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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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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茉曦 -【花燭戀(雨戀系列)】《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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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21 00:20:52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夫君,我能不能上街去?”梁雨霏的這句話,讓正在穿戴衣冠的關雲雍微愕地停下手邊的動作。

  坐在床邊的她平靜的臉龐看不出任何心思,只有抓緊衣角的手洩漏出她內心的不確定。雖然這些日子裏,她擁有了自己的意志,可是她沒忘記他曾說過的話——絕不讓外人知道她是個跛子。

  “為什麼?”果不其然,他皺起了眉。

  “我想向宏兒的娘學做梅餅。”她忘不了那熟悉的味道。

  “我派人請她來,你別過去了。”他利落地套上外袍,早已不再讓她幫自己著衣,深怕動了她的胎氣。

  梁雨霏望著他的背影,幽幽地歎了口氣。“你還是無法在外人面前坦然面對我的跛腳嗎?”“不,我只是不想讓你奔波勞累。”他答得太快了,快得有些心虛。不讓她勞累只是其一,另一方面是他還未克服自己的心魔,他仍無法讓世人得知她的模樣。

  梁雨霏困難地勾起嘴角。“謝謝夫君。”

  房內的空氣沉窒了下來,壓得兩個人都難以喘息,關雲雍擰起濃眉,自己的尊嚴和對她的愛在心中激烈交戰,非要分出勝負不可。讓她走出關家大門,等於是昭告天下,他的妻子是有缺陷的女子,他的尊嚴不斷地警告自己不要心軟,不要親手毀掉自己的尊嚴,可是她失望落寞的臉龐,卻更讓他難受。

  “我讓你出去!”他突地悶吼出聲。再也無法負荷她的黯然神情,話便這麼沖口而出,把顏面狠狠地甩在一旁。

  “真的嗎?”她的眼眸閃爍如星,讓她歡欣的不是自己終於可以走出關家大門,而是他願意在外人的面前承認她。

  “我陪你去,不可超過一個時辰。”他的臉色依舊不甚緩和,但驕傲的心卻已被挖了一個洞,足以容納她的進出。

  “好。”梁雨霏走向他,從背後環住他,眼中盛滿了深深的愛。

  他的背一顫,再堅實的防備也會被她溫柔的舉動所瓦解,再剛強的心也要化為繞指柔了。

  “我知道你對我好,我會永記在心。”她的心連同她的身子一同擁抱他。

  我不要你記得我的好,我要你記得的是我的愛,關雲雍在心底狂喊,我愛你,你呢?到底愛我不愛?

  ***

  翌日,關家的大轎在眾目睽睽下,浩浩蕩蕩地來到了戚家。

  坐在轎裏的梁雨霏隔著細緻的小窗,看著街上的車水馬龍,熱鬧景象。她好久沒看到這麼多人了,自從被爹幽禁在府裏,直到現在,這是她頭一回真實地感受到外面的世界。

  關雲雍先下轎,再回頭掀開轎簾,扶著她下轎。梁雨霏搭著丈夫的手臂,一下轎,便看見數十道陌生的眼光打量著自己。

  “夫君?”旁人的目光,令她有些畏怯。

  “別怕。”他扶著她,不怒而威的眸光掃向所有無禮的注視。

  眾人垂下眼,但仍用著眼角的餘光瞥著關雲雍身旁的女人。

  “她就是關家公子爺娶的媳婦?”有人開始猜測。

  “應該是吧,有大家閨秀的氣質,高雅而不俗。”另一人也點頭稱是。

  “嗯,雖不是絕豔,卻更惹人想要細心呵護——她的腳!”說話的人瞠大了眼,看著梁雨霏走路的姿態。

  “天啊,她是個跛子!”

  一個接著一個,梁雨霏是個跛子的事實在人聲裏沸騰。

  關雲雍臉沉了下來,他無法欺騙自己,驕傲的他仍是在乎的,扶著梁雨霏的手僵硬地擰緊。“你在乎嗎?”她抬頭,純淨的眸子定定地望著他,似乎想看穿他內心的想法。

  跟著戚家的總管,關雲雍不作聲地扶著她走入戚家大門,故意漠視她詢問的目光。

  “告訴我!”她止住腳步,不再移動半分。

  關雲雍偏過頭,悶著氣不看她,他的尊嚴已墜地,被人踩在腳底下譏笑,明知會有這種結果,但他卻憑著一時的衝動答應了她,他該氣惱誰,是自己還是她?

  望著他陰晴不定的臉龐,梁雨霏慢慢地鬆開他的手。“我自己去找小宏兒的娘。”說完,她邁著不平的步伐離開他的視線。

  關雲雍伸出手想攔住她,卻猶豫地停在半空中,到最後仍是垂了下來,他此刻連自己都安撫不了了,怎有餘力再安撫他人。在未面對眾人之前,似乎是較容易作抉擇的,但一等到真正聽見了眾人驚呼的聲音、訝異的眸光時,他卻矛盾了,在一番掙扎後,他選擇退回自尊的殼內,看著她漸行漸遠。

  關雲雍瞪著從遠處走來的人,那人臉龐上的笑容讓他覺得刺眼至極。

  “你來了?怎不見我的妹子?”戚冠安左顧右盼,找不到那道嬌小的身影。

  昨日,關雲雍派人傳達將和妻子一同來訪的消息,讓他有說不出的意外,雲雍這個驕傲自負的人怎會願意放下身段,讓雨霏妹子跛腳的事實暴露在世人眼前,他著實好奇。

  “別亂攀關係。”關雲雍沉下聲,沒想到威冠安還敢提這件事,那夜,他摔了紫晶玉佩後,便直奔戚府,不由分說地和戚冠安狠狠地打了一架,離去前還威脅戚冠安不准再接近她一步,敢情是戚冠安忘了那次教訓了。

  “太無禮了,雨霏是我認的妹子,你也該喚我一聲兄長才是。”戚冠安存心捉弄他。

  “你等下輩子。”關雲雍冷哼一聲,不屑以對。

  “下輩子你還願意當我是你的兄長,我實在感動。”戚冠安搖著扇,一副動容的樣子。

  “你想換把扇子了嗎?”語畢,關雲雍迅雷不及掩耳地奪下了戚冠安手上的扇子。

  “君子動口不動手,速速還來。”戚冠安伸出手,想討回寶貝的扇子。

  關雲雍不理他,學著他的模樣,逕自搖著扇,一派的悠閒。

  “快還我扇子,去追雨霏妹子,她此刻想必已哭成淚人兒了。”戚冠安莫測高深地說道。此刻的後院,應該有一場感人肺腑的相逢才是,他勾起了一抹笑。

  “什麼意思?”關雲雍眉頭糾結。

  “扇子還來,我再告訴你。”他又再次伸出手。

  關雲雍將扇子丟還他。“說。”

  接回了扇,戚冠安慢條斯理地開口了。“事情應該從小宏兒身上說起,那日,我在街上遇到……”

  ***

  梁雨霏跟著總管的腳步,心情是有些低落的,因為夫君仍對她的腳不能釋懷。可是她不怨他,他願意讓她走出關家大門,她該是心滿意足了,她看得出夫君的掙扎,他的心底也不好過啊!安慰了自已後,梁雨霏的臉上添上了一些強加的笑意,有些落寞,有些無奈。

  “關少夫人,到了,您等會兒,我進去喚她出來。”戚家的總管恭敬地說道。

  梁雨霏點頭,靜靜地在外頭候著。

  王總管進了廚房,對著一位略微豐腴的女子喚道:“*姑出來一下,有人要見你。”

  *姑雖然納悶,但仍是點了頭,只是她想不出有誰想見她。

  不一會兒,戚家總管領著*姑走出了廚房。“關少夫人,這位是小宏兒的娘,*姑。”

  梁雨霏抬起頭,才剛想要開口,眼卻倏地大睜,她是——

  “娘!”她咬著唇瓣,顫抖地喚了一聲。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是夢嗎?埋在記憶深處,她幾乎要忘掉容貌的娘親竟在她的眼前出現,在她看見娘的一刹那間,褪色的回憶再度鮮明得宛如昨日,她仿佛還是那個在雨裏追著娘跑的小女孩。

  “不,我不是!”*姑白了臉,轉身便想逃走。

  “您是,您是我娘!”梁雨霏不顧自己顛跛的腳步,硬是追了上去,看得戚家總管傻愣地呆立在一旁。

  “求您別再逃了。”梁雨霏在後頭苦苦地追喚。

  “你別追,我不是你娘,你認錯人了。”*姑捂著唇,忍著哭意,只是一徑地跑。

  “我不會再讓您離開我了,我啊——”她踉蹌了下,趕緊扶住身旁的樑柱,才沒摔著。

  梁雨霏的驚呼聲讓*姑停了腳步,她回過頭,擔心地望著梁雨霏。

  “娘,您別走,雨霏有很多話想跟您說。”她扶著廊前的樑柱,臉色蒼白得嚇人。

  “我……只是個下人,您真的認錯了。”*姑搖頭,仍是想走。

  “娘,這些年您知道雨霏是怎麼過的嗎?每日每夜的等著您回來,可是您從沒出現過,我好想您,您知道嗎?”那種交雜著失望和幻滅的痛苦經歷,對當時還稚幼的她是一種殘忍的折磨。“我不懂你在說什麼。”*姑停下腳步,背對著她。

  “每次爹發現了我望著門守候,便對我發脾氣,可我仍是偷偷地看著、盼著,深信您會回來。”梁雨霏拭著淚,殘酷的記憶雖已久遠,但對一個有切心之痛的人來說,仍像是昨日一般,依舊有揮不去的傷痛。

  梁雨霏慢慢地走到*姑的身後。“娘,我不恨你,我只是想知道您過得好不好。”她握住了娘的手。

  “你不恨我?”*姑閉上眼,緊緊地回握她。

  多年來,對女兒的愧疚一直跟著她,不管她走到哪兒都如影隨形,她有勇氣逃出梁家的牢籠,卻沒有勇氣面對幼小的女兒。

  這一生,她最對不起的人就是她的女兒雨霏,因為她的自私,讓一個小孩兒失了母愛,甚至還得背負著自己離去的罪名遭人白眼。

  “娘,我不恨您,我只求您活得快樂。”梁雨霏走到娘親身前,看著她頭上已有些花白的發。

  “雨霏,我……對不起你。”她垂下頭,雨霏愈是寬容,她愈是愧疚。

  “娘,我也是女人,我能懂。”她拍拍娘親的手,她也是女人,她知道能讓一個女人背棄丈夫,必須要有極大的勇氣。

  套在心上多年的枷鎖終於由女兒的手中解開了,*姑只能感激地直點頭。

  “難怪我覺得小宏兒給我的餅,咬上一口都是您的味道。”梁雨霏笑中帶淚地說道。

  “是小宏兒告訴你我在這兒?”*姑幫女兒拭著淚。

  “不是,他只給了我一塊餅,我便循著味來,想要學做餅,沒想到竟遇上了您。”她感謝上天賜給她這個相遇的機會。

  “原來中秋那天,小宏兒消失了一陣,便是去找你。”她恍然大悟地說道。

  “您為何不來關家認我?”梁雨霏問道,既然連小宏兒都知道她的身份,娘更應知曉。

  “我一到杭州,便聽聞關家娶了青州梁家的女兒,便知是你,可我沒有勇氣和你相認,我只想待在這裏,聽著小宏兒告訴我你的每一件消息。”所以,在戚少爺要小宏兒去陪雨霏讀書時,她欣喜若狂,異樣的情緒讓小宏兒產生疑問,到最後沒辦法推託之餘,她才將整件事告訴小宏兒。

  “你快樂嗎?你的夫君待你如何?”*姑想起了前些日子,宏兒有一段期間無法到關府,她擔心雨霏出了事。

  “我懷孕了。”她羞澀地低下頭,想讓娘親分享她的喜悅。

  *姑白了臉。“你夫君對你不好對不對?你……是因為懷了孕才認命?”她情緒激動地抓住她的肩。

  一陣急奔而來的腳步聲,聽見了兩人的對話後,倏地停了下來。

  “娘?”梁雨霏抬起頭,不懂娘親為何這麼問她。

  *姑仿佛看見了自己的命運在女兒的身上重演一遍,她就是依父命嫁入了梁家的,在梁家,她像是一隻籠中鳥,沒有自己的意志,沒有自己的尊嚴,有體無魂地過著每一日。

  “你愛他嗎?”不等雨霏回答,*姑又接著說道:“不要認命,雨霏,離開他,娘帶你走,娘不要你在夜深人靜時獨自哭泣自己的命運。”

  她牽著女兒的手,一幕幕的回憶翻湧而上,每夜的暗自低泣曾是她生活的一部分,若不是她青梅竹馬的愛人找上門,她一定會痛苦茫然地過完一輩子。那時,她的肚裏已懷了小宏兒,她已經絕望地認命,可是他卻不計較她肚子裏的孩兒,只要她願意與他遠走高飛,因此這些年,她從沒有後悔過。

  “雨霏,娘雖然不能給你錦衣玉食的生活,但是娘怎麼樣也不會讓你餓著。”她不要女兒重蹈自己的覆轍,一輩子關在華麗的籠子裏,只能羡慕地看著外面的世界。

  “娘,您聽我說。”被緊緊拉著的梁雨霏,怎麼也找不到說話的機會。

  “你什麼都別說,只要和娘一起,娘會照顧你一輩子。”

  “放開她,她哪里也不去!”突然,一道森冷的聲音傳入兩人的耳際。

  梁雨霏轉過頭,唇正要綻出笑意,卻在看見夫君陰森可怖的臉龐時僵住了。

  “你是?”停下腳步的*姑,已隱約地猜到眼前男子的身份。

  關雲雍置若罔聞,他望著梁雨霏,眼底彌漫著狂天的風暴。“過來!”

  梁雨霏身子顫了下,她已好久沒聽到他這種冰冷刺人的聲音了。

  “別過去。”*姑抓住女兒的手,像只母雞保護著自己的小孩般。

  “由不得你。”關雲雍上前一步,毫不憐惜地攫住梁雨霏的手,將她拖到自己身旁。

  “放開她,你放開我女兒。”*姑追了上去,上一次,她狠心地丟下女兒,這一次,她拼了這條老命,也要誓死護衛女兒。

  關雲雍的怒氣在擴張,他怒吼一聲,將梁雨霏抱起,把*姑遠遠地拋在身後。

  “雨霏——”*姑眼睜睜地看著女兒被抱走,卻無能為力,她腳一軟,跌坐在地上痛哭失聲。

  ***

  被他抱在懷裏的梁雨霏,聽見了娘親的哭聲,心急如焚,淚痕未幹的小臉哀求地望著他。“夫君,她是我娘,我能不能——”

  “不行!”她話未說完,關雲雍便出口拒絕。

  他加快腳步,奔出了戚府,上了轎後便吩咐轎夫儘快回關府。

  轎內,關雲雍混合著憤恨和痛楚的眸光射向另一邊的梁雨霏,他緊緊握著拳,像是要控制滿身的怒氣般。

  “我做的還不夠多嗎?!”一句冷嘯的質問劃破緊繃的靜默。

  關雲雍冷不防地捉住了她的手腕,臉上露出痛苦的神情。“為了你,我的尊嚴被人踐踏,為了你,我的內心百般矛盾交戰,可是看看你給我的回報是什麼?竟只是‘認命’這兩個字!”他咬牙切齒地說道。

  “不是的!”梁雨霏搖頭,已有些暈眩的腦袋更加混亂。

  “你不是?!”他像聽見了天大的笑話般,狂笑出聲。

  對她,他突然有股深切的恨意,恨她牽動了自己的魂魄,恨她讓自己受苦沉淪無法自拔,恨他陷在情愛的泥沼裏時,她卻好端端地站在上頭。

  “你敢說你不是因為妻子這個身份才溫順地委屈求全,我不要你該死的順從,我要你告訴我,你到底要我怎麼做,你才滿意?”淌血的話從他的口中、心中不斷地滲出。

  “夫君——”

  “別叫我!”關雲雍閉上眼,鎖住所有的酸澀。

  “我知道你對我好,我也會回報你的。”梁雨霏手揉著發痛的額際,勉強地把話說完。

  “回報?你拿什麼回報?!”他睜開眼,燃著苦痛的眸光掃向她。

  “我會盡我所有的一切。”包括愛,梁雨霏在心裏補上這句。

  “如果我要納妾,你答不答應?”他盯著她,在尚未燃燒便成灰燼的愛情裏,他只剩最後一線起死回生的機會,只要她拒絕,只要她有一點在乎他就行了,關雲雍在心裏不斷地哀求奢:拒絕我……求求你……

  梁雨霏臉色一變,她想開口拒絕的,可話到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口,聲音梗在喉間,苦澀地難以咽下。丈夫要納妾,妻子有拒絕的權利嗎?雖然這些日子,她已擁有了自己的意志,但是她仍無法推翻腦子裏根深蒂固的觀念,那些自小便教她要三從四德的教條仍是緊纏著她,讓她無法擺脫。

  她愛他,但她還不夠勇敢地扯下纏在身上的束縛。“我答應。”她咬著唇顫聲說出,每一個字都泣著血,含著悲。

  “你竟然答應?!”關雲雍心中唯一的火苗被她完全吹滅,縱使對她有山一般堅定的愛意也會崩裂,她的一句話,已將他打入了冰冷的地獄。

  她不愛他!若愛他,就不會答應讓他納妾,關雲雍赤紅了眼,難道真只有他一人在愛情裏燃燒?!他甩開了她的手,朝天怒吼,嘶喊出如困獸般的痛苦。“好,既然你要我納妾,我就如你的意。”痛苦的嘶喊後,他狂笑出聲,臉龐上橫著燃燒的瘋狂。

  “夫君——”她的手伸向他,他臉上瘋狂的神情讓她擔心。

  “別碰我!”拂開她的手,關雲雍盯著她,從濺血的心痛到滿眼的憤恨,他怒吼了一聲,掀開轎簾飛身而出。

  “夫君!”回應她呼喚的只有垂落的簾子,人已消失無蹤。

  梁雨霏突然間好恨自己的無能為力,就因為她必須接受婦德的約束,所以得眼睜睜地看著丈夫投向另一個女人的懷抱,她不甘願啊!難道女人真的沒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權利,只能活在舊有的教條下,再苦也得忍著,即使丈夫迎進了新人,妻子也得含笑接受,梁雨霏對妻子所應謹守的本分有了前所未有的質疑。

  爹一輩子不原諒娘,是因為容不下娘的逃離,他的尊嚴受不了任何的挑戰,那娘和全天下有著相同命運的女人呢?有誰將她們的自尊、她們的尊嚴,放在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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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21 00:21:04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中秋過後,白晝似乎格外的短暫,黑夜總迫不及待地來到,將大地俘虜在它張開的黑翼下。坐在屋裏的梁雨霏任由黑夜的寂靜將自己環繞,她的眼裏黯然如無星的子夜。

  梁雨霏輕柔地摸著自己高隆的肚子,清麗的臉龐若有所思,細數著他離開的日子。自那日他離開後,已整整三個月了,如果他是用冷落她的方式來作為對她的懲罰,那他徹底成功了。她像只迷惘的蝴蝶在思念的網裏掙扎,身子愈動,絲纏得愈緊。

  他離開後的第二天,捎來了一封信,告訴爹娘他將離開一陣子,到山西去。面對爹娘疑問的眼神,除了垂頭,她不知如何以對,只是好恨自己的怯懦。如果她當初拒絕他納妾的要求……梁雨霏蹙眉地閉上眼,突然覺得身為女人的可悲。

  人說一夜夫妻百日恩,女人只要一嫁給了男人,便以對方為天為地,一點也不敢違抗,即使男人負心地另尋新歡,甚或再多的折磨,都會忍氣吞下,還得含笑與新歡姊妹相稱,來展現寬容的婦德,這不等值的買賣,只有女人肯做。

  天底下有多少數不清的女人,都是死心眼得很,白日含笑相對,夜晚含淚入眠,有誰能像她娘一樣徹底擺脫傳統的包袱,逃離道德的拘束,勇敢地追求自己的幸福。即使心裏頭會有些許罪惡的陰影竄過,但總比夜裏無奈的歎息好上三分。

  梁雨霏睜開眼,走到桌邊吹滅了燭,在黑暗裏熟悉地走回床上。

  這三個月,從涼秋到冷冬,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她的肚子也日益隆起,爹娘對她的關愛不因夫君的離開而稍減,反而因此更加地疼惜她。她想自己是幸運的,比起那些暗夜哭泣的女人,她得到的關愛實在太多了。

  至少,她知道夫君對她是疼愛的,只是她沒有足夠的勇氣去拒絕夫君納妾,也許他只是一時興起的隨口問起,可是她卻被妻子這個身份應該謹守的本分給束縛住了,即使她快被綁得窒息,卻仍無力掙脫。為什麼她就不能勇敢地拒絕?卻只能在事後,被不甘的後悔和苦澀的思念纏身。難道她也是那些死心眼的女人之一,註定了被命運擺弄而無法動彈?

  梁雨霏突然想起了娘,自那天離開戚府後,她要小宏兒告訴娘,自已沒事,讓娘寬下心。她該找個日子去見見娘,她在娘的身上看見了希望,或許她也能得到追求幸福的勇氣。

  ***

  寂靜的深夜裏,連天上的月都已沉睡的時候,一名身材頎長的男人輕輕地推開梁雨霏的房門,踩著無聲的跫音進入。

  誰會相信,他關雲雍竟得趁她睡著時,才敢登堂入室。只因,他無法面對她,她眸子裏流露出的無助,教他心痛,讓他想起了孩提時也有那麼一雙眼癡癡地望著自己,那一次,他心虛地傷害了對方,心虛地逃了。

  沒想到,八年後的今天,在他傷害了另一名女人時,他又心虛地逃了。這三個月,他一直沒有離開,雖然捎了信說要去山西,可是腳卻怎麼也踏不出杭州一步。

  白日,他隱在暗處,偷偷地望著她的一舉一動,到了夜晚,大地沉睡時,他才像個偷兒似的,潛到她的身邊,貪看著渴望已久的容顏。隔著錦被,關雲雍的手輕輕地撫過她隆起的肚子,刻在眉間的是憐惜,映在眼簾的是思念。

  他愛她,但是他卻不懂她的心,不懂她為何答應讓自己納妾,是她還未原諒他之前的作為嗎?還是她根本沒愛過他,只是先後被順從和孩子綁在他身旁,盡一個妻子該有的本分。

  他低下身,在她的額上印下淡淡的一吻後便抬起頭,深怕她柔細的肌膚被自己臉上雜生的胡渣給刺著。

  她沉睡的臉龐為何看起來是這麼安祥無憂,而他的卻是不安地隨著她浮動,他想問在她心中,在兩人最親密纏綿時,她究竟當他只是一個丈夫還是她真正用心去愛的人,他猜不出來,也沒有問出口的勇氣。

  他怕,他真的怕她說出口的答案,會讓自己的心再次碎裂,那種碎心的滋味,一次便令人難以忘懷。

  今夜,如同之前九十多個夜晚,他踏著揪心的步伐而來,再戀戀地望了她一眼後,在黎明之前離開了。

  ***

  “爹、娘,我待會兒想到廟裏上香,請神明佑護我肚裏的孩子。”梁雨霏放下筷子,用完早膳。

  關老爺看了一眼她的肚子。“你的身子,可以嗎?”

  “大夫說沒關係,多走路對孩子有益。”梁雨霏的手習慣地輕撫了下肚子。

  “要我陪你去嗎?”一旁的關老夫人問道。

  梁雨霏輕輕搖頭。“謝謝娘,有銀月陪著我就可以了。”

  關老夫人的眼中有愧疚也有關懷,她不明白雲雍前些日子還對雨霏疼惜得很,怎會突然地離開,留下大腹便便的雨霏一個人,他怎捨得?兒子的離去,他們關家對雨霏有深深的疚意。

  “外面天寒地凍的,你自個兒可得多加些厚重的大衣。”除了默默的關懷,關老夫人再尋不著更好的方法來彌補兒子對雨霏的虧欠。

  “我會的。”

  ***

  關家的轎子停在大佛寺的門口,也許是因為天寒的關係,原本熱絡的廟寺,變得有些冷清。梁雨霏在銀月的扶持下,緩緩地下轎,身子因懷孕而略微豐腴的她在套上厚重的外衣後,顯得笨拙不堪,蹣跚得緊。

  “小姐,您可得小心些。”銀月扶著她走上石階,有些擔心。

  “放心。”她踏著石階,清新的空氣讓她原本暈熱的神智清醒了些。

  她們才走進佛寺的正殿,住持便迎了過來。“是關少夫人嗎?”雖然訝異著她不甚自然的步伐,可也不便多問。

  “是的。”梁雨霏點頭,感激娘為她設想周到。

  “關老夫人通知過我,要格外關照您。”住持領著她兩人,往莊嚴法相的佛陀走去。住持燃了香,遞給了跪在蒲團上的梁雨霏,便退至一旁。

  梁雨霏抬起頭,瞻仰著慈眉善目的佛陀,佛陀啊,在芸芸眾生中,您可見著了我,我來這兒,不是求您任何事,只是感激您賜給我的一切。

  您賜給我兩位視我如己出的爹娘,您賜我和失散多年的娘親再次相逢,您賜給我一個珍貴的小生命,您賜給我一個愛我疼我的丈夫。我若再求您賜給我恩惠,那麼我便是天底下最自私的女人了,只希望您別奪走我握在手中的幸福。您聽見了嗎?我只要手中的幸福。

  在銀月的扶持下,她從蒲團上起身,往殿外走去。

  娘早在殿外候著她了,昨日她決定要來佛寺時,她便要銀月通知在戚府的娘,在佛寺會面。“娘。”

  “別在大庭廣眾之下叫我,會汙了你的身份。”*姑趕緊阻止她,局促不安地掃了四周一眼。

  “不管您變成何種模樣,您永遠都是我的娘。”梁雨霏堅持地說道。

  “是啊,夫人,您永遠都是銀月的主子。”一旁的銀月也贊同地道,小姐告訴她整件事後,她對夫人的勇氣除了佩服還是佩服。

  “銀月,怎麼連你也——”*姑歎了一聲,也就不再阻止她們了。

  “小姐,我們到佛寺後院好了,那兒清幽些,人也較少,不會擾了我們。”銀月建議道。

  梁雨霏點頭,三人走向了後院。

  ***

  佛寺的後院,參天的古木和不畏嚴寒的松柏帶著點點的禪意,滌清著世俗的魂魄。

  “雨霏,我聽小宏兒說你夫君去了山西?”*姑握著她的手,心急地問道。

  “嗯。”她臉上的笑容斂回,層層的相思在心底徘徊不去。

  “為了什麼?他為何在你懷孕的時候,還狠得下心離開?!”*姑一想到那日關雲雍臉上憤極的神情,她就為雨霏擔憂上數分。

  “不怪他,他會離開都是我造成的,是我的順從逼得他離開。”若是她拿得出拒絕的勇氣,今日,她和他也不會分隔兩地。

  只是,這近百天的日日夜夜,她總覺得有雙深切的眸子跟著自己,但總在她回頭尋覓時,消失無蹤。是過於思念他了嗎?總覺得他還在身旁,不曾離去,就如同昨夜,在睡夢中,她又隱約地覺得有人憐惜地撫過她的頰,迷戀地吮著她的唇,這一切都是她過度思念的幻覺嗎?

  *姑看得出女兒為情所苦,深怕女兒墜入像她那般苦痛的命運,她數日的驚惶終於有些安穩。“雨霏,一個女人若還沒有嘗過愛情的滋味,便嫁了人,那麼她是幸福的,因為她根本不知道什麼是愛情,只會在夜晚被丈夫抱在懷裏時,猜測這是否就是愛。”她牽起了女兒的手,娓娓道出自己的心聲。

  “但對一個識得愛情的女人,嫁給了不愛的男人時,是天底下最痛苦的一件事,我很怕你像從前的我一樣,我在嫁給你爹之前,和我現在的夫君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可是爹卻硬將我嫁入了梁府,我背負著妻子的身份,溫順地盡著本分,可你爹卻不知從何得知我過去的一段情,將我幽禁在梁府,而他卻天天在府內召妓享樂,除了忍氣吞聲,我別無他法,直到我青梅竹馬的戀人出現,他是個讀書人,為我悖禮違義,心裏也是經過一番苦痛的掙扎,是他幫我開了一扇窗,帶我逃離那冷冰的牢籠。”她輕撫著女兒柔細的臉龐,笑開了。

  “看到你眉鎖情思的模樣,娘放心了,你該是愛他的。”

  梁雨霏羞怯地垂下頭,曾經,在他身上,她失去了很多的尊嚴,卻也在他身上拾回了更多的自尊與意志。這樣的男人,不愛上他是很難的。

  “雨霏,有些時候,幸福是要靠自己去追求的,別讓太多無謂的枷鎖困住你,你得自己掙脫。”

  梁雨霏若有所思地點頭,和娘親道別後,便和守在遠處的銀月離開佛寺,回到關府。

  ***

  深夜時分,夜涼如水,梁雨霏又沿著石徑走向後院的湖邊。

  她披著外衣走在梅花徑上,輕掬那輕冽的暗香,又到了梅開時候。穿著繡鞋的腳一步步走著,被凍得發冷的手捨不得縮回,她愛極了那粉嫩的觸感。

  她停住了腳步,突然想起剛到關府的時候,她也是站在這兒,希望讓漫天的花瓣拂落全身,她閉上眼,慢慢地追憶起從前,回想起他遞給她一張寫滿她名字的紙張時,那紙上的每個字,仿佛在此刻都掙出了紙的束縛,載著他的情意飛落在她周身,像朵朵寒梅般,拂上了她的身,她抿起了笑,一點一滴都是愛情的香味。

  她忽然覺得自己好愛他,如果他此刻就出現在她面前,她相信自己會大聲地告訴他——她愛他,她不要他再納別的女人。往日的掙扎矛盾在輕笑間被撫平了,她溫柔卻堅強的意志開始伸展,發枝展葉,生長成一個完整的自我。

  梁雨霏睜開了眼,她步履緩慢地走向書齋,腳卻在踏上竹階時,給滑了下,眼看著整個身子便要下墜——

  她迅速地抓住扶手,發痛的手被竹子給劃破而流了滿手的血,可也緩住了她滑落的身子。

  隱約的黑暗中,突然傳來一陣抽氣聲,梁雨霏無暇顧之,她深吸口氣,平穩了自己的氣息,慢慢站妥。輕靠在扶手旁,她看著自己滿手的血,歎了口氣,不想汙了聖潔的書冊。

  梁雨霏走下竹階,她用未受傷的一手輕撫過肚子,幸好自己和孩子都沒事。在剛才的一瞬間,她總覺得好似有道人影竄過樹叢,是他嗎?一陣心喜讓她的秀眉輕揚,水眸含笑。

  今夜,她將備酒,讓他入她的夢。

  她走回房,特別繞到了銀月那兒,要她溫了酒送到房裏。

  梁雨霏回到房後,先用溫水洗淨了手上的血漬,再用白絹纏住手,不想讓銀月擔心。

  “小姐,酒來了。”銀月輕敲門後,在小姐的應聲下進入。

  “你放在桌上即可。”

  “小姐,您要喝酒?”銀月疑惑地看著她,小姐又不會喝酒,怎會要她備酒。

  梁雨霏笑而不答。“你出去吧,夜深了。”

  小姐是想用酒灌醉自己嗎?邊走出門的銀月還在繼續猜測。

  “我沒事,你別胡思亂想。”仿佛知道了銀月心中所想,梁雨霏開口點破她的胡亂猜測。

  見銀月點頭,關門離去後,梁雨霏走到櫃子裏拿出了一雙蠟燭,放在溫過的酒旁。她吹熄了燭,躺回床褥上,一顆心在黑夜的寂靜中默默地等待。

  一見到房裏的燭光滅了,過了須臾,關雲雍再也耐不住性子,他輕輕地打開門,往床上的人兒走去。

  月光微弱的亮光從窗口照進,他看著床上閉著眼的人兒,眼底有著焚心的灼焰。他顫著手攤開了她的掌心,解開白絹,露出了還沁著血絲的掌,他甩開血漬斑斑的白絹,從袖口拿出一瓶藥粉,灑在她的掌上。

  他的手到現在還懼然地顫著不停,他的心魂還驚甫未定地狂跳,當他看見她快從竹階上滑落時,他緊繃的心幾乎要停止跳動了,他恨自己來不及保護她,他怨自己來得如此緩慢。萬一,他閉上眼不敢再想,只是握住她手腕的掌還微微地顫著。

  “夫君,你終於來了。”暗夜的一聲輕喚,驚醒了他迷離的神智。

  從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今宵剩把銀*照,猶恐相逢是夢中。

  “你怎麼——”他驚愕地看著她從床上坐起,與自己對視。

  “我一直覺得你就在我身旁,沒有離去,剛才的人影和抽氣聲證明了我的猜測。”她清麗的臉龐浮著笑意。

  關雲雍狼狽地起身,如果繼續待在這裏,他怕自己只會一心想傷害她,可每每看見她受傷的眼眸,偏偏最難過的人是他而不是她。

  “別走!”她握住他的手,不肯放。“夫君,你害得我好苦。”梁雨霏有些淒迷地嗔道。

  關雲雍頓住身,回過頭不解地望著她。

  “你害得我學會嫉妒,學會憤怒,學會這些沉浸在愛情裏的女人才會有的情緒。”她的眼含笑,唇兒含笑。

  聞言,關雲雍的唇角也緩緩拉開一道彎弧,憔悴臉龐上的眸子閃著晶燦光芒。

  “你讓我對自己受人擺佈的命運產生質疑,你讓我擁有自己的意志,你讓我的魂魄在順從的壓抑下蘇醒,你說,你害我夠不夠深?!”她輕輕地捶打了他寬闊的胸膛,接著整個掌被他收入了他的手內。

  “你……是感謝我還是……愛我?”他不確定地看著她,難以相信自己剛才所聽見的。

  “傻子。”她用著他罵過自己的話回敬他。

  梁雨霏輕輕掙開他的掌,下了床走到桌邊,將酒旁的燭放上燭臺,點燃了一室的光亮。當燭火燃燒的聲音在空氣中嘶嘶作響時,她將酒倒入了兩隻金杯。

  “夫君——”她落了座,喚著床邊的男人。

  關雲雍張大眼看著燭臺上的龍鳳花燭,看著端著酒杯的女人,只除了兩人身上沒有穿著喜服和紅蟒袍,這一切,仿佛是回到了他們新婚的那一夜。

  梁雨霏看著他坐在自己身旁,端起了一隻酒杯。“敬你,我的夫君。”這一次,她不再得不到任何回音。她的手繞過他的,飲下了這遲來的交杯酒。

  飲下交杯酒後,關雲雍有些了然了。“你怪我在新婚夜,丟下你一人離去嗎?”

  “你怪我經過了這麼久,才有勇氣對你說愛嗎?”她反問他,臉頰因酒而紅潤。

  “你愛……我。”他放柔了聲音,怕驚醒了這一場好夢。

  “我愛你,我不許你納妾,我不許你再任性的離開,我不許你再放我孤單一人……”說著說著,梁雨霏的淚竟然淌下。

  “別哭!”他用唇吮去了她臉上的淚,萬分不舍。

  “新婚夜是不許哭的。”他抱起了她,往床上走去。

  被放在床鋪上的她羞得垂下臉,直到他上了床,唇輕輕地點上了她的。“你不將燭吹熄?”她羞怯地問道。

  “不,我要在花燭下,明明白白地宣示我的愛。”說完,不讓她有拒絕的機會,唇便覆住她。

  窗外,下起了入冬的初雪,輕飄地如同降臨在兩人身上的美麗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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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21 00:21:17 |只看該作者
尾聲

  今兒個,關府可熱鬧得緊,張燈結綵,張羅著喜事。

  穿著紅嫁服的銀月在今天將要嫁給關富,關富一直住在鄉下的爹還特地趕來,要為兒子證婚。

  已產下一子的梁雨霏又恢復了纖細窈窕的身子,她坐在房內妝點著臉龐,身後,關雲雍高大頎長的身影悄悄地來到。

  他張開臂,從身後環住她,挺直的鼻汲取著她頸邊的芳香。“你好香,看來,是不需要這朵花了。”

  “花?”她靠在他寬大的懷裏,從鏡裏看見了他握在手上的花。

  梁雨霏偏過頭望他。“我要。”她的纖指輕撫過他的。

  關雲雍抿起了一抹俊得邪魅的笑。“求我。”

  她紅著臉,在他的頰旁落下一吻。

  “不夠。”他索性放開她,讓她主動。

  梁雨霏的雙手搭著他的肩,閉上眼,將唇印合在他的唇上。他怎會輕易地放過她,他用唇舌燒去了她的理智,在輾轉輕吟間,她唇上的胭脂沾染上了他的唇,兩人體內的情焰開始竄動,窄小的椅子已不能負荷兩人。

  就在關雲雍準備將她抱上床的激情時分,一道聲音劃破了迷咒。“少爺,關福來了,儀式可以開始了。”

  他聞言,低咒了聲,松開懷裏的佳人。“告訴他們,我和少夫人馬上到。”

  梁雨霏面頰酡紅地整著身上被鬆開的衣襟,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別惱,我幫你把花兒戴上。”他將花插上了她的雲鬢,順勢將幾絲散下的發絲撫順。

  望著他無辜的臉龐,梁雨霏忽然笑了,她伸出手輕點住他的唇。“你把我的胭脂全吃光了。”

  他還沾著胭脂的唇輕咬住她細白的指尖,一股情潮在電光石火間奔竄,她緊咬著下唇,克制心中的狂喜奔出。

  “不行。”她清著嗓,背對他,不敢看他會燙人的雙眼。

  “今夜,我們再過一次新婚夜好嗎?”他從身後環住她,忘不了那日兩人毫無顧忌的激情。梁雨霏臊紅了臉,輕輕地點頭,自那夜後,她險些動了胎氣,大夫警告說夫妻不可再行房,直到她生下青雲後,他都沒有碰過她。

  關雲雍忍不住地歡呼一聲,炙熱的眼幾要燒透她,今夜的紅燭又要燃至黎明。

  “少爺,少夫人,大夥兒全等著您們。”門外又傳來了輕輕的催促聲。

  “知道了!”

  ***

  他們一走進大廳,關富的爹也就是關福便迎了上來。“少爺,好久沒看見您,您愈加出色了。”

  關雲雍笑著點頭。“關福,你也是,身子依然健壯。”

  “這位想必就是少夫人了。”關福含笑的眼神,一見到梁雨霏,心頭一驚,她的臉好象——他的記憶匆匆地卷回八年前,耳旁依稀還存有女孩受痛的哭聲,和旁人的喧嚷,而少爺則一臉漠然地推了小女孩一把,害得小女孩又跌倒在地,軟綿的小腿兒血流如注……

  “少夫人,您八年前是不是曾到過西湖?”天啊,這實在太巧合了吧!

  梁雨霏輕輕地點頭,也覺得眼前的老人似曾相識。“您見過我?”

  關雲雍聽到這兒,臉色突然一變,他望著梁雨霏的臉,與記憶裏那名小女娃的臉龐疊合在一起,她是——那名被自己推倒的小女娃。

  關福點頭,關心地繼續問道:“那天您的腳受傷後,沒事吧?”

  “沒事,只是走起路來有些不穩。”她看了一眼丈夫,不懂他的臉色為何愈來愈蒼白。

  “都是我,推你的人是我,害你跛腳的人是我!”沒想到他當初嘲弄的跛腳竟是他鑄成的,這叫他情何以堪?!

  “原來就是你。”梁雨霏輕快地說道,聽不出任何的憤怒。

  “你不怪我?”他猶豫地望著她。

  梁雨霏鄭重地點頭。“怪,怎會不怪,你害得我好苦。”

  “我……對不起你。”他垂下頭,沒看見閃過她眼中的笑意。

  “要不是你那一推,我今日也不會成了你的妻子,受你虐待。”說到最後,她口中的笑意再也藏不住了。

  聽到了她的笑聲,關雲雍才猛然地抬起頭。“你究竟怪不怪我?”

  “若今日你還對我的腳耿耿於懷,我會說我怪你,但是你已經坦然地面對我的殘缺,我何怪之有。”她握住了他的手,安撫著他的不安。“只要你在乎我、愛我,那便足夠了。”

  “我愛你。”

  周遭突然響起了如雷的掌聲,原來大夥早豎起耳朵聽著他們的對話,直到兩人互訴情意,大家終於忍不住鼓掌了。

  看來,今後的西湖又要多出一道傳奇了,一道愛情的傳奇。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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