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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小姐,這裏好美。”
藍藍的天,無盡的海,波光粼粼,讓人一見心情便舒郎。
“我就說悶在屋裏不好。”藍衣小姑娘爽朗而笑。“我每天背你來看海,你的傷會好得快些。”
“不行,哪有小姐背奴婢的道理。”
“別喊我小姐了,小心那老姑婆又發火。”
黃衣小姑娘輕笑。
“芳華你要多笑,多美啊。”
小姑娘紅了臉。“小姐又取笑我。”
“嘻……要我說,這世上沒有比你更漂亮的人了。”
翌日,與唐謙、唐虹的比毒大賽,朗晴以些微差距落敗,她淚眼婆娑地揪著傅翌容的衣袖,大喊:“我不相信!怎麼可能……”激動地甩落發上的簪花。
傅翌容波瀾不驚,淡聲道:“比試總是有輸有贏……”他安撫地摸了下她的頭示意她冷靜點。
“不是,通常都是我贏。”她漲紅著臉,極力尋求支持。“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是不世出的天才。”她眨著汪汪淚眼。
“我相信。”傅翌容溫聲附和,黑眸藏著一抹笑意。
唐虹見不慣她的撒潑樣,冷笑再冷笑,唐謙則是盯著手上的藥方,說道:“朗姑娘果真奇才,一天的功夫就能配出此方,只差兩味藥而已。”他相信只要再給一點時間,她定能完全對上方子。
“公子不用安慰我了。”朗晴哀傷地擦去眼角淚水。“失之毫釐,差之千里。”
“姑娘不需——”
“既然是你輸了。”唐虹打斷兄長的話語。“你還有何話說?”
朗晴一怔,忙道:“對於此次的比賽,本人感到十分遺憾,雖說勝不驕敗不餒,但——”
“住口!”唐虹惱怒地瞪她。“別在此裝瘋賣傻,你既然已輸,就表示你是伏雁樓派來的細作。”
“你為什麼要逼我承認莫須有的事呢?”她在傅翌容的衣上抹著眼淚。“嗚,你要為我做主,他們都欺負我。”
傅翌容拍拍她的肩,順勢捏了一下,示意她別演得太過火。
“你既然配不出我們的解藥,又如何神通廣大能配出伏雁樓的?”唐虹逼問。
“分明有鬼!”
朗晴抬眼怒道:“伏雁樓的毒又不是昨天才出來的。”
此話意思很明顯,我與你比賽是比試一天,可伏雁樓的毒又不是才出來一天,我有足夠的時間能配出解藥。
唐虹一愣,正要反駁,唐謙開口道:“姑娘說的有理。”
“那是自然。”朗晴頷首,本來以為唐謙是個驕傲又不好相處的人,如今看來他也挺明理的。
“可是……”
“虹妹!”唐謙冷喝一聲。
唐虹不甘心得咬著唇。
傅翌容見差不多了,出聲道:“希望以後不會再聽到這種中傷的話語。”他朝唐謙點點頭致意後,便帶著還在哭哭啼啼的朗晴離開。
兩人一走,唐虹馬上道:“三哥,你為何輕易饒過她?”
唐謙瞥她一眼。“你平時的冷靜哪兒去了,跟你說過單憑懷疑無法取信於人,不然大家嘴皮子動動都能殺人了。”
“可她真的不對勁。”她不甘心道。
“她是不對勁,但她說的也沒錯,咱們只給她一天,她能配出此方已經不易。”他眯眼瞧著手上的單子。此毒是他新配還暗自自豪,沒想她竟能做到這樣。
雖然缺了關鍵的藥草,但還是不簡單,她的確有本事。以前學毒時,父親就說過,有些人對某些事物的確有鬼才。
“可是——”
“再說,”他打斷她的話語。“我們不也一天就解了岳姑娘身上的毒,難道我們也是伏雁樓的奸細?”
“那不同,她下在岳姑娘身上的毒粉並不難解,只是照著一般的癢粉去做變更。”
雖然此毒不難解,卻也活受罪,雖然解了毒,還得癢一陣子,岳姑娘身上還起了一顆顆疹子,連臉上都有,氣得她直嚷著要殺了朗晴。
“還以為是什麼了不起的毒藥,不過如此。”唐虹損了一句。
唐謙瞄她一眼。“你是因為傅翌容才看她不順眼吧!”
唐虹一下紅了臉。“才不是。”
他也懶得理她的女兒心思,只道:“你真以為傅翌容是傻子,看不出朗姑娘到底是不是奸細?”
“他是一時被迷惑——”
“被什麼迷惑?”唐謙不耐煩地打斷她的話。“朗姑娘又不是什麼天仙美人,還是你以為她會妖術?別以為只你聰明別人都糊塗。”
唐虹不甘道:“我又不是這個意思。”
不想再與她就此事糾纏,唐謙跨步離開,只囑咐一句:“去收拾行囊,咱們也差不多該走了。”
唐虹氣憤的掃打身旁的樹枝,一腔怒火無處發洩。
“怎麼樣,我剛演得如何?”朗晴問道。
“過火了點。”傅翌容微笑。
朗晴嬉笑一聲。“眼淚都擠了,總要哭得像樣點。”她用了點特調的淚汪汪藥水,所以哭得毫不費力。
昨天,傅翌容要她輸了比賽,免得以後更麻煩,江湖原就是一處染缸,寬厚仁慈的有,心狠手辣的又何曾少,鋒芒過露只會引來麻煩。這幾天,她解毒丹送了不少,已有許多人想跟她討教試探。
若是連唐門的毒都輕輕鬆松解了,名聲一傳開,緊跟著就是麻煩,唐氏兄妹不待見她事小,引得整個唐門的關切事大。
在江湖行走,該出頭時得出頭,以免受人欺負,可該含光內藏是卻少有人能做到,因而引來禍端。
朗晴明白他的苦心與用意,爽快答應。反正詐輸也不是第一次,她很有經驗,過與不及都不好,所以隱了主要的一味藥草。
“藥有君臣佐使,以相宜撮合和。”這是配方的主要依據,所謂‘君臣佐使’,指的是制方的法度,也是處方的準則。
‘君’是指藥方時的主藥,‘臣’是輔助君藥,加強療效的藥物,‘佐’是既輔佐君藥,又解決其他問題的藥,而‘使’則是可以調和諸藥作用的藥物。
雖然解毒方的配法於此稍有不同,但大同小異,她據此隱了兩味藥不至於讓唐謙懷疑她打混,也不會太過張揚,讓他升起妒心。
兩人穿過園子時,趙桐來找傅翌容,朗晴識趣地離開,例行到屋裏給柳芳華診脈,而後打水擦拭她的臉與手腳,靜靜地陪她坐了一刻鐘。
當她離開屋子去為霍遠扎針時,一個人影潛進屋內,驚訝地看著床上動也不動的梁婍。
“怎麼回事?”唐虹疑惑地上前。
昨天聽說梁婍回來時,她就覺得奇怪,怎麼不見人影,問了霍堡主說是受重傷在休養,可除了朗晴會來外,也沒瞧見婢女進來服侍,更不見人把吃食湯藥端進房裏。
自嶽蓁同她說了真假梁婍一事不久,霍家便遭偷襲迷昏,接著梁婍失蹤、霍遠中毒而回、朗晴疑似伏雁樓奸細等等……疑團重重,眾人如墜五里霧,摸不著其中門道,實在邪門。
兄長叫她莫管閒事,霍家人都不追究了,他們一干外人更不宜插手,可她就是不甘心,尤其事關朗晴,更是咽不下這口氣。
她上前探了梁婍的呼吸……還活著,不過氣息微弱,她檢查了下雙眼、口鼻,隨即疑惑的號起脈。
脈象細弱,而且臟腑都受了傷,看來霍堡主所言不假,唐虹失望地把手擺回。梁婍現在就像活死人,沒一點反應。
她失望地要離去時,眼角卻掃過一樣奇怪的東西——梁婍的頭上不知為何放著一個木盒。
她疑惑地將木盒拿起,發現不知木盒雖有些陳舊,但圖案精美,龍鳳呈祥栩栩如生,她好奇地想打開,卻發現找不到開口。
她驚訝地挑了下眉,細細地觀察盒子每一處接縫,仍是無所得。她晃了晃木盒,聽見一聲細小的摩擦聲,她貼著耳朵傾聽,好像有東西在刮著木盒。
忽然想到什麼,她臉色一變。這……裏頭是活著的東西……莫非是蠱?!她嚇得差點摔掉木盒。
不對,通常蠱都養在甕裏,雖然也有人養在小木盒裏,但十分少見……
“嗯……”
一聲呻吟把唐虹嚇了一大跳,手上的木盒摔落至地,她嚇得倒退數步,深怕有東西爬出來,幸好盒子堅固,沒有絲毫損毀。
心中大石才落,一聲淒厲的叫喊聲又讓她差點魂飛魄散,她朝床邊望去,原本動也不動的梁婍忽然扭著身體滾下床。
“你怎麼了?”唐虹奔上前。
柳芳華痛苦地在地上打滾,抓著身上的衣物,淒厲地喊叫。
“啊——啊——”
唐虹沒見過此等情景,嚇得後退好幾步,結果讓木盒絆了一跤,摔倒在地,嚇得她禁不住也嚎叫起來。兩人的慘叫聲此起彼落,一下傳得老遠。
唐謙到妹子房裏找人,催促她上路,卻發現她不僅沒收拾包袱,人還不知上哪兒去。他沉著臉在園子裏找人,慘叫聲一起,便迅速趕到現場。
一進門,就見妹子躺在地上,死命踹著抓住她腳踝的梁婍。梁婍的臉上滿是抓痕,身上的衣裳被扯破,表情猙獰,看來極是可怕。
“放開——”唐虹被嚇得失去反應,只會踹人跟尖叫。
唐謙上前,朝梁婍背後點穴,卻驚訝地發現根本無用,梁婍還是扭動著大叫,把唐虹的腳都抓出血痕來。
“三哥!救命!——”唐虹驚叫。
唐謙沒辦法,一腳踹上樑婍的肚子,想把她踢開,結果踢是踢開了,唐虹跟著被梁婍扯到一旁,撞上椅腳。
“你們在幹麼?!”朗晴厲聲喊道。她正要幫霍遠針灸,卻感覺體內的蠱蟲蠢蠢欲動,來不及解釋半句便拋下霍遠,一邊往這兒跑,一邊吞藥丸。
摔落在地的木盒和柳芳華痛苦的嚎叫讓她臉色劇變,她沖進屋裏,捧起地上的木盒,奔到柳芳華的身邊。
她捧住她血痕斑斑的臉,落下淚來。“芳華……”
柳芳華嚎叫著,鼻孔與眼睛流下血來,雙手揮舞地抓住朗晴的手臂,木盒落在她身上。
“啊……啊……”柳芳華哀嚎。
朗晴哭泣地抽出藏在腳踝上的匕首。“對不起,芳華,是我累了你……”
她顫抖地將劍尖抵在她的心窩上,卻哆嗦得使不上力,而後,一隻溫暖的手悄悄覆上她的,將匕首推進胸口,迅速俐落。柳芳華抖了下,最後終於平靜。
淚水模糊她的雙眼,她轉身抱住傅翌容,痛哭出聲。傅翌容心疼得抱緊她,胸口緊緊拉扯著。
“為什麼……為什麼……”她的眼淚濕透他的衣襟。
小姐,你別管我,下回我們到鎮上你就逃走吧!
我好想爹啊,小姐。
有船來了,小姐,你快走吧,快走吧……
天好藍啊,如果我們是鳥多好,張開翅膀就能離開……
空空島岸邊有顆大石,柳芳華跟喜歡坐在上頭望海,她不喜歡下海游泳,但她喜歡望海。
朗晴永遠都記得柳芳華迎風而立,燦爛的笑臉。天是那樣的藍、日陽落在她身上,美得不染塵埃。
兩個月後
湖上載著一葉扁舟,舟上有兩個人,笑語盈盈,飲酒作樂。
“你這裏的魚釣起來真沒意思。”朗晴躺在他腿上,喟歎一聲。
傅翌容笑道:“半個月後我就能脫身,到時我們上山釣。”
“真的?”她的臉龐閃過驚喜。“不是說沒那麼快?”他有一堆事要處理,沒法說走就走。
“我找人接手。”他撫過她的眼角。柳芳華走了後,她的頭又痛了一陣,這半個月才好轉些。
“你怎麼會跟朝廷扯上關係?”她抓住他的手,無聊地玩著他的手指。
“沒辦法,我接的是師父的位置。”他也很無奈。
朗晴恍然大悟。“原來你是迫于師命,唉,怎麼師父都這德行呢?”
“我與他定好條件,最多待十五年,現在已過一半。”
“等你滿期,我們就逍遙了。”她高興道。“讓我想想我們到時要做什麼。”
他好笑道:“還七年多,不需現在計畫。”
“閑來作作白日夢也挺好,既然我們半個月後要上山,那我的醫館還是晚些開張得好。”她已經決定在臨安開間小醫館,鋪子還是傅翌容幫她打理的。
他頷首。“記得離麻煩遠點。”
她噗哧一笑。“我才沒惹麻煩,都是麻煩找上我。對了,唐謙給我送了帖子,邀我去唐門玩。”
芳華的事讓唐謙對妹子發了一頓脾氣,還押著唐虹給自己道歉,雖然氣憤唐虹的鬼祟與莽撞,但她也明白芳華的死不是唐虹造成,蠱毒已入侵得太深,救活的機會不大。
她只是不想放手,才讓蠱蟲沉睡,誰曉得唐虹誤打誤撞驚醒木盒裏的母蠱,連帶把芳華體內的蠱蟲也叫醒。
她不需唐虹的道歉,只是不想再見她。唐謙送貼子來,大概是想都兩個月了,她氣應該消了。
“還是別與他們扯上關係得好。”傅翌容道。唐謙許是對朗晴制毒解毒的方式好奇,才會邀她去唐門。
朗晴頷首。“我也是這麼想。”
他順著額頭,扶下她的發絲,她懶洋洋地朝他綻出笑靨。
“你確定不用派人到湖裏找你念念不忘的大魚?”他換了一個話題。“現在天氣正熱,讓他們下水解暑也無不可。”
他還是不相信有大魚在池子裏,可朗晴堅持自己沒眼花沒撒謊,原本她已經答應要找人下水去看,後來又說不用。
“這次我用了不一樣的餌,我感覺它會來。”她興致勃勃地說。
方才鉤餌的時候她神秘兮兮的不讓他瞧,他猜她大概是捉了特殊的誘餌。
話才落,魚竿突然動了,她緊張地坐起,抓緊魚竿。“喔,我有感覺,這條魚很大……”
她先前已經調查過了,後院的池子裏連著西湖,大魚極有可能是從那兒來,或許水道後來被泥沙堵住,它便被困在這兒。
傅翌容沒將她的話當真,以為她在說笑,直到她被扯得向前。
“快幫我!”她大叫。
他立刻握住她的雙手,巨大的拉力讓他挑起眉頭。
朗晴興奮大叫。“一定是大魚!”
“說不定是浮木。”他用了了內勁才不致讓魚竿脫手。
“不可能。”她頓了一下,遲疑道:“不過之前我釣起沈令颺的時候,手也挺沉的。”
傅翌容戲謔道;“看這次能不能再把他釣起來。”
朗晴大笑。“若真的是他,記得一掌打死他。”
“當然。”他握住釣竿,運勁一提。
水花飛濺,在日陽下閃著耀眼的光芒,一條大魚橫空而過,白色的腹部,魚鱗像是緊緊的盔甲,排列整齊。
魚眼有拳頭大,正瞪著他們。朗晴哈哈大笑,揮舞激動的拳頭。“抓到你了。”
傅翌容先是一怔,驀地朗聲大笑。
大魚甩動尾巴,水珠如大雨落下,濺在兩人身上,傅翌容與朗晴絲毫不以為忤,笑得更開心。
魚兒再次落入水中,撞向小船,傅翌容右腳一蹬,穩住船身,雙手一使勁又把大魚拉起。
朗晴雀躍地拍手叫好,大魚帶起的水珠再次甩在兩人身上,朗晴舉手歡呼。
“傅翌容,我們釣到大魚了!是我的,我的大魚!”
她跳起來在他臉上啾啾親個不停。“我好喜歡啊——”
傅翌容黑眸一沈,火花四濺。“是喜歡我還是喜歡大魚?”他啞聲問。
“都喜歡都喜歡。”她笑得都看不見眼了。
他俯身吻上她的嘴,黑眸火花飛揚,濕熱的氣息撫過她柔嫩的雙唇。
大魚翻白眼,再次落入水面,尾巴一甩,將湖水打到兩人身上。
大浪般的水幕將兩人徹底淋濕,他們先是一怔,隨即相視而笑。朗晴緊緊抱著他,望著大魚在他們四周一上一下蹦跳著。
天邊卷著繽紛雲彩,清風拂來,帶著夏日的氣息,濃郁的花香夾著泥草香,還有魚兒的臊腥味、湖水的氣味……
朗晴滿足地靠在他身上,淡淡的檀香索繞著她,是她最愛的氣息,她抬手抹去他臉上的水珠,綻出燦爛笑靨。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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