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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千尋 -【吉運年年(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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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8 20:48:12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最好的朋友(2)

    衛翔儇微微一笑,她紅著臉的模樣……很吸引人儒雅溫文的好男人會樂意為女人做事的,尤其是為漂亮的女人,於是他親自為她送來解除尷尬的臺階,他說:“你沒地方養。”

    顧綺年這才順利轉回身,害羞低頭。她不知道自己白晰的後頸落在衛翔儇眼底,成了令人垂涎的好風景。

    深吸氣,她告訴自己,可以了,該讓尷尬過去,她抬頭,拉出一點點距離,再度轉頭,對他說:“這是正確考量。”然後扳回身子,圈起嘴巴,對著天空大喊,“我要買一座很大、很大的莊子,養一匹很好、很好的馬!”

    她的反應讓他呵呵大笑,為一匹馬買一座莊子?那麼要不要為一棵菜買一塊田?為一塊布買下一家織造場?“那你需要很多錢。”

    錢?顧綺年忍不住驕傲,她終於明白“物以稀為貴”是多麼正確的真理,只是甜點,只是用糖、用蛋、用一堆不難找到的食材——當然,酥油例外,就能做出來的吃食,因為只此一家別無分號,便讓她賺得缽滿盆溢,光是蛋糕,就替自己掙下上千兩紋銀,驚不驚人?

    這樣一來,她不想開酒樓飯館了,就想多開幾家分店賣甜點。

    可惜何宇杉反對,他說:“既然你也知道物以稀為貴的道理,怎麼能多開幾家,把貴物變成賤貨。”

    果然,做吃食她在行,做生意她是門外漢。

    當然可以考慮在京城以外的城鎮開分號,但她人手不足、條件不足,尤其是人脈不足。何大叔說了,現在甜田只是一家店,再有名也就是間小鋪子,那些官啊、權貴的還看不上眼,若是多開幾家分店,遇上那些黑心肝的,眼睛看著、心裡盤算著,挖你的牆角,叫人到店門口站崗,企圖分一杯羹,你一個沒有背景的小女子該怎麼辦?

    衛左不滿,道:“誰說顧姑娘沒背景,她背後就是我們家王爺。”

    何宇杉不與衛左爭,問她,“你想仗靖王府的勢嗎?”

    顧綺年想也不想,回答,“不想。”

    她的回答讓何宇杉兩隻眼睛大放光芒,卻讓衛左垂下眉角。

    何宇杉追問,“有現成的人可以利用,為什麼不想?”

    她笑著答道:“天底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何宇杉拍上她的肩,說:“好丫頭,有志氣、有想法,可惜你不是我的女兒,否則……”

    她才不理會他的“否則”,屈膝一蹲道:“如果何大叔願意當我乾爹,綺年求之不得。”

    她以為何宇杉會同意的,但他搖搖頭。“我那個閨女,再會吃醋不過,如果她知道我認了個幹閨女,肯定不依。”

    這讓顧綺年明白,即使他說一輩子都不會再見女兒,可心底終究期盼著與女兒再見上面。

    “笑成這樣,想到什麼?”衛翔儇打斷她的回想。

    “我很快就能賺到錢,買大莊子。”

    “這麼有自信?”

    “自信是我最大的本錢。”

    她的話逗得衛翔儇哈哈大笑,再度催馬,這次他們並沒有跑得太久,便來到一處斷崖邊,斷崖對面是一座巍峨大山,氣勢恢宏,雄壯的山勢令人眼睛一亮。

    衛翔儇將她抱下馬,她上前快跑幾步,跑到懸崖邊低頭往下看。

    她靠得很近,看得衛翔儇一肚子欽佩,又是個大膽的。

    顧綺年猛轉身,又叫又跳,笑個不停,“太美了、太美了,這下面一定有隱士高人!”

    她的話讓他彷佛被人點了穴,頓時定身。

    顧綺年沒發覺他怪異的反應,彎下身,對著崖下大聲喊,“喂,有人嗎?”

    有人嗎……人嗎……嗎……崖底傳來回音。

    她更樂了,又大喊,“我是顧綺年……”

    ……顧綺年……顧綺年……年……

    回音一陣一陣,顧綺年玩上癮,不斷對崖底大喊,好像真的有人在底下與她回應。衛翔儇怔怔看著她的背影,無法說話也無法動作,因為那年他帶蕭瑀過來,蕭瑀也做了相同的事,同樣的開心,同樣的一玩再玩,同樣的……

    突然間,念頭閃過,如果他可以回來,如果孟可溪可以回來,蕭瑀為什麼不可以?雖然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和孟可溪回到原先的身體,而她卻進入顧綺年的身子裡?有可能嗎?會嗎?但,如果她是蕭瑀,為什麼不和自己相認?她是害怕、說了謊還是忘記?如果忘記,他要怎麼證明她是蕭瑀?

    直到喊得嗓子啞了,顧綺年才直起身,對著衛翔儇說:“太過癮了,你要不要試試,保證你喊完心情會立刻好轉。”

    相似的話再度出現,蕭瑀也曾經這樣對他說過。

    接下來呢?接下來蕭瑀會玩更可怕的,她說要訓練自己的平衡感,說她最喜歡走邊邊,說那種刺激快感和坐雲霄飛車有得拼,然後她會……

    顧綺年沖著衛翔儇一笑,不想喊話嗎?沒關係,再玩點更刺激的。

    她兩手攤平,靠得山崖很近,她走在山崖邊緣,臉上是停也停不住的笑意。

    看見她這樣,衛翔儇再也控制不住自己。

    是她!是蕭瑀,她不是顧綺年,她是他的小瑀!

    忍不住胸中激情,他恨不得上前狠狼地把她抱進懷裡。

    怎麼辦?如何證明?或者如何說服她就是蕭瑀?

    他需要找個人商量,需要有人相幫,他需要……對,找她!

    衛翔儇施展輕功,飛身上前,在顧綺年小心翼翼地走著邊邊時一把抱住她。

    顧綺年尖叫聲起,她喜歡刺激,但沒有要……這麼刺激啊!

    她嚇得猛拍胸口,想問清楚什麼事情,可是還沒開口就被他帶上馬背。

    馬兒再度快速賓士,風再度迎面襲來,混合著青草與泥體的香氣,鑽進她的鼻翼。

    顧綺年不曉得衛翔儇要帶她去哪裡?只見他的面容嚴肅無比,他的兩隻眼睛幾乎要冒出火光,害她的小心肝狠狠地跳了跳。

    做什麼呢?她惹惱了他嗎?

    有疑問卻不敢問出口,一個正在瘋狂騎馬的男人你不可以轉移他的注意力,否則出了意外事情可不是普通大條!

    終於他們回到京城,他放慢馬速,當她考慮如何開口時,他已經帶著她左拐右繞,繞進一條僻靜的巷弄裡。

    他們剛出現,立刻有幾道黑影從屋頂跳下,站在最前面的黑衣人發出一聲嘯聲後,眾人單膝跪地。“問王爺安!”

    “退下!”他揮手,繼續策馬往前。

    這條巷子有些長,但沒走太久,兩人停在一扇檜木大門前。

    這是哪裡?顧綺年不解,也沒看他表現出敲門意願,所以他們是來……面壁思過?

    沒敲門,門卻像長了眼睛似的打了開來,一名四十幾歲的中年人躬身道:“靖王爺來了,我們家王爺在裡頭恭候。”

    王爺?哪位?甯王爺嗎?傳說比起親手足,與靖王感情更要好的大皇子?

    衛翔儇拉住顧綺年的手往裡頭走,這宅子外頭看起來普通,裡面卻是別有洞天,庭台樓閣、青磚灰瓦,白玉石鋪成的甬道,直通五間的重簷式屋子,人走過去益發感覺這屋子處處奢華,精緻到了極點。

    顧綺年隨著衛翔儇穿過花園,走進樓閣,進入小偏廳。

    偏廳正面立著一架八扇花梨木四季圖屏風,屏風前面是一張山型羅漢床,廳的中央有一組楠木桌椅。

    看見衛翔儇,衛翔祺快步迎上前。

    “怎麼突然來了?”嘴巴這樣問,可神情極其愉快,他很高興衛翔儇在難受的時候願意來找自己。

    孟可溪回來了,帶回蕭瑀早在五年前死亡的消息。

    那年衛翔儇從戰場上回來,知道蕭瑀嫁給劉銨,是他陪著衛翔儇大醉三天三夜,這次,他也願意陪衛翔儇大醉,在他心裡,衛翔儇是親兄弟。

    “大哥,我要找嫂子。”

    “找可溪?”雖詫異,但他沒問為什麼,忙讓下人請夫人出來。

    他看一眼衛翔儇身後的顧綺年,是個沉魚落雁、貌美如花的女子,她是誰?

    孟可溪就在旁邊屋裡,聽見動靜,沒等下人來傳自己就過來了。

    她先看看衛翔儇,但視線很快地轉到顧綺年身上,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瞠大雙目細看,是顧綺年嗎?不會吧,不可能吧……她用力眨幾下,再用力揉,沒看錯,是顧綺年!是她最好的朋友。

    周遭的人、周遭的事她全都無視了,她只看得見顧綺年,只看得到這個相交多年的好友。

    怔怔地淚水狂流,她沖上前,一把握住顧綺年手臂,急道:“綺年,你也穿越了,你也來了,你、你、你……”

    顧綺年搖頭,被驚嚇了,她不認識她啊,可為什麼……為什麼自己也哭了?為什麼燙燙的淚珠子跌墜?為什麼心痛難忍?為什麼她和這位雍容華貴的女子一樣,心感動,心也痛?顧綺年的眼淚鼓舞了孟可溪,她有滿肚子話想對她說。

    “綺年,你知不知道,我穿越後想你的次數比想我那對無良的爸媽還多,我想你做的好菜,想你的馬卡龍,我多希望你能和我一起穿越,天曉得這裡的東西有多難吃……”

    “對不起,我、我不記得……”顧綺年被她的熱情嚇退兩步。

    “你不記得我?不記得我們的二十一世紀?那你記得我們的玩笑話嗎?都說英國不會脫歐,結果它脫歐了,都說普不會當選,可是他當選了,我們常說我們生活在一個混亂的世紀,我們還約好一起穿越到古樸簡單的中古世紀……”

    孟可溪叨叨絮絮的話猛力地、狠狠地砸上顧綺年的胸口,瞬間,她心頭那堵頑強的、堅實的厚牆被砸出一個洞,一束明晃晃的亮光照射進去,伴隨著那道光線之後的,是無數無數的畫面,她見過的、沒見過、熟悉的、陌生的畫面不斷湧進。

    像洶湧波濤、像強力水柱,衝擊著那堵牆壁,強大的力量讓牆搖搖欲墜,她看見磚塊間的裂縫加大,她看見地面顫抖,她看見也聽見巨大的聲音像猛獸在耳邊嘶吼。

    下一瞬間,她被光線帶來的力量擊中!

    她呆了、傻了,說不出的恐懼伴隨著畫面不停擴散,更多的場景出現,更多的人物在場景裡鮮活地笑著、哭著、怒吼著。

    她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她的害怕越來越擴大,她心跳越來越強烈,直到……她再也支撐不住。

    眼前漫上一片黑霧,耳膜轟轟作響……最終,她抵抗不住那股力量吞噬,墜入無底深淵……

    衛翔儇在顧綺年昏倒那刻及時接住她。

    他打橫抱起她,既心疼又憤怒,他望向孟可溪,怒氣衝衝地說:“快請太醫,還有,你最好解釋什麼叫脫歐、什麼叫做我們的二十一世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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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8 20:48:29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愛情重新接續(1)

    顧綺年醒了,聽見外面有人在低聲交談。

    她沒下床,只是靜靜地凝望著天花板,想笑,卻失卻動力。

    想起來了,一直以來總是自問:“我是誰?”

    現在,答案出爐,難怪她總是時不時冒出“忤逆”的念頭,難怪她會做菜做飯,難怪她會在看見衛翔儇的時候心酸,難怪何大叔給了她無比親切感……難怪啊,難怪她會做那些難以理解的夢……

    天曉得,五年前剛清醒的自己有多矛盾掙扎,她深信自己是瘋子,卻又害怕被人發現自己是瘋子,在後宮,瘋子唯一的下場是死路。

    原來,不是她發瘋了,而是她的遭遇太奇特。

    交談結束後,孟可溪滿臉沮喪地走進屋裡,最後的秘密被掀開,她失去所有的優勢。前腳剛進屋裡,輕輕柔柔的聲音便傳來——

    “可溪。”

    聽見顧綺年的呼喊,跟在孟可溪身後的衛翔儇即時拉住衛翔祺,兩人在簾外停下。

    發現顧綺年清醒,孟可溪快步奔向她,坐在床邊急問:“你是綺年嗎?我認識的那個顧綺年?”

    “扶我起來,寶貝。”顧綺年伸出一隻手,軟軟的裝媚,用孟可溪最熟悉的那號表情。孟可溪笑開,她確實是自已認識的顧綺年,她總是喊自己寶貝,而她則喊她——“你這個狐狸精!”

    把顧綺年拉起來,等她靠牆坐好,孟可溪問:“身體還好嗎?”

    “沒事,我只是太震驚。”

    “你什麼時候變成林黛玉了?”

    “唉……”顧綺年搖搖頭,說:“我的故事很長,先說你的故事,你怎麼會穿越的?”

    “知道我是怎麼死的嗎?”

    “知道,如果不是那場空難,我都把時間排好了,等你回國,準備陪你挑婚紗。”前輩子的自己很忙,又開蛋糕店,又要主持節目,孟可溪常取笑說她的時間比黃金還貴。

    “嗯,我坐的飛機在空中爆炸了,我感覺自己的身體被炸成很多塊,但不覺得痛,只是頭很暈,醒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穿越在一個小女孩身上,厲害的是小女孩是我十二歲時的模樣,長相一樣,連名字也一樣。”想起穿越之初,餘悸猶存。

    “後來呢?”

    “後來我又遇見學長了,我們再度愛上對方,他依舊帥氣有型,依舊是溫柔的天秤男,他對誰都好,對我更好。”想起衛翔祺,幸福洋溢。

    “你怎麼確定他是學長?”

    “長相一樣、脾氣一樣,對事情的反應一樣,連遇見的場景都和前輩子一模一樣。”

    “也是一見鍾情?”

    “對,可惜他是大皇子,在我以為水到渠成時,皇上竟然賜婚……”

    孟可溪的故事不輕鬆,聽得顧綺年蹙緊眉頭,心情跟著起起伏伏,為寶貝擔憂。

    “……我嚇得太厲害,竟忘記穿越後的這副身子,弱得連雞都抓不住,怎麼能打得贏衛翔儇?結果三兩下完敗。”

    孟可溪再度重生,她痛定思痛,決定把身子養好,找到她的真命天子。

    對於愛情,孟可溪和前世一樣熱烈堅定,她堅持愛他、堅持為他做所有不可能的事,所以她成功了,成為衛翔祺的珍愛。

    屋子外頭,衛翔儇與衛翔祺對視,衛翔祺臉上沒有恐懼心慌,唯有感激,感激這樣一份堅定的愛情,讓孟可溪穿越數百年時空找到自己。

    衛翔儇點點頭,這便解釋了,為什麼一個閨中女子能畫出為大衛王朝增添戰力的武器。“談談你吧,剛開始時你看我的眼神好陌生,害我差一點以為自己認錯人。”孟可溪橫了顧綺年一眼。

    “我不是故意的,我忘記了。”

    “到底是怎麼回事?”

    顧綺年長歎,像在回想什麼似的,半晌才開口,“你過世後,我換了個新室友,為了工作,我每天忙到昏天暗地,回家頂多睡幾個鐘頭又要出門。”

    “你對舊業有強大野心。”孟可溪接話。

    沒辦法啊,她就是不相信男人,只相信新臺幣,她認為愛情只是一種商品,讓演員明星、劇作家、商人拿來發財的話題。

    “有天回家,我聞到一股濃濃的怪味,循著味道找過去,發現那個新房客倒在廚房裡,天太黑,我直覺打開電燈,然後就砰……爆炸了!”

    “是瓦斯?!你瘋啦,誰讓你去開電燈的?”

    “那麼晚了,我忙了一整天,腦袋昏昏沉沉的,哪會想得到那個,當時只想著救人。”

    “她是自殺嗎?”

    “不知道,我和她只是點頭之交。”所以慎選室友真的有其必要性呐。

    “後來呢?”

    “醒來的時候,我變成一個小嬰兒,名叫蕭瑀,母親很早就死了,但是我爹把我當成掌上明珠,百般寵愛,怕我委屈,連繼室都不肯娶……”

    在那個時候,她認定自己是童話裡的公主,然後她遇見王子,愛上王子,父親的呵護讓她對這個世界的規矩陌生且模糊,她沒想過假公主和真王子是不可能在一起的,直到……

    “皇帝賜婚,我才十三歲,卻得乖乖上花轎,換得父親活命的機會,直到進洞房那一刻,我都還暗暗祈禱著,希望阿儇能像天神般降臨,拯救公主于水火之中,可惜……”

    “那個劉銨是好男人嗎?”

    “他是個實誠的男人,新婚夜裡他不畏皇權,告訴我他愛的是表妹李婉娘,希望我能成全。你不曉得這對我而言是天大地大的喜訊呐,什麼侍妾姨娘,別開玩笑了,我直接抬李婉娘當平妻。

    “我們談了一個晚上,我同意成全他對李婉娘的情誼,而他同意在我及笄之後以暴斃為由讓我離開劉家,當下,我覺得他是個有肩膀、肯承擔的好男兒。

    “你也知道,我就是個多思多慮的勞碌命,做每件事都要先把後路安排得妥妥當當,我習慣把事情考慮了最壞的結果,然後想方設法地防堵。

    “於是我開始籌畫,如何利用剩下的兩年替自己謀退路,就算到時候劉銨後悔,我也有足夠的本錢逼他和離。

    “第一步,就是不能夠躲在家裡,我必須讓很多人看見我、知道我,甚至在必要的時候跳出來為我作主。出嫁前,爹給我一個木盒,還讓身邊得用的管叔叔跟著我。

    “京城有人謠傳,說父親給了我一成家產,錯!哪有一成家產,朝廷窮得很,我爹是只大肥羊,他們連一滴油都不肯放過。那些嫁妝,是爹從小到大給我的零用錢,我不愛穿金戴銀,也不愛塗脂抹粉,零用錢根本花不完,爹就用我的名字買下一堆土地和鋪子,在我成親之前讓管叔叔變賣一部分換成現銀,交到我手中。

    “木盒裡有三萬兩銀票以及數不清的莊子良田,我收下鑰匙,把木盒交給管叔叔保管,後來我拿走銀票,做為開鋪子的本金。

    “因為嫁妝謠言,婆婆雖然對賜婚不滿意,卻也勉強接受。可是我進劉府大門那天,只有一頂花轎、一身大紅嫁衣,其他的都沒有,婆婆氣壞了,覺得自己被騙,從那之後便天天捧李婉娘踩低我,處處刁難,時時淩辱。

    “有一天,我告訴婆婆:‘給我一個月,我會賺三十兩回來。’她自然是嗤之以鼻,不過她拿走我的嫁衣做抵押,說:‘如果我沒賺到三十兩,嫁衣就歸她。’那套嫁衣是京城錦繡莊做的,怎麼也值百兩,她不會虧的。我同意了,用嫁衣換得一個月的自由。

    “那個月裡,我在齊州買下十間鋪子,並讓管叔叔把爹爹身邊得用的人召集回來,那些叔叔伯伯,一個個都是商場上的老手,有他們在,我如虎添翼,生意做得很好,短短兩年我在齊州以及鄰近的兩個州縣開了十三家鋪子。

    “會想到開鋪子,還有一個原因,我開的是‘蕭瑀食堂’。皇上讓爹改名換姓,命他離開京城,不允許他這輩子再做生意,他企圖阻擋我們的父女親情,讓我們這輩子都無法見面。但我偏不,我計畫把蕭瑀食堂開遍大衛王朝上下,如果我爹看到招牌、吃到食物,就會知道我過得很好,就會來找我。”

    “不會的。”孟可溪一句話打斷她的想像力。“在皇帝駕崩之前,你爹都會有所顧忌,就算他知道蕭瑀食堂,就算他知道你過得很好,他都不會來找你。”

    顧綺年微哂,孟可溪猜對了,事實的確如此。

    “後來呢?”孟可溪追問。

    “因為我的能耐,劉家開始吃香喝辣,蓋房子、買田畝,對於婆婆,只要不過分,我幾乎有求必應。那時劉銨多數時間都在戰場上,家裡最大的是婆婆,我不願意把精神浪費在宅鬥上。

    “劉銨對我很好,當我是親妹妹,每次從戰場上回來都會到我房裡坐坐,我也不吝於提供一義議。”

    “建議?軍事上的?”孟可溪嗤之以鼻。“不會是從電視上看來的吧?”

    顧綺年老實說:“有一些是,有一些是看小說學來的。我不確定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轉變,發現劉銨看我的眼神不再是哥哥對妹妹,他對我的建議,經常不自覺地流露出欣賞的神色,這種轉變讓我心中警鐘大作。

    “我必須承認,他是個好人,至少我在劉府的兩年,只要他在家,我就不會受到委屈,即使那位原該當正妻卻降位為平妻的李婉娘挑撥離間,他都沒有因此挑剔過我。不過,我還是習慣做最壞的打算。

    “眼看著約定的日期將近,我把銀票房契全收拾了,藏在齊州縣城的一處宅子裡,宅子不大,只有管叔叔和我知道。我讓管叔叔保管鑰匙,也把身邊兩個丫頭的身契還給她們。我告訴她們,我將離開劉家,到時如果我能順利帶走她們,自然會帶走,如果無法,讓她們自己找機會溜出去,若是有困難,可以找管叔叔相幫。

    “我把事情交代清楚後,開始耐心等待。在我及笄前夕,劉銨回府了,給婆婆請安後,他很誠懇地和我談過,他問我有沒有改變心意?如果我不反對的話,他願意和我成為真正的夫妻,我還是嫡妻,李婉娘越不過我。”

    “想得美咧,他當你是活動提款機,怎麼捨得你離去?你就不該給錢給得那麼大方。”

    “是啊,我也後悔了。”顧綺年苦笑搖頭。“劉銨從來不是我的選項,我的性子執拗,我要的會拼命追尋,我不要就算強塞到我懷裡我也不會要。”

    “是啊,這就是我們二十一世紀女子的通病,妥協從來不在我們的性格特質裡。”

    衛翔儇深表同意,他終於明白,為什麼前世的孟可溪已經被他破了身,卻從沒有一輩子留在靖王府的打算,她總是想逃,用盡方法,而她的想法給了葛嘉琳可趁之機。

    劉銨不是蕭瑀的選項,而自己也不是孟可溪的選項。

    “我堅持當初的決定,劉銨雖然失望,卻還是同意給我一紙休書。

    “可是那天下午,劉銨卻和婆婆大吵一架,我猜想,許是為了休書一事,婆婆的貪婪我是領教過的,人心不足蛇吞象。我還以為給劉家置產、蓋房,替劉家的後路做足打算,他們會心存感激,沒想到婆婆捨不得放掉我這個財神爺,寧可毀信背義,也要想辦法在我身上蓋上‘劉氏’戳記。

    “劉銨不顧婆婆的反對,堅持按照原定計劃——隔天一早陪我出門,三天后,我被暴徒劫殺的消息將會傳回齊州。這點,讓我對他很感激。

    “那天晚上,婆婆說劉銨難得回家,要全家聚在一起吃頓團圓飯,然而團圓飯桌上竟然沒有婆婆最疼愛的李婉娘在,這讓我疑心大起,我小心翼翼地,只吃婆婆夾過的菜色,不碰湯、不碰酒,沒多久,我發現劉銨面色潮紅、神智迷糊。

    “我瞄一眼守在門外的粗壯僕婦,知道自己敵不過他們,於是我也學劉銨搖頭晃腦,直喊熱。

    “婆婆見事成,讓粗使婆子把我們送回屋裡,我這才發現自己的丫頭通通不見了,窗戶被釘死,門從外面反鎖。

    婆婆根本不管劉銨的意願,打死不肯讓我離開劉家。

    “我用力拍門,試圖收買那些婆子,那些婆子平日裡從我手裡拿到的好處不少,可她們帶著哭聲對我說,不是她們不願意幫我,而是老夫人已經下了死令,如果今夜我和劉銨沒有圓房,她們的閨女就要被賣到窯子。

    “她們說,我的婢女已經被趕出劉府,還有幾個好心的勸我,說劉銨是個好男人,跟著他我不會受委屈。

    “我的人生,難道只想求個不委屈?”

    孟可溪聞言頻點頭,她們所謂的不委屈,才是最大的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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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愛情重新接續(2)

    “劉銨身子裡的藥性已經開始發作,如果他用強的,我萬萬無法抵抗,於是我把衣服堆在桌上,用燭火燒了,煙嗆得我眼淚鼻涕直流,我一面燒、一面大喊,她們再不開門,我就要把劉銨活活燒死。她們嚇壞了,急急忙忙把老夫人請來,最後門終於打開,可我吸進太多二氧化碳,連逃跑的力氣都沒有。

    “此舉讓婆婆震怒,她搜出我身上的休書,把我關進柴房裡,不許任何人給我送吃送喝,她說:‘就算死,你也只能死在劉家!’

    “人都是有良心的,那些平日裡受我恩惠、收我好處的下人們,偷偷給我塞吃食,還給我帶消息——他們說劉銨大怒,與婆婆大吵一架。他們說,婆婆欺騙劉銨,說我拿著休書,早已經離開劉府。他們說,管叔叔到劉府來找我,卻被婆婆趕出去,婆婆義正詞嚴,說道:‘女子不宜抛頭露面,讓你們好生經營就是,每年歲末把鋪子裡的利潤送到劉府……’

    “我並不擔心那些事,只要能離開劉府,我就能找到劉銨再給我一張休書。那時我滿腦子想著,誰會是我的突破口?我想到李婉娘,只要我當一天正妻,她就永遠當不了正頭夫人,劉銨是個有能耐、肯上進的,日後定能替妻子掙個誥命,如果她想當誥命夫人就得幫我。

    “我求婆子幫我傳話給李婉娘,我們談了很久,她同意放我出去,而我同意給她一萬兩銀子做為謝禮。但我太天真了,我信了她,她放我出柴房,卻在我行經荷塘邊時,一把將我推下水。

    “我掙扎著想爬上岸,可她夠狠,竟用棒子把我給打下去,一次一次又一次,我慢慢地失去力氣,沉入水塘。那一刻,我好不甘心哦,眼看計畫就要成功了……”顧綺年緩緩吐氣,眼底閃過濕意。

    孟可溪抱抱她、拍拍她。“我的小狐狸精,沒事了,都過去了。”

    顧綺年點點頭,繼續她的故事。

    “再次清醒,我變成十歲出頭的顧綺年,我有一身蔚藝,卻想不起自己是從哪裡學來的,我會寫字讀書,卻不知道是誰教的,我忘記二十一世紀、忘記蕭瑀,我腦袋裡只有顧綺年被父親和繼母虐待的記憶。

    “二十一世紀男女平權、民主、抗爭……許多念頭經常冒出來,把我自己嚇得不知所措,我既覺得那才是真理,又覺得自己違背天理,我不止一次認為自己發瘋了……剛清醒那一年,我過得很辛苦,以為自己有人格分裂症。”

    顧綺年的故事讓衛翔儇火山大爆發。好啊、好啊,還以為李婉娘只是滿口胡話,沒想到還是個心狠的主兒,行!敢為惡就別怕報應!

    孟可溪的火氣不比衛翔儇小,她冷笑道:“知不知道,當年劉家死的不是嫡妻蕭氏,而是平妻李氏?”

    “怎麼可能?”

    “李婉娘頂著你的名頭活著,以蕭瑀的名義到處參加宴會,她一身金釧、金簪,金光閃閃,閃得人眼花,看來你的管叔叔每年沒少往劉家送錢。”

    “為什麼要這麼做?她們找不到鋪子的地契,不能收歸已有?”

    “有可能,更別說你開的鋪子叫做蕭瑀食堂,而不是婉娘食堂。”

    “也許是他們沒有掌理鋪子的本事,只能繼續讓‘蕭瑀’活著,如果我死掉的消息傳出去,管叔叔恐怕就會卷鋪子逃跑了。”

    劉老夫人和李婉娘做這個決定顧綺年並不訝異,但劉銨呢?他並不是個貪婪小人呀,為什麼會同意她們這樣做?

    “劉老夫人和李婉娘傻了啊?蕭瑀沒娘家,媳婦死掉嫁妝自然歸婆家所有,就算找不到地契,也可以告到官府裡,讓官府仲裁,她們不懂難道劉銨也不懂?”

    說到這裡,顧綺年眉開眼笑,“有一點,你說錯了。”

    “哪一點?”

    “誰說我沒有娘家?我爹沒死。”

    “可他改名換姓,你找不到他了啊。”

    “不,我找到了。”

    “真的?”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這輩子我與爹爹見面了,只不過我們的身分是何宇杉和顧綺年。”

    她笑了,彎彎的眉、彎彎的眼、彎彎的嘴角勾出一個彎彎的笑臉,這輩子的顧綺年很幸運,能找到爹,能再度遇見阿儇……

    顧綺年的笑臉誘惑了衛翔儇,他走進屋裡,看著她的臉,看著她的眉,再也移不開眼。男主角上場,女配角退下,孟可溪很有眼色的,她離開床邊,走到丈夫身前。

    衛翔祺握住她的手,輕笑道:“走吧!”

    她點點頭,兩人並肩走出房間。

    “小瑀。”他坐到床邊。

    “阿儇。”她激動地撲向他。

    “對不起。”這句話,他已經壓在心底很多年了,如果不是陰錯陽差,不是誤解她想勸阻自己上戰場,如果他見她一面,是不是就可以阻止所有的悲劇?

    他後悔、怨恨,可是再多的自厭都無法改變已經發生的事實。

    “對不起。”她也說。

    如果不是和他無數次的夜談,她不會知道蕭瑀從沒有離開過他的心,如果不是知道他愛她依舊、不是知道他深情無悔,她不敢的,不敢撲進他懷裡,不敢明目張膽地表現自己的感情。

    終究,他不是當年的阿儇,她也並非單純少女,他身邊的女子千嬌百媚、托紫嫣紅,而她……始終反骨,追求專鼻中微酸,眼中微脹,雙手不自覺地攬上他的腰,頭緊緊抵在他胸口,心中五味雜陳,酸甜交錯。

    “你沒有對不起我。”是他對不起她,皇帝對不起她,大衛王朝對不起她,想到她為自己受的委屈,他心疼難受。

    “有,對不起,我沒認出你。”

    心一震,她沒認出他,可他認出了,只是以為蕭瑀沒死,他不敢做大膽假設。

    他以為她還是那個將會割斷自己喉嚨的女人,但即使這樣,他還是不由自主地對她心動,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

    是不是不管在什麼地方,什麼時空,他都會愛上她,無悔無怨?

    抱住她,不想說話,他只想感受這分充實——是的,她在他懷裡,空虛就不見了,寂寞就退位了,他又知道快樂是什麼,心再度雀躍……

    感謝老天,讓他的小瑀回來,讓他的愛情回來,讓他的人生再度圓滿。

    “我會讓人把你管叔叔找來,安排他與蕭叔叔見面,但在這之前,你必須先引見我和‘何大叔’。”

    蕭梓華果然深藏不露,明明衛左是他的人,這些年卻不動聲色,隱在喑處。

    他是盤算著,若蕭瑀有任何的不對,自己一定會出手干涉,那麼他就能得到第一手消息?

    “好。”顧綺年點頭。

    “劉銨是哥要用的人,我暫時不能動他,但李婉娘和劉老夫人,我會給你一個交代。”

    “沒關係,都過去了,我不生氣。”朝堂事很複雜,她不願他被自己的私仇阻礙。

    “你不生氣,我氣!以德報怨,何以報直?這件事我必定會追究到底。”咬牙切齒,他要打破自己不對女人動手的規矩。

    望著他的表情,顧綺年明白,他有多氣就代表他有多在乎,沒錯,蕭瑀一直是他最在乎的人,可是他知不知道,他也是她最在乎的人?“你想怎麼做都好,但是答應我,你要好好的,不要捨本逐末,千萬別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好。”衛翔儇應得痛快,對付兩個蠢女人,他還不需要自損。

    握住他的手,順順他張揚的眉毛,顧綺年認真道:“不要為過去的事生氣,其實是塞翁失馬呢,如果我沒有死、沒有重生,我還是蕭瑀,就算能回到你身邊,也只是個再嫁女,怎配得起高高在上的靖王爺。現在多好啊,毫無困難的,我來到你身邊,還是皇上親自下的旨意。”

    “就算你嫁過一百次,我也只想娶你一個。”

    只娶她一個?她搖搖頭,這種承諾太遙遠。轉移話題,她不想對這樣的承諾太認真。“你聽見我和可溪的對話了?我是從幾百年後穿越到這裡的靈魂,害怕嗎?”

    “我不害怕你來自哪裡,我只害怕你不記得我、不愛我,不能一輩子和我在一起,跟我說說你那個二十一世紀吧。”

    她笑了,還有比這更甜的甜言蜜語嗎?眉頭彎了,她點點自己的臉。“二十一世紀的我就長成這個樣兒,名字也叫顧綺年,可溪老嫌棄我的長相,說我是狐狸精。

    “穿越到蕭瑀身上時,我還很悶呢,怎麼會從宇宙無敵世紀大美女變成爾等凡人,想當年我就是靠著這張臉,打敗一位大廚師,成為美食節目的主持人,長成蕭瑀那樣兒,吃虧了。”

    衛翔儇失笑,即使不懂什麼叫主持人、何謂美食節目,不過以後他們會有很多時間,慢慢瞭解她生活的時代。

    “不管你長什麼樣子,我都喜歡。”

    她捧起他的臉,認真問:“你的眼睛有問題嗎?怎麼連蕭瑀那個樣子的都能喜歡上?”

    他可是蘭陵王和梅長蘇的綜合體呢,難怪皇上和王妃看她不上眼,衛翔儇配蕭瑀確實是一坨牛糞丟在花瓶裡。

    “說錯了,是我的眼睛太好,除了外貌,更能看透人心,所以我愛你!”

    這話……超級甜!

    因為他的話太甜,因為他太愛自己,她不甘心的,但是“專一”讓步了,“反骨”退位了,興起念頭再也抑制不下……是啊,愛他,那麼難,走過迢迢千里,好不容易重回他身邊,怎能輕易棄守?

    她不是容易妥協的女人,但是此時此刻……好吧,只要他愛她,不再愛別人,那些女子她可以試著視而不見。

    為了愛,她推翻自己的原則。

    抱住他的腰,貼著他的胸口,她放縱自己,讓感性出頭天。“好吧,要愛很久很久,不可以跑票。”

    “嗯,愛很久很久,不可以跑票。”他重複她的話。

    “只能愛一個,不能愛一群,我有很嚴重的嫉妒心。”

    悄悄地,她再退一步,以後就這樣過吧,留在待春院裡,在小院裡幹活、會見幕僚,一府兩治,各過各的日子。

    “好,只愛一個,不愛一群,我知道你有很嚴重的嫉妒心,我也有很嚴重的佔有欲。”

    他要她的每個白天黑夜,他要她的心裡滿滿的只有他一人,裝不下嫉妒與怨恨。

    滿足地歎口氣,他說:“我們回家,好嗎?”他越來越喜歡待春院那個家。

    “好,我們回家。”

    “你要告訴我很多有關二十一世紀的事。”

    “可以,你也要告訴我,為什麼你的孟側妃會變成大皇子的最愛?”

    點頭,額頭蹭上她的,他說:“好,我們用一輩子時間,來聆聽彼此的故事。”

    衛翔儇和蕭瑀的愛情,歷經兩個人的兩個生世,在多年後的今日重新接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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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8 20:49:05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發現真相(1)

    葛嘉琳害怕了,經過這麼多年,殺過那麼多人,今天她第一次感覺到害怕。

    心臟一陣緊縮痙攣,她一手撫胸,一手撐著桌面。

    怎麼辦?四面楚歌了嗎?獨力難撐了嗎?

    王爺已經很久沒回王府,她派人跟蹤唐管事,但每次出府不到一刻鐘,跟蹤的人就會被甩掉。

    幾天前哥哥被打得半死地送進順天府,府尹不敢不辦,還考慮是不是要從嚴辦理,目睹整起事件經過的百姓們說,是王爺親自動的手,說王爺此舉大快人心,民間一片稱頌叫好。姨娘哭哭啼啼上門,讓她向王爺求鐃,可她連王爺的面都見不著,怎麼求?

    她想不通王爺此舉,王爺不是個在乎名聲的,當年戰場屠戮,人人喊他鬼見愁,他從沒為自己辯解,他何時需要百姓的稱頌叫好?

    所以爺這是>根屋及烏?他不滿自己的處理?他定要為張柔兒出頭?張柔兒對爺真的這麼重要?值得爺為她對付自己的妻舅?

    過去五年,王爺雖沒獨寵自己,卻也尊重,他把管理後院的權責交給她,任她為所欲為,從不插話,她以為自己會一帆風順,誰知竟因張柔兒翻天?

    爹被除去官身,嫡母在府裡被二嬸處處壓制,更甭說姨娘了,夾縫難生存啊,現在哥哥又出了這等事,她該怎麼辦才好?

    姨娘說,袓父已經棄了他們這一房,皇后娘娘又與自己有嫌隙,她能夠依恃的……葛嘉琳苦笑,恍然大悟,王爺這是想透過哥哥,讓她看清楚自己的處境,想讓她明白,除了王爺,她再沒有其他人能依靠?

    王爺希望她有所表現嗎?

    她定定地看著斜照入屋的一方陽光,很久、很久……她走回房裡,提筆寫信。

    這封信她寫得很長、很用心,再三讀過,才慢慢封起,提筆,猶豫,又過片刻才在信封上寫下“劉梡”兩字,命人送進榆錢胡同。

    常貴人運氣不好,明明有那麼好的機會卻失手了,這次務必馬到成功!

    待後宮事發,王爺定會明白,自己為他冒的險有多大,到時王爺會感念她?會像過去那樣尊重她,對吧?

    不,這還不夠,她必須為王爺多做一點事。

    做什麼呢?王爺想要什麼呢?

    是了!兒子!王爺一直想要個兒子。

    她還生不出來,但待春院裡有兩個,他們和王爺長得多像呵。

    王爺鄙棄徐寡婦,不願意見他們,如果父子見到面,說不定王爺會改變心意,如果把他們養在自己膝下,如果她展現慈愛寬厚,如果她主動提起把他們寄在自己名下……

    想到王爺回心轉意,她臉上笑容重返,葛嘉琳鬆口氣,是的,她想岔了,早該這麼做。

    待王爺回府,她會放下身段、放下面子,在王爺面前磕頭懺悔,然後她會向王爺展示自己的價值,到時王爺會和自己重新開始的,對不?

    誰家的夫妻不吵架拌嘴?誰不是床頭吵床尾和?王爺是何等偉岸的英雄,怎會糾結那一點點小事,沒錯,就是這樣。

    葛嘉琳微微抬起下巴,笑容從嘴角延伸到眉梢。

    眼見王妃竟往待春院的方向走,身後的僕婢丫鬟驚嚇不已。

    那裡惡鬼鬧得凶啊,上回給裡頭那兩位小爺送米糧,敲了門,一個臉色蒼白的鬼跑出來,嚇得兩個粗使婆子一個翻白眼直挺挺往後倒,一個屁滾尿流,那鬼看見她們,咻一下消失了,直到現在兩人還下不了床——

    如果莫離知道,為了幫忙做蛋糕,滿臉滿身麵粉的自己被當成厲鬼,大概會得意揚揚地炫耀自己的功績。

    連白天都敢出現,可見得這鬼有多厲,王妃怎麼……怎麼會突然想到待春院?難道王妃也被孟側妃給魘住了?

    郭嬤嬤兩條腿抖得都走不動了,鬧鬼的傳說在府裡下人間傳得凶,還有人說,顧綺年和兩位小爺早就被鬼吞掉了。

    越想腳越軟,在旁攙著郭嬤嬤的丫頭嚇得一臉慘白。

    “王妃……”郭嬤嬤再也忍不住,輕喊出聲。

    正在想事的葛嘉琳被打斷,臉色非常難看,一個轉身,發現跟在身後的下人竟然一個個離得那麼遠。

    怒火陡然生起,她沖上前,啪啪啪幾個巴掌,話還沒說呢,郭嬤嬤已經被巴掌呼得眼前一片黑。

    “怕鬼嗎?很好,你們想清楚,是鬼可怕還是五十大棍可怕,怕鬼的大可留在這裡等著領罰,不怕的就跟我走!”

    葛嘉琳丟下話,頭也不回地往前走去,一群下人面面相覷,鬼會不會嚇死人難說,但五十棍打下去,絕對連一口氣都留不住。

    “大白天的,哪來的鬼!”夏荷給自己壯膽,搶快一步往前走。

    剩下的人見狀,紛紛跟上,一群人推推擠擠地,走到待春院門口。

    上頭的牌匾已經斑駁得很嚴重,兩扇厚重的木門油漆剝落,門外的野草長到齊腰,到處一片荒涼淒然景象。

    這裡是靖王府最偏僻的地方,王府原本只分內外院,外院是王爺和幕僚議事的地方,後院是女眷住處。

    自從孟側妃死後,後院又分成兩個部分,以靜聽院做為劃分,靜聽院前面是活人活動的地方,靜聽院後面的花園、池塘、林子以及待春院是鬼活動的範疇,涇渭分明,互不甘擾。

    葛嘉琳也害怕,她沒有顧綺年平生不做虧心事的氣勢,相反的,她的虧心事做得還很多。她深吸氣,越走越近,直到兩手能觸及大門才停下。

    看一眼身後下人,即使再害怕,想起那五十棍,還是有人硬著頭皮上前,試圖把門推開。

    試過一會兒,領頭的夏荷轉身道:“王妃,門從裡面閂上了,要不要奴婢敲門?”

    葛嘉琳還來不及回答,裡頭傳來一陣笑聲——

    “阿儇,你看……”

    下意識地,她舉手阻止夏荷。

    葛嘉琳向前走兩步,把耳朵貼在門上,女人的聲音有點陌生,但阿軒?顧綺年在裡頭收留了男人?她這麼大膽!

    “爹,再蕩高一點兒。”夏天大喊。

    “小心,別摔了!”

    衛翔儇聲音出現那刻,葛嘉琳像突然間被人丟進油鍋裡炸了一圈,每寸皮膚都被千針萬針迅速地戳著,她痛得喊不出聲音,哭不出眼淚。

    所有事全通了……

    王爺沒回王府?呵呵,錯了,王爺從頭到尾都在王府裡,只是不在靜思院。

    直覺沒有錯,顧綺年是個危險貨色,她那麼美、那樣妖嬈,王爺怎麼可能不動心,卻看上張柔兒那個蠢貨?這是移禍江東啊,在她一心一意對付張柔兒的同時,王爺已經在待春院裡和顧綺年玉成好事。

    王爺為什麼這樣做?因為知道她會對顧綺年下毒手?因為早就認定她是毒婦?因為他要讓張柔兒引出自己這條毒蛇,好替顧綺年騰位置?

    心發冷,葛嘉琳掐緊拳頭,指甲陷入掌心,她受不得這樣的衝擊,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顧綺年看著訂單,蹙眉歎氣。

    何必呢?自從甜田開幕後,劉銨每天都訂十條蛋糕,聽說朝堂上共事的大臣都收過他的禮,她不懂他要做什麼?

    盧大哥把劉銨第一次進甜田的經過說了,他問得那麼仔細,難道以為這是蕭瑀開的店?可是,他不知道蕭瑀已經死了嗎?

    昨天盧大哥讓紅兒帶話,說劉銨想見她一面。

    她不想見,卻又忍不住好奇,見她猶豫,衛翔儇替她做出決定,所以她現在在甜田裡。鋪子裡的生意越來越穩定,每天送過來的貨約莫可以賣掉八、九成,蛋糕不太能久放,只接受預約訂作。

    “顧姑娘,你什麼時候才讓小添、小香過來?”

    “再過幾天吧,她們還沒辦法獨立作業。”

    “姊夫帶來的麵包挺好吃的,姑娘打算賣嗎?”

    “我有考慮過,但如果賣麵包的話,這個鋪面太小了。”

    “要不,把隔壁盤下來,一邊賣麵包,一邊賣甜點?”盧煥真生意越做越上手,滿腦子想著如何擴大營業。

    “我和何大叔討論過再說。”

    盧煥真笑了笑,問:“對了,秦尚書府的訂單已經下了,那天可得讓四位姑娘都過來幫忙。”

    他探聽過了,秦尚書面子大、人脈廣,每年辦的賞花宴都會有不少清流名士、世家貴人參加,如果甜田能夠在秦尚書府的賞花宴裡出名,往後京裡的宴會少不了他們的生意。

    “當然,連阿離都想湊一腳。”冷清孤僻的莫離越來越喜歡湊熱鬧了,這個改變讓所有人都深感訝異。

    劉銨在這時候進了鋪子。

    顧綺年轉頭,目光迎上,她微微頷首,起身問道:“聽說劉大人想見我?”

    時間會改變一個人,被風霜洗禮過的劉銨已不復當年的憨厚,她淡淡注視著他。

    劉銨為她的美麗驚豔,但心底卻微微失落,早該知道的,知道顧綺年不會是蕭瑀,可偏要見上一面,他才能教自已死心。

    深吸氣,劉銨問:“姑娘能否告知,是誰教會你做蛋糕的?”

    她應該平心靜氣,隨便胡謅個人,或說從某某古籍裡學會的,但是反骨症發作,她噙起冷笑,問:“劉大人真的想知道?”

    “如果我告訴劉大人答案,劉大人是不是也能回答我幾個問題?”

    “可以。”他回答得痛快。

    顧綺年微微一笑,點點頭,回答他的問題。“蛋糕是表姊教我做的,我的表姊姓蕭,單名瑀。”話說完,她細細審視他的表情。

    他震驚、狂喜,果然是蕭瑀!

    劉銨忍不住沖上前,想抓住對方的手,求她帶自己去找蕭瑀,但一直注意這邊的盧煥真搶快一步,把顧綺年護在自己身後。

    “姑娘,能不能……”

    顧綺年截下他的話,“輪到我發問了,不是嗎?”

    “是,姑娘請問。”劉銨強按捺住滿腔的激動。

    “皇上賜婚,把表姊嫁給劉大人,為什麼現在劉大人的妻子對外說是蕭瑀,裡頭卻換了個人?請問我表姊去了哪裡?她死了嗎?如果死了,為什麼劉家沒有發喪,為什麼讓人用表姊的名字招搖撞騙,難道是劉府想吞掉表姊的嫁妝?”

    “你說蕭瑀死了?不,她沒死!”劉銨臉上露出痛苦神色,拳頭緊握,抑鬱迫得他無法喘息。

    什麼?劉銨不知道她死了?劉老夫人和李婉娘到底瞞了他多少事?

    “你的意思是說,表姊沒死?”

    他不知道該點頭還是該搖頭,只能從頭開始說起。

    “我接到信,匆匆趕回府裡的時候,棺材裡的屍體已經腐爛不堪,根本看不出那是不是蕭瑀……”劉銨敘述和蕭瑀的約定,沒有半點隱瞞,連自己寫休書、被下春藥的過程都仔細交代。

    “……母親說,蕭瑀當天就回屋收拾銀票、契書,她非常氣憤,連看都不肯多看蕭瑀一眼,又怎會管她什麼時候出門?要不是屍體在幾天後從池塘裡浮上來,誰會知道蕭瑀死了?

    “我根本不相信母親的說法,經過春藥的事,蕭瑀不可能再留下,何況她已經拿到休書,而蕭瑀食堂離劉府不遠,她怎麼都沒道理會死在府裡的池塘。

    “我思來想去,只能找出一個理由——那是她想避開母親糾纏的法子。

    “多年來,我始終存著一絲僥倖,我命人四處尋訪她、盯著她的鋪子,我沒對外宣告蕭瑀的死訊,我認為只要她沒死,早晚她會拿著休書去官府註銷婚事,可是我等了很多年,始終沒等到……”他垂下頭,聲音越發低沉。

    顧綺年歎息,原來這才是李婉娘冒充蕭瑀的真正原因。

    不應該再給他希望的,顧綺年正色,凝聲說:“劉公子,表姊確實死了。”

    “你怎麼知道?”

    “五年前三月初五的深夜……”她娓娓道來自己的遭遇,從她被關進柴房之後開始,到李婉娘將她推入池塘,溺斃她做結束。

    劉銨震驚,真相怎麼會是這樣?

    “誰告訴你的?你怎麼會知道?”

    “記得彩杏嗎?她被你母親趕出劉府,但為了營救表姊,她又偷偷回去,她沒有鑰匙,打不開鎖頭,只能給表姊送水遞饅頭,告訴表姊外面的狀況。

    “她在暗處目睹所有過程,她以為李婉娘被表姊說眼,願意放表姊出府,沒想到竟會看見李婉娘推表姊下水的那一幕。她太膽小,被嚇得腿軟,身子無法動彈,也幸好她沒沖出去,否則劉府的池塘會多了一條冤魂。

    “她照著表姊先前的指示,到京城找到我,她沒有錢,路上幾度遇險,這一路一走多年,直到去年她終於進京,這才找到我,告訴我所有的經過。”

    “怎麼可能?”劉銨喃喃自問。

    “想不到是嗎?你那位溫柔恬靜、楚楚動人的表妹,怎麼會下如此狠手?呵呵,真蠢啊,你真以為李婉娘柔順溫婉、賢良大度?真以為她與表姊和樂相處?

    “錯,表姊只是不願意把精力浪費在後宅鬥爭上,她一心積攢實力,為離開劉家做準備,她無視李婉娘,把她的諸多手段當成跳樑小丑,沒想到,終是瞧輕了李婉娘想當正妻,更想留下表姊嫁妝的野心。”

    淡淡一笑,顧綺年揚眉問:“現在劉大人已經清楚來龍去脈,你打算如何處置李婉娘?”話丟下,她定眼望他,一眨不眨。

    劉銨像打了場敗仗似的,垂頭喪氣。

    是,他想起來了,想起婉娘經常在深夜的池塘邊燒紙祭奠,想起她幾次想要置新宅子搬出去,是因為心虛恐懼?

    “放心,我會給蕭瑀一個交代,不會讓她死得不明不白。”

    話落,他轉身離開鋪子。

    看著他的背影,顧綺年很高興,即使他不再憨厚卻依舊正直,甯王和靖王與他為伍不會吃虧。

    顧綺年笑開,淡淡的笑意從眼底擴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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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8 20:49:2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發現真相(2)

    這裡是寧王府正廳,可當堂正坐的卻是衛翔儇,門外侍衛十數人,有人守在門口,有人擋下喧鬧不已的丫頭婆子。

    太囂張?沒錯,衛翔儇就是要一路囂張到底,還要囂張到皇上跟前。

    冷冷的白玉地板上,跪著幾個受傷的黑衣人,他們身上負著重重枷鎖,一個個垂頭喪氣,頹唐萎靡。

    正廳兩旁有二十幾名老老少少立著,雙手縛在身後,身上顫抖不停,他們臉上滿布驚恐,望著跪在地上的親人,有人忍不住淚流滿面,只是迫于靖王的威勢不敢號哭出聲。

    “都看清楚了?你們可以選擇說出真相,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也可以選擇對主子效忠,讓自己和親人、家族,因為你們錯誤的決定而滅絕。”

    衛翔儇說話的速度緩慢,不帶一絲溫度,掃過眾人的目光中隱含著冷冽。

    衛翔儇占盡重生先機,預知葛氏一族將會做的每件事,五年來他每每搶先一步,暗中佈置,以至於葛氏一族屢次功敗垂成、鎩羽飲恨。

    最有趣的是,他們甚至搞不清楚背後是誰在與之作對。

    他和大哥衛翔祺一點一點翦除葛氏一族羽翼,滅其勢力,相較起前世,現在的葛氏一族遠遠不及前世,他還曾經樂觀猜想,這樣的葛氏一族斷無造反的可能了吧。

    沒想到天底下的蠢貨不少,大還丹事件尚未摘乾淨呢。

    今日,與上輩子相同的八月初三,與上輩子相同的皇帝召喚,與上輩子相同的東安大街上,葛皇后動用宮廷侍衛,刺殺衛翔祺。

    幸好他有備無患,充分佈置,否則……

    前世的今日,大哥所受的傷讓他足足半年無法下床,導致甯王妃文珈玥能夠順利地在大哥湯藥中動手腳,更因為大哥無法下床,皇上不得不偏倚葛氏一族,等大哥重返朝堂時,已無立足之處。

    今生,情勢迥然不同。

    衛翔廷染上天花,雖然治癒,但太醫說了,他臉上的麻子終生不會退。

    原本的風流俊俏變得醜陋可怖,本就陰晴不定的個性更加暴戾兇殘,這些日子甚至傳出虐死宮女、內侍數人的消息。

    皇帝不喜,數度斥責,且謠言甚囂塵上,都說皇帝有意立太子,所以葛皇后按捺不住了?

    葛氏一族頻頻鬧出事故,葛從悠那樁破爛事,換上別人肯定要株連九族,偏偏皇上親手置,以至於葛氏一族屢次功敗垂成、鎩羽飲恨。

    替葛家人止血,而大還丹一事是他的疏忽,沒注意到大理寺裡還有葛興儒的人。

    於是認罪書都呈到皇帝跟前了,神醫竟臨時翻供,寫下千字血書後在獄中投鐶自盡。

    那張血書狠狠倒打衛翔儇一耙,層面從“毒害皇帝”轉為“奪嫡之爭”,把事情變成“神醫誤人”,而靖王為打擊政敵嚴刑逼供,栽贓誣陷。

    衛翔儇不得不自清,找來一堆人證明自己並無栽贓誣陷。

    那陣子忙得足不點地,好不容易挽回一些局面,皇帝既不相信葛興儒,也不完全相信自己。

    皇帝總念著葛家的從龍之功,屢屢抓小放大,以至於五年來,衛翔儇、衛翔祺運籌帷幄,幾乎把葛氏的枝枝葉葉全給翦除,主幹卻依舊挺立昂然。

    這樣的葛氏一族,再給他們一點時間,肯定又會很快長出繁茂枝葉。

    皇帝性格念舊,這種性格在太平盛世會被百姓讚揚一句仁德寬厚,可若是生在亂世,當斷不斷的性情定會替朝堂埋下禍源。

    所以……皇帝不砍,那就他們來動這一刀!

    守在門口的衛六轉身,對主子一點頭,衛翔儇示意,讓侍衛把所有的人都帶下去,在眼角餘光瞄見一道明黃色身影時他才開口——

    “本王著實不明白,身為宮廷侍衛,吃的是朝廷俸祿,理該為皇上、為朝廷盡忠,怎能幹下這種不忠不義、背主忘義的事?”

    冷厲目光掃過,恍如一陣寒風掠過,凍得滿屋子人一陣驚寒。

    衛翔價停過數息,方又開口,“再給你們最後一次機會,是誰下令讓你們狙殺甯王?”

    家人的性命捏在靖王手裡,這會兒誰敢說半句謊話?自己死就死了,豈能連累親人?於是一人一句,把葛皇后推了出來。

    聽著衛翔儇和宮廷侍衛們的對話,隱身在門後的皇帝再按捺不住滿腔狂怒。

    好啊,好一個皇后!不過是一點謠言,就讓她迫不及待地對付翔祺?很好,他真真是小看了葛氏一族的野心。

    怒甩袖,皇帝大步跨進廳裡,衛翔儇看見皇帝,一臉“驚訝”,飛快起身,走到皇帝跟前三、五步,單膝跪地問安。

    皇帝瞄一眼地上的刺客,有兩、三個熟面孔,確實是葛皇后身邊得用的。

    他不是沒想過,是否有人刻意陷害皇后,但刺殺的地方在東安大街上,人來人往、目擊者眾,即便衛翔儇有意陷害,怕也沒那麼容易。

    街頭事發,衛翔祺受傷,親眼目睹的官員進宮稟告,而那些人素日裡與衛翔儇、衛翔祺並無來往。

    “是。”衛翔儇領命起身。

    “你說,為什麼知道翔祺會有危險,身邊暗讓隱衛跟隨?”

    果然疑心自己?皇上對葛氏一族不是普通的偏心呐,難怪五年來他們用盡心計也無法扳倒葛氏。

    “因為,今天的刺殺不是第一次。”仰頭,衛翔儇溫和卻堅定的目光與皇帝對上。

    人人都說皇帝偏愛靖王,給他足夠的權勢與兵力,倘若他有心那個位置,舉事並非難事,唯有他心底明白,皇帝給的不過是種試探——測試自己有沒有野心,想不想取而代之?試探他是不是全然地忠心,誓死效忠皇帝。

    微微的失望,微微的……傷心……

    從小,他一直想要父親、母親,想要一個家,但他們都給不起……沒關係,不難過,現在他有綺年了,她會給他做糖,把他酸酸的心變得甜蜜。

    皇帝聞言大怒,“誰那麼大的膽子?!”

    衛翔儇沒有回答問話,只是平鋪直敘地說著,“這五年當中,甯王殿下十數次遭到刺客劫殺,六次受到意外波及,並且每次查到最後都會查到同一個方向。

    “更有趣的是,即便在自己的王府裡也不平靜,皇上可曾想過,為何甯王殿下與臣成親多年卻始終無所出?”

    一句問話問得皇帝啞口無言,他們的王妃是葛皇后親手挑的,莫非……“把話說清楚!”

    衛翔儇轉身揮手,讓侍衛把刺客架出去。

    大門關上,他雙膝跪地,啞聲道:“甯王無意奪嫡之爭,一心為國盡忠、為皇上盡孝,只是身分擺在那裡,行事氣度、聰明才智明擺在那裡,誰能不思慮?

    “甯王殿下性情像極了皇上,以後百姓為子姓為子女、以天下為已任,可是為百姓喉舌,便會壞了某些人的好事,一次、兩次,人家能不怨慰、能不下套使計謀?不鏟掉擋路的石頭,車子怎能行走順利?

    “這些年,葛相一黨出過多少事,哪次皇上不是高高舉起,輕輕放下,臣明白,甯王殿下更明白,這是君臣情深,這是皇帝仁慈,對舊臣於心不忍。因此皇上下了明令,就算有臣子認為懲罰太輕,甯王殿下也從不置一詞,直到……”

    “直到什麼?”

    “半年前,甯王殿下再度被刺,傷口不深,但劍上喂毒,中了此毒每月裡必有幾天會發燒、下痢,症狀類似傷寒,三個月內將會病重身亡。

    “幸而殿下身邊謀士精通藥理,發現傷口不對勁,擠出膿血,驗出毒物,開出解毒藥物,外敷內服,整整花了四個月才將此毒拔除。

    “而服藥期間,即使行房也無法孕育子女,但,甯王妃卻懷上孩子……”

    聞言,皇帝倒抽口氣,這、這是……混亂皇室血脈!

    皇帝氣得雙手顫抖,咬牙怒問:“孩子是誰的?”

    “甯王妃每月到承惠寺禮佛,小住三、五日,葛嘉禎亦對佛事上心。”葛嘉禎是葛興儒的嫡孫,葛從升的嫡子。

    真是好盤算呐,倘若衛翔祺被他們得手,日後能登基為帝的只有兩個,一個是葛興儒的外孫衛翔廷,一個是曾孫文珈玥之子,這天下到底是衛家的還是葛氏的?

    衛翔儇低頭,嘴角噙起冷笑,這次終於觸到皇帝的逆鱗?終於讓葛氏一族再無翻身之機?

    “翔祺他……”

    “稟皇上,在甯王妃確診有孕之後,甯王殿下的飯食中被下了絕育藥,往後再無子嗣。”

    “該死!”皇帝雷霆震怒。

    “皇上莫急,多年前,甯王殿下發現王妃與葛嘉禎過從甚密之後,便已在外做下安排,如今殿下已有幾位子女。”孟可溪肚子裡那個她總說是女兒,雖然還未生下,就當是位小千金吧。

    這是大哥堅持的,其實他並沒有吃下絕育藥,生育無虞,他只想逼迫皇上接納孟可溪,並且杜絕皇帝塞人。

    衛翔儇的話讓皇帝鬆口氣,幸好沒讓葛氏一族得逞。

    想著衛翔祺、衛翔儇,皇帝想到自己的後宮佳麗三千人,竟除了葛皇后,誰的肚皮也不見動靜,目光瞬間轉為淩厲,果然……葛皇后知道了,知道翔儇是他的兒子。

    所以斷他的後宮子嗣,給翔祺下絕育藥,也讓翔儇生不出孩子,葛家這是要斷絕衛氏一族呐!

    皇帝沒有多說其他,但黯淡的眸子裡有一道銳光轉過。“翔祺傷得怎樣?”

    “皇上放心,甯王殿下傷得不重,現有三名太醫守在屋裡,只是微臣不想讓甯王妃和夏側妃進屋,生怕……”衛翔儇頓了頓,再開口,“微臣自作主張,誇大甯王殿下的傷勢,讓皇上受驚了。”

    皇帝冷笑,現在宮裡怕是上上下下全傳透了,葛皇后肯定開心無比。

    “不怪你,你做得很好。前些日子有禦史上書,葛從升魚肉百姓、強搶民女,你替朕到盧州查查。”

    葛從升的劣跡何止是魚肉百姓、強搶民女?衛翔儇面上不露,心頭卻樂得開花,看來皇帝終於下定決心要剷除葛氏一族。

    眼底微亮,衛翔儇提醒自己,得找個時間向“為民伸張正義”的崔禦史道個謝。

    別小看崔禦史上書,眼看子孫——出包,葛興儒依然屹立不搖,可見葛相深得聖心,在這種情況下還敢拿針戳葛氏一族的可不多見。

    “稟皇上,葛氏勢力龐大、盤根錯節,若大張旗鼓,定查不出個子丑寅卯。”

    這話又紮在皇帝心窩子上了,勢力龐大、盤根錯節?這天底下的勢力都是皇帝的,關葛氏一族什麼事?

    皇帝表情依舊,然而可看得出眼底冒出熊熊烈焰。“你想怎麼做?”

    “微臣想以照顧甯王殿下為由,搬進寧王府,再暗中離開京城,前往盧州,待證據搜集齊全,把人捉拿了,皇上再大張旗鼓,令微臣出京捉拿葛從升。”

    搬進寧王府?這是防著靖王妃,怕她進宮洩漏大事?好,非常好,一個個都是葛氏的好子孫。“你考慮周詳,就照你所說的辦。”

    “微臣遵旨。”

    皇帝滿意地看著這個兒子,衛翔儇聰明懂事知進退,長得像他母親,她是他這輩子最心儀、也最放不下的女子,他不後悔當年的錯誤,只是……為了天家名聲,他無法認下衛翔儇。

    “翔儇,陪朕去看看翔祺吧!”

    “是。”衛翔儇躬身退到皇帝身後。

    看著皇帝的背影,衛翔儇微皺眉心,他始終無法厘清對這位父親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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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8 20:49:40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葛氏一族倒定了(1)

    娘家傳話,說葛老太爺身子不舒服。

    照理說,袓父有恙,葛嘉琳應該立刻回娘家探望,但她不過是個小小庶女,湊什麼熱鬧呢?早在嫁進靖王府時,她就明白自己是葛家的棄子,圖的不過是她在娘家需要時,可以從背後捅靖王一刀,她又不是傻子,怎會自毀前途?

    身體有恙?說穿了不過是崔禦史的筆挑上二叔父,這才要召她回去,問問王爺的動靜。也該讓二房吃點苦頭,免得處處打壓大房。

    至於王爺的動靜?她怎麼會知道呢,就是要問也得問問待春院那位吧!

    想起顧綺年,她滿嘴苦澀,像是誰掐住她的鼻子,迫她喝下一碗燙舌藥似的,那股苦味兒從嘴裡一路蔓延到胸口,然後停在胃裡,壓著、堵著、積著,隱隱地疼痛著,讓她夜裡難眠,心頭難靜,一把火燒得她越來越浮躁。

    眼底浮起濃濃的一圈墨黑,唇上乾涸龜裂,她必須藉由打罵下人才能透口氣。

    既然知道張柔兒只是王爺扯的大旗,她就不客氣了。

    前天,她尋了點事兒,狠打張柔兒二十大板,聽說人到現在還燒著呢,能不能熬過這次端看她的命,誰讓她跟自已叫板作對。

    葛嘉琳咬牙暗恨,還以為王爺為張柔兒心疼,刻意讓唐管事來敲打自己,原來是想轉移她的心思呢,好讓顧綺年在待春院裡過上安穩日子,是不是等她把王府上下的女人全數收拾妥當,爺才讓顧綺年大搖大擺登場?

    他捨不得顧綺年傷神,卻讓她雙手沾血,這份疼惜可是頭一份兒。

    她把待春院裡的景況摸清楚了,蓋新房、立新門、買新人、開新鋪……連夫子都請進門了,人家在那兒出出入入、自由自在得很,哪像她,挺著背、咬著牙,為王府名聲門面著想,再不痛快也得咬牙和血吞。

    都說她心腸硬、手段狠,袓父曾說,若她是男兒定能做出一番事業,可惜她是女子,只能在後院翻雲覆雨。

    她對袓父的話不以為然,比起葛嘉為、葛嘉禎,她半點不輸,除了在後院,她還能做更多的事。

    淡然一笑,很快,很快王爺就會明白自己對他多有用!

    至於目前,她該做的事是……顧綺年……

    顧綺年伸伸懶腰,看一眼伏在案上練字的春天、夏天,笑得看不見眼睛了,他們越長越好、越大越帥,她養得很有成就感呢!

    先生贊他們天資好,學習快,阿儇自誇自擂,說道:“那倒是,我小時候也這樣的。”

    確實阿儇從小便不同凡響,小小的男孩卻有寬寬的肩膀。

    沒有親爹,親娘于王府大小事漠不關心,他這樣一個小小人兒就把王府給撐起來了,莫怪她一個三十歲的剩女靈魂會愛上小正太,實在是他強大得不像個小孩。

    小時候這樣,長大也這樣,他事事設想周到,算無遺策,有他在,她的腦袋會越變越簡單。

    她其實很感激,阿儇在算計葛氏一族、算計帝心,為甯王的太子之位籌謀時,還有餘力管她爹的事情。

    阿儇派人冒充在劉府曾被夫人救下一命的奴婢,讓她找到管叔叔,透露蕭瑀已逝的消息,並傳達“蕭瑀遺言”,讓管叔叔找出蕭瑀的匣子,前往京城尋找老主子蕭梓華,也就是何宇杉。

    管叔叔上京,主僕相見,不勝欷籲。

    蕭瑀的死訊讓何宇杉悲傷不已,幸而有妻子、兒子,和顧綺年在旁安慰,他才慢慢恢復過來。

    管叔叔眼光毒,看著顧綺年目不轉睛,說道:“顧姑娘和咱們家小姐很像。”

    這句話讓何宇杉改變主意,收顧綺年當乾女兒,於是繞了一大圈,顧綺年再度回到親爹身邊。

    管叔叔提及當年舊事,“幾度上門求見,始終見不到小姐,我便留了心眼,年末只拿出五成的營收送往劉府,等上幾天,始終等不到小姐召見。我猜測小姐被軟禁,根本碰不到這些銀子,否則以小姐的伶俐定會曉得帳目不對。

    “第二年,我送進劉府的銀子更少,劉老夫人召我去問話。我回答,‘過去鋪子生意好,是因為小姐想法多,咱們的生意才能比旁人好。’我試探能否讓老奴請教小姐,有沒有什麼新法子?

    “劉老夫人卻罵罵咧咧的,說我能耐不足,要換管事,我硬聲相抗,說:‘行,請老夫人拿出我與小姐簽下的契書,小老兒立刻走人。’

    “我與小姐之間哪來的契書,但凡她回頭問問小姐,就可以知道我在說謊,可她不問,亦拿不出契書,發作一頓後把我趕出劉府。

    “我送進劉府的銀子一年比一年少,劉老夫人恐嚇要把鋪子賣掉,老奴同意,但她得拿得出鋪子房契才能論買賣。她拿不出來,這讓老奴稍稍安心,代表劉老夫人還不能完全拿捏小姐,我怎麼都沒想到小姐竟會被李婉娘害死。”

    說完,管叔叔和何宇杉抱頭痛哭,“當事人”也忍不住熱淚盈眶,想起呼天不應、喚地不靈的那段時光,心中依舊委屈。

    不過幾天後,顧綺年樂津津地從劉銨手裡拿到三萬兩銀票,她直接送到何宇杉手裡,對他說:“我把這件事告訴靖王爺了,我不知王爺是怎麼辦到的,劉銨竟把銀票吐出來。”顧綺年沒說破,何宇杉卻心裡雪亮,那是靖王在為小瑀出氣呢,兩個孩子青梅竹馬、一起長大,若非身分懸殊……終究是小瑀福薄。

    劉銨把李婉娘送到莊子上,讓劉老夫人待在佛堂,潛心修佛。

    衛翔儇說:“等著吧,天道迴圈,報應不爽,李婉娘和劉老夫人很快會遭天譴。”

    顧綺年很高興自己沒看錯人,劉銨確實是個磊落男子。她更高興衛翔儇恩怨分明,沒把內宅女子的罪過追究到劉銨頭上。

    能這樣結束最好,劉銨是個人才,甯王需要他,大衛王朝也需要他。

    到此,蕭瑀的故事結束,顧綺年的故事正要粉墨登場。

    甜田的生意越來越好,在何宇杉的幫助下,顧綺年打算開飯館。

    過去何宇杉顧忌皇帝,不敢亮出身分、重返商場,生怕再次招惹上禍事,害了女兒,如今蕭瑀已經不在,沒了顧忌,他決定再入商道。

    顧綺年舉雙手同意,身為人,就有權利做自己喜歡的事,何況孟可溪說過,皇帝再過兩年就要駕崩,他大概沒有精力再抄一回蕭家吧。

    這一回何宇杉也學會低調,就算口袋銀子多到缽滿盆溢,也不會傻得再跑去爭“大衛王朝第一富商”的排行。

    顧綺年說:“聰明人,要懂得悶頭髮大財的道理。”

    於是這對乾爹、乾女兒,開始合夥悶頭髮大財。

    衛翔儇在出京前的夜晚,對顧綺年說:“等我回來,我要娶你為妻。”

    他說的是“妻”不是“妾”,他的口氣很篤定,但顧綺年不敢作大夢,能維持眼前這樣就很好了。

    因為他是王爺,因為他的後院裡還有很厲害的王妃,自己只擅長做菜,不擅長鬥爭,所以……她只想維持現狀。

    她是現代人,當然想要當專一,但她已經為他甜言蜜語折服,願意退讓妥協。

    她說服自己,這裡是古代,一個價值觀與自己迥異的年代,她不能要求這個世間的規則來將就她,也不願意把愛情建築在另一個女人的哀傷之上。

    在這裡,離婚的女人不會退一步海闊天空,不會有下一個更好的男人在等待,她們的下場……很糟糕。

    所以顧綺年笑著說:“別說傻話,不管認不認,你都是皇帝的親生兒子,他怎能容許我這種身分低下的女人成為你的妻子?”這種事很久以前就經歷過一次了。

    衛翔儇生氣了,正色道:“不要質疑我的能耐,七年前做不到的事,不代表七年後我還是無法辦到。”

    他說:“大哥能為孟可溪做到這一步,憑什麼我不行?”

    顧綺年失笑,“哪有人在這方面較勁的?”

    他硬聲道:“我偏要較勁,我能為你做的,只會比大哥為孟可溪做的多更多!”

    說實話,愛上一個願意為愛情較勁的男人,真的很好……

    前幾天衛右回來,他說王爺很快就會返京。

    他把王爺的信交給顧綺年,顧綺年一讀再讀,讀著他的思念、他的感情,也讀著他這一的經歷。

    他的文章寫得很好,把誘捕葛從升的過程描寫得精彩非凡——

    衛翔儇一到盧州就用上美人計,讓從邊塞送來的金髮美女進了盧州最大的青樓,一曲曼妙的肚皮舞,把盧州好色的男人全勾進青樓競價。

    葛從升是何等身分,誰的銀子能比他多?

    當晚,葛從升就被人五花大綁,關押起來。

    第二天,盧州百姓聽到的最大八卦是葛大人替金髮尤物贖身,領回府中。

    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大人不早朝,白天、夜裡全在金髮美女的肚皮上混日子。

    而回到葛府的“葛從升”沒閑下,倒不是夜夜忙著當新郎,而是翻遍葛府上下,把能找的罪證全翻出來。

    至於罪狀內容,皇帝想要叛國罪,就會有異國文字的信箋,皇上想要貪污罪,就會有完整的帳冊足供翻閱。

    葛從升本來就不是什麼乾淨貨色,想往他身上潑髒水有什麼困難?更別說髒水還沒潑他早就是滿身墨。

    試問:“葛從升”進自己的書房調閱檔,算抄家嗎?

    當然不算。

    “葛從升”將庫房中數量驚人的金銀珠寶送回京城,算抄家嗎?

    當然不算。

    “葛從升”把被強搶回來的美貌小妾帶回京城,算抄家嗎?

    當然不算。

    於是簡簡單單、輕輕鬆松地,人證、物證通通收進囊袋,衛翔儇整裝返京。

    他讓衛右提前回京向甯王遞話。

    於是衛右返京隔天,原本病得下不了床,準備交代後事的甯王“意外”得神醫相助,奇跡似的復原了。

    龍心大悅,拿出盧州官員的數十道摺子,命太監當殿宣讀。

    甯王沒死,已讓葛興儒的臉色青白交加,幾乎站不穩腳,盧州官員的摺子再一讀,他當場昏倒,皇帝卻像沒看見似,連命內侍把人抬走都不讓,就開始議論由誰去搜羅證據,將葛從升帶回來。”

    早被授意的大臣順著聖心提議靖王,於是聖旨下,命靖王為欽差大臣,至盧州查緝葛從升罪證。

    經過這一場,葛氏一族倒定了,就算不立太子,衛翔廷失去背後勢力,再不會是甯王對手,勝負已成定局。

    衛翔儇在信裡說——等我回去,等我落實誓言,證實我對你的心。

    想到這裡,顧綺年會忍不住甜甜笑起,哪還需要證明?

    在他訴說阿儇和小瑀的陳年往事時,已經證明他的愛情不曾褪色。

    在他說著對小瑀的思念時,已證明他的愛情有多濃烈。

    在他咬牙說“無人可以取代小瑀”時,已經證明他的愛情有多堅定。

    就算他什麼都不做,她也知道,衛翔儇的心裡滿滿地、滿滿地都是她,擁有這樣一個男人的真心真意,她無法不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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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8 20:49:56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葛氏一族倒定了(2)

    甜田今天有一筆大生意,是秦尚書家的賞花宴。

    秋天到了,不少京城貴人府裡都忙著辦賞花宴,今天這單生意是盧煥真差點兒跑斷腿才跑出來的,他們都想著,只要這次做得好,接下來甜田的名聲,就真的會在權貴圈子裡打開了。

    因為訂單量太大,待春院裡的人幾乎都出動了。

    顧綺年再不需要被監視,衛左便隨著衛翔儇去盧州辦差,鋪子後面那塊院子已經蓋起廚房,莫離、小香在那裡製作糕點,小添、紅兒看店,盧煥真、袖兒領著新買的兩個小丫頭進尚書府擺盤送糕點。

    這一忙,今天恐怕不能回待春院了。

    令人訝異的是莫離,顧綺年以為自己要當莫離一輩子的廚娘了,只要她家衛右想吃什麼,顧綺年就得乖乖下廚房。

    沒想到衛右說一句“我想吃你親手做的”,莫離竟然就開始洗手做羹湯了?愛情的力量太偉大!

    衛左見狀,明明心苦,還是忍不住在旁說風涼話,“瞧你殺雞的狠勁兒不輸砍人,甭這樣吧,那只雞可沒練過玄坤掌。”

    氣得莫離舉起菜刀往衛左身上丟。

    衛右體貼,柔聲說:“我就喜歡看阿離殺雞,多有氣勢!”

    一句話,莫離的火氣瞬間消弭。

    顧綺年搖頭,低聲對衛左說:“知道自己輸在哪裡了嗎?再固執剛強的女人都喜歡聽甜言蜜語,對喜歡的女孩子挑釁,是五歲孩童才會做的事情。”

    她說得衛左面紅耳赤,談戀愛啊……還是得成熟點才行。

    “姨,我寫完了。”春天放下毛筆。

    “寫得真好。”她摸摸春天的頭,這孩子乖得惹人心疼,不爭不搶,有什麼好的全緊著弟弟,面對大人更是乖得沒邊兒。

    “我也寫好了。”見哥哥寫完,夏天飛快飆完最後幾個字,把毛筆擱下。

    因為心急,後面幾個字寫壞了,春天看得皺眉頭,板著臉說:“夏天,你記不記得姨說過‘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你看,老鼠屎、老鼠屎、老鼠屎、老鼠屎……”他每點一個字就念一次“老鼠屎”,被他點完,粥全壞了。

    看春天教訓弟弟一臉老成的模樣,可愛得讓人想往他臉上捏兩把,不過顧綺年選擇閉嘴不語,她是再縱容孩子不過的,要是依她的話,肯定會說:“沒事兒,才幾個字。”

    但衛翔儇堅持,“壞孩子都是被寵出來的,如果你不忍心,管教夏天的事交給我和春天。”

    聽見了嗎?春天都能排上號,卻輪不到她出手。

    她不高興,噘嘴說:“要是把孩子教成你那副冷樣子,誰家姑娘會看上眼?”

    衛翔儇樂呵呵地牽起她的手,滿臉驕傲,“有世上最好的那個看見就好啦。”

    她是世上最好的那個嗎?

    肯定不是,但她絕對是他心目中最好的那個。

    是啊,只要對你最重要的那個人看見你的好,其他人的眼光,何必在乎。

    “重寫一遍。”春天說完,把毛筆塞回夏天手裡。

    夏天可憐兮兮地抹了兩下臉,卻沒反駁哥哥的話,也沒向顧綺年求助。

    顧綺年笑著揉揉他們的頭髮,說:“加油哦,我去給你們做晚飯。”

    把春天、夏天哄睡,顧綺年走到院子裡,閃爍星辰佈滿夜空,秋涼的天,夜風迎面吹來,帶起微微寒意。

    冬天很快就要到了,到時白雪紛飛,大地銀裝素裹,美得教人別不開眼。

    她想起從前那年,他追著她問:“小瑀,你到底喜不喜歡我?”

    她揚揚眉,扯了他的頭髮,調皮說:“不告訴你。”

    他不滿,抓住她的手,“你說今天要給我答案的。”

    嗯,她今天要給他答案的。

    怎麼都沒想到,前輩子缺乏男人緣的自己,在這個時代,十二歲就有人追著她要答案。蕭瑀眉開眼笑,轉轉眼珠子說:“你接得到我三顆雪球,我就告訴你。”

    她退一步、退五步、退十步,彎腰挖出幾坨雪,做了三顆扎扎實實的雪球。

    她心眼很壞的,丟左、丟右,遠遠地丟到他身後,幸好他武功高,身手非凡,縱身飛躍,三顆雪球一顆都沒落下。

    看到他全都接著了,她轉身往外跑。

    見她賴皮,他飛奔過來,一把抱住她的腰,“你又說話不算話。”

    她失笑,捧起帥帥的小冰臉說:“你怎麼這麼可愛,我已經把答案給你啦!”說著,她飛快在他頰邊親一下。

    他反應不過來,呆了,她趁機從他懷裡掙脫跑掉。

    耳朵紅了,臉頰紅了,他傻傻地看著她的背影,然後,想起來了。

    他轉身回去找雪球,而她紅著一張臉繼續往外跑,跑到門邊轉身,看見他傻傻的笑臉。愛情總是喜歡把聰明人變傻,這可怎麼辦才好?

    調皮了,兩人遠遠對望,她拋給他一個飛吻,才跑出王府大門。

    門裡的愣小子被她的飛吻纏上,傻得更嚴重。

    鵝毛細雪從天空飄下,沾了他滿頭滿臉,他捧著從雪球裡掏出來的三塊帕子,一遍遍重複讀,三塊帕子各繡三個字——我、愛、你。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把帕子收進懷裡。

    帕子濕了?沒關係,他暖暖的胸口,焐暖了“我愛你”。

    思緒拉回現在,顧綺年彎下腰瞄了眼,地上沒有雪,只有細沙,她又繡了三塊新帕子,還是同樣的三個字。

    繡著繡著,思念像蟲子似的,在心裡齧咬,她恨不得長上翅膀,立時飛到他的身旁,看著他、攬著他,聽他細細碎碎地說著話,聞他身上淡淡的男人氣息。

    “我想你了,阿儇。”她不介意自己是妻、是妾、是不是唯一,不管如何,她都跟定這個男人了。

    歎口氣,撫撫微涼的雙臂,仰望星空。

    剛搬進待春院的時候,整座園子裡只有自己,荒煙蔓草,連空氣中都飄著淡淡的寂寞味道,當時並不覺得怎樣,但是現在……新屋蓋起來了,人多了,笑聲多了,熱熱鬧鬧的院子突然安靜下來,竟讓人感到微微的不安。

    是不是因為人的天性貪婪,她擁有的不在身邊,便覺得淒涼?

    不知道欸,明明所有的事都往好的方向發展,明明確定現在的衛翔儇已經和孟可溪說的“前輩子”不一樣,可是她隱隱地害怕著。

    怕什麼呢?不知道。

    握緊拳頭,她對自己喊話,“沒事的,阿儇馬上就回京,明天阿離、紅兒、袖兒、小添、小香……通通回家,這裡又會是一片熱鬧。”

    等她們回來,大家開個會,好好討論一下該如何幫阿儇辦一個盛大的生日趴。她要邀爹、乾娘、管叔叔、盧大哥……把所有人都請來,她要試試看能不能做出一個三層大蛋糕!她試著鼓舞自己,轉身看向那片鬱鬱青青的菜園。

    瞧,一個鬧鬼的園子讓她整治得多麼好,她在絕境中都能走出這樣一條康莊大道,還有什麼事能難得了她?

    顧綺年用微笑壓制心底那股莫名的不安。

    她回到屋裡,提筆,今晚她要寫一封長長、長長的信,用思念把空白的地方填滿。

    她要讓阿儇知道,她是世界上最奸的奸商,她要用一點點的思念,買他很多的掛念,用一些些的感情,換他無數的愛戀,用一句句的甜言蜜語,買他長長的一生……

    她是這麼壞的狐狸精,那麼,他還願不願意與她交易?

    從趴著的木桌上驚醒,顧綺年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著的,但她是被濃煙嗆醒的。眼睛張開那刻,她沒有看見衛翔儇,只有沖天的烈焰向她包圍。

    空氣被熊熊大火燒得沸騰,火焰不斷吞噬桌櫃,四周的景物變得扭曲,那股漸漸向她包圍的熱氣像是千針萬針似的,不斷地紮著她的身體。

    灼痛一分分侵蝕她的神經,漫進了肺腑,空氣慢慢變得稀薄,鑽進氣管的濃煙嗆得她喘不過氣,她勉強站穩腳,胸口卻不斷劇烈起伏,眼前隱隱發黑。

    她快死了嗎?

    為什麼會這樣,明明雲開日漸出,明明困境漸解,明明她已經要走出一條康莊大道,明明……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難道幸福註定與她無緣?難道她不該擁有一個好男人?

    難道她必須在生生死死之間不斷輪回,不斷掙扎,即便再怎麼努力向前,還是永遠看不到美好終點?

    她又要死了。

    她死了,阿儇怎麼辦?

    她已經謀殺了他的七年,他已經為她傷心了七年,難道還要再一個、再一個、再一個七年?讓他的人生不斷在寂寞哀傷中徘徊?

    她不願意啊,她捨不得啊,她還沒寫完一封長長、長長的信,告訴他,她有多愛他,告訴他,被他愛過,人生值得。她還沒有做的事這麼多,怎麼又要死了……

    不甘心、不願意……無數無數的憾恨在心底凝結……

    眼前一切漸漸虛浮旋轉起來,她看見自己的靈魂一點一點抽離身體,她緩緩閉上眼睛,兩顆淚珠墜落……

    明明是烈火纏身,可冷汗卻濕透她的衣衫,透骨的冷,徹骨的寒,她極力控制住顫動的雙手,她不願意死……

    快馬奔騰,深夜的京城大街空無一人。

    他回來了!這是最後一役,他將把葛氏一族踩進泥地裡,他的生命已經改寫,他不會死、大哥不會死,大衛王朝更不會亡于衛翔廷手裡。

    他有很多的計畫,綺年想做生意,他就給她買鋪子,綺年想把廚藝傳承下去,他就給她辦學堂,綺年想做的每件事,他都要幫著她完成。

    因為她說過,“什麼叫做愛?成就他的成就,愛他所愛。”

    他愛她,愛很多年,也壓抑了很多年,他不敢講、不敢碰,生怕那個傷口太疼痛,痛得自己無法承受,所以寧可無心無肺。

    因為無心無肺,他無法愛上別的女人,無法施捨笑臉。

    直到顧綺年出現,直到蕭瑀回來,於是他的心肝腸肺通通都回來了,他又可以快樂、愜意,可以盡情地愛著顧綺年……

    當一個完整的人,很好!

    快馬跟在主子爺身後,衛左、衛右的嘴角揚起,他們就是忍不住想笑想開心,沒有特殊的原因,只因為王爺的背影看起來很快樂,因為王爺的動作看起來很快樂,因為王爺後腦杓都表現得很快樂……

    跟在王爺身邊多年,難得感覺王爺這樣開心著,一塊千年寒冰終於融化,那顆照著主子爺的小太陽也把溫暖分享給他們。

    開心、樂意、歡悅……他們要“回家”了!

    衛左、衛右看了彼此一眼,雖然待春院不大,雖然他們必須擠在同一張床上,可那是他們的家,有很多氣味的家。

    早上起床,迎接他們的是花開的清香味,緊接著是飯香、菜香,然後一整天空氣中會飄著蛋糕、甜點的甜香。

    他們都是孤兒,以為家就是放著桌椅、床的地方,可以坐、可以躺就行了,從不知道有溫度、有氣味、有無數笑聲組合起來的所在,才叫做家。

    現在他們知道了,現在他們就要回家了……

    隨著王爺揚鞭,“啪”地!他們一起落下馬鞭,馬速增快,越接近靖王府,他們的笑就越控制不住,可忽地,彎彎的笑眉豎起——

    遠遠的那個烈焰沖天的地方,是他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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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8 20:50:15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 為愛勇敢(1)

    興文院。

    這是靖王府最大院子,也是靖王的起居處,雖然王爺已經很久沒有回來,但隨時都保持乾淨整潔,現在這個院子的主屋裡躺著一個重要的女人。

    她是被大火嗆暈的,幾個太醫輪番照顧,但直到今天整整半個月了,她還沒有清醒。春天、夏天的哭聲在耳邊哭哭停停,極其壓抑地,生怕將她吵醒,卻又害怕她不醒,讓顧綺年聽著好心疼。

    她想對他們說:“不怕,姨不死。”

    可是她張不開眼,做不出動作,她連鑽進自己的身體都沒辦法。

    是的,她沒說錯,就是“鑽進”。

    歎口氣,飄回屋樑上,她已經這樣很多天了,她試過各種方法,都無法回去。

    她跟在每個人身後團團轉,她試著發出訊息,她不斷在衛翔儇耳邊說話。

    可惜他沒有第三隻眼,看不到靈異世界,她終於理解可溪的感覺,那種只能憂心、只能心疼,卻什麼都不能做的無能為力感真的很糟。

    這幾天國事繁忙,衛翔儇忙得連喝口水都沒時間,可是回到王府裡,他就會待在顧綺年身旁,細細地把這天發生的事,一件一件告訴她。

    葛皇后命人刺殺甯王,人證物證俱在,七尺白綾送她上路。

    甯王妃與葛嘉禎私通,企圖混淆皇室血脈,兩人下場和葛皇后一樣。

    葛從升罪證確鑿,判斬立決,牽連者眾,這回皇帝整整砍掉葛氏族中青壯年男子近二十人,聖旨到當天,葛興儒一口氣沒喘過來,走了,葛氏一族失了主心骨,再翻不起風浪。

    樹倒猢猻散,朝堂勢力重新洗牌。

    前朝勢力重洗,後宮亦然,後宮娘娘們膝下都無子女,誰也不比誰強,這會兒還能不積極搶食大餅?

    誰曉得這時後宮又出事了,衛翔廷竟在睡夢中被人殺害,在警戒森嚴的後宮發生這種事,這讓皇帝如何安心?

    皇帝嚴令調查,這一查,查出兇手是二皇子身邊的太監——服侍二皇子多年的劉公公劉梡。

    太令人匪夷所思,皇帝命人嚴刑逼供,所有能用上的法子都用了,劉梡被打得體無完膚,只剩一口氣,依然堅持是自己受不了二皇子的變態淩虐,這才狠心動手。

    不管二皇子再暴虐無道,終究是自己的親生兒子,還是從小寵到大的,沒想會落得如此下場,先是為父為師的葛興儒,再是枕邊多年相伴的葛皇后,現在又是親兒子……身邊親近的人一個個走了,皇帝黯然神傷地病倒,他無心處理政務,冊封甯王為東宮太子,令其協理朝政。

    朝廷大事總算告一段落,衛翔儇拖著疲憊身軀回到靖王府。

    他還是老樣子,一回府便直奔顧綺年身邊。

    他抱抱站在床邊春天、夏天,低聲問:“今天有沒有乖乖的?”

    “我背書給姨聽了,姨知道夏天用功,一定很高興。”夏天的眼淚鼻涕流了滿臉。春天用手背檫掉夏天的眼淚,說:“夏天不哭,姨喜歡勇敢的孩子。”

    夏天用力點頭,拿衣袖抹掉臉上的濕痕。“爹,姨是不是睡飽了就會醒?”

    兩個小小孩子仰望父親,企圖在崇拜的父親臉上得到答案。

    回望兒子,衛翔儇苦苦一笑,他也想有人給自己答案。

    坐到床邊,他輕撫顧綺年蒼白的臉頰,低聲說:“聽見了嗎?睡飽就醒吧,春天、夏天……還有我都想你了。”

    春天拉起顧綺年的手,附和他爹的話。“姨,我們想你了。”眼睛一眨,長長的睫毛刷下兩滴淚珠子。

    “你們先回去做功課,讓爹陪姨說說話,好嗎?”

    “好。”夏天不想,但春天應下,把弟弟哄走。“乖,我們晚點兒再來。”

    春天、夏天走出房間,衛翔儇彎下腰把顧綺年抱到自己膝上,摟著、親著、磨蹭著,溫溫的掌心溫溫地熨貼在她腰間,屋樑上的顧綺年幾乎可以感覺得到他的溫度。

    “綺年,我已經和大哥告假,從明天開始我可以留在家裡陪你,你想做什麼呢?告訴我,我陪你做……

    “昨天孟可溪生下女兒,大哥高興極了,他想明媒正娶,把孟可溪娶回家,可是問題大著呢,靖王側妃變成太子妃,這種故事太刺激,官員百姓肯定無法接受,所以得給孟可溪一個身分。

    “記不記得顧太傅?我提過的,給我和大哥啟蒙的先生,那時候他沒少被我和大哥折騰過。他只有兩個兒子,現在多了兩個女兒,一個是你,一個是孟可溪,以後你們這兩個好朋友將成為真正的姊妹。

    “我們比較簡單,等你清醒,皇上會下令為我們賜婚,大哥和孟可溪就麻煩了,孩子都已經生四個,要怎麼自圓其說?

    “孟可溪很聰明,編了一個有趣的故事。她說:有位方外大師曾為大哥批八字,說他封太子之前,有再多的子嗣都無法保住,可皇上遲遲不做出決定,又怕大哥年紀蹉跎,便讓他和孟可溪先做夫妻,待封太子後才正式成親。

    你覺得,這個說法能說服外人嗎?

    “我想,大哥根本不介意能不能說服別人,他只在意能不能讓孟可溪名正言順,永遠留在身邊。我也是呢,我也在意你能不能永遠留在我身邊。

    “我已經給葛嘉琳一紙休書,等你醒來,我們辦一場盛大的婚禮……”

    衛翔儇用溫柔的聲音說著溫柔的話,他挑著過去的事,一件件訴說,那三塊寫著“我愛你”的帕子,他一直帶在身上;沒有南棗核桃糕,他再也不吃糖。他們之間共同經歷過的事太多、太瑣碎,可是他每一件都能钜細靡遺地講。

    他抱著她,輕輕搖晃,他不確定顧綺年什麼時候會醒,太醫的診斷非常不樂觀,但他不會放棄,他們好不容易能夠在一起。

    鬼是沒有感覺的,可是顧綺年覺得好心酸,眼睛發熱、心底脹痛,難受想哭……

    “想通了嗎?”

    清冷的聲音在她耳邊出現,顧綺年偏過頭,身邊坐著一個嬌俏可人的小少女,這是她第二次現身,第一次的時候她自我介紹,說她是月老。

    顧綺年把她的話當屁,何謂月老?第一是男人,第二是老人,她怎會相信這小少女的鬼話?

    少女月老被顧綺年的目光激怒,賞她一顆栗爆,說:“笨蛋,月老是一種職業,不是一種人稱。”

    顧綺年還是不相信,在某些時候,她挺固執的。

    少女月老又說:“我之所以出現,是你的紅線比別人脆弱,無法把兩個人牢牢綁在一起,所以你的愛情往往才剛開始就斷線。”

    是嗎?剛開始便斷線,所以孤獨是她的人生?寂寞是她的命運?

    “想通沒?”少女月老又問。

    “想通什麼?”顧綺年反問。

    “為什麼你的紅線比別人脆弱?”

    “因為你用的紅線是次等品、劣質貨?”顧綺年直覺回答。

    商業時代咩,舊東西都比新物事用得久,聽說愛迪生發明的燈泡直到二十一世紀還可以發亮,如果東西用不壞,老闆要把新產品賣給誰?

    以此推論,所以現代人的離婚率高,並非月老不盡心,而是紅線耐用度低?

    少女月老翻白眼,大歎氣。“喂,你懂不懂什麼叫做自我反省?”

    “反省?”

    少女月老很忍耐地差點沒咬碎一口銀牙,恨鐵不成鋼地捶她一記。“算了,我沒時間跟你耗,直接公佈答案——

    對於愛情,你不夠勇敢。”

    哼,顧綺年輕笑,要飆歌嗎?

    “你說是我們相見恨晚,我說為愛你不夠勇敢,我不奢求永遠,永遠太遙遠……”

    她竟然唱歌?很痞?是!不痞一點她會哭,驕傲如她不想在外人面前掉淚。

    少女月老被她氣得一張俏粉臉漲成豬肝色,這個女人有沒有同情心啊,衛翔儇抱著她的“屍體”痛不欲生,她還能唱歌?

    難怪新聞記者問:“一千萬買你男友,賣不賣?”

    十個女人九個願意賣,不賣的那個不是因為兩人感情深厚,而是男朋友的身價比一千萬還多。

    “記不記得每天都到你店裡買一個蛋糕的男生?”

    “你說的是那個宅……”男字尚未脫口而出,倏地,聯想起什麼似的,顧綺年的眼睛圓瞠,不會吧!她揉揉眼睛,用力看,如果宅男拔掉眼鏡,梳平一頭亂髮,那是……阿儇?

    “沒錯,阿宅就是衛翔儇,你敢說你不知道他喜歡你?”

    她……知道的,她想過試著用開玩笑的語氣問他“你是不是喜歡我”,但想起被愛情弄得傷痕累累、毫無自尊的母親,她退卻了。

    她說女人其實不需要愛情,她說追逐金錢比追逐愛情更實際,她總是為了愛情價值和可溪辯論,她想,愛情不在她的人生選項裡。

    少女月老把她的表情盡收眼底。“這就是你的問題,你連多問一句的勇氣都沒有,第二世一樣、第三世還是一樣,給你這種人再多的機會都是浪費。”

    “不對,在第二世裡,我曾經告訴阿儇,我愛他。”

    “就那三個雪球?哼!”少女月老鄙夷一笑。“你知道他為了想娶你這個身分低賤的商戶女,十幾歲就跑到戰場上砍人頭,一心想用功勳換得婚姻自主,你呢?你做了什麼?在他老媽和你談判時,連多爭取幾句的意願都沒有。”

    胸口一滯……竟是這樣?他的急於表現,他的不顧一切,他把生死置於度外……不是因為事業心強烈,而是因為她?

    她竟還因此與他爭執吵鬧,甚至恐嚇要和他一刀兩斷,永世不見……

    就是因為這樣嗎?所以她為爹的事上門求助,他才不願見她?是因為怕她再次恐嚇,怕兩人真的一刀兩斷?

    原來從頭到尾是她害了自己,那時候怎麼能怨恨呢?

    她怨王妃、怨阿儇,怨自己是全世界最倒楣的穿越人。

    大紅花轎裡,她是怎麼說的?她說最好的報復是過得比敵人好。

    所以她積極努力,為自己開創生機,不就是想著有朝一日到他面前炫耀?不就是想告訴他,不管你家那個偉大皇上怎樣欺淩我都整不倒我?

    沒想到,被她視為對手的阿儇,竟是用這樣的方法為他們的未來努力。

    “喜歡上你,是衛翔儇最大的不幸。”少女月老大翻白眼,沒見過這麼白目的笨女人。

    “可那是我爹的性命,你讓我不顧念父女親情,執意把愛情放在首位嗎?”重來一回,她依舊會選擇退出。

    “我沒要你不顧,但你試著說服王妃了嗎?你有沒有動之以情?有沒有告訴她,你們的愛情難能可貴?有沒有告訴她,你有多珍惜她的兒子?你什麼都沒說、沒做,就直接放棄了不是?如果你能說服王妃,而皇帝對王妃心中有愧,你怎麼知道不會發展出另一種可能?

    “再說說這輩子,你除了對他的執著感動之外,你為他做過什麼?他想盡辦法要讓你成為他的唯一,你卻想著:沒關係,這樣就很好,不同時代有不同的價值,這裡本來就允許一夫多妻。

    “為了要給你新身分,要讓皇帝點頭賜婚,你知道他有多努力?他甚至做好準備,如果皇上不點頭,他就要帶著你浪跡天涯。這些事情,你都知道嗎?”

    她罵得顧綺年低頭,是啊……她從沒想過要爭取,只想著得之我幸,不得我命,身分擺在那裡,無從改變。

    她只會接受他給予的,從未為他付出,對於愛情的態度,她確實很消極。

    見顧綺年不再辯駁,少女月老冷冷瞧她一眼,她飄到顧綺年面前,對她說:“恭喜你,你終於失去最後一次機會,你和他已經正式錯過。

    “去跟衛翔儇告別吧,告訴他,因為你的自私與膽怯,讓你與愛情絕緣,從此生生世世你會成功,你會當女強人,你會得到所有‘實際”的東西,卻再也得不到一份愛情,一個真心待你的男人。”

    在顧綺年開口之前,咻地!少女月老轉眼不見蹤影。

    心痛得厲害,看著抱緊自己的阿儇,她哭了,沒有外人在跟前,她的自尊不會受損,但……自尊算什麼?她已經失去最後的機會,她和他徹底斷卻緣分……

    怎麼辦,她不想……

    飄下屋樑,坐到他身邊,環住他的腰,靠著他的肩,她失去他了?從此再沒有人會對著她笑得那樣憨厚真誠?再也沒有人會牽著她的手,用發誓的口吻對她說“我就是要在愛情上較真”……

    認錯,她滿肚子抱歉。“對不起,我從未為你做過什麼,我是個自私自利的壞女人,對不起,我消極懦弱,不值得你為我做這麼多,對不起……”

    她說很多遍的對不起,可惜他聽不見。

    他還在叨叨絮絮說著他們的過去。

    聽著、聽著,分明傷心,她卻笑彎眉毛,他怎能把每件事都記得這麼清晰?

    門外一陣吵嚷,衛翔儇皺眉,他小心翼翼地將顧綺年放回床上,為她蓋好被子。

    往外走,拉開門,他看見葛嘉琳正在拉扯衛左。

    一見到衛翔儇,她揚聲道:“爺,我有話要對你說。”

    他們之間還有什麼話可說?

    他揮退衛左,也不言語,手背在身後往隔壁小廳走。

    葛嘉琳見狀,急忙跟上去。

    而顧綺年看一眼床上的自己,起身,飄往有衛翔儇的方向。

    轉身,衛翔儇冷冽目光射向葛嘉琳,一語不發。

    他知道葛嘉琳有多兇狠惡毒,知道她這種女人應該下地獄,但是對她,心底還是有幾分歉意。

    他不愛她,卻利用她,利用她在葛皇后和葛興儒當中製造矛盾,利用她製造假像,傳遞假訊息,這幾年他屢次出擊成功,除了拜重生所賜之外,也得感激她的“鼎力相助”。

    “你還沒有拿到休書?”

    衛翔儇找不到證據,無法把那場大火和她連結在一起,那夜他回到待春院時,她正“積極努力”地指揮下人搶救春天、夏天,他不確定該拿她當恩人看待,還是仇人。

    “王爺,你不能休掉我!”葛嘉琳咬牙,恨恨說道。

    她最恨的是下手不夠狠,若那把火再燒得旺一點,顧綺年就不會拖拖拉拉,直到現在還死不成,王爺更不會心心念念想休掉自己,給她騰位置。

    “為什麼不行?要不要算算七出之罪中你犯下多少條?”衛翔儇淡淡道。

    “若王爺休棄我,日後必定會後悔萬千。”

    她斬釘截鐵的口吻引起他的興趣,微哂,道:“說說看,本王有什麼好後悔的?”

    他在笑,目光卻瞬間變冷,她見了心頭一跳,卻還是梗著脖子說道:“劉公公是我派去的,更正確的說法是,衛翔廷是我殺的。”

    “是你?”宮裡宮外血洗過一遍卻始終查不出來的幕後黑手竟是她?葛嘉琳能有這麼大的能耐?

    那年她救下在街邊被人當狗打的劉公公,她還給他銀子,助他安葬父親,他愛慕她、感激她,不斷對她磕頭謝恩。

    若干年後再見,她成了王妃,而他變成太監。救人不過是為了善名,卻沒想到一點善因給自己種下大善果。

    這些年因為劉梡在,後宮那點破事都逃不出她的眼。

    勾起嘴角,葛嘉琳相信王爺會權衡利弊,再不會輕易趕她走了。“這些年,我和劉梡互通的信件,每一封都保存得相當好,王爺想想,如果這些信被皇上看見,皇上心底會作何感想?”

    會以為所有的事都是他指使、控制的!

    葛嘉琳……衛翔儇定眼望著她一語不發,原來她並沒有他想像中那麼簡單。

    淡淡笑開,她做錯了,他這種人是不接受威脅恐嚇的。

    “第一,就算皇上認為是我殺了衛翔廷,太子的位置仍會坐得穩穩當當,因為,皇上別無選擇。第二,你和劉梡之間的聯絡,到底是為本王辦事還是為葛家辦事,這還難說。

    “所以,去告密吧,直接指控衛翔廷是我殺的,我倒想看看,皇上是會奪了我的爵位,還是殺你滅口?”

    他也想試試皇帝會有什麼反應呢,是為一個死去的兒子殺掉一個見不得光的兒子,或是抹平一切,假裝天下太平。

    “我自然是為王爺辦事,衛翔廷已經死了!”最終得利的是他和甯王。

    “誰曉得你是不是因為葛氏一族倒臺,一怒之下殺掉衛翔廷為葛氏報仇?”

    嘴巴長在人家臉上,腦袋安在人家身上,怎麼說、怎麼想豈能容她信口雌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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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8 20:50:3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 為愛勇敢(2)

    他的自信篤定,他自若的態度,讓葛嘉琳從雲端跌了下來。

    這不是她預期中的反應,不是她謀劃出來的結果,憑什麼他不害怕?他不知道皇帝的疑心病日漸加重?他不知道皇帝連親生兒子都不放心?憑什麼他可以這麼有底氣?

    “怎麼還不去?本王在這裡等著。別忘記,把休書一起帶出門。”

    他的堅持讓葛嘉琳退無可退。

    為什麼這樣對她?因為他查出來那把火是她放的?因為他非要為顧綺年逼她讓位?

    她以為所有女人對他而言都是可有可無,她以為他心裡只裝得下朝堂大事……為什麼變了?是從什麼時候起改變的,她怎會一無所知?

    望著他堅決的面容,能屈能伸的葛嘉琳放軟音調,柔聲問:“王爺,你就真的這麼絕情,五年的夫妻之情呐……

    顧綺年對你真有這麼重要?”

    他想也不想便回答,“是,綺年對我很重要,我不能陷她於危險之中。”

    他已經讓唐管事恐嚇過葛嘉琳,她還是把張柔兒弄死,這樣的女人太可怕,他無法放心。

    陷她於危險之中?葛嘉琳笑了,笑得一發不可收拾,難怪……

    “王爺果然知道了?對,那把火是我放的,我就是要把顧綺年活活燒死!王爺要不要問問,為什麼我可以容得下張柔兒、喜雀、柳姨娘和其他女人,卻無法容下顧綺年?

    “因為王爺從沒為一個女人這般用心,見她第一面起,王爺就為她演戲,假裝不在意、不上心,任憑我處置。王爺算准我會把她送進待春院,是嗎?王爺真懂我,我確實不會讓顧綺年那張臉時時在王爺面前出現。

    “我以為那裡是冷宮,沒想到有王爺在,再冷的地方也能炒熱。王爺知道我聽見待春院裡的笑聲時心有多痛嗎?

    “不在王府?哈,身為掌理後院的主子,我竟然不知道王爺天天待在後院……

    “待春院?這名字取得真好,顧綺年在那裡等到她的春天,我卻只能在靜思院裡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麼王爺不肯回府?做新門、建新屋……王爺為顧綺年費那麼多心思,卻看不見我為王爺費的心?”

    葛嘉琳哭得不能自己,楚楚可憐,教人動心。

    可惜,他是個心硬的,尤其在她承認那把火是她放的之後,她親手把他心中的最後一分愧疚給摘除,他心中熊熊大火四竄,他想殺了她為綺年報仇!

    他咬牙怒斥,“你容得下張柔兒?你容得下任何女人?哈,你來說說那些女人的下場如何?”

    葛嘉琳一愣,那些女人被打、被殺、被驅逐……她確實沒有放過任何人。

    但這不能怪她,她怎能容得下她們,她想和王爺一生一世一雙人啊!她想和他生育子女,和他共用尊榮富貴,難道這是錯的?

    “你說錯了,把待春院弄熱的不是我,是綺年,我不過是蓋幾間屋子,可王府後院哪個圔子比不上待春院,試問,哪裡有笑聲?哪裡有幸福?哪個角落能讓人放鬆喘息,給人‘家’的感覺?”

    葛嘉琳更大的錯誤是:弄錯因果關係。

    初見顧綺年時,他不曾演戲,他是真真切切地對她感到厭惡。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即使換了容貌,小瑀的靈魂依舊吸引他的注意,吸引他的感情,他們是註定要生生世世在一起的天生一對。

    “王爺的意思是人不對就什麼都不對了?那麼多年來,我對爺的深情維護都是假的嗎?王爺與妾身的夫妻和美、鶼鰈情深也是假的?”

    “你說得對,都是假的,不夠假,你怎麼會站到我這邊,怎會與皇后、與葛氏一族為敵,怎會願意幫我傳回令葛家人安心的訊息?不夠假,葛皇后怎能與你心生嫌隙?葛皇后讓你做那麼多事,你大概只做到讓我斷子絕孫,對吧?”衛翔儇言語尖刻,想起昏迷不醒的顧綺年,他不僅要刺傷她,他還想殺她!

    “所以王爺做的一切通通是騙我的?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葛嘉琳崩潰了,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她的夢、她的愛啊,她第一眼就愛上他了呀,她不只要他這輩子,她還想要他的生生世世……他怎麼可以這樣待她?怎麼可以!

    “給我一個喜歡你的理由,善良天真?溫柔體貼?善解人意?懷珠抱玉?才德兼備?德容言功樣樣具備?”衛翔儇嘴角飽含譏誚,一步步進逼,他想為顧綺年報仇的欲望熾烈。

    他的諷刺謀殺了她的理智。

    她錯了,還以為自己是獅子、是野狼、是天下無敵的王者,沒想到真正無敵的是眼前男人,他從未付出過真心,他從不曾喜歡過自己……

    狠狠咬住下唇,血腥味迅速在唇齒間蔓延。

    她錯了,這個男人不值得她的愛,只值她的恨……她低頭,淩厲橫過雙眼,然而下一刻她抬起眉眼,哭得梨花帶淚。

    如果不是顧綺年同情她,如果不是她能以人類無法辦到的角度往後仰,她不會看見葛嘉琳想吞噬人的目光,不會發現她袖中藏著一柄銳利的匕首,更不會在她起身準備撲向衛翔儇時發現她的意圖。

    她要殺衛翔儇!

    膽小的顧綺年嚇得手腳冰冷,無法反應,但是不可以,她不能眼睜睜看著阿儇被刺。

    她忘記自己是鬼,忘記自己無能為力,她滿腦子啦哮著:不准傷害阿儇……

    她飛快沖上前,擋在衛翔儇和葛嘉琳中間,大喊,“不行!”

    奇跡發生了——

    在這個瞬間,衛翔儇看見顧綺年護衛自己的背影,而葛嘉琳看見她淨獰的鬼臉,並且她手上的匕首沒入顧綺年的身體裡。

    沒有血,沒有溫度,但她的刀子確實沒入顧綺年的身體裡面,入手的感覺就像……刺進真正的血肉裡面。

    葛嘉琳嚇呆了,她不知道怎麼回事,只覺得恐懼在自己的血管裡擴散。

    顧綺年比她更害怕,因為她突然想起來,自己是鬼不是人,而對方竟然看得見她?!這時候,更吊詭的場面出現,葛嘉琳尖叫一聲,把刀子從顧綺年身體裡面抽出來,匕首抽出那刻,噴濺出來的不是鮮血,而是透明的塵埃,一點一點地在空中飛散。

    衛翔儇傻了,他無法動彈,更無法理解,他的綺年為什麼會在這裡?她不是躺在隔壁屋子裡的床上嗎?為什麼眨眼間她出現?

    透明的塵粒飄向他,飄向他的身子、他的手腳、他的臉,當塵埃貼上他的瞳孔時,他看見了……

    透明的門上掛著一個銀色花圈,各種顏色的小燈泡閃閃發亮,熱鬧的音樂讓人心情雀躍,打開門,一股甜甜的暖香迎面而來,深吸氣,笑容溢上眉梢。

    櫃檯的後面是一間廚房,中間隔著一扇透明的玻璃窗,透過那扇窗,他看見裡面忙碌的身影。

    那是個漂亮的女孩,做甜點時,臉上總是帶著淡淡的甜笑,那個甜……和她做的點心一樣。

    “耶誕節快樂,先生,你要買什麼?”一個更年輕的女孩沖著他笑。

    衛翔儇低頭,發現自己穿著短褲,小腿上卷卷的腳毛外露,他的十根腳趾全都露在外面,只有兩條藍色的……布條?套著他的腳背,這是很失儀的打扮,但他卻覺得理所當然。他不在意自己的打扮,他更在意的是正在做點心的女孩。

    因為那是他的綺年,她抬頭了,她看見自己了,他急急忙忙地對她一笑,但她像是沒看見似的又低頭做事。

    “先生,你要買什麼?”年輕女孩的聲音帶著些許催促。

    他不好意思地指了一款蛋糕,然後付錢,再看工作中的顧綺年一眼,停三秒鐘,走出大門。

    門尚未關緊那刻,他聽見小女生咯咯輕笑,用清脆的嗓音對著後頭說:“老闆,阿宅又來看你了。”

    他微微一笑,對自己說,明天!明天他一定要鼓起勇氣向她告白。

    衛翔儇被定身了,他陷在現實與夢境之間動彈不得。

    顧綺年低頭,發現隨著微塵粒子不斷從自己的身體往外飄散,肚子上的洞越來越大,她要離開了嗎?離開有阿儇在的地方?她即將消失,即將走入下一個輪回?

    她不知道,只曉得再多的新輪回,那裡都不會出現一個衛翔儇……

    望著衛翔儇,她淚如雨下。

    這一瞬間,葛嘉琳又看不見她了,她到處尋找顧綺年的身影。沒有,前後左右都沒有,是她眼花心虛?

    是啊,哪有顧綺年?屋子裡只有發呆的衛翔儇。

    此刻,她想起他的負心、他的作戲、他的欺騙……崩潰的她揚聲大喊,再次提起手中的匕首撲向他。

    “不可以!”

    顧綺年大喊的同時用盡全身的力氣揮出,突然間桌上的杯子飛起來,砸向葛嘉琳右臉。

    一陣劇痛,兩個女人同時愣住,下一刻顧綺年像領悟到什麼似的,她再揮一次手,又有杯子飛起來,砸上前!

    她笑了,即使每出一次力,身上的微塵粒子便散得更多、更快。

    “夠了,再搞下去真搞到魂飛魄散,就什麼都沒啦。”少女月老的聲音出現在顧綺年耳邊。

    是嗎?消失後,她連進入輪回的機會都沒有?

    她應該住手的,為“實際”的未來,為下一段新旅程,可是……可是葛嘉琳瘋了啊,她第三度舉刀向阿儇刺去,阿儇卻像魔怔似的一動不動。

    這刻,她顧不到下一個輪回,管不了實不實際的問題,只曉得她必須保護阿儇,於是揚起手,用盡自己最大的力氣。

    像是變魔術似的,杯子、盤子、茶壺、花瓶、枕頭……屋子裡所有的東西,隨著她抬手,全都飄浮在半空中。

    這一幕讓葛嘉琳心驚膽顫,有鬼……是顧綺年來找她報仇……

    她腳軟發抖,但匕首仍然緊緊抓在手中,她試圓反抗,下一刻,飄在半空中的杯盤等物事像疾飛的箭矢般向她飛去,她被砸中了,一下、一下、一下……當茶壺砸到她的頭時,眼前一陣昏暗,她摔倒在地。

    她用力搖頭,用力扶著櫃子站起來,發瘋似的朝著空無一人的空間揮舞匕首,放聲大喊,“過來啊,我不怕你,你活著的時候是個賤人,死了也是個賤鬼,我不怕你,來啊,有什麼招使出來啊,我要把你打入十八層地獄!”

    這時候半空中浮上的不再是杯盤用具,而是——

    張柔兒出現了,喜雀、柳姨娘、徐寡婦出現了,她們看著她,淨獰地笑著,鮮血從她們的嘴巴、耳朵、鼻孔、眼睛緩緩流下,匯成一道道蜿蜒血河。

    她們朝她迫近,近得葛嘉琳聞得到她們身上的腐臭味。

    張柔兒笑了,甜甜的聲音說:“王妃不怕嗎?要我們過去嗎?好啊……”

    下一瞬間,張柔兒她們向她撲去,葛嘉琳連連後退、尖叫不停,她不斷地揮舞手臂,但她們拉著她、撕扯她……

    葛嘉琳的尖叫聲引來衛左、衛右,也讓怔忡的衛翔儇回過神。

    他猛地轉頭,望向顧綺年,她剩下半個身子了,一雙悲憐的眼睛靜靜地望著自己,欲語還休。

    “綺年!”他朝她奔去。

    阿儇還看得見她?真好,她真怕沒機會向他道再見,她就要魂飛魄散,就要與他永世離別……

    “對不起,對於愛情我不夠勇敢積極,對不起,我太自私、太怕受傷害,對不起,是我的錯才讓我們一再錯過,對不起,如果能夠重新來過,我發誓,會用盡全力來爭取你……”

    可惜她已經浪費掉最後的機會,再也無法重新來過,抱歉,對不起……這個結局讓人不滿意,她能給他的,只有滿滿的歉意……

    她的臉漸漸變淡,她試著笑,卻笑著、笑著把他的心撕成千萬碎片,這一刻,他有了感應,他知道自己將要失去她……

    “綺年!”他大叫一聲,沖出房門。

    衛左、衛右看一眼癱在地上的葛嘉琳和滿地的狼籍,好好的一間屋子怎麼會搞成這副樣子,打仗了嗎?

    衛左蹲下身查看,手指伸到葛嘉琳鼻子下方,這才發現眼睛、嘴巴睜得很大的葛嘉琳,竟已經氣絕身亡。

    千千萬萬的懸浮粒子像是有意識似的飄往同一個方向。

    在聽見“恭喜”時,它們再度聚合,慢慢地,顧綺年的頭、手、腳漸漸成形。

    仰頭看著飄在半空的少女月老,顧綺年微蹙雙眉,輕搖頭,離開心愛的男子,不會是值得恭喜的事。

    像是知道她的心聲似的,少女月老說:“恭喜你替自己爭取到一次機會。”

    她冒著魂飛魄散的危險也要救下衛翔儇,她終於願意為愛情勇敢,這個行為讓她的紅線變得強韌。

    “所以……”遲疑地問,顧綺年不敢抱太大希望。

    “你可以回去了。”

    少女月老的話無疑是天籟,顧綺年不敢置信地愣在當下,一動不動。

    望著她的傻樣兒,少女月老咯咯輕笑,揮揮手,說道:“快回去吧,衛翔儇快要肝腸寸斷了。”

    咻地,話落時人也不見。

    果然是月老啊,和愛情一樣,來無影,去無蹤,聽過的人多,見過人少。

    顧綺年回過神,飄回衛翔儇身邊。

    他在哭,他抱著身子漸漸變冷的顧綺年淚如雨下,旁邊的春天哭了、夏天哭了,爹、乾娘、莫離和紅袖添香通通哭了,一屋子的哭聲,哭得她心酸難當。

    捨不得啊,她爬上床,躺在自己的“屍身”上,她閉上眼睛,誠摯地向上蒼祈求順利。

    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融進身體,但是她感受到臉頰上的濕氣,她感覺得到一雙強而有力的臂膀環住自己,她感覺到熱熱的身體、硬硬的胸膛,她聽到他的心跳聲……

    她回來了!

    張開眼,她的手試著環住他的腰,動作極其微小,但衛翔儇發現了,他猛地低頭,望向懷抱中的顧綺年。

    她在對他笑,她柔聲說:“阿宅,我喜歡你。”

    說不出的狂喜沖進心底,即使不合道理邏輯,但他好快樂、好開心,不管是作夢或真實,不管他們之間是不是有一世、兩世、三世,他都知道,自己的人生將要牢牢地、牢牢地和顧綺年緊系。

    用力抱住她,他說:“我愛你。”

    這個時代還沒有發明飛彈,但下一刻屋子內炸開了,所有人全沖上來,他們必須確定自己有沒有幻聽。

    看著張開眼的顧綺年,又是一次爆炸,大家又哭又笑又尖叫,一個個都想擠開衛翔儇,好好抱抱顧綺年,包括認為孝順很重要的春天、夏天。

    快樂的故事從這裡往下延續。

    顧綺年學會在愛情中,主動積極勇敢是重要的必備元素,而衛翔儇學會珍惜,他不允許自己再有錯失。

    很多人的愛情這條路坑坑疤疤難以前進,經常怨東怨西,怨恨對方不夠愛自己,或許該定下心來,認真想想,在愛情中,他們缺了哪一塊。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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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8 20:50:57 |只看該作者
後記

    新年快樂大圓滿
千尋

    大家好,我是千尋,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每次說到這四個字,總會浮上一堆莫名情緒,好像才剛說完這四個字,轉眼間一年又過去。

    這一年,過得好嗎?快樂嗎?幸福嗎?有成就嗎?如果不快樂、不幸福、沒成就的話,未來一年,我該改變的是什麼?

    當問號陸續發出,就會有很多的問號跟著跳上來,緊接著更多計畫出爐,然後鞭策自己做到。

    前陣子和同學見面,聊起這件事,老同學笑著說:“你以前對學業功課好像沒有這麼‘上進’,怎麼現在對工作有這麼大的進取心?”

    是嗎?進取嗎?我不確定。

    是因為工作環境越來越艱辛,不夠努力就會被淘汰,還是因為……不肯放棄?

    如果是因為後者,那麼我知道。

    不放棄是因為喜歡,不放棄是因為還有進步的可能性,不放棄是因為在寫作這條道路上我還懷抱著夢想,因此,還想再加快腳步,積極往前跑。

    在新的一年,我必須對你們說:“謝謝。”

    因為你的閱讀,給了我積極的動力,給了我實現夢想的希望,也給了我不放棄的權利。

    說完謝謝後,我們來談談這本書。

    為什麼穿越重生的主題會受讀者喜愛,會不會和“改變”、“占得先機”有關?因為知道生命的歷程將會走到哪個點,因為知道改變的契機在哪裡,可以填平過往遺憾。

    所以,這成了重生穿越小說的重點過程。

    男主角衛翔儇就是這樣想的,他企圖改變前世,企圖扭轉失敗的局面,當然,他成功了,只是在這個過程中,因為對前世的偏執與成見,差一點錯失了心愛的人顧綺年——這是設定之一。

    另一個設定,是被愛情弄得傷痕累累的母親,導致顧綺年對愛情的不夠勇敢。

    我想,現代有不少男女不願伸手碰觸愛情,要問為什麼?大概是因為害怕付出之後,換來的不是真心而是絕情;因為害怕走到最後,剩下的仍舊是疲憊和踽踽獨行;因為預設了結局,乾脆連開始都不願意。

    這兩個設定在訂大綱時不斷衝撞著,我真的想過,要不要狠一點點,直接讓兩個人錯失彼此?用男女主角的遺憾來讓讀者明白:愛情,不見得一分耕耘能得到一分收穫,但不願意播種,肯定會顆粒無收。

    所以,是不是該把精力從遊戲中收回一點點,把心力放在喜歡的那個人身上多一點點。

    或許,這世間會出現更多的幸福圓滿。

    我的想像力在“幸福圓滿”之後停頓。

    因為怕編編拿豆腐砸我,怕讀者摔書洩恨,所以、所以、所以……

    新年快樂!大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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