不回她的小院他就不放人,她才不會傻得引狼入室!

  然而,回答她的是他溫熱的擁抱。

  那般親昵無一絲縫隙的擁抱教安羽楞了下,咬了咬牙甩掉心裡的暖意,歇斯底里般地吼道:「放開我,秦文略,就算你是王爺,你也不能逼我就範!」繼續守身如玉好不好?既然兩人的目標一致,都是個願意為所愛守身的人,這愛無限的大理想應該繼續保持,他怎麼可以半途而廢?

  「安羽,我是蘇秦!」秦文略突地吼道。

  安羽頓了下,傻眼地直睇著他……他的五官立體,俊魅如仙,尤其是那雙眼,面對她時,總是只有真實,真實的不耐,真實的嫌惡,真實的喜愛……如此陌生又熟悉的人,他卻說,他是蘇秦……

  「你……你怎麼會知道蘇秦?你是不是在哪裡遇見他了?」他不可能是蘇秦,但也許他曾見過蘇秦。

  秦文略輕撫著她的頰。「我就是蘇秦,與安羽商業聯姻的蘇秦。」

  那鏗鏘話語猶如一記響雷,打在安羽的腦門上,教她恍惚了起來。當初,她選擇和蘇秦結婚,是因為蘇秦是集團大股東的兒子,為了鞏固經營權,所以兩人才會商業聯姻,而在結婚當晚,蘇秦醉醒後,性情截然不同……

  「怎麼可能,你又不是穿來的,你原本就屬於這裡,你怎麼會是蘇秦?!」她不是沒懷疑過,可問題他一直是生活在這裡,他記得所有的點滴,他怎麼會是她的老公!

  「我原本就屬於這裡,安羽,我是追逐你而去的,你記不記得我說過,掌心的痣可以牽引咱們,我會找到你,一定會找到你!」他攤開她的手,大小的掌心裡皆有一顆紅痣,但他手中的紅痣是後天加工,顯得粗糙而令人不舍。

  她直瞪著他的掌心,想起蘇嬤嬤說他為了蘇芸娘而在掌心烙下的痕跡……他對掌心痣的熱衷簡直像是入魔了一樣,當年她與蘇秦結婚時,蘇秦始終淡漠疏離,直到有一天瞧見她手心的紅痣,他才開始慢慢地接近她。

  所以,他愛上的只是掌心有痣的女人,他只是對自己下了暗示,不斷地尋找掌心有痣的女人。

  「你現在要找的到底是誰?是蘇芸娘還是安羽?」她冷聲問。

  「都一樣。」

  「不一樣!我不是蘇芸娘!」不要讓她的思念和愛情變成笑話!

  因為愛到無法自拔,她才會恁地不舍他,她念他想他,可如今她才知道他是透過她在思念其他女人。

  「對,你不是芸娘,完全不同的面貌,不盡相同的脾性,卻始終吸引著我,哪怕我早知你手心有紅痣,但教我想親近你的是你鮮活的神情,深藏在骨子裡的傲氣……當我以為你心底的人是賀二少時,我妒嫉不已!」

  安羽怔怔地望著他狂亂的神情,小手直揪住襟口。

  「就算是在牙行再與你重逢,儘管我認不出你,可是卻總是忍不住在意你,安羽,唯一只有你才能教我心動,哪怕沒有掌心痣為憑也一樣,我認為的掌心痣……是會將我倆牽繫在一塊的紅線。」

  安羽沉默不語。

  他說的她都懂,因為愈是與他親近,愈能發覺他和蘇秦的相似,但也不是那般相似,畢竟在不同的年代不同的環境裡,多少還是改變了人的脾性。就算如此,她還是無法克制的關心他,於是一邊擔心著自己會出軌,一邊又放不下他。

  她給自己找了千百個理由,告訴自己,欣賞他只是因為他的癡情,因此願意成為他的知己,但其實她早已被他吸引。

  只是,她怎麼也想不到,他竟會是她的蘇秦。

  「你當初為什麼都不說?如果你曾跟我說你的來歷,咱們早就可以相認了。」她啞聲喃問,不是抱怨也沒有憤懣,只是有點遺憾他們多繞了一點路。

  「我怎麼敢說,我怕要是一說出口,老天聽見了,又將你帶走,或是將我送回原地,我能去哪找你。」他有些近鄉情怯地握住她的手,嗓音沙啞。「你可知道,在你走後,我在那裡獨自活了二十年……二十年沒有你的日子,我獨自一人白了發,只有影子相伴,你不能想像二十年沒有你的生活有多可怕,當我帶著孩子到你墳前掃墓後遇到死劫,清醒後,竟又回到了原本的肉體,原本的生活……我混亂了,我常分不清是夢還是現實……

  你走了,我獨活了二十年,而後我又回到了芸娘死後的日子……我仿佛面臨了你兩回的死去,覺得自己像是快瘋了……」

  安羽踮起腳尖環抱住他。「蘇秦,對不起……」他剛清醒時的混亂癲狂,她是親眼目睹的,如此情深豈能不教人動容,尤其如今知曉他的混亂都是因為自己,更教她心痛。

  她就怕蘇秦會跟他一樣,豈料,他就是蘇秦。

  「人,生死於情者也;情,不生死於人者也。人生,而情能死之;人死,而情又能生之。」他喃念著,俊魅的眸早已殷紅一片。「安羽,你不是我,你不懂得我一再尋找你的空寂淒涼……你總說你會回頭,可你總是不回頭,你總是不回頭看看我,你總是丟下我!」

  安羽倔強的眼浮上一層水霧,抿緊的嘴湊近他,親吻他滑落的淚。「對不起,我……這又不是我能決定的,我……」

  話未盡,她已遭他封口。

  那是記憶中的吻,他總是先親吻她的唇,輕柔地吻著唇角,才撬開她唇齒的鑽入她的唇腔之中。

  蘇秦……真的是她的蘇秦。

  她環抱住他的頸項,他越發放肆地吮纏著她的舌尖,像是要將她吞噬一般,不斷地追逐,像陣狂風暴雨般吻得她快要喘不過氣。而她卻享受他的放肆,開始拉扯著他的衣襟,迫不及待想要與他合而為一。

  秦文略一把將她給抱上了床,撕開了她的襟口,她啞聲罵道:「這袍子很貴的!」

  「往後不准再穿其他男人給你的衣服!」他惱聲警告,懲罰性地朝她的唇一咬,大手已經褪去了她的抹胸。

  安羽嬌聲喘吟著,解著他身上的繫繩,褪去他的外袍,卻驀地發現——

  「你身上怎麼還纏著布巾?」都過了多久了,這傷竟然還沒好?

  「不礙事。」他啞聲喃著,動手扯掉了她的褲子。

  「真的不……」話未盡,她倒抽了口氣,赤|luo的肌膚貼觸,她意亂情迷,渴望得到更多。

  她的回應對他是最大的鼓舞,久別重逢的喜悅教他沒多細想,驀地進入了她,兩人卻同時發出悶痛聲。

  「蘇秦,痛……」她推拒著他,不讓他再進一步。

  處子……他們都忘了這具身體可能還是個處子!他們同衾共枕十年,夫妻間的默契只消對方一個動作一個眼神便能明白,卻忽略了這個最可怕的狀況。

  急著尋歡,卻是落得進退兩難的下場。

  秦文略粗喘著氣息,教他只想一逞欲望,但他卻無法漠視她的痛楚,只能隱忍著靜伏著。

  安羽緊攢著眉,感覺身體像是快要被撕裂一般,體內被一股飽滿又熾熱的力量給充塞著,便聽見他又悶哼了聲,她微張眼看著薄汗密佈在他臉上,不禁愛憐地輕拭去他的汗。

  「還疼嗎?」他啞聲問,不住地啄吻著她的唇。

  「好一點了。」她回應著他的吻。一直以來,她很喜歡他這樣吻她,像個淘氣鬼般地騷擾她,當她想反擊時,他又張口鑽進她的唇腔內勾纏著。

  而這一次,她反客為主,主動地親吻他,邀約他,舔過他的喉結,輕齧著他的鎖骨,雙腿勾上他的腰,催促著他。

  充滿生命力的脈動在她體內興風作浪,從尖銳的痛楚化成了鈍感的酥麻,她毫無招架之力地任他攻城掠地,一再索求,汗水淋漓地燙著她,教她恍惚瘋狂,啃咬他的肩頭,她才失去意識昏厥了過去。

  當安羽張開眼時,一時間搞不清楚今夕是何夕。

  紗窗外的天色有些暗,而床邊壓根沒有半個人,唯有身上像被人打過般的痛楚最為真實。

  「蘇秦?」她疑惑喊著,艱難的坐起身,發覺身上竟穿著衣物,雖然只是抹胸和褻褲,但床上似乎已經整理過了,她身上也不感覺半點粘膩。

  正疑惑著,腳步聲接近,她趕忙拉起被子將自己包好,門一開,竟見是秦文略端了個木盤進門,右手還夾了個包袱。

  「……你去哪了?」

  「去吩咐牙行的廚房幫你弄吃的。」他說著,將木盤往桌上一擱,從包袱裡取出一套衣物。「我先幫你把衣物穿上。」

  「你上哪去找衣物?」她坐起身,毫不扭捏。

  「我讓李叔昂先去找一套湊合著。」他眸色一黯,隨即替她穿上月牙白繡纏枝月季的交領襦衫。「我知道你最愛月季,所以要他找一套繡有月季的夏衫。」

  「你還記得?」她愛嬌地往他胸口一貼。

  他吻了吻她的發頂。「怎麼忘,不管是你還是芸娘都偏愛月季,王府裡也有月季,品種不多,但正盛開著,改日帶你回王府賞花。」

  安羽不禁一頓。

  「怎麼了?」他敏銳地察覺她的猶豫。

  「我……不好回王府。」

  「你才是我的王妃,總有一日得跟著我回王府。」秦文略語氣霸道地道。「至於談家,我自有打算。」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霸道,毫不過問我的想法?」她故意用手輕戳他的胸口,卻聽他悶哼了聲,驀然想起他的胸口上還纏著布巾,趕忙解著他衣襟的繫繩。

  「你這是在做什麼?莫不是又在邀約我……」他嘶了一聲,只因她很不客氣地往他胸口又拍了下。

  「什麼時候了還玩?」拉開他的袍子,就見布巾已經換過,但布巾上方一直到肩頭附近全都密佈著齒痕,教她不禁羞赧地垂下臉。「咳,那個也得上藥才成,不過你得要先告訴我,怎麼你的傷過了這麼久還沒好。」

  「要不要先穿上裙子再說?」他的雙眼失控地直瞅著她玉白的雙腿。

  安羽滿臉羞紅地搶過裙子穿上系好,沒好氣地瞪他一眼。「快說,別老是想轉移話題,把能說不能說的全都說了。」

  「先吃點東西再聽我慢慢說。」他輕而易舉地將她抱到桌邊,木盤裡擱著簡單的四碟清爽小菜和兩碗白粥。

  「說。」她替他挾菜,等著下文。

  「聽徐賁說,我剛回府時,有人趁亂對我下了毒。」

  「嗄?沒有逮住人嗎?」

  「逮住的通常都是死人,大概是我那一口氣含得太久,有人等不及了,才會收買下人行兇,至於是誰下的令,之于我一點意義都沒有,反正從那之後,蘇嬤嬤就不允許任何人隨總踏進主屋,可因為中毒,收傷收得極慢,但已經不成問題。」

  安羽皺緊了眉頭,沒了食欲。「這種日子到底要人怎麼過?」這是內憂外患一起來,把人往死裡整就是了。

  「你別怕,這事也差不多快告一段落了,不會有事。」見她不動筷,他索性親自喂她進食。

  安羽嚼著菜,睨他一眼。「還說呢,皇上不是要你辦軍需,這又不是什麼好差事。」

  「不是什麼好差事,也不見得是壞差事。」秦文略喂上癮似的,一口接一口地喂著她。

  「哪怕沒辦成,也不見得是壞事。」

  「怎麼說?」

  「說來話長……」他沉吟了聲,揀了重點道:「其實,你以為這所有事都是皇上策劃,其實不然。」見她壓根不信的懷疑目光,他不禁苦笑,「你也知道前年二王爺秋狩時遭襲一事吧,其實那樁事,要是我沒猜錯,應該是他自導自演。」

  安羽驚得聯手中的筷子都掉了,還是秦文略幫她撿起,擦拭過後再交到她手中。

  「很意外嗎?其實這種把戲在宮中算是常見的了,而且效果向來不差,通常可以一箭數雕。」再給她喂了一口菜,他才慢條斯理地道:「他自傷,箭頭必定瞄準其他皇子,聰明的,就得趁這當頭趕緊運籌帷幄,好比六王爺,認為箭頭屆時必定會瞄向最有恃無恐的四王爺,所以他的敵人就只剩下我,當然得想盡胳法夥同戶部,攔劫兵部運糧,只要西北斷糧,我就只有等死一條路了。」

  安羽緊握著筷子,簡直有股衝動要殺人了。「這是怎麼著,就算是同父異母,好歹也是同血緣同血脈的兄弟啊!」

  「你錯了,安羽,打從我們出生的那一刻開始,我們就只能是敵人。」

  聽他說得那般雲淡風輕,安羽不禁悲從中來。母早逝,父不親,手足皆敵,這是什麼樣的破人生!

  「而皇上他不過是冷眼旁觀,再從中策劃,先拔了四王爺舅家勢力,再徹底剷除了六王爺一派,如今……」

  「開始對付你了嗎?」安羽緊張地握住他的手。

  秦文略笑柔了魅眸。「還早,皇上的兒子又不是只有我,也許我該要慶倖我的舅家早已勢微,而我在朝中向來獨來獨往,相近的人都不是掌重權的官員。」

  「可是你要採辦的軍需……」

  「其實,這可以說是一個幌子。」怕她擔憂,他索性全盤托出。

  「嗄?」

  「去年戶部和兵部聯手斷援糧,但怪的是撥出去的銀兩沒了,該購得的軍需也不見蹤影,你認為這是怎麼回事?」秦文略笑問,期待她的回答。

  安羽攢眉細想了一會,猜測道:「一般來說,公司總務或高階管理人會挪用資金或收廠商回扣,都是慣用的手法,而像這種大膽虧空軍資斷不可能沒有採買仟何物品,必定足採買了一些,又吞了部分的銀兩,可是……如果是我,我採買的必定是最無關緊要的,如此可以吞下更多的銀兩。」

  「果真是個錢精。」秦文略歎道。

  「這是誇獎嗎?」安羽板著臉問。

  「當然是,我的老婆、我的王妃是最聰明的,說的更是一針見血,所以這一次我要採辦的軍需,全都是最無關緊要的,這是個釣餌,希望藉此查出兵部編列的那筆軍械和大半的銀兩。」秦文略寵溺地將她抱坐在腿上,親吻著她的發。

  「釣餌?」

  「藤和麻,這兩樣是軍需裡頭價格最低廉,但買辦上最費時間,假設當初買辦根本就沒有購買,我不可能現在尋不到貨,這意味著當初貨是買著了,但並沒有送到西北,至於貨會在哪裡……只要找到貨,就能找到幕後主使者。」

  「所以你一直故意放出風聲說欠缺這兩樣?」見他點了點頭,她不禁道:「可是如果我是主使者,我才不會拿出來賣呢,這豈不是傻得讓人給抓到辮子了。」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是軍需的藤和麻數量非常驚人,尤其以藤來說,需要囤放之處相常人,只要我地毯式的搜查還怕找不著?如果我是主使者,我就會假造路引和商隊,佯裝是南方商旅北上賣藤。」

  安羽楞了下,驀地想到昨日的事——

  「昨天四王爺來時,我適巧接下一筆藤商的買賣,那路引上寫的是南方魯陽城!」

  「真的?」他詫道。

  「真的!我原本要差牙郎帶著那位邢大爺住在西院別館,可那位大爺說他已經訂了客棧,牙郎知道是哪家客棧!」安羽喜出望外,沒想到自己竟然意外幫上忙,不禁笑咧了嘴。

  「待會我就跟二爺說,讓二爺去處理。」

  「你少跟他接觸。」秦文略說風是風,隨即變了臉。

  「蘇秦,雖說二爺有點不太尋常,但他確實是個好人,要不是他收留我,我哪還有法子出現在你面前。」

  「就算如此,往後也不許你和他勾肩搭背的,成何體統。」

  安羽像是想起什麼,從他懷裡站起,撇了撇唇道:「說到勾肩搭背,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什麼事?」拉著她落坐,她卻不肯,秦文略不禁微揚眉等著下文。

  「聽說七王爺惡染人妻,不知道這事真不真?」所謂三人成虎,她是見識過的,尤其是滿京城的人都這麼說,而且說得煞有其事,仿佛親眼目睹。

  「什麼人妻?」

  「三爺,原是李三爺,如今認祖歸宗回武平侯府的宋三爺,他的妻子,似錦。」

  見她冷沉著臉質問,秦文略不禁有些啼笑皆非。「原來惹出這些流言,莫怪宋綦那小子對我如此不滿。」

  「你還沒回答我,轉移什麼話題。」安羽沒好氣地掐著他的臉。

  秦文略任她掐著,趁隙一把將她抱入懷中。「似錦是宋綦之妻,我的義女,外頭沒人這麼說嗎?」

  「有啊,可問題是誰會認一個年紀那麼大的義女來著?」要知道,有些所謂的乾爹乾女兒向來是關係匪淺的。

  「可她真的是我的女兒唯安啊,哪怕如今父女年紀相近了些,我還是跟皇上求了恩典,非要她今生也當我的女兒不可。」秦文略很理所當然的說。

  安羽楞住了,水靈靈的眸眨也不眨地直瞅著他。「唯安?」

  「嗯,咱們的小女兒唯安,那個喜歡纏著你睡覺,連字都難識的唯安,她在那場死劫裡陪著我一道歸來。」

  瞧她還傻楞楞的,他不禁輕掐她的秀鼻。「她長大了,還成了小有名氣的畫家,正月時,永定侯拿了幅畫給我,我一眼就認出是唯安的畫功,循線找去,才與她相認的。」

  當然,至於他的出現是怎麼讓女兒和女婿誤解鬧翻,這些就不必說了。

  「真的……」她吶吶地道。「那個漂亮的唯安長大了……對了,懷安呢?」

  秦文略神色一黯,隨即打起精神。「不曉得,但也許她也在這兒隱姓埋名地活著,只是尚未相遇罷了,畢竟能遇見你已經在我意料之外,我從不敢奢望,但,如果連你都能和我重逢,找到懷安或許只是時間上的問題。」

  「所以,我們一家四口也許可以在這裡團聚了?」

  「會有那麼一日的。」秦文略不禁將她緊擁入懷。「不過你想不想先見見似錦?」

  「我見過她,好幾次。」她悶在他懷裡說著。這是什麼命運,女兒就在她面前,她卻渾然未覺……「她是個性子很溫良的孩子,說起話來總是客客氣氣,沒有架子更不會頤指氣使,那回你還和她一起到黑市看拍賣呢。」

  「怎麼了?」聽出她的語氣古怪,他不禁低聲問著。

  「蘇秦,我們真的可以幸福嗎?可以接續那份來不及的幸福嗎?」她怕,怕老天給了她一些又會剝奪她一些。

  「前生未了之緣償之來生,有什麼不對?你別胡思亂想,老天讓我們相遇,又豈會再讓咱們分離,不會的。」

  是她胡思亂想嗎?還是因為突然太幸福,反教她恐懼了起來?

  以往總是空蕩的手,因為不冀望,所以沒有得失心,但她現在擁有太多,卻莫名地害怕了,就怕被迫割捨。

  渡舫在夜色裡靜靜行駛,渡舫上的燈火倒映在城南的碎浪江,仿佛是天上的繁華星子墜落江面,燦亮醉人。

  「老爸最近不是正忙著採購軍需,怎麼會邀咱們坐船遊河?」坐在艙樓裡,似錦低聲問著身旁的宋綦。

  「我也不曉得。」宋綦聳了聳肩,揚笑貼了過去。「反正你也沒遊河過,趁這機會賞河景也是不錯,待會到了江心會有不少賣巧食的水上人家,我再差人送幾樣上船給你嘗嘗。」

  「嗯。」似錦喜笑顏開地往他頰上親了下。

  「咳咳咳……」

  一陣咳聲響起,宋綦側眼睨去。「既然病了就早點回家歇著,湊什麼熱鬧呢你。」

  李叔昂那雙桃花眼耍狠的瞪去。「船,是我的,遊河,是我準備的,船上布的人手,全都是我安排的,剛才那一桌飯菜是我讓照雲樓的廚子上來煮的,你敢要我走?!」過河拆橋也犯不著這般狠。

  宋綦撇嘴啐了聲,似錦趕忙將他推到一邊。

  「二哥,你什麼時候跟王爺走得這般近,替王爺張羅這些?」似錦噙著暖暖笑意,嗓音軟綿綿地問。

  李叔昂被安撫得滿意了,才道:「王爺既然看重我,我當然就多使點力。」當然,這內有隱情的部分,他才不會傻得提早爆料,讓自己變成炮灰。

  「是不是王爺軍需的部分二哥都幫著張羅好了?」

  宋綦一把將她的臉扳回來。「替王爺張羅軍需的是我,關他什麼事。」

  「喂,誰說不關我的事,那黃藤的部分,我已經幫王爺搞定了。」李叔昂笑得萬分得意,雙手一攤就準備損人。「喏,你忙了多久,就不見成效有多少,瞧瞧我也不過幾天功夫就搞定,也莫怪王爺看重我。」

  「二爺,黃藤是我搞定的。」艙門口,走在秦文略身後的安羽忍不住開口,討回自己的功勞。

  李叔昂一臉怨婦般的神情瞪去。「你的功勞就是我的功勞,你連這麼點小事都不懂,不是要教我傷心的嗎?

  況且後頭的事是誰處理的,你倒是說說。」好比派人盯著那藤商邢爺,再不著痕跡地將他拐進那座賭坊裡,讓他醉生夢死忘了大事,這可都是他的血汗功勞,再怎麼樣也要記上他一筆。

  「所以,本王該怎麼謝你,嗯?」秦文略一入席,笑意不達眸底地問。

  「哪裡說謝呢,這都是小的該做的。」李叔昂偷偷地挪了位子,避開秦文略那想殺人般的目光,只可恨這座艙樓小了點,他能閃的空間有限,逼得他只能趁著丫鬟上茶,趕緊充當小廝給他倒茶。

  秦文略哼了聲收回目光,瞧安羽已經坐在上座,撫著那把黑市上叫賣到一萬兩的琴,緩緩地撥動琴弦。

  似錦頓了下,回頭望去,對上安羽噙笑的目光,她朝她點點頭,隨即疑惑地湊向秦文略。「老爸,怎麼突然有雅興讓人彈琴?」

  「既是登船游河,自然要附庸風雅。」

  「如果是要附庸風雅,應該是老爸彈呀,我已經好久沒聽老爸彈了呢。」說著,不自覺地貼在他肩頭上撒嬌。

  李叔昂見狀,偷覷了眼臉色逐漸發黑的宋綦,心想明天應該再編派什麼樣的小道消息,吸引一些客倌上牙行。反正宋綦欺負他較多,他編派他一點小道消息,也算是禮尚往來而已。

  「好啊,我和安羽合奏一首給你聽聽。」秦文略一時興起,掀袍坐在安羽身旁,由安羽撥弦,他按弦。

  似錦疑惑地看著兩人合作無間的合奏,溫潤的琴音如潺潺流水入泉,那般甯馨撫慰人心,一會拂音向上似飛瀑棚滂,波濤翻湧,一會兒又顫音連鳴,兩人兩手竟能合作得天衣無縫,兩人之間一個眼神便能心神交會,默契渾然天成,教似錦攢緊了眉頭。

  「怎麼了?」宋綦在她耳邊問。

  「老爸……」

  「難不成你是瞧王爺與人合奏心生不滿?」他可是很樂見能多個人吸引秦文略的注意力,尤其是他們琴瑟和鳴的表現,他發誓,他一定會更加把勁撮合兩人。

  「不是……三爺,兩人合奏是很困難的,除了默契更要勤練,那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學成的。」她才不會小心眼地不讓老爸尋找自己的幸福,她只是對父親與人合奏這事不能理解。

  「而且老爸對人的防心很重,為什麼會與她合奏?」

  安羽她是識得的,雖沒說過話,但她見過她在黑市裡的表現,非常活潑大方又反應奇快的人。

  「也許是因為安羽的琴藝了得,所以吸引了王爺,說真格的,王爺擅琴,倒也夠教我意外了。」

  「老爸很懂琴的,但是更懂琴的是我——」

  此時琴音陡地一變,熟悉的樂曲徐徐訴著衷情,教她直瞪著合奏的人,他們含情對視,然後看向她,朝她一笑。

  那一瞬間,她內心浮現古怪的衝擊,明明是個陌生人,卻仿佛是再熟悉不過的畫面,腦袋還混亂著,心卻像是已經明白了什麼,尤其當琴音奏出的是如此熟悉的樂曲,淚水已經潰堤。

  「似錦?」宋綦被她猝不及防的淚水給嚇慌了手腳。

  似錦推開了他的手,走到琴架前,直睇著兩人,一把抱住了安羽嚎啕大哭。

  安羽緊緊地擁住她,不需言語,刻印在魂魄裡的記憶,讓她們在這一刻相認。

  「……這是怎麼回事?」宋綦愕然地問著李叔昂。

  「千萬別問我,我一點底都沒有。」李叔昂面無表情地搖了搖頭,指了指窗外,「咱們要不要先到外頭買些巧食?」這種古怪的嚎哭,他想自己該避開一會,往後似錦才不會覺得尷尬。

  宋綦望向窗外,只見船已經到了江心,不少水上人家搭著小舟在江心上賣些巧食,正猶豫著要不要起身,底下便聽見有人喊道——

  「二爺,艙底入水,船尾要沉了!」

  「放小舟,動作快!」李叔昂不假思索地吼著,轉頭對著那頭,道:「似錦,待會再哭,若凡,你護著王爺和安羽,我先下艙樓看看。」

  話落,他已經動作飛快地跳下艙樓。

  秦文略望向艙樓窗外,瞥見有艘小舟正偷偷摸摸地駿離渡舫。

  「宋綦,看好似錦和安羽,我下去瞧瞧。」

  宋綦正要應允,竟見他輕身一蹤躍下艙樓,點地踏過船板,躍上了那艘正要離去的小舟。

  似錦和安羽湊到窗邊一瞧,就見秦文略毫不留情地斬殺了搖櫓的櫓手,隨即擒住船上另一個人。

  兩人撞見這一幕莫不面面相覷。

  秦文略的狠厲無情,她們直到這一刻才真正見識。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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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3 07:33:25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回府繼續扮王妃

  渡舫最終在李叔昂派了船工下船底關了幾扇水密隔艙後,阻止了滲水,讓渡舫保持一定的平衡,安全地將人載回渡口。不過他們下船時,多了一個人,便是秦文略逮著的賊人。

  回到李家牙行,待秦文略稍稍使了點手段,那人便將一切都給供出,隨即讓李叔昂幫他把人送回七王爺府,交給應多聞處置。

  「水賊?」安羽詫問。

  「嗯。」秦文略回房便將這事給交代了,逕自倒了杯茶,坐在安羽身旁。「似錦呢?」

  「三爺先送她回宋府了。」

  「還叫他三爺?他什麼貨色。」秦文略啐了聲,打從心底討厭宋綦,沒什麼特別原因,純粹是因為他未經允許便娶了他的女兒。

  安羽沒好氣地睨他一眼,心知他的不快是為哪樁。「三爺待人極好,他護唯安護得緊,反倒是……今兒個的事真的是水賊所為嗎?」她待在牙行,接收的消息是四面八方,假設碎浪江上有水賊,不可能一點消息都沒有。

  她怕是談家不顧他人死活派人追殺她,她更怕因為自己累及無辜。

  秦文略臉上笑意不變,軟聲安撫。「嗯,這批水賊是受六王爺牽累的一些人,因心生不滿而成了水賊,你也知道查辦六王爺一事,是我和都察院所為,自然成為被懷恨在心的對象,說穿了是我連累了你。」

  「那你要不要緊?你身邊要不要再多帶一些人?」安羽擔憂不已地道。

  一個談家都敢恣意妄為了,更遑論是皇族之間的仇恨。

  「放心吧,打從那回在照雲樓著了道後,我只要離開王府,就會有暗衛躲在暗處保護我。」

  「真的?」

  「真的。」他好笑地蹭著她的鼻頭。「不過今兒個的事我得要稟明皇上,所以今晚我就不留在這裡了。」

  「也是,你一天到晚都窩在這裡也太不象話了。」打從幾天前她就一直趕他回王府,偏偏他就是不肯。

  她也不是不明白他的心思,饒是她也盼望能與他朝暮相處,可問題是他的身分尊貴,再加上現在朝中有太多雙眼都注意著他的動態,他一直窩在這裡也不妥。

  「你倒是很捨得。」他咂著嘴。

  「有舍才有得,我要的是天長地久。」

  「你說的是。」他不舍地將她擁入懷裡。「是我沒用,太過眷戀兒女私情,有些事也確實該做個了斷。」

  好比……談家。

  「什麼事該做了斷?」

  「總得想個法子讓你名正言順地回王府,老是讓你待在這裡,像話嗎?」

  「可是談家那頭……」

  「放心,要對付談家還不簡單,直接交給都察院處理便成,尤其是之前左都禦史彈劾談庸虐殺庶女棄屍亂葬崗,光是這一點就可以拿掉他的烏紗帽,我可以要脅他,要他把談三帶回去。」

  「你是想要我回府繼續假扮談三?」安羽有些意外。原本她以為他會休了談三再迎娶她。

  「這一點必須委屈你,因為唯有這麼做,你才能算是御賜的正妃,誰也撼動不了你的地位,只有讓你成為正妃,我才能無後顧之憂。」

  安羽思前想後,明白他的顧慮,怕她的出身太低,又加上她在外頭抛頭露面,他就算要迎娶她,頂多也只能是侍妾身分。一個王府侍妾,說不準一進府就被鬥死在後宅裡,而且王府沒了正妃,改日皇上一時興起又賜了正妃,那不是逼他進退維谷。

  「至於另兩個女子我自有打算,你不用擔心。」

  「你可別亂來。」今晚她被他的狠勁給嚇到,哪怕距離有點遠,但她親眼瞧見他手刃人命而面不改色,就連似錦都被他嚇得臉色蒼白說不出話。

  「放心,我自有打算,你早點歇息吧。」

  「嗯。」

  秦文略回到七王爺府,沐浴過後,將應多聞喚來,確定已將那人押在王府的暗牢裡。

  「不知王爺留下那個不入流的殺手有何用處?」

  「咬死談庸。」秦文略笑了笑。「你派人把跟這個人接頭的人全都找出來,明兒個一併送到都察院。」

  「王爺如此做會教都察院以為談庸派人暗殺王爺。」

  「就是要都察院如此認為,這事是要都察院先彈劾了談庸,再將談庸交給刑部審理,屆時派人盯著,瞧瞧誰去跟談庸接觸。」

  應多聞沉吟了會,隨即應聲離開。

  秦文略垂斂長睫,他走這步棋,是他認為談庸絕不可能道出李代桃僵一事,畢竟庶女代嫁,談庸可是欺君殺頭大罪,可以判立斬,但暗殺他的罪名刑部審案不會那麼快,談庸還有機會向外求救,而他要知道的就是這個。

  思索片刻,他隨即起身,守在書房外的徐賁隨即問:「王爺要回寢房休憩了?」

  「不,我要去屏香苑。」

  徐賁臉色微變。實在是近來的王妃像是變了個人,難相處到連蘇嬤嬤都覺得受不了,王爺也曾言明不准王妃進主屋,現下這時分竟反而要去屏香苑?

  疑惑歸疑惑,徐賁也只能跟著他進了屏香苑,再和一干婆子丫鬟退出了外屋。

  秦文略的到來,教正要就寢的談瑞眉趕緊起身迎接,羞澀地迎向他,正欲替他寬衣時,卻聽他道:「誰允你踫本王了?」

  談瑞眉疑惑地一抬眼,對上他冷鷙懾人的目光,嚇得不禁退上幾步。

  「你倒是挺有本事的,養在深閨,學了不少手段。」秦文略哼笑了聲,坐在錦榻上,撢了撢衣襟。

  「我不知道王爺的話是指什麼。」談瑞眉垂著眼,退到離他最遠的角落。

  「本王會讓你明白的,敢暗殺本王的妻子,不管是誰,本王都不會放過。」

  談瑞眉驚愕的抬眼,見到他瞬間變得噬血的神情,嚇得跌坐在地,動也不敢動,就怕下一刻他便會要了她的命。

  然而,他卻沒有任何動作,只是冷冷地瞅著她,看得她心驚膽跳,惶恐不安卻連出聲都不敢,就這樣,直到天欲亮時,他終於起身離去,而她也渾身冷汗地昏厥在地。

  待文嬤嬤進屋,發覺不對勁,召來大夫,才知曉她竟是被嚇出病來,這一病還病得不輕,整個人恍恍惚惚,夢囈不斷,又哭又喊,簡直像是瘋了般。

  文嬤嬤急得向談家求救,豈料談太太也因為談庸中午時被押進刑部候審而昏厥過去,一時間談家竟無人能作主,看似垂手可得的富貴榮華,轉眼消逝。

  外頭艷陽燦燦,安羽落落寡歡,托著腮直睇著亭外快要被太陽給曬蔫的石榴花,感覺就跟那幾叢石榴花沒兩樣。

  「吃點東西吧。」

  石桌上突然擺上幾碟小點心,安羽懶懶抬眼,懶懶地喊了聲,「二爺。」

  「別再叫我二爺了,至少在王爺面前不准這般喚我。」李叔昂惡聲惡氣地警告著,先替自己斟了杯茶,再將點心推到她面前。「多少吃點,要是王爺突然來了卻發覺你瘦了,這筆帳還掛不掛在我頭上?」

  要知道秦文略回王府的那天,特地囑咐過他,要好生照顧安羽,要是她掉了根頭髮,都會唯他是問,害他每天都硬著頭皮溜進她房裡,將掉落的頭髮全都拾起。

  「哪那麼誇張。」安羽哈哈笑著,試探性地問:「二爺,黑市一月兩期,算了算上一期沒開,這一期也該再開張了吧。」

  她沒事幹渾身像是沒了活力,覺得自己快要廢了一樣。

  「你想也別想,這事我會差人去做,橫豎你已經不是牙行的人了。」

  拜託,誰都看得出她在王爺心中的分量,往後就算混不到一個側妃,但要當個妾室也是成的,這狀況下誰敢要她再抛頭露面,至少他不敢。

  「二爺……」她趴在桌上無病呻吟著。

  「反正王爺沒開口,你就別想要我點頭。」李叔昂硬將桃花臉擠成了地痞惡煞模樣,連喊價都不讓她喊。

  安羽自知無望,只好挑了塊糕餅嘗著。

  倒也不是她愛錢成性,實在是這世道上唯有錢才有安全感,再者要是不給她一點事做,她會覺得好空虛。

  雖然唯安每天都撥點空閒到牙行探視她,和她說點體己,聊聊現在的點滴,但畢竟唯安已經出嫁,總不好一直陪著她。所以當唯安一走,她就會閑得不知道要做什麼,整個人連動都不想動。

  她食之無味地嘗著,原本是沒什麼食欲的,誰知道這糕餅甜中帶酸,教她忍不住又挑了塊,吃得津津有味。

  「二爺,這是什麼口味,挺好吃的。」

  「李子糕,今年李子大豐收,價格低廉到不行,我收了一堆,釀了酒還做了蜜餞,廚房就順便當材料作了些糕餅,你要是喜歡的話——」

  「嘔……」

  他話都還沒說完,她已經沖出亭外狂吐了,當場嚇白了他的臉。別鬧了!他本來是想弄點姑娘家喜歡的甜點討她歡心,改天在王爺面前替他美言幾句,別老是拿看屍體般的眼神盯著他,看得他惡夢連連,可誰知道她竟吐了……天啊,該死的廚子,不把他害死是不甘心是不是?!

  「安羽!」

  那緊張的喚聲一起,李叔昂身在艷陽之下突覺寒意竄上了背脊,教他冷不妨地打了個寒顫。

  老天啊!為什麼要如此整他?為什麼偏偏在安羽吐的時候,這多日不見的秦文略突然出現了……救命啊!

  李叔昂如臨深淵,覺得自己像是站在尖錐上,只要屋裡傳來一丁點壞消息,他就準備要跳崖謝罪了。

  可問題是他有萬貫家財還沒用盡,得給他一點時間,把家產託付給幾個信得過的人,要不他那唯一的兒子該怎麼活,說不準會被他大哥給侵佔,他那可憐的兒子就要露宿街頭……

  「有喜?!」

  有喜?!李叔昂回神,耳朵都快要貼到門上,隨即低聲問著身邊的隨侍。「燕回,方才裡頭是不是說了有喜?」

  「……是,二爺。」燕回眼皮抽了兩下,輕輕地點了點頭。

  「有喜……指的是有孕?」李叔昂問得萬分慎重。

  「是,二爺。」燕回已經開始掏耳朵,毫不客氣地顯露不耐。

  「那就是安羽有孕了?」

  「不然咧?」裡頭只有安羽、七王爺和大夫,難不成會是七王爺有喜喔!

  「太好了!」他的萬貫家產不會被侵佔,他的兒子也不會流落街頭了。

  燕回睨了他一眼,斗膽問:「安羽有喜,應該不會跟二爺有關吧?」雖說覺得不可能,但還是問一下好了,誰要他開心得像是又要當爹了,畢竟他頭一回當爹時,感覺比較像是死了爹一樣。

  「你想害死我不成?」李叔昂狠狠瞪向他。

  燕回一臉無奈地聳了聳肩,正要回嘴,就見房門已被拉開,大夫讓秦文略恭敬地送到外頭,李叔昂趕忙迎上前去,「大夫,不管是要什麼養胎的藥材儘管說,再珍貴都成,都算我的。」

  「關你什麼事?」秦文略沒好氣地道。到底誰才是孩子的爹,安羽的事還輪得到他張羅?

  李叔昂壓根不氣餒,自動自發地送大夫出去,還差了燕回跟著大夫回醫館抓藥。

  房間裡,秦文略輕握著安羽的手。「有沒有覺得哪裡不適什麼的?」

  「還好,就覺得懶懶的。」安羽笑著,眉頭卻微鎖,不知道這孩子這當頭來,到底是福還是禍。

  「別擔心,一切有我在,沒事的。」秦文略輕吻著她的唇角,再為人父的感覺同樣的令他感動。

  「聽說談庸的事,刑部已經開始審了。」

  「嗯。」

  「王爺,你不會有任何危險吧?」她擔心他在外樹敵又疏於防備。

  「不會,有了你,我會想盡胳法活下去,而且我絕不會讓任何人有機會傷害你。」他的心很貪,失去太多就渴望得到更多,而誰都不能剝奪他得到幸福的權利,要是誰敢擋在他面前,他會不擇手段地剷除,誰都一樣。

  「蘇秦,你行事要三思,千萬別犯了任何禁忌。」他那噬血的眼神,教她想起他毫不手軟的殺人場景,就怕他會為了她而失去理智,犯下錯事。

  秦文略笑暖了黑眸,撓著她秀巧的鼻。「放心吧,這兩日我正在想要接你回王府,擇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吧。」

  「這樣好嗎?」

  「當然好,把你擱在我看得見的地方,又有蘇嬤嬤照顧你,我才安心。」他不能讓她沒名沒分地待在外頭,也不能急於一時將她帶回府,這會府裡整肅得差不多了,也該讓她回王府,當家作主了。

  掌燈時分,一輛馬車緩緩地停在七王爺府正門,秦文略牽著一名少年郎下了馬車。

  徐賁早已恭候多時,一見秦文略便迎了上去,再見他身邊的少年郎,眸子突地一亮,朝她施禮。

  「談家人來了嗎?」秦文略問。

  「半個時辰前到了。」

  「讓你辦的事呢?」

  「奴才辦事,豈有讓王爺不放心之處。」

  安羽聽著,不禁拉著秦文略低問:「你葫蘆裡到底是在賣什麼藥?」

  瞧徐賁那眼神,一眼就認出自己卻壓根不意外,那就代表蘇秦早已經將談家李代桃僵的事告知他了。徐賁是個信得過的人,告訴他倒是無妨,但到底又交托了他什麼事,這才教她好奇。

  「一會你就會知道了。」

  他們沿著主屋的廊道往北而去,就在進屏香苑前的腰門前,蘇嬤嬤就站在那兒,一見秦文略,隨即朝他身邊望去,欣慰地笑了。

  「王爺,通往角門的小徑已經差了幾個信得過的婆子守著,絕不會有任何閒雜人等經過。」蘇嬤嬤稟報著,順手拉著安羽,喃喃道:「瘦了。」

  「很快就會胖了。」她苦笑道,傾前擁住蘇嬤嬤。「嬤嬤,我想你。」

  「你這孩子……」蘇嬤嬤對她憐惜極了。打年初四那日起,王妃突然像變了個人,她便心生古怪,上個月又發覺王妃的掌心壓根沒痣,稟報了王爺之後,才知道原來這一切都是談家搞的鬼。

  她不禁難過自己竟壓根沒察覺娘娘的難處,被逼著非逃不可的處境……就說,好端端的怎會有人習慣在臉上抹那麼厚的粉,肯定是那兩位嬤嬤出的窮酸伎倆!

  「沒事沒事。」安羽呵呵笑著。

  「嬤嬤,晚點再聊,先辦正經事。」秦文略輕聲說著。

  「王爺說的是,瞧我這婆子竟開心得忘了正事。」

  先將安羽帶往主屋寢房,秦文略一行人便直接往屏香苑的寢房而去。

  守在門外的王嬤嬤見狀,趕忙通報,「太太,王爺來了。」

  談夫人趕忙擦了擦臉上的淚,起身迎接秦文略,一見著他,便哭著訴苦著,「王爺,求王爺替娘娘作主。」

  「到底是怎麼了?」秦文略睨了眼躺在床上臉色黑中帶白的談瑞眉。

  談夫人一個眼神,站在床邊的一名大夫忙道:「娘娘久病不愈,談夫人帶小的進王府替娘娘診治,發覺娘娘竟有中毒跡象,稟報了王府總管後,總管假藉要煎藥,將藥交給了廚娘煎煮,中途故意佯裝離開,逮著了一名在藥中下毒的丫鬟。」

  秦文略朝後頭望去。「徐賁,真有此事?」

  「稟王爺,確有此事,奴才已經將那名丫鬟交由蘇嬤嬤處置了。」徐賁必恭必敬地道。

  蘇嬤嬤隨即向前一步。「王爺,那名丫鬟是孟側妃身邊的大丫鬟,名喚浴蝶。」

  「屬實?」

  「確實屬實。」

  秦文略沉吟了下,一臉痛定思痛地道:「徐賁,將那名丫鬟押進宗人府,說明原由,將孟寄蘭從玉牒上除名,再請孟家人將她接回,嫁妝全數退回。」話落,看向床邊那位大夫,道:「待會得要勞煩大夫上一趟宗人府,將今日之事說個詳實。」

  「這是小的應該做的。」

  「倒是王妃狀況現在如何了?」秦文略走到床邊,怎麼瞧都覺得談瑞眉就算救得回來,也只剩一口氣了。

  「娘娘如今是懸著一口氣吊命,小的醫術有限,但要是能用宮中的幾味珍奇藥材醫治,肯定是無礙的。」

  秦文略輕點著頭。「多謝大夫,有勞了,先下去休息吧。」

  「應該的,應該的。」

  徐賁隨即上前領著大夫往外走去,門半掩著,可見蘇嬤嬤依舊候在外頭。

  「多謝王爺替娘娘掙了口氣,可如今還欠缺幾味藥,能否請王爺趕緊將藥給備足?」談夫人面貌憔悴,淚痕未幹,這幾日為了相公和女兒簡直教她快愁煞了心,此刻對秦文略的作主感到滿意又窩心。

  秦文略回頭坐在錦榻上,噙笑道:「藥的問題談夫人不用急,眼前倒是有一樁事,本王想和談夫人商量。」

  「什麼事?」

  「何時將談三送回談府?」

  談夫人狠狠地顫了下,疑惑自己聽見什麼,側眼望著屋裡的嬤嬤,就見兩個嬤嬤也一副見鬼般的神情。

  「王爺……這是在說什麼?」談夫人慌了手腳,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竄了上來。

  「談夫人該知道,談大人心狠手辣,虐殺庶女,埋屍後山,這事在刑部裡已經開審,如今要是再加一條欺君之罪,你認為談大人還能走出大牢嗎?」秦文略好心提點著。

  談夫人嚇得踉蹌幾步,還是王嬤嬤眼明手快地將她給護住,才沒讓她跌坐在地。

  「我……我不知道王爺在說什麼。」談夫人臉色蒼白,支吾其詞。

  「你不知道?那好吧,這事明兒個本王就稟報皇上,談家李代桃僵,不願嫡女沖喜,讓庶女頂替上陣,一見本王身子好轉,立刻讓嫡女與庶女交換,甚至一路追殺庶女欲滅口,就連本王都不放過,這幾條罪狀,夠談家滿門抄斬了!」

  談夫人嚇得雙眼發直,身子顫若落葉,腦袋一片空白,壓根搞不懂這事怎麼突然急轉直下,變成了如此結果。

  「談夫人,你要是厥過去了,待你醒來,就準備替你的女兒準備後事,再過兩日,禦史會上門抄了談家,午門處斬!」一想起談家人的狠心,竟連安羽逃離王府了還不放過,要不是他適巧在她身旁……貪婪的談家如此泯滅人性,他只想先殺之而後快,一個個他都不會放過!

  談夫人驀地跪倒在地,嚎哭著求饒。「求王爺網開一面,放過談家。」

  「很容易的,談夫人,就照本王說的,將談三接回府,本王非但不會揭露此事,甚至還會進宮求藥材救談三,這筆買賣怎麼划算,你心底的算盤該已打得精細了。」秦文略居高臨下地笑睇著她,眼神卻是寒霜刺骨。

  於是一刻鐘後,一位御醫進了王府替談瑞眉診治,立即回宮取藥材,約莫半個時辰,藥材一送到,秦文略便讓兩位嬤嬤扶著談夫人先上馬車,蘇嬤嬤帶著幾個粗使丫鬟,連著被褥搬著談三往通往角門的小徑走。

  確定人都離開了,蘇嬤嬤才回來稟報,順口問:「王爺真打算就這樣放過談家?」不是她心思歹毒,而是她在宮裡見多了,留了生路給人,很多時候是換不來他人的洗心革面,反倒是更可怕的心計謀略。

  「怎麼可能。」秦文略哼笑了聲。

  曾經傷過安羽的人,曾經可能的任何威脅,他都不允許再度發生,而最明快的做法就是斬草除根。

  主屋寢房裡,安羽正與玉露相見歡。

  「小姐!」玉露緊緊地一把抱住她不放,開始低聲啜泣著。

  「你這是在做什麼?難不成她們真欺了你?」她拍著玉露的背安撫著。

  「沒有,頂多是給了些白眼,反倒是聽雨和數雨姊姊竟被三小姐賣給牙人,我趁著牙人來之前,趕緊將小姐之前寄在我這兒的銀兩交給她們,還請蘇嬤嬤幫忙,替她們找個遮風蔽雨之所。」

  安羽眨了眨眼,忍不住讚美她。「好你個玉露,這麼做就對了,你做得很好很對,小姐我真以你為榮。」

  玉露露出一個憨厚的笑。「我只是照小姐說的去做而已。」

  「能遇到你,真是我的福氣。」她忍不住緊擁住她。

  正因為有玉露,才能讓她還保有一份本性,因為她堅信人性不會是絕對的黑,偶爾也會出現白子的。

  「能跟著小姐才是福氣,三小姐一來,馬上把王府搞得烏煙瘴氣,蘇嬤嬤老是問我這到底是怎麼了,我能說什麼呢?」

  「唉,她呀……」安羽哈哈乾笑著,對談瑞眉的脾氣是有幾分認識的。「不管她了,橫豎一切都過去了。」

  「所以真的像蘇嬤嬤說的,小姐要以正妃的身分回王府了?」

  「是啊。」她摸了摸肚子。「到時候我肚子裡的孩子,你可得要幫幫我才成。」

  玉露吸了口氣,捧著臉問:「小姐跟誰有的?」

  安羽佯怒瞪去。「還能跟誰?你把我當什麼了?」

  「可是小姐在李家牙行怎會跟王爺有干係?」

  「唉,說來話長。」瞧玉露眼巴巴地等著聽故事,她只好拉她到錦榻坐下,將這段時日的事道出。

  可故事都說完了,卻還是不見秦文略進寢房,她便要玉露去屏香苑探探。沒一會,玉露溜回來,將那頭的狀況大略地說過一遍。

  「小姐,原來王爺真的很寵小姐呢。」玉露一臉癡迷地道。

  安羽卻攢起了眉。蘇秦是真的打算將錯就錯,可是如果有一天,談家豁出去將這事說了,他豈不是等於攬罪上身了?

  換言之,蘇秦必定是決定趕盡殺絕,眼前談出的條件,不過是要先讓談家人無聲無息地離開王府,待他日再一網打盡剛了。

  好狠,到底是他的本性,還是現實磨得他不得不鐵石心腸?

  「小姐,你怎麼了?」

  「沒事,只是有點倦了。」

  玉露望向那張四柱大床。「小姐要不要先到床上躺一會?王爺既是要小姐在這裡等,必然不會介意小姐躺王爺的床。」

  「不了,王爺……」話未盡,秦文略已經推門進房。

  玉露趕忙朝他欠了欠身,他擺了擺手,示意她先退下,隨即大步地走向安羽。「怎麼了,瞧你臉色不太好。」

  「沒事。」她把臉貼在他的胸膛上。「只是聽說你用了法子將孟寄蘭從玉牒上除名……這麼做不會太強硬嗎?」

  秦文略親吻著她的發旋。「別擔心,我這麼做皇上會很開心。」

  「嗄?」這是哪一國的爹?

  「當初皇上指了兩名側妃進府,孟家原本就偏六王爺,而鞏家則是暗地裡支持二王爺,如今六王爺被斬,孟家的勢力卻尚未受到削弱,而我休了側妃,孟次輔也會受到相當程度的責難,輕則閉門思過,重則告老還鄉。」

  安羽翻了翻白眼,對皇族這一家子真的很沒轍。「皇上是開心了,可問題是你又招怨了。」

  「哪來的招怨?當初芸娘的死與她是絕對脫不了關係,當時我辦不了她,現在一併辦了,哪怕不能血債血還,也要讓孟家的勢力從朝堂上徹底消失。」

  「你壓根沒有證據。」

  「但這回有證據,她如果連正妃都敢毒殺,遑論一個得寵的侍妾。」

  「這回,真的是她下的毒?」安羽直睇著他的眼。「謊話拿去騙別人,少拿來誆我,咱們之間不能有謊言。」

  「我做的。」秦文略不假思索地道。

  安羽無奈地閉了閉眼。她就知道,孟寄蘭又不是沒腦袋,就算她意氣用事,身邊也還有嬤嬤會擋著她,哪會傻得那般明目張膽的下毒。

  「那談家……談三……」她想問,卻又不知從何問起。

  「談三該死,因為是她主使派人暗殺你。」秦文略知道她想問什麼,主動說了。

  安羽欲語,最終還是閉上了嘴。談三真的是自作孽,任誰也救不了她。

  「殺人者,人恒殺之,況且談家一些庶女的死,跟她也脫不了關係,我的做法是陰險了點,但我不後悔。」

  因為他要先逼她讓出王妃之位,他要讓他最愛的女人可以坐上正妃一位。

  「我明白了。」她疲憊地道。「蘇秦,我累了。」

  秦文略隨即將她一把抱起,安置在床上。「往後這裡也是你的寢房,你想要如何佈置主屋都成。」替她解開了束髮,褪去了外袍,他隨即也上了床,將她緊擁入懷。

  「嗯。」

  「什麼都別想,好好地養胎。」

  安羽把臉埋在他的胸膛上,她也想要什麼都不想,可是她總是不安,說不出的不安像張細密的網困住了她。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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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3 07:34:5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二王爺的嫁禍

  翌日,早朝過後,秦文略便被召進了禦書房。

  他一進禦書房,就見裡頭除了秦世淵之外,還有次輔孟政和昨日前往王府診治談瑞眉的陳御醫。

  「見過皇上。」秦文略上前施禮。

  「文略,朕要你進禦書房,是要跟你問明,昨兒個你是不是差了徐賁到宗人府,要將孟寄蘭剔除在玉牒之外?」秦世淵面有慍色的沉聲問。

  「是。」

  「荒唐!你該知道皇室規矩,豈能隨意將側妃之名剔除。」秦世淵拍桌站起。

  秦文略隨即掀袍單膝跪下。「皇上,兒臣自然明白,但孟側妃所為實是令人髮指,天地不容,皇族斷不能有此不肖子媳。」

  孟政側眼瞪去,直指著秦文略。「七王爺這話可得要說明白,孟側妃到底是犯了什麼錯,竟讓七王爺扣上如此罪名!」

  「相信昨兒個徐賁進宗人府時已經說得極詳實,再者他也將人證給帶去了。」

  「就單憑一個丫鬟的供詞豈能定罪?!七王爺當是兒戲,卻將孟家的臉皮都踐踏在地。」孟政氣得吹鬍子瞪眼,老臉漲得通紅。

  「孟次輔,孟側妃是怎生的性情,孟次輔該是心裡有數,再者她的丫鬟下毒是人贓俱獲,還有什麼好狡辯的?若非主子下令,一個丫鬟豈敢如此大膽。」秦文略瞧也不瞧他一眼,看向陳御醫。「況且陳御醫昨兒個進王府診治,可以證明七王妃是否真的中毒。」

  陳御醫見眾人的目光都在自個兒身上,忙拱拳向前。「下官昨晚進了七王爺府診治後,七王妃確實是中了毒,幸有大夫施藥,吊著一口氣,下官趕緊回宮取藥材,不知七王妃現在是——」

  「這得要謝謝陳御醫,七王妃目前是穩定了,氣色也好了些。」秦文略滿懷感激地道,隨即話鋒一轉。「孟次輔可還有話說?」

  「寄蘭性子是嬌貴了些,但絕不可能下毒取人性命,況且昨兒個我也親自問過她,她聲淚下指天起誓,說她沒有指使任何人下毒,若有虛言便不得好死,皇上,這話能假嗎?」

  秦世淵面有豫色地望向秦文略,秦文略撇了撇唇冷笑道:「被逮進大牢裡的罪犯沒一個會坦白承認行兇,當初,本王的侍妾遭人毒殺,本王就懷疑過她,卻苦無證據,如今,七王妃中的是同一種毒,敢問孟次輔,本王懷疑侍妾之死與她有關,是否合理?」

  「你!」

  「孟寄蘭好妒難容人,正妃初進門時就先吃了她的排頭,遭她嘲笑不過是個四品言官之女,當初蘇侍妾更是受盡她的刁難,這些都是王府裡的下人能指天起誓作證的……孟次輔可知,當初蘇侍妾已懷了本王的孩子,她一死,是一屍兩命,死的是皇嗣,如今本王沒追討公道,不過是將她的名剔除,孟次輔還有何不滿?!」

  孟政被堵得說不出話,只能求助於皇上。

  豈料秦世淵卻陰沉了眉眼。「孟次輔教養出如此惡女,恐是忙於政務,疏於教導,朕認為孟次輔合該榮退了。」

  「皇上恕罪!是臣教女無方,還請皇上恕罪!」孟政趕忙跪下,作夢也沒想到他進宮替女兒討公道,竟討出自個兒必須榮退的下場。

  「孟次輔不用再多說,下去吧。」秦世淵不耐地擺了擺手。「來人,傳令宗人府,將孟寄蘭之名自玉牒上除名。」

  「奴才遵旨。」守在禦書房外的公公隨即領旨離去。

  秦文略垂眼看著臉色頹敗蒼白的孟政,再緩緩抬眼對上秦世淵那暗暗誇讚的眸色,他跟著抹上笑意,心底卻是冰冷一片。

  秦文略才剛踏出宮門,便見應多聞守在宮門外。

  「怎麼了?」他熱切地搭上應多聞的肩,噙著笑低聲問。

  「牙行那頭傳來消息,說是藤商像是察覺不對勁,天未亮時便想走,被李二爺給攔了下來,現在整個商隊都被拘在四季坊的後院裡。」應多聞壓低嗓音說。「此外,藤商欲走之前,先派了人離開四季坊,李二爺要人跟著,就見那人進了二王府。」

  秦文略不禁笑眯了眼。「李叔昂倒是挺聰明的,是個能辦事的。」

  「確實,李二爺看似閒散好玩樂,但腦袋相當精明。」

  秦文略哼了聲,道:「先走一趟四季坊吧。」

  兩人一進四季坊,便有眼尖的夥計立刻上前,領著他們進了後院。四季坊乃是京城第一大賭坊,不管什麼時候進門,裡頭總是人滿為患,不管是幾個散廳裡的平頭百姓玩樂,或者是樓上幾個包廂開賭,幾乎是日夜無虛席。

  一列假山溪水造景,隔開前後院,後院又各自分了不少小院落,而藤商一行人近來就是被李叔昂給拐進這兒招待,玩得樂不思蜀。

  只見通往後院的小徑上戒備森嚴,護院層層站哨。

  「王爺。」通往小院的亭子裡,李叔昂徐徐起身施禮。

  「人都在裡頭?」秦文略指著前頭的院落。

  「是的,我特地在這兒盯著,他就算插翅也飛不出四季坊。」李叔昂搓著手,笑得一臉諂媚。

  秦文略笑了笑,將他的臉一把推開,邁步踏進院落裡。護院一打開門,裡頭隨即有了動靜,就見藤商一行共十一人全都被捆綁在廳裡,一見到他,個個臉色大變,而為首的邢爺隨即跪著上前求饒。

  「七王爺救命啊,四季坊是家黑店,四季坊的掌櫃綁了咱們,不讓咱們走!」

  「你在哪見過本王,怎會知道本王是七王爺?」秦文略挑了張椅子坐下,噙著無害的笑意問。「魯陽城的商旅,不該識得本王。」

  邢爺臉色微變,隨即又笑得奉承。「那日小的到牙行時,湊巧瞧見了王爺與四王爺,這才知道的。」

  「這可奇了,本王確實是喚了四哥,你要是知曉本王身分,藉此猜測出四王爺身分,倒也不足為奇,但京城的王爺就有五個,你又是如何得知本王就是七王爺?」見他楞了下,秦文略便接了口,「除非,你原本就待在京城。」

  邢爺眼眸微動,正思索著如何解釋,便又聽他道:「得了,少費點心思吧,本王早就知道你是二王爺派來的人,壓根不是魯陽城的藤商,更不姓邢,你是二王爺通州莊子的一名管事,家中有一妻三妾,去年又養了外室,家中嫡子兩名,庶女共八名,當然,你也可以不承認,他日那兩名嫡子若是無故亡故,這也只能算是天意。」

  邢爺整束臉色,噙笑道:「王爺,小的是真的不明白王爺在說什麼。」

  「啊,原來是本王弄錯了,這倒也無妨,橫豎本王多的是手段。」

  他朝應多聞勾了勾手,借了一把短匕,拿在手上把玩著,突地一把插進邢爺身旁的小廝身上,插得不深不淺,就剛好在後頸上,當場小廝哀嚎出聲,眾人莫不驚詫地噤若寒蟬。

  「應多聞,去跟李叔昂借,多拿幾把短匕,本王要讓他們見識見識,在西北時本王是怎麼逼供的。」

  就在應多聞應聲時,邢爺忙道:「王爺!素聞七王爺賢仁惠民,王爺怎能用如此手段對付一般平頭百姓,咱們又不是外族!」

  秦文略輕呀笑了聲。「你誤會了,本王不分外族什麼的,只要是有心戕害王朝百姓之人,人人皆可誅之,當初本王刑求的,是朝中派去的押糧官和監軍,你可知道本王是如何將他們淩遲至死的?很簡單,從後頸到肩頭,甚至到背部,依序插上短刃,本王一天往下扯落一把,瞬間皮開肉綻,血水噴濺,那位最硬氣的押糧官也撐不過三天,你想,你們可以撐上幾天,本王倒是挺期待的。」

  邢爺聞言,瞬間白了臉,後頭的夥計已經沉不住氣地喊道:「王爺,咱們都是拿錢辦事的莊戶,咱們什麼都不知情,王爺饒命啊!」

  「莊戶啊?」秦文略笑眯了眼,直睇著邢爺。「你呢,邢爺?」

  邢爺直睇著他惡鬼般的笑臉,一股寒意竄上了背脊,教他猛打寒顫。

  到底是誰說七王爺是最溫潤無害的君子?

  掌燈時分,秦文略回到王府時,適巧瞧見幾個大箱籠正搬出大門口,往外頭的馬車上堆著。

  「王爺,這是孟側妃的嫁妝,方才終於清點完畢,準備全都送回孟家。」蘇嬤嬤正在指揮著粗使婆子和小廝將後頭的箱籠都搬上,一見秦文略回府,便迎向前解釋著。

  「得清算清楚,只要是她孟家的,全都送回去。」

  「老婆子曉得,只是這孟側妃進王府後,除了嫁妝也採買了不少東西,費了點功夫才終於點清楚了。」蘇嬤嬤看著最後的箱籠上了馬車,不由道:「他日若連鞏夫人都休離了,要帶走的箱籠,恐怕沒幾十輛馬車是搬不完的。」

  她心底清楚,王爺這回是要清算府中的女眷,既然送走孟寄蘭,那麼鞏雲栽勢必也待不久了。

  「她?」他以為鞏雲栽是低調度日的女人。

  「王爺不管後院所以不知道,王爺前往西北時,鞏太太常常送來東西,總是幾箱籠幾箱籠的,也不知道裝了什麼,教搬運的小廝一個個搬得氣喘吁吁。」

  秦文略垂下長睫,一般姑娘家的箱籠裝的不外乎是布料或是瓷器,再怎麼重也不可能教小廝搬得氣喘吁吁,除非裡頭裝的是金銀銅類的東西……驀地,一道靈光閃過,浮現秦文韜對他說過——有空多待在府裡。

  鞏雲栽的胞姊是二哥側妃,去年才剛產子,那是二哥目前唯一的兒子,鞏側妃極其得寵,要是他日二哥登基為帝,鞏側妃就算主持不了中宮,但至少可以得個貴妃,在這種情況下,鞏雲栽的處境極為微妙,若是她無心向他,必能成為二哥最大的助力,好比二外頭馬車乍停,門房探出頭一看,便道:「王爺,是都察院的馬車。」

  秦文略回頭望去,就見宋綽一臉為難地踏進七王爺府。

  秦文略笑了笑,啟聲道:「宋大人來得剛好。」

  「欸?」宋綽微詫地望著他。「莫非王爺有事找我?」

  「可不是,瞧見外頭的大箱籠了沒?」他朝外頭一指。「昨兒個本王休了側妃,這是側妃的嫁妝,光是清點就費上一整天的功夫,府裡的嬤嬤發現這箱籠都擱到發黴了,於是趁著今日艷陽高照,便差人把府裡的箱籠全都打開,可偏偏本王的另一名側妃卻怎麼也不允人去踫她院落裡的箱籠。」

  一旁的蘇嬤嬤聞言眉眼不動,心裡已經有了思量,暗暗地退到一旁,叫了幾名婆子帶著小廝先前往撥雲閣,再偷偷調了幾名侍衛朝屏香苑而去。

  宋綽眼眸一轉,低聲問:「王爺的意思是側妃的箱籠暗藏玄機?」宋綽不得不讚歎,王爺這話說得真是漂亮,打一開始就先把自己和那位側妃給切割開了。

  「豈只是暗藏玄機,這一隻箱籠可以讓小廝搬得滿頭大汗,宋大人覺得裡頭究竟是裝了什麼?」

  「這要是不打開,怎會曉得。」

  「本王也這麼想,正準備到撥雲閣一探究竟,不如宋大人作陪吧。」

  「王爺,請。」

  撥雲閣裡,鞏雲栽就坐在錦榻上刺繡,突聞腳步聲,外頭的嬤嬤立刻掀簾進門,低聲道:「小姐,宋大人已經到了。」

  鞏雲栽聞言,輕點著頭,而後又聽嬤嬤道:「王爺也適巧回來了。」

  「雀兒那邊可有消息?」鞏雲栽急忙問。

  「已經派人去探了。」

  「動作要快!」鞏雲栽急聲道。

  「是。」嬤嬤趕緊到門外又調派幾個丫鬟前去。

  鞏雲栽再無心思刺繡,一心系在待會即將發生的事。就在一個時辰前,鎮國公府差了人通知,要她立刻將那十幾隻箱籠搬進主屋後院,她毫不猶豫地照辦,就怕一時耽擱壞了好事。

  她知道箱籠裡裝了什麼,更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但她心甘情願,因為只要事成之後,她就會成為二王爺的第四位側妃。

  為此,她即使受盡委屈,哪怕為了二王爺嫁進七王爺府獨守空閨都好,這些苦難皆是為了他日能夠與二王爺團聚。

  暗忖著,她揚開了美麗的笑花,仿佛她長久的夢想即將成真,然而在房裡等了快兩刻鐘,卻壓根等不到宋綽和秦文略時,她察覺有不對勁,忙將嬤嬤給喚進了房。

  「不是要你差人去探探的嗎?」

  嬤嬤正要回話,外頭隨即有人低喊著「回來了」。

  嬤嬤走到外頭一探,趕緊將人給拉進房裡。「到底是怎麼了,小姐正在問話,趕緊說。」

  小丫鬟上氣不接下氣地道:「雀兒姊姊被抓住了。」

  「你說什麼?!」鞏雲栽嚇得站起身。

  小丫鬟瑟縮了下,邊喘著氣道:「不知道蘇嬤嬤怎會察覺,找了府裡的侍衛和粗使婆子堵在通往屏香苑的小徑上,帶頭的雀兒姊姊就被逮住了,後頭的東西全都被扣在原地,後來……王爺和那位大人也到了。」

  鞏雲栽踉蹌地跌坐在錦榻上,雙手顫抖不已。

  怎會這樣?眼看著一切就要成功了,為什麼他會察覺?

  箱籠裡裝的全都是軍械,是當初支援西北該運抵的軍械,當初二王爺托了父親將一部分寄放在這兒,就是為了以防他日之需,如今剛好可以拿這筆軍械栽贓秦文略,眼前正妃移往主屋養病,屏香苑是絕佳的嫁禍之地,一旦右都禦史前來,查得這批軍械,秦文略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他失勢之後,能得恩寵的就只剩二王爺了,如今……

  「徐總管?」

  外頭的丫鬟婆子迭聲喊著,鞏雲栽側眼望去,就見徐賁無視婆子們的阻擋,硬是踏進了她的房內。

  「奴才僭越,請鞏夫人恕罪,但奴才是領命在身,還請鞏夫人先隨奴才走一趟屏香苑。」徐賁噙著笑,恭敬地負手在後。

  「好端端的要我去屏香苑做什麼?」鞏雲栽沉住氣,一副什麼都不知情的表情。

  「夫人去了之後就知道了。」徐賁笑意不變地道。

  「如果我不肯呢?」她高傲地揚起臉。

  徐賁不由笑歎了聲,朝她微微施禮後,斂笑道:「那就莫怪奴才失禮了。」

  一刻鐘後,徐賁將鞏雲栽帶到了秦文略和宋綽面前。鞏雲栽有點狼狽,因為她的嘴裡被塞了布,身上裹了條大被褥,讓徐賁扛進了屏香苑的偏廳裡。

  「王爺,奴才怕跑得太急害夫人咬傷唇舌,所以給她塞了布,還請王爺恕罪。」徐賁單膝跪在秦文略面前解釋著。

  這解釋極為隱晦,聽起來合情合理,但是聽在宋綽耳裡,總覺得徐賁是在暗示這舉措是在預防鞏雲栽咬舌自盡。

  「無妨,總是得防著點較妥,要是不小心傷了她,本王也過意不去。」秦文略擺了擺手示意他起身,目光盯著已經取下布巾的鞏雲栽。「鞏氏,本王認為事已至此,你再多做什麼也是徒勞無功,倒不如把話說清楚吧。」

  鞏雲栽恨恨地瞪著他,緊抿著嘴,一句話也不肯說。

  她的反應仿佛是在他的意料之中,他便轉而問向宋綽,「依宋大人在朝多年的經驗判斷,你認為這該如何處置?」

  宋綽撓了撓臉,笑得有些尷尬。他尷尬,是因為他原本是領著皇上旨意前來七王爺府,查緝七王爺府裡是否私藏軍械。當時他一聽到時整個人都傻了,搞不懂正是鋒頭最健,最得恩寵的七王爺,怎會要教皇上給狠打一頓。

  誰知道進了七王爺府,才明白什麼叫做峰迴路轉。

  原本說是要前往鞏夫人所在的撥雲閣,豈料半路上,王府的下人就緊急稟報鞏夫人的婆子丫鬟正抬著箱籠前往屏香苑,教他們臨時拐了彎,來到了屏香苑,果真就見王府的下人押下了一票人,而所有的箱籠全都擱在原地,照路線看來,應是從他處搬來屏香苑無誤。

  所以,狀況相當明朗,似乎也不用多說了。

  宋綽沉吟了下才道:「王爺,照眼前的狀況看來,恐怕得將所有箱籠和人證都帶回都察院,屆時再移往刑部待審。」

  「那就有勞宋大人了。」

  「這是下官該做的。」

  秦文略噙著淡淡笑意,垂眼思忖著,皇上走這步棋,究竟是確定軍械就藏匿在七王爺府,未免他被栽贓才要宋綽趕緊行動,抑或者是他想要一舉除去他和二哥?

  剛用過膳,安羽坐在房裡發呆,一聽門板打開,便問:「狀況如何?」

  「宋大人派人回宮調人手,說要將撥雲閣所有人和箱籠都帶走呢。」玉露說著,手中還揚著一封信。「這是我方才要回來時,門房交給我的,說是將孟側妃嫁妝送回的小廝收到的一封信,說是孟側妃要給王爺的。」

  「嗄?」看著那封頗厚實的信,安羽不禁懷疑她是打算跟秦文略情話綿綿。

  接過信,她卻沒打算拆信,畢竟這涉及了個人隱私,要是裡頭寫滿了噁心的情話,她看了不小心又吐了,她就得再吃一次晚膳了。

  「小姐不看?」

  「不看。」安羽搖了搖頭,再問:「可有打探到宋大人怎會突然帶人進王府?」

  「聽說是皇上旨意。」

  安羽不禁頓住。皇上旨意……昨天才剛把孟寄蘭給休離,今天就把心思動到鞏雲栽身上,皇上在趕什麼進度?

  到底是發生多危急的事,逼得皇上不加快肅清的動作?

  安羽對朝堂上的認知皆是在牙行時聽商旅提起的大概,壓根無法推斷皇上的心思,可是這個問題卻嚴重地困擾著她。

  蘇秦讓皇上當槍使,自然成了他人的眼中釘,就算他真逃得過多方的狙擊,待大功告成之後,皇上是不是準備要殺功臣了?

  必須怎麼做才能讓皇上確信蘇秦毫無造反之心呢?

  她用力地想著,卻迷迷糊糊地睡著了,等到身邊有動靜時,她才悠然轉醒。

  「把你吵醒了。」秦文略愛憐地親吻她的額。

  「你回來了,用過膳了嗎?要不要讓廚房備點夜宵?」她睡眼惺忪地問。

  打她有孕以來,她簡直跟瞌睡蟲沒兩樣,老是無知覺地睡著,懷疑自己出現了初老現象。

  秦文略笑柔了眉眼。「還夜宵呢,已經四更天了,我準備要進宮了。」

  「是喔?」她嚇了一跳,發現自己真的很能睡。「鞏雲栽的事到底是怎麼回事?」本來是要等他回來時問的,誰知道她睡得沒天沒地去了。

  秦文略長話短說,將來龍去脈說了一個大概。「這事和二哥是脫不了關係的,也許是因為我已經將那位假藤商一併送往了刑部,所以二哥急了,才會差人通知鞏雲栽鬧上這一出,打算要讓我背黑鍋。」

  他雲淡風輕地笑著,絕口不提皇上的居心。

  「要是鞏雲栽說了假口供,反咬你一口呢?」她整個人都清醒了過來,思緒也跟著清晰了些。

  「宋綽不會信,光看鞏雲栽看我的眼神,再者我如果真的有心隱匿,宋綽是絕對找不到那批軍械的,相信這點宋綽心裡很明白。」他就是要當場人贓獲,要讓宋綽親眼目睹,成為他最有力的證據。

  宋綽未及而立之年,位居右都禦史一職,是憑藉了幾分祖蔭,但也是他有能耐,他是真正的剛正不阿,不收賄不賣情,只以真憑實據彈劾官員,更不會結党成派,也正因為如此,深受皇上倚重。

  「可是軍械的數量不是不對嗎?況且也沒找到銀兩,憑這些事要將二王爺定罪,恐怕也不容易。」

  「是不容易,但是會讓他知道皇上對他有所忌憚。」

  「可是,一個自以為可以坐上帝位的人,突然發現在位者對自己有所忌憚,說不準會逼得狗急跳牆,這不是——」逼他宮變?

  秦文略輕擁著她安撫著。「放心吧,這些事讓我來操心就好,你就儘管放心地養胎,其他事都不要管。」

  安羽忖了下,只能應允了他,起身替他換上朝服,瞥見擱在桌上的信,便道:「昨兒個將嫁妝運回孟家的小廝說,孟寄蘭寫了封信給你。」

  「扔了。」秦文略想也沒想地道。

  「乾脆我看吧。」真是太不尊重寫信的人了。

  「別,要是信有毒呢?」

  「我會先用銀針試毒,你覺得如何。」防人防到這種地步,她真的替他感到悲傷。

  「沒必要看。」秦文略堅持己見,伸手拿了信就著燭火要燒。

  安羽一把搶了過來。「要燒也由我來燒,你要上朝就趕緊去,別誤了時間。」

  「要是倦了就多睡一會,想吃什麼就跟蘇嬤嬤說,如果廚子備的菜色不合胃口,就讓徐賁到外頭找幾個回來。」

  「我沒那般養尊處優,我好吃好睡很好養。」就跟養豬是差不多層級的。

  「把自己顧好,讓我安心做事。」

  「我會,別太想我。」她主動地親了下他的唇。

  他的眸色微黯,嗓音微啞地抱怨。「太快了。」

  「不快一點,你會沒完沒了,然後……你會很難受。」她給了非常中肯的結論。他們已做過十年夫妻,也經歷過為人父人母,她太清楚他有多欲求不滿。

  秦文略無奈歎口氣,吻了吻她的額便出門。

  一會玉露抱了盆水進門伺候,便見她正拆著信在看。「小姐不是說不看嗎?」

  「王爺不看,我就代他看。」她一目十行快速地看著,裡頭並沒有她想像中的情話綿綿或者是央求回王府的字眼,反倒是仇恨秦文略把罪名都扣在她身上,讓她遭到家人族人的不諒解。

  她是可以想像孟寄蘭的心情,因為她真的是被栽贓的,至於當初蘇芸娘一死的事……

  「玉露,別動!」

  她突然喝道,嚇得玉露趕忙收回手,抓著微濕的手巾瞪著她。「小姐,我只是要給你淨臉而已耶。」

  「等等。」安羽皺著眉頭,看著孟寄蘭上頭寫著,蘇芸娘的死與她無關,她可以以死明志。

  上頭還寫著蘇芸娘死的當日,她邀了幾個姊妹淘進府開小宴,哪裡會知道那座小院落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安羽擱下了信,不禁疑惑了。雖然她跟孟寄蘭不熟,但她認為孟寄蘭除了有大小姐脾氣,喜歡以勢壓人外,似乎也不至於幹出可怕的預謀殺人,況且她身邊的嬤嬤很精明,照理是會適時地拉她一把才是。

  可是王爺卻幾乎篤定那是孟寄蘭所為,這到底是為什麼?

  「小姐,要不要擦臉了,水快涼了。」

  安羽沒好氣地睨她一眼,把臉給湊了過去。「天熱,水涼一點有什麼關係。」

  「蘇嬤嬤說不可以,說什麼要是用冷水,往後會落下病根的。」

  「會嗎?」她好笑道,像是想到什麼,「對了,卯初讓廚房備膳,順便把蘇嬤嬤找來,就說我有事要問她。」

  玉露應了聲,先替她梳理好,才又到外頭去。

  近卯正時,玉露和胡娘子帶著幾個丫鬟將早膳給端進屋裡,蘇嬤嬤走在最後,手上還端了碗藥。

  「娘娘,這安胎藥先喝下,待會再用膳。」蘇嬤嬤說著,把碗塞進她手裡,她只能皺著眉將安胎藥喝下。

  「既然嬤嬤來了,陪我一道用膳吧,我老是一個人用膳多無趣。」

  「不成,不成體統。」

  「這王府裡現在是我作主,我要嬤嬤坐下,誰敢說話,況且我有事要問你。」安羽硬是將她拉到身旁坐下。

  在桌邊布菜的胡娘子笑吟吟地道:「嬤嬤就不用客氣了,陪著娘娘用膳,娘娘也吃得比較香,能多吃點也是好。」

  蘇嬤嬤見狀也就不好推辭,邊用膳邊問:「娘娘是想問昨兒個的事?」

  「不是,我是想問蘇芸娘是怎麼死的。」

  安羽話一出口,正在斟茶的胡娘子壺口一偏,濺了幾滴在桌面,趕緊掏出手絹擦拭著。

  安羽不以為意,等著蘇嬤嬤解惑。

  一會才見蘇嬤嬤歎了口氣道:「芸娘那時已是懷胎七月,王爺忙於政務常不在府裡,那日孟側妃開小宴,我人在廚房忙著,月盈卻突然跑來廚房告訴我,芸娘沒了生息。」

  「月盈?」誰呀?

  蘇嬤嬤將胡娘子拉到身旁。「月盈是胡娘子的閨名,她和芸娘是在宮中結識,兩人親如姊妹,後來王爺立府,芸娘便將月盈也一起帶到七王爺府。」

  安羽點了點頭,問:「胡娘子那時怎會在芸娘的院落?」

  胡娘子垂下眼睫,狀似悲傷地道:「因為芸娘有孕在身,所以我只要得閒便會去探探她,那時正是用膳的時間,我本是要陪芸娘用膳的,可當我去到時,芸娘已經倒在地上,桌上的飯菜動過,後來找了御醫相驗,那飯菜裡是有毒的。」

  屋裡沉默了會,蘇嬤嬤才問:「娘娘怎會突然問起這樁事?」

  「孟寄蘭差人捎了封信來,她上頭寫著可以以死明志,證明芸娘之死與她無關。」

  「哼,那是她的狡辯,要不是她突然開小宴,要求又特多,我怎會在廚房抽不開身!」蘇嬤嬤壓根不信。

  「蘇嬤嬤既然是在廚房,芸娘的晚膳必然也有經手,怎會讓人得隙下毒。」

  「芸娘習慣在小廚房裡自己動手。」

  安羽點點頭,垂眼思索,突地聽見外頭徐賁喊著王爺回府,她不禁趕忙起身,就見秦文略已經進屋。

  屋裡的人見到秦文略,欠了欠身後,便趕緊退到屋外。

  「這麼早回來,剛好陪我一道用膳。」她喜孜孜地道。

  秦文略寵溺地吻了她的額,「好啊。」余光瞥見蘇嬤嬤就坐在她身側要起身,他忙拉住她。「嬤嬤也一起。」

  「這怎麼好。」

  「有什麼不好,這兒是我的府邸,又不是宮中,那些繁文縟節就免了吧。」

  「王爺看起來心情像是不錯,看來很有進展。」安羽開心地替他布著菜。

  「二哥被禁足了。」

  「證據足夠嗎?」

  秦文略喝了口粥,笑意有點深。「證據會自個兒跑出來。」

  「什麼意思?」

  「不提那些,下個月和親王做七十大壽,你陪我一道去吧。」秦文略剛說完,安羽驀地眯起眼,教他不禁好笑問:「怎麼,你不想陪我一道去?」

  「當然想,可我認為照理說,你應該是不會希望我到那些場合去,尤其是我還在‘養病’中。」對外,談瑞眉因為中毒還在養病,而實情是她有孕在身,依他的個性應該會強迫她在家中坐牢才是。

  「和親王在輩分上算是我的叔公,是皇親宗室輩分最高的,皇上也得禮遇他幾分,這樣重要的場合,我當然得帶你去亮相,讓人知道你是我的王妃。」秦文略好笑地搖著頭。

  「你就不怕我去了,會教人認出我?」李家黑市入席者可是不乏一些皇親貴族,參與老親王壽辰的人,也都是皇親貴族呀。

  「他們瞧見的是扮男裝的安羽,又不是恢復女裝的你,還是有所不同,況且入席後是男女分席,那些人頂多只能瞥見你一眼。」

  「男女分席,可我又不識得那些人。」

  「放心,我會讓一些人的女眷去陪你說話,況且也可以讓蘇嬤嬤陪著你一道去,不成問題的。」

  「嬤嬤,你到時候定要陪著我去不可。」安羽撒嬌地窩在蘇嬤嬤懷裡。

  蘇嬤嬤有些受寵若驚,一時紅了眼眶。「只要娘娘一聲吩咐,老婆子自然是照辦的。」

  她一生都在宮中與王府,沒有子嗣,當初她視芸娘為己出,如今她更是在安羽身上找到身為人母的喜悅。

  秦文略瞧著兩人互動,臉上掛著笑,眸底卻是顯露奮力一搏的戾氣。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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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3 07:35:06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鴻門宴的意外收穫

  和親王生辰大壽,正午開始已有馬車陸陸續續地停在和親王府外,待秦文略帶著安羽入府時,已是接近掌燈時分。

  「待會蘇嬤嬤和胡娘子會帶著你去找些相熟的妃子夫人,用過膳後看出戲,咱們也就準備可以回府了。」

  「嗯。」她應了聲,卻見他將系在腰上的權杖遞給她。「這是?」

  「以防萬一,要是有個什麼不對勁的,你就差人把權杖交給守在馬車的徐賁,他會知道怎麼安排。」

  安羽眉頭一皺,總覺得今晚這場壽宴教她莫名的膽戰心驚。

  「別又胡思亂想了,小心折騰了肚裡的孩子。」秦文略打趣道,輕柔地扶著她下馬車,而蘇嬤嬤和胡娘子已經在馬車外候著。

  秦文略手中拿了個木匣當賀禮,一手挽著她進親王府,迎上前來的是和親王的三子兒媳平郡王妃。

  秦文略在她耳邊說了聲,便上前問候。「見過平郡王妃。」

  「這可難得了,都不知道多久沒瞧見七王爺了,老親王可總是日夜盼著你呢。」平郡王妃有些福態,面白玉潤,整個人就像是笑彌勒似的。「這位就是七王妃。」

  「見過平郡王妃。」安羽向前一步福了福身。

  平郡王妃眯起眼打量著她,就見她水眸潤亮含喜,鼻秀唇俏,活脫脫就是個小美人胚子。「真是討喜的孩子,教人一見就喜歡呢。」

  安羽噙笑道:「哪裡比得上平郡王妃,這般熱情照應小共的好長輩,王爺要是不說,我還以為是哪個漂亮姊姊呢。」

  這句話完全戳中了平郡王妃的心,立刻熱切地挽著她的手。「走,待會就坐在我身邊,我跟大夥好好地介紹你,我跟你說,有幾個適合走動,有幾個點個頭就行,走吧。」

  「多謝平郡王妃。」安羽也熱情地貼著她走。

  「王爺,這看起來似乎是不需要咱們跟著呢。」蘇嬤嬤不禁打趣道。

  「跟著吧,凡事小心。」待她們應了聲,秦文略臉上笑意漸褪,大步直朝主屋而去。

  和親王作壽,幾乎是所有的皇親貴族都到了,雖然是男女分席,但還是開了八座廳才有法子裝下所有的人。

  安羽在平郡王妃的帶領之下,認識了不少王妃夫人,甚至還有不少待字閨中的千金嫡女,她這過目不忘的腦袋都快要承載不住瞬間記載的流量,險些當機。

  幸好,這壽宴開得早,酉初就開桌了,她就坐在平郡王妃和永定侯夫人身邊,聽著女眷吃喝之間聊些朝中八卦,談些誰家閨女待嫁,朝中又有幾個尚未娶妻的年輕官員,完全展現了女人天生八卦的能耐。

  安羽只能說,這兒真是平和,完全嗅不出半點朝中的陰謀陽謀。

  吃吃喝喝過了,親王府主屋前廣場上的戲臺已經準備開演,女眷相邀著要前往看戲,安羽才剛起身,卻被隔壁的平郡王妃踫了下,教桌上的湯湯水水濺濕了衣裳。

  「唉呀,真是對不住。」平郡王妃見狀,忙喚著丫鬟,「翠凝,趕緊帶七王妃到西廂小院換件裙子。」

  「不用了,其實只是濺到一點點。」安羽不甚在意地道。

  「這怎麼成,席間全都是皇親貴族,衣衫不淨可是會引人側目,也顯得我這東家太不懂得待客之道,趕緊去換下,我給你留個看戲的好位子。」平郡王妃相當強勢,召來丫鬟便推著她往外走,先領著其他女眷去看戲。

  安羽沒轍,只能跟著那名為翠凝的丫鬟走,胡娘子和蘇嬤嬤皆跟在她身後。

  走著小徑避開了熱鬧的前院,過了一道垂花拱門,迎面而來竟是一列的丫鬟,手中都端著膳食,見她們急步而來,安羽趕緊避開一旁,就在丫鬟走過身側的瞬間,她突覺有一個力道將她往旁一推,在她還搞不清楚狀況時,雙手已經反射性地回抓,抓到推她的那只手,無奈重心抓不回的仍然往旁墜落,撲通一聲,她才驚覺自己掉進井中。

  蘇嬤嬤被擠開在另一側,聽見聲響,忙問:「月盈,發生什麼事了?」

  「嬤嬤,不好了,娘娘掉進井裡了!」

  胡娘子一嚷,幾個端膳的丫鬟全都停下,面面相覷,壓根不知道發生何事。

  「你們幾個還不趕緊將七王妃給救起,快呀!」蘇嬤嬤推開丫鬟,按在井緣往下瞧,只見底下暗得什麼都看不見。

  翠凝趕忙差了丫鬟去找小廝,胡娘子則趕緊跑到前院。

  「娘娘,你要撐住,你要撐住!」蘇嬤嬤聲嘶力竭地喊著。

  突地,底下傳來細微的聲響,「嬤嬤,我沒事。」

  「娘娘!」蘇嬤嬤喜出望外地喊著,只見翠凝已經提了燈籠往底下一照,果真瞧見安羽浮在井水裡。

  井水並沒有想像中的深,安羽看來還能踩在底部似的。

  「太好了,真是老天保佑。」翠凝松了口氣道。

  蘇嬤嬤一放鬆,險些腿軟在井邊。

  不一會,胡娘子已經將秦文略給找來,他鐵青著臉往井裡一瞧,臉色才稍稍緩和。

  「安羽,我將桶子拋下,你抓緊了桶子和上頭的繩索,我將你拉起來。」桶子一拋,安羽接住了桶子,照他的吩咐抓緊,才一下子功夫便將她給拉出水井。「你沒事吧?」壓根不管她渾身濕透,秦文略緊擁著她。

  「沒事,這井不深,底下好像迭著什麼東西,我的腳一伸直還能踩著底呢。」安羽被他摟得渾身發痛,知道他擔心自己,不禁打趣道:「說不準底下迭的是金磚,要不一般井哪有這麼淺?」

  秦文略一楞,跟丫鬟借了燈籠往底下一照,果真瞧見井的深處仿佛有些反光。

  「七王爺,七王妃渾身都濕透了,還是先到西廂小院換下衣裳吧。」翠凝見安羽渾身濕透,擔心極了。

  秦文略回神,應了聲,乾脆抱起安羽跟著翠凝走。

  「放下我,我沒事。」她頂多是嚇了一跳。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沉聲問。

  「就……大概是這條小徑小,方巧前頭有丫鬟急著端菜上桌,所以就擦撞了吧。」安羽語帶保留,不敢道出她覺得是有人故意推她一把,可問題是她覺得實在不合理,她未與人交惡,為何針對她實在教人想不透。

  談家現在都自顧不暇了,哪可能還派人對付她。

  秦文略沉默不語,後頭蘇嬤嬤和胡娘子急步跟著,一進了西廂小院,翠凝先找了布巾,再趕忙去找合適的衣物,秦文略就站在門外,突地聽見裡頭傳來安羽的尖叫聲,他回頭就踹門而入,尖銳的刀刃迎面劈來,他不假思索地踢開,抽出腰間佩劍應敵,邊喊著,「帶王妃走,快!」

  然而想走豈是那般容易,門口也湧入數名黑衣刺客,房裡一陣黑影交錯,蘇嬤嬤以身護主,胡娘子則已經嚇得面無血色。

  秦文略單打獨鬥,卻壓根不見落下風,他出劍淩厲,毫不留情,邊應敵邊往裡頭退,一腳踹翻了紅梨木圓桌阻隔刺客向前,單手抄起安羽將人推進了夾間,回身腰間挨了一劍,胡娘子嚇得大叫。

  安羽想推開夾間的門查看,但又怕自己會累及秦文略,只能握住雙手貼在門上等著,直到外頭的騷動像是平息了,聽見胡娘子喊著王爺,她才推門一瞧,就見秦文略拄著劍,一手捂著側腰。

  「王爺,你沒事吧?」她直瞪著他按在腰上的手早已被血染紅。

  「沒事。」秦文略吸了口氣,打量著她。「你沒事吧?」

  「我怎會有事。」安羽趕忙攙著他到床邊坐下,想要查探他的傷勢,卻遭他阻止。

  秦文略啞聲道:「拿我的權杖給徐賁,快。」

  安羽二話不說地摘下權杖交給胡娘子。「月盈,麻煩你了,動作要快!」

  胡娘子嚇得滿臉是淚,用力地抹幹後,接過權杖就往外跑。

  「王爺,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安羽低聲問,掀開他的衣袍,就見腰側被劃開了一個口子,她從房裡找出衣料撕成條狀,綁在他的傷口上。「我覺得不太對勁,平郡王妃莫名地推了桌,濺濕我一身,吩咐人非要帶我到西廂小院換衣裙,而那叫翠凝的丫鬟到現在也不見蹤影,也不知道是被殺了還是跑了……王爺,你有事瞞我!」

  秦文略額上微覆薄汗。「我以為應該是會找我動手,沒想到竟是對你下手,真的是我失策了。」

  「所以你明知道這是一場鴻門宴?」

  「是鴻門宴,但也是宮變的絕佳時機。」

  「二王爺要造反?!」安羽詫道。

  「可不是,親王壽宴是他的絕佳時機,因為我必須出席,而這也是他讓親二王派的人動手除去我的好時機。」秦文略見她氣得說不出話,一臉歉疚地撫著她的臉。「我不敢留你一人在府裡,只好將你帶在身邊,豈料竟會是如此。」

  他必須製造讓有心人起兵造反的契機,於此同時也會將自己引入險境,而他自私,寧可將她帶在身邊共患難,也不願將她獨自丟在王府裡,擱在他看不見的地方。

  「你竟敢瞞著我?!」

  「抱歉,讓你受到驚嚇了。」

  他不說還好,一說就教安羽光火。「你以為我到底在生什麼氣?我受到驚嚇又如何,我氣的是你不先把事情告訴我,你讓我無從幫你!」要是早知道有這些事,她會有所防備,不會累及他。

  「我只是不想讓你擔心。」

  「不讓我擔心,卻是讓我受怕,要是這個局是和親王布的,咱們現在還能往哪逃?」最可怕的是不知道敵人到底是誰,到底該往哪裡逃。

  「放心,我在外頭布了兩衛兵馬,暫時待在這裡不會有什麼問題。」秦文略往她肩頭一靠。

  「遠水救得了近火嗎?」

  「那把遠水不是拿來救近火的。」

  「不然呢?」

  話才落,外頭便響起雜亂的腳步聲,齊齊地朝這小院而來。

  秦文略讓蘇嬤嬤將一身狼狽的安羽帶進夾間換套衣裳,獨自坐在床上恭候眾人到來。

  「秦文略,你這是在做什麼,膽敢調兵包圍親王府!」一進門劈頭就怒斥的正是平郡王,雙眼直瞪著他。

  秦文略噙笑道:「郡王怎會知道我在這兒?」

  平郡王頓了下。「有丫鬟通報,我當然知道你就在這兒!」

  秦文略輕點著頭,目光落在地上的斷肢殘幹。「平郡王果真是好膽識,竟能視若無睹這些屍首。」

  平郡王瞥了眼底下,撇了撇唇道:「我怎會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該不會是你在朝中樹敵,將賊人給引進了親王府吧?」

  「也許,很抱歉給親王府帶來麻煩。」他煞有其事地說著。

  「不管那些,先將外頭的兵馬給撤了,否則明日我告到皇上面前,告你擅調兵馬,視同造反。」

  「郡王不用擔心,那些兵馬不過是為了保護我。」

  「你真以為那些兵馬保護得了你?」平郡王哼笑了聲,一彈指,身後驀地聚集了一票黑衣人。

  秦文略不禁笑眯了眼。「就說了,就算我得罪了人,想取我的性命也不需要跟進親王府,只是郡王找的刺客實在不怎麼樣,好歹也找些大內高手,要不交手起來怎麼教人盡興呢。」

  「你就儘管笑吧。」平郡王說著,突地不遠處傳來爆炸般的聲響,他抬頭朝皇宮的方向望去,喜笑顏開地道:「眾人皆說七王爺文武雙全,依我看來也不怎麼樣,你再擅謀用計,也想不到二王爺會在今晚發動宮變,如今他已經進宮了,明兒個帝位就要易主了!」

  「你真的認為打進宮的是二王爺?」秦文略好笑問。

  「什麼意思?」

  「其實昨兒個四哥也跟我借了一點兵馬,我大概撥了兩衛的人給他,他興沖沖的,就等著今晚和二哥一戰,你說,誰會贏?」

  「你瘋了,你竟夥同四王爺造反?!」

  秦文略不禁放聲大笑。「親王府上下都能幫著二哥要除去我,為什麼我就不能借兵給四哥?」

  「你!」

  秦文略驀地站起,怒喝一聲,「應多聞,還不將刺殺本王的亂臣賊子拿下!」

  就在平郡王呆楞的當下,應多聞從屋頂躍下,一劍揮過,站在平郡王身邊的兩名黑衣刺客無聲無息倒下。

  「來人,全數拿下!」應多聞一聲令下,京衛隨即從四面八方湧來將平郡王團團包圍。

  應多聞隨即走進屋內,作揖。「下官來遲,王爺恕罪。」

  「外頭狀況如何?」

  「二王爺與四王爺交戰于西泰門,兩人皆亡,而四王爺領的京衛已經將二王爺的人馬都制伏。」

  「和本王猜想的相去不遠。」橫豎他們兄弟的命運,大抵就是這樣吧,自相殘殺,一直是皇族的宿命。垂眼忖了下,他才又啟口道:「對了,待會派人清查親王府的所有水井。」

  「水井?」

  「對,王妃意外落井,發現井底似乎迭有東西,你派人確定一下。」秦文略莞爾一笑,這大概算是今晚最意外的收穫了。

  翌日,秦世淵沉痛地替兩位兒子收屍,封了兩座王府,留下皇嗣,其餘牽扯在內的皇親貴族,凡是從水井裡搜出銀餅者,男者流放三千里,女者進入教司坊。

  最終,各親王、郡王府邸裡找出的銀餅約莫一百一十萬兩,一場由西北支援到朝政肅清的計謀,到此,可以算是告一段落。

  「你呢?」安羽問著剛從外書房回來的秦文略。「你不是說你借兵給四王爺,皇上沒有追究這件事嗎?」

  「這是他要的結果,哪怕他真要追究,也不過是重起輕放,光看他將應多聞升為京衛指揮就可知曉。」他雖是負傷告假在家休養,但想要知道朝中的消息壓根不難,謝問一下朝就替他帶來第一手的消息。「今日御醫進府替咱倆都診治過了,御醫也猜得到我大約什麼時候傷癒,屆時皇上就會召我進宮,是賞是罰,到時候就知道了。」

  「然後呢?」

  「什麼意思?」秦文略睨她一眼。

  「皇上會怎麼對付你?」那個腦袋不是很正常的父親,慫恿煽動兒子們自相殘殺,而會讓他成為箭靶,那就意味著他早已和皇位絕緣,既然如此,天曉得那個抽風皇上接下來是不是要賞他一道墓碑?

  「說真的,我心裡沒底,但我盡可能的照他的意思去做,我讓他知道我很願意當個棋子。」他不能隨便一搏,因為他還有她,他必須走最正確的路,以確保可以讓她無憂地在王府裡生活。

  「如果他還是不滿足呢?」

  「那咱們就逃吧,逃到天涯海角去。」

  「好,咱們走吧,離開京城,我養你!」她知道他的財產都是朝廷俸祿,一旦不當王爺,他等同一無所有,但沒關係,她有本事養他。

  秦文略聞言,不禁低低笑開,輕柔地吻上她的唇。「那也得等你把孩子生下再走。」他不忍告訴她,沒有皇上旨意,他是離不開京城的。

  「還要很久呢。」她輕撫著還不見隆起的肚子。

  他俯身,隔著衣料輕吻她的小腹,適巧門板被推開,蘇嬤嬤見狀又趕緊關上了門。

  安羽急喊著,「嬤嬤,我餓了,別把我的午膳端走啊!」

  蘇嬤嬤赧著老臉,領著胡娘子和幾個丫鬟將午膳端進門。

  「嬤嬤其實也該好生歇著,昨兒個嚇煞你了。」

  「不打緊,只要王爺和娘娘無恙就好。」蘇嬤嬤說著,不自禁朝秦文略叨念著。「王爺既是告假養傷就該好好地躺在床上,還見什麼幕僚?」

  見他乖乖聽訓,安羽不禁呵呵笑著。「是啊,有傷就要好好養著嘛。」

  「好,我待會就陪你一道躺。」

  「最好是。」她笑嘻嘻地道,伸手接過胡娘子遞來的湯,卻瞥見胡娘子袖子底下的手腕上有傷,而且像是……抓傷。她緩緩抬眼,笑問:「怎麼手受傷了?」

  胡娘子苦笑,還沒開口,蘇嬤嬤便已先替她答了。「無非是昨兒個混亂中受的傷,她呀也不說一聲,就自個兒胡亂抹著藥。」

  「這怎麼成,待會拿瓶玉清膏去。」

  「月盈,還不謝過娘娘。」

  胡娘子感激地道了謝,布好了菜後,便退到門外去。

  安羽有些心不在焉地吃著飯菜,回想昨晚事情發生的一瞬間,眉頭不禁微皺著。

  當所有膳食都撤下,房裡只余兩人時,秦文略伸手撫著她額頭淡淡的皺痕,問:「怎麼了,瞧你一直都皺著眉。」

  安羽皺了皺鼻子,想了一會才道:「你覺得月盈是個怎麼樣的人?她和芸娘真的親如姊妹嗎?」

  「你怎會突然問起這個?」

  安羽有些猶豫不決,畢竟這只是她的推測和想像,但要是不經查證說出口,就會變成污蔑。

  「在我面前,你有什麼話不能說的?」

  歎了口氣,安羽只好從孟寄蘭的那封信說起,再帶到昨晚落井的前一刻。「當然,這只是我在胡思亂想,湊巧連結在一塊罷了。」其實,教她敲起警鈴的,是因為當初蘇芸娘死時,胡娘子是第一個發現者。

  一切聽起來都合情合理,矛頭全都指向了孟寄蘭開宴卻背地裡殺人,可如果將胡娘子與蘇芸娘的交情拿開,就會覺得事情並不單純。

  秦文略聽完,濃眉跟著深鎖,教安羽不禁內疚了起來。「就說了,是我胡思亂想,你別跟著我起舞。」

  「不,我心裡也有個疙瘩,倒不如想個法子測測,要是你想岔也得還胡娘子一個清白,但如果真是她……她至少要告訴我為什麼。」

  「嗯……」她也很想知道為什麼,因為她想不透的也是這一點。

  就算兩人並非親如手足,但要殺一個人必須有足夠的動機。她想知道的是胡娘子的動機,想知道那會不會是旁人安插在王府裡的眼線,哪怕可能危急七王府的皇親重臣都被肅清了大半,但防患未然是必要的。

  查清楚總是好的,心裡放著疙瘩,只會讓人愈來愈多疑。

  陰霾的天候愈近黃昏,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潮濕的味道,尤其走在前往小院的小徑上,林木間更透著一股即將下雨的青草土味。

  安羽無聲地走著,走進那座角門附近的小院。院門不大,院落格局也是小巧取勝,正面三間房,上了廊,過中堂直入後院,後院裡月季花正盛放著,有單瓣、重瓣,有小如櫻桃,亦有大如手掌的,白的、粉的、黃的、紅的、玫瑰紅、艷桃紅,就這般爭奇鬥艷地佔據了後院每個角落,任由香氣在夜色裡幽雅地浮動著。

  不知怎地,她竟有些恍惚。

  閉了閉眼,往前走了幾步,瞧見一座墳,而胡娘子就蹲在墳邊拔著野草,一旁還擱了只木桶。她望向那些或艷開或含苞待放的月季花染上一片濕潤,一叢叢充滿生命力的往上延展著。

  她想,這裡的一草一木應該都是胡娘子親手照料的,就連墳,也是她細心地除去雜草,才能讓這座小花園如此地生氣蓬勃。

  她誤會她了嗎?是她不該再追究這件事嗎?

  正要回頭,不慎踢到了一旁的小石,發出了聲響,胡娘子猛地回頭,那神情像是萬分震愕恐懼,哪怕只是一閃而逝,卻也教她捕捉得一清二楚。

  「娘娘怎麼會來到這裡?」胡娘子趕忙起身,見她身後壓根沒人。「怎會連個丫鬟都沒帶在身邊?」

  安羽笑了笑,道出之前想好的說詞。「王爺說這座小院裡擱了把琴,所以我就來幫他取琴。」

  「在琴房,我帶娘娘過去。」

  安羽點點頭,跟在她的身後。琴房就位在三間房的右側間,書架上擺了不少書畫,更有不少琴譜,她正翻閱著,胡娘子已經將掛在牆上的琴取下。

  「王爺偶爾會到這裡彈琴,這琴我只要一得閒就會取下擦拭。」

  安羽側眼瞧著胡娘子若有所思地抱著琴,眉眼一沉,輕聲道:「你為何要毒死我?」

  胡娘子楞了下,像是疑惑自己聽見什麼。「娘娘,你說什麼?」

  「我說……月盈,你為什麼要毒死我?」那般輕柔的嗓音伴隨著震天價響的雷鳴,嚇得胡娘子松了手,琴掉落在地,腰折弦斷。

  她瞠圓了眼,閃電瞬地映亮了房裡,嚇得直往後退,轟的一聲,雷聲大作,雷鳴迭聲而起,伴隨著疾風驟雨,她跌坐在地,閉上眼哭喊著,「我不是故意的!芸娘,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安羽直睇著她,無聲地歎了口氣,望向門外的秦文略和蘇嬤嬤。

  「為什麼?」秦文略大步踏進房裡,沉聲質問著。

  「月盈,你怎麼可以這麼做,你和芸娘情如姊妹,你怎能下得了手,還在我面前虛情假意?!」蘇嬤嬤沉不住氣地沖上前抓著她。

  胡娘子張眼,見秦文略已逼到面前,還有緊抓著自己的蘇嬤嬤,她驚懼不安的好像現在才看見安羽。

  「我……我是被逼的……那時,宮裡有個貴人托了楚尚宮來探我,給了我一包藥,她說貴人不希望芸娘肚子裡的孩子出世,要我照辦,我不肯……她說如果我不照辦,便要毀我全家,要我三思……我托了人回家探望我的家人,才知曉我爹爹莫名其妙在街上與人爭執被打死,我怕,我怕如果我不照做,我的兄長姊妹也會出事,可我誰也不能說……」胡娘子聲淚下地哭喊著。「所以,我慫恿著孟側妃開小宴,趁著蘇嬤嬤在廚房忙著時,來到芸娘這兒,在她的晚膳裡下了藥,我想那應該只是打胎藥,我真的不知道那是毒,我真的不知道!」

  「你為何不跟本王說?!」秦文略怒吼著,一拳擊在桌上,裂出了條縫。

  「我不敢說!芸娘死後我就更不敢說了!我怕我毒死芸娘的事會被發現,所以才會把事都推到孟側妃開小宴……」

  「所以當娘娘開始查這事你就擔憂了,趁亂將娘娘推進井裡?」

  胡娘子跪伏在地。「是我的錯,我怕王爺發現,我怕嬤嬤發現……」向來冷靜自持的她竟像個孩子般嚎啕大哭。「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每天都到墳前請求芸娘的原諒,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秦文略冷肅著眉眼,一把揪起她的發,冷聲道:「本王問你,你是否與二王爺一派有所瓜葛?」

  「沒有,奴婢沒有!奴婢不知道昨晚會發生那些事!」

  「本王再問你,宮中那位貴人是誰?」他如果沒記錯,楚尚宮是六尚首席,與皇后最為親近。

  胡娘子抖著唇,好半晌才道:「楚尚宮說……是皇上。」

  安羽聞言,不禁瞪大了眼。

  「不可能!」秦文略想也不想地道。

  「奴婢不知道,可是當初楚尚宮是這麼說的。」

  秦文略將她推開,胸口劇烈起伏著,安羽趕忙安撫著他,緊握著他的手。

  好一會,秦文略才啞聲道:「嬤嬤,將她帶走,本王不想再見到她。」

  「是。」

  「王爺,是我錯了,我知道錯了,不要趕我走!」胡娘子喊得聲嘶力竭,可蘇嬤嬤已經差了幾個粗使婆子進屋拉人。

  門外雷聲轟轟作響,吞沒了胡娘子的呼喊聲,安羽將秦文略拉到一旁坐下,看著外頭的風雨,她不禁有點後悔,也許她不應該硬要去揭開事實的真相,讓意外揭開的案外案成了痛擊他的利器。

  如果真的是皇上下令,那麼就真的太傷他了。是他拿戰功去求的恩典,是皇上允許的,然而卻在背地裡惹出一屍兩命……如果這真的是真相,真相就太傷人了,她怕他無法釋懷。

  「蘇秦,宮中傳話真真假假,你應該比我還清楚。」半晌,她才枕在他的肩頭上喃著。

  「我知道。」

  靜靜的,誰也沒有再開口,等到雨停了,兩人才牽著手回到主屋寢房,安靜的用過膳,相擁入睡。

  這一晚,秦文略作了一個夢,夢見小院裡的月季花全都雕零了。

  就在他驚醒時,宮中傳來旨意——

  「王爺,來的是皇上身邊的黃公公,要王爺與娘娘一道進宮,王爺進毓泰殿,而娘娘前往坤甯宮,說是皇后娘娘要祝賀娘娘有喜。」因為秦文略在養傷,徐賁代接了旨意,神色惴惴不安地將旨意一字不漏地說著。

  秦文略垂斂長睫,半晌才道:「徐賁,拿本王腰牌,讓應多聞調派所有的京衛兵馬,封住皇宮八大宮門。」

  「……王爺?」

  「去!」

  徐賁猶豫了會,終究拿了腰牌離開。秦文略沉著眉眼不語,但凡要傷害他的妻他的兒之人,不管是誰,一律殺無赦!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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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3 07:35:4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名正言順成夫妻

  馬車裡,秦文略緊握著她的手,眼看著宮門在前,他低聲道:「你還是回府等我吧,你不進宮,也不算抗旨。」

  安羽睨他一眼。「橫豎不就是進宮一趟罷了,就當是增廣見聞。」早上她得知宮中內侍傳旨,便將徐賁找來問清楚,不等秦文略開口,她便決定要進宮,還立刻讓蘇嬤嬤幫她穿上王妃冠服。

  「宮裡有什麼好看的。」他哼笑了聲。

  「宮裡沒什麼好看的,可是宮裡有你,你在哪我就在哪,我們說好的。」

  秦文略歎了口氣,見馬車已停下,才壓低嗓門道:「一會內侍會用軟轎抬著你進坤甯宮,徐賁會跟著,要記住,宮裡給的吃食全都擱下,就說你因為有喜所以沒食欲即可。」

  「放心吧,在宮裡能有什麼事。」

  秦文略直睇著她,不敢也不肯告訴她,宮中才是最可怕的地方,什麼事都會發生,再者他昨晚作了惡夢,教他至今依舊心神不寧。

  「走吧。」她輕推著他。

  秦文略溫柔地牽著她下馬車,她一落地才發現這一身大禮服還真不適合在這種熱死人的天氣穿,還有這珠冠也太重了一點。

  心裡暗暗地腹誹了下,便見有內侍抬著軟轎走來,先向他倆問安施禮,接著擱下軟轎示意皇后已在坤甯宮等候多時。

  「一切小心,待會我去接你。」秦文略親自扶著她上軟轎。

  「嗯。」她應了聲,軟轎已抬起,就這樣搖搖崗擺地被一路抬到坤甯宮外,接下來她得要自個兒用走的。

  「娘娘無需擔心,既是皇后娘娘祝賀娘娘有喜,話也不會說多,大抵是一些賞賜罷了。」徐賁走在她的身旁,讓她搭著手,製造幾分虛弱的模樣,就盼皇后娘娘可以提早放人。

  安羽笑了笑點頭。說來倒也湊巧,昨晚胡娘子才剛說那些話,今兒個內侍就來傳旨意,要說他心裡不彆扭,她才不信。

  就是怕他胡來,她才硬要跟,如此一來,至少她在這兒,他行事會三思。

  剛踏上廊,外頭突地傳來雨聲,她回頭望去,豆大的雨點落在青石板上,燙出了陣陣暑熱的氣味,她望向遠方,白茫茫的一片,閃電在厚雲層裡妖詭地吐信,整片大地被雷聲震得微微撼動。

  這是好兆頭嗎?她暗忖著。

  「七王妃,請往這兒走。」一旁的內侍催促著。

  安羽拉回心神,扶著徐賁的手徐步踏進了宮裡,徐賁先退上一步,跪伏問安,安羽則上前一步福了福身。

  「臣妾見過皇后娘娘。」

  「有身子的人了,趕緊平身。」上頭傳來一道蒼老的嗓音,一會又道:「賜坐。」

  宮女立刻搬了座鋪著錦衾的圈椅,她端坐著,始終垂著臉等候問話。

  「抬起頭來。」

  安羽溫順地抬眼,只見皇后比她想像中還要衰老,她不禁猜想許是二王爺近來遭禍而亡,所以才教她如此憔悴。余光驀地瞥見皇后側面的簾子裡坐了個人,教她不由一怔,隨即正色。

  有誰能隨意地進出皇后的寢宮?恐怕只有至高無上的皇上了!

  所以,這是個圈套?但,用意呢?

  照道理說,剛沒了兒子的皇后沒道理在這當頭召她進宮,而蘇秦忌諱的也是這一點,但為了不讓他衝動行事,不願他抗旨,所以她告訴自己非來不可,豈料,這裡頭果真有著她想不通的計謀。

  「七王爺的傷勢如何了?」皇后的嗓音無波地問著。

  安羽神色自若地道:「王爺的傷勢好許多了,多謝皇后娘娘關心。王爺他現在應該在毓泰殿,不知道皇上找他去有什麼事呢。」

  想不通就別想了,注意眼前的情勢,能閃就閃,能避就避,要是避也避不開,她也只能聽天由命了。

  「真是為難他了,明知道他身上有傷,皇上怎麼還將他召進宮呢?」

  「臣妾也不知道。」她臉上笑意不變,心裡腹誹難怪蘇秦不喜歡進宮,原來當一家子聚在一起全都要戴著面具演戲,還真是眼不見為淨的好。

  現在她只需要應對得當就好,不主動發問,皇后問什麼她答什麼,就這樣一搭一唱,稍嫌冷清的對談中,皇后仿佛覺得時候也差不多了,便讓一旁的宮女端了杯酒到她面前。

  安羽微皺起眉,正忖著該怎麼拒絕時,就聽皇后道:「近來皇嗣雕零,而你適好有喜,本宮認為這是皇家之喜,所以賜你一杯禦釀,本宮望你喝了這杯禦之後,可以平平安安,順順遂遂。」

  後頭的徐賁忙道:「皇后娘娘,七王妃有喜,禦釀恐是太烈了。」

  「正因為烈,所以才賞了一小弓,七王妃不會介意吧。」

  「……不。」這不是介不介意的問題,而是眼前的狀況,就算蘇秦不提醒她,她也覺得這杯酒喝不得。

  可吊詭的是,皇上就坐在簾後,難道這是他的主意?就如當初他差人脅迫胡娘子毒殺了蘇芸娘,可為什麼?

  蘇秦的兒子是他的親孫,他為何不要?

  安羽捧起了酒杯,低聲道:「娘娘,臣妾近來孕吐得厲害,有時總會想,乾脆就別要這個孩子了。」

  「這是什麼渾話,你身為一個母親怎能說這種話!」皇后不快地低斥著。

  「臣妾這般說確實是不妥,但臣妾認為,倘若有一天這個孩子會累及他的父親的話,臣妾寧可不要他。」她在試探,她在確定皇上是否真的要捨棄她肚子裡的皇孫,只要一個回應,她就能確定。

  「你如何以為懷中孩兒會累及他的父親?」簾子後的男人啟口了。

  安羽心口為之一窒,她並沒有猜錯,真的是皇上!她端正了臉色,低聲道:「只是臣妾的想像,臣妾認為,只要七王爺能好好的,臣妾沒有什麼不能捨棄,哪怕是臣妾的性命。」

  「既是如此,你是否該證明己意?」

  證明?就是要她喝下這杯酒?讓她喝下毒酒,好逼蘇秦造反?這就是皇上最終要除去蘇秦的手段?

  「臣妾自然能夠證明,但臣妾忍不住想,究竟該要怎麼做,皇上才能相信七王爺的赤忱忠心。」

  「你的作為足以證明一切。」話落,又道:「皇后何不敬七王妃一杯,祝賀皇家有喜?」

  皇后微頷首,待宮女倒上一杯禦釀,隨即一飲而盡。

  安羽緊握著手中的酒杯,余光瞥見徐賁不知所措的臉。她歎了口氣,心想,也許皇上不要皇孫,是為了讓即將上位的八王爺無後顧之憂,皇上要的不是她的命,而是不希望其他皇嗣的血脈傳承。

  既是如此,就喝下吧!

  跟他賭了,橫豎她都非喝不可,只盼皇上不是個真的喪盡天良的混蛋。

  就在她仰頭欲一飲而盡時,外頭突地有了騷動,有位禁衛打扮的男子來到殿外,高聲喊著,「啟稟皇后娘娘,七王爺造反,命應多聞領了一萬多名的京衛包圍了八大宮門,如今七王爺領著一小隊精銳往坤甯宮而來,求請聖裁。」

  安羽錯愕地瞪大眼。

  只見皇后欣喜若狂地起身,朝著簾子喊道:「皇上,你瞧吧,我就說了七王爺必定會造反!」

  安羽看著皇后近乎歇斯底里的狂喜,恍然大悟,原來今日的局是皇后所設,而皇上不過是如蘇秦所說,許多事並非他所為,他只是冷眼旁觀偶爾推波助瀾……可恨的是,蘇秦著了道了!

  「來人,傳令下去,七王爺造反,格殺勿論!」皇后高聲喊著。

  「慢著!」安羽話落,將杯中酒一而盡。「皇上,臣妾願以死明志,證明七王爺無造反之心。」

  「他都已經派兵包圍宮門了,這還不是造反?皇上還不下旨?」皇后目露凶光,一把掀開簾子,揪住秦世淵的手。「皇上,這是明目張膽的造反,皇上要是不下令,豈不是……」

  話未盡,她突地吐了一大口血,就濺在秦世淵的龍袍上。

  宮女驚呼著,內侍也趕忙迎向前去,安羽更是錯愕得搞不清楚狀況,卻只聽秦世淵冷聲道:「豈不是如何嗎?皇后好狠的心,文法死了,就想找別人當墊背的,連朕的皇孫都不放過?」

  「你……」皇后幾乎快瞪凸了眼,爆出青筋的手緊抓住他的。

  秦世淵湊近她,在她耳邊低喃,「你自個兒下的毒,味道如何?」

  「你……」皇后一張口,便湧出大口大口的黑血,枯黃的指頭直指著他。

  「皇上,七王爺……」一個奔到殿前的禁衛連話都還未說全,便遭人從背後給砍倒,一腳踹開。

  安羽回頭望去,就見神似惡鬼般的秦文略,他手持長劍,赭紅朝服上可見血跡。她沖過去,將他緊抱住。

  「蘇秦,你冷靜,你冷靜!」

  豈料,秦文略一把將她抱起,拔聲喊道:「禁衛戒備,護駕!東南角殿簷上有弓箭手,避開!」幾乎就在他大喊的同時,箭翎已如大雨般射落,他抱著安羽往殿內避,徐賁立刻沖上前去,護在秦世淵身旁。

  「護駕、禁衛護駕!」皇上身後的貼身內侍尖聲喊著,殿外禁衛則訓練有素的散開,護駕的護駕,緝拿刺客的緝拿刺客,坤甯宮的門瞬地被掩上。

  「你沒事吧?」秦文略粗喘著氣問。

  安羽雖對突來的變化摸不著頭緒,但還是應了聲。「我沒事,只是……」驀地,覺得胸腹間有些難受。

  「安羽,你怎麼了?」秦文略不住地撫著她的背低問。

  「沒事,我只是……」話未完,哇的一聲,她吐了他一身。

  「安羽!」

  「你冷靜點,你是沒瞧過女子害喜嗎?」秦世淵讓貼身內侍和徐賁護著來到他身旁,秦世淵沒好氣地往他額頭一拍。

  「孕吐?」秦文略楞了下,瞧她吐出的穢物並無黑色,就像是每日她用過早膳後所吐的穢物差不多。

  安羽喘了口氣,虛弱地倒在秦文略的懷裡,側眼看著皇上。

  「一會讓七王妃先到後殿歇會,讓御醫替她診脈,朕有些話要跟你說。」秦世淵疲憊地說。「咱們父子已經好久沒有好好說說話了。」

  安羽不禁想,也許皇上並沒有她想像中的抽風吧。

  確定了安羽安好無恙,秦文略才到偏殿見秦世淵,就見他神色萎靡不振,而內侍剛端了碗湯藥給他。

  秦文略站在殿外打量著,不禁想,才多久的時間,竟教他蒼老至此,何時連發色都花白了,自己怎麼都沒發覺?

  「你還杵在那邊做什麼?」

  秦文略回神,踏進了殿裡,貼身內侍退出門外,小心恭敬地關上了門。

  這會換成秦世淵打量他半晌,才讓他在身旁坐下。

  「朕以為你真會叛變。」他突道。

  秦文略垂下眉眼。「兒臣記得皇上曾說過黃公公這些年偏于二哥,常與二哥私下聯繫,所以今兒個黃公公進王府傳旨,兒臣便覺古怪,於是先讓應多聞領兵封住宮門,兒臣先入內確定宮中狀況。」

  他認為黃公公是受皇后差使,代傳旨意,為的是要將他和安羽分開兩處,而皇上若是在坤甯宮,那就代表安羽是暫時安全的。

  「你就不怕錯估情勢,落得造反罪名?」

  「那就當兒臣誤判情勢。」

  秦世淵不禁低低笑開。「朕幾個皇兒裡頭,就數你最像朕。」而後,又補了一句,「但你也是最不適合當皇帝的皇兒。」

  「兒臣不想當皇帝。」他直言道。

  「朕知道,所以朕很私心地利用了你,就從你為你的侍妾求恩典開始,朕就開始策劃這一切,但朕沒想到皇后竟心狠於此,會差人毒殺你的侍妾。」

  秦文略沉默不語,秦世淵也毫不在意地自顧自地道:「朕允了你的恩典,引來你二哥的不滿,尤其當時眾皇兒裡頭,唯有你即將有子嗣,他們自然視你為眾矢之的,文法的心思不正,自傷嫁禍,朕冷眼旁觀著,朕要看朕的皇兒們為了皇位會鬥到什麼地步,然就在文法和文規各自扣押了西北軍糧後,朕再也忍不住了!一個個只有私欲而未將百姓生死擱在心上,憑什麼坐上皇位!」

  秦文略垂著眼,沒有回答。

  他不知道還能說什麼,在皇宮長大的他,從未感覺到平頭百姓有的親情,他不渴望也不稀罕,他所做的一切只是為了保護安羽。

  「只是朕也沒想到皇后竟喪心病狂至此,打算誘你夫妻倆進宮,押了七王妃逼你率兵圍皇宮,形同造反,要不是你早已猜中,此刻朕已死在亂箭之中,而她正好可以將這罪名捫在你頭上。」

  「因為二哥有子嗣,她可乙太皇太后的身分輔佐幼帝。」所以皇后的心思壓根不難猜。

  「是朕不該一時心軟,留下皇孫。」

  「皇上要是不心軟,兒臣會心寒。」所有的枝節都是有跡可尋,如果皇上沒有留下二哥的子嗣,他會真以為是皇上差人毒殺芸娘,那麼今日包圍皇宮,恐怕他是真要造反了。

  秦世淵疲憊地苦笑了聲。「文略,朕老了。」

  「皇上是累了。」

  「是啊,朕是累了……再不成材也都是朕的兒子,可朕不出手,任由他們自相殘殺……為了江山社稷,朕只能選擇當個殘忍的父親。」他突地扣住秦文略的手。「可是朕再殘忍,也不會無故傷害自己的血脈。」

  「……兒臣知道。」

  「你九弟是個癡兒,而你八弟是個心慈仁善之人,舅家無勢,他是個盛世裡需要的帝王。」

  「兒臣沒有意見。」

  「朕希望在你八弟登基後,你可以輔佐他,屆時你如果要離開京城,你那性子溫厚的八弟不會為難你的。」

  秦文略輕點著頭。事實上,他跟八弟不熟,上一次見到他時,他還不滿十歲,也不知道他現在是什麼樣子了。

  「你今日救駕有功,想要什麼封賞?」

  「兒臣只要安羽,安羽是兒臣給她取的小字,兒臣這一輩子只要她就足夠,兒臣要她是永遠的正妃。」言下之意是不因談家有任何罪事延及她身上,也不希望他哪天福至心靈又賞他兩個側妃。

  秦世淵不禁哈哈大笑。「雖說因為朕,害你失去了最寵愛的侍妾,但朕也替你找了個有情有義有膽識的姑娘當正妃,皇后賜她酒時,她多聰明,早知道朕就在一旁看著,她也不點明,逕自說著倘若有天孩子會傷及你時,她會捨棄孩子,甚至是捨棄自己的性命,朕問她如何證明,她便把酒給喝了,她喝得義無反顧,朕讚賞極了,也慶倖早一步差人將毒酒給換過。」

  秦文略楞了下,眉頭皺得死緊,就怕她要真是喝下毒酒,要他怎麼來得及搶救。

  「你回去翻王妃金冊吧,朕的答案就在裡頭,就算她倆性情不同,但至少掌心都有紅痣。」

  秦文略有些意外地瞅著他,又聽他道:「朕是皇帝,朕也是你的父親,你……已經許久不曾喚朕一聲父皇了。」

  「……父皇,兒臣不擅於嘴上取巧,可兒臣的心思,父皇應該都懂。」

  「是啊,如果你不是這般情深意重之人,朕原是屬意你登基的。」

  「父皇,兒臣只想要自己想要的,其餘的,給他人吧。」宮中牢籠圈住了皇家的孤寂,而他只想逃出宮中,一點也不留戀。

  帶著安羽回到七王府時,適巧雨停了,雲開見月,滿天星斗。秦文略原本想帶著她一道賞星光,可惜一杯禦釀讓她至今還昏昏沉沉。

  回到寢屋先將安羽安置好後,他差了徐賁將王妃金冊取來。

  翻開金冊一看,他不禁托額失笑。

  「王爺,怎麼了?」徐賁不解的問。

  「沒事。」他將金冊收好,打算明日安羽清醒時再翻給她瞧,讓她知道父皇有多麼神機妙算,打一開始金冊上寫的王妃名諱就是談瑞秋。

  酷熱的大暑,熱氣幾乎要蒸騰整片大地,就連林木花草都快要奄奄一息。

  秦文略一回到王府,他那正身懷六甲的王妃便迎了過來,先幫他解了冠,換了常服,隨即替他梳理,洗去一身暑氣,而後又是遞涼水又是替他按摩放鬆肩頸。

  「這樣的力道好媽?」安羽笑得一臉狗腿地問。

  「……你又想做什麼了?」秦文略笑眯眼回問。

  安羽笑咪咪地窩進他的懷裡。「老公,你最疼我了。」

  「然後?」

  「只要是我的願望,你都會幫我達成,對不對?」

  「嗯哼。」

  「我現在有一個小小的願望。」

  「嗯。」

  「今晚李家牙行有黑市,我……」

  「我想起我還有事務要辦,先去外書房了。」

  「蘇秦!」安羽立刻巴住他,捧著他的臉。「做人不要太過分了,茶也喝了,按摩也舒暢了,不知道感恩圖報該怎麼寫嗎?」

  「我沒要求,是你免費的招待。」秦文略毫無愧意地道,對她送來的禮一律收下再說。

  「得了,這天下有白吃的午餐嗎?你接受我的招待,就要答應我的要求,這是行規,是江湖道義,你懂不懂?」

  「不是很懂,我倒是覺得……換一種招待,我會比較受用。」

  「哪一種招待?」

  秦文略附在她耳邊低語,她的小臉瞬間漲紅起來。「你……我……我以前懷孕時,你都不會要求的。」

  「可是……」他啞聲喃著,已經開始啃她的頸項。「我已經好久沒踫你了。」

  「哪有很久?」拜託,才幾個月而已。

  「二十年。」

  她摸摸鼻子,對他心憐了起來,附在他耳邊低聲道:「要不先教他們將水備好,就說你要泡澡,好不。」

  「當然好。」

  於是差人在夾間備好了熱水,秦文略便將她拖進了夾間。

  「你真的要泡澡?」她詫問著。

  時候不早了,她得要趕緊做準備才成呢。

  「不,是咱們一起泡,洗個鴛鴦浴。」說著,他已經動手解她的衣裳。

  「不用了,你……啊……」她輕吟了聲,暗罵他動作這麼快,竟把她的衣服給脫光光了。

  ……

  「蘇秦!我懷孕才三個月耶!」雖說勉強算是穩定期了,但也不能任他恣意妄為呀,真的不怕孩子出狀況是不是。

  「所以我很小心。」

  「你到底是哪裡很小心……」天啊!她引狼入室,引火自焚啊!

  老天啊,她錯了,這種招待太蝕本了!

  待秦文略饜足後,她已經筋疲力竭,被折騰得連動都不想動。

  「安羽,你不是要去黑市?」秦文略萬般柔情地問著。

  安羽狠狠地瞪著他。

  「我可以抱你去。」

  抱她去幹麼?她是要去黑市主持拍賣,他抱著她在臺上主持,能看嗎?!

  「太可惜了,你好久沒出門,原本想帶你一道去的。」

  他萬分可惜的神情讓安羽很有衝動要殺夫。見鬼的好可惜,他根本是故意的,故意害她出不了門!

  李家牙行。

  「老爸和媽咪怎麼還不來?」似錦坐在牙行後院亭子裡引頸期盼著。

  宋綦呷了口茶,問著身旁的李叔昂。「你要不要差人去問問?」

  「你是要我自找死路嗎?」李叔昂那張桃花臉說有多哀怨就有多哀怨。

  上個月,就在京城一片風平浪靜中,黑市重新開張,他委請了似錦上了七王爺府一趟,問問安羽是否有意願回來主持,結果回應他的是宋綽每日到他的牙行報到,因為經人舉報,他的牙行裡收了禁品買賣,讓宋綽三不五時就到他鋪子裡巡邏,老天啊,他還要不要做生意啊!

  拜託,他只是個小小商人,犯得著要個右都禦史常常在他跟前晃嗎?!

  「那你今晚黑市開不開?」

  「不開,你沒瞧見你那叔叔就坐在那兒。」李叔昂用下巴頂向對面那座亭子。

  宋綦瞧宋綽獨自在那頭喝茶,很明顯是受人之命盯梢,不禁同情起他來。「那就休息一陣子吧。」

  「我真的很可憐。」李叔昂忍不住想哭。

  想他生意打理得好好的,還找了個唱作佳的安羽幫他大發利市,眼看著他日進鬥金,要成為京城首富都不是困難時,竟跳出了個程咬金,搶了他的安羽之外,還折損了他的生意。

  仔細回想,當初買琴的那一萬兩也沒給他,他還給了賣琴的五百兩……五百兩呀,他心在淌血呀!

  「我也很可憐。」宋綦歎了聲。

  想當初,他那穿來的娘子跟她穿來的老爸相認,已經讓他內心極不舒服,畢竟兩人外貌完全搭不上是父女的模樣,更糟的是,他的娘子又認了個穿來的媽,而這個媽年紀比他的娘子還小……

  他錯亂了,非常混亂,但不能在他的娘子面前表現出一絲絲。

  他現在比較想知道的是,還會不會有什麼阿貓阿狗會穿來,先給他一點心理準備,他保證下次絕不會混亂。

  【全書完】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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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3 07:36:05 |只看該作者
  天下掉下來的男一  綠光

  這是一本臨時插入的故事。

  仔細算了算,寫作也已經很久了,已經不能再算是新人了(雖然我一直覺得是萬年新人),所以寫作總是會有一些習慣。

  好比,擬大綱時,我會先推敲這是單一本,或者是系列兩本或三本,通常我抓這個還挺准的,尤其是主角的配對也差不多在腦袋裡成形了,基本上只要是定了,除非阿編強烈要求調動(好像沒有過……),要不然就不會動了。

  而這一本,是天上掉下來的。

  意思是說,我根本就沒打算要寫他!是的,就是他!《富貴管事》裡頭的七王爺,這稀「父」字輩的角色,我通常只會安排成配角而已,頂多就是重要一點點的配角,豈料,他竄出了,在我腦袋裡來回徘徊,用那高冷憂鬱的黑眸直盯著我,讓我硬是修改了其他設定,讓我宰了其他應該成為主角的角色,然後,他站穩了男一。

  完成這個故事的大綱時,我回頭去看我一開始草寫的粗略大綱,發現角色已經被我殺得七零八落,本來該是這一本男一的角色,巳經掉到BL的世界去了,而且我還非常後知後覺地認為,對呀,那個角色是BL的沒錯,怎會混到羅曼史來了……可是這樣我的另一個女主角該怎麼辦?

  嗯……沒關係的,稍稍調動一下都是OK的,反正打一開始就好幾條線在跑,到時候再看他們到底跑到哪條線,看誰跑得比較遠,我再決定走哪條路好了(看不懂嗎?沒關係,這是作者的內心世界慣用的放任生態,不懂是正常的)。

  沒辦法,有時候寫作就是一種放任角色很自我很放縱的跑,讓他們自動地跑出背景跑出故事,而我,只是負責把過程紀錄下來。

  當他們奔跑,我負責看戲,當他們停止,我開始動筆,這就是我的寫作方式之一,而我還滿喜歡的。

  只是,我希望下一本不要再變動了,我不能把所有的男一都變成BL的主角,真那麼做,阿編會宰了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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