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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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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季可薔 -【真心只能騙兩次(她和她的秘密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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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27 19:09:27 |只看該作者
第9章

  她真的走了。

  那天之後,她再也沒出現在他面前。

  紀翔以為,在那樣狠狠痛駡她一頓,將她趕離之後,自己心情會好過些,但沒有,他感覺更糟了,糟糕透頂。

  他吃不下,睡不著,無心做事,鎮日像個遊魂在屋裡晃蕩。

  她去哪兒了?

  他發現自己忍不住在意她的去向。

  當然,是回家了吧?回到她丈夫身邊,回去做她那個高貴的豪門千金、醫生夫人。

  但是,回去又如何?

  她丈夫不愛她,跟她結婚只是為了得到她家的醫院,她過得並不幸福快樂。

  “該死的紀翔!她幸不幸福關你屁事?!”

  他怒吼,不悅地對自己咆哮,但不知怎地,他就是很在乎。

  而且,當他沸騰的情緒稍稍冷卻下來後,他想起她以為他要打她,做的那個保護自己的動作,想起那一瞬間她看著他,那般怯懦的眼神,他的心更揪緊了,胸臆梗塞,幾乎透不過氣。

  她為什麼會有那樣的反應?難道她的丈夫……會對她家暴嗎?

  她過的,究竟是什麼樣的婚姻生活?

  “Shit、shit、shit!”

  紀翔在室內踱步,心亂如麻,雖然他一再告誡自己這些都不關他的事,他沒必要再去關切一個欺騙自己的女人,但他的理智,管不住他的心。

  即便她騙了他,用虛假的身分玩弄他,他依然,放不下她。

  “為什麼……你要這麼做?為什麼?”

  他對空氣呢喃,痛楚地質問著一個不在面前的女人,他的頭好痛,好幾個日夜都掙扎於那一陣陣宛如撕裂般的抽搐中。

  他吃止痛藥,喝很多的鹹檸檬茶,試著壓抑那頭痛。

  然後,捧著馬克杯,又呆呆地想起她,想起她在他頭痛時是如何溫柔地照顧他、撫慰他。

  那些,難道都是虛假的嗎?

  她對他說的話、那一朵朵甜美的微笑、那不經意時流露的嫵媚與嬌羞,都是假的嗎?純粹都是為了捉弄他嗎?

  她對他,果真一點點真心都沒有嗎?

  如果,她完全不在乎他,為何搜集他的畫呢?為何要四處打探他作品的下落,一一收藏,列為畫廊的非賣品?

  她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看他的畫?她看得懂他畫裡對她複雜的愛與恨,以及那纏綿不舍的眷戀嗎?

  她能明白,他是在什麼樣的心情下,描繪著記憶中她的身影嗎?

  思及此,紀翔心更亂了,腦海思緒如潮,把持不住意念的流向。

  他恍惚地來到閣樓,撫摸著每一個她或許也曾撫觸過的傢俱,打開衣櫃,怔怔看著她留下來的衣物,撩起她來到他家第一天晚上穿的那件復古洋裝,感受著那沁涼柔軟的絲料。

  他將裙擺湊進鼻端,近乎變態地嗅著她遺留在裙上的味道。

  那晚,她穿著這件洋裝,美得令他六神無主,得費盡千辛萬苦才能克制自己不當場將她吃幹抹淨。

  說實在的,他佩服自己的定力,竟能勉強維持君子風度。

  紀翔苦笑,關上衣櫃門,繼續在屋內漫遊,然後,他忽地瞥見書桌上有一本皮革封面的手記。

  他坐在桌前,好奇地打開手記,裡頭是寫得密密麻麻的食譜筆記,還畫了圖,顯然她為了學會做菜,頗下了一番苦功學習。

  雖然成效還是不怎麼樣。

  他憶起她在廚房手忙腳亂的身影,那一道道有時成功有時失敗的菜色,以及她將料理端上桌時,總是掩不住緊張的神色。

  她一定很擔心他發現她其實很不會做菜吧?為了冒充趙晴,她不得不假裝自己很擅長這些家務事。

  可他不明白,為何她需要做到這種地步?若只是想假借別的女人的身分玩弄他、找找樂子,她何必付出這麼多心血和努力?

  就好像……她急著討好他似的!

  紀翔驀地一驚,猛然起身,膝蓋意外撞上桌腳,尖銳地刺痛。

  但他完全感覺不到那疼痛,茫然出神。

  她是回來跟他攤牌的。

  沈愛薇坐在副駕駛座,悄悄偷覷坐在身邊的安書雅,他正專注開著車,似乎絲毫沒察覺到她紊亂的情緒。

  那天,離開紀翔後,她獨自投宿旅館,花了一天一夜收拾破碎的心,然後,她重新振作,告訴自己她必須再為自己的人生賭最後一次。

  她擬定計劃,假扮是趙晴,將母親移送到南部另一間老人安養院,待瑣事都處理完畢後,她利用安書雅從美國出差歸來的機會到機場接他,順理成章換回了沈愛薇的身分。

  而被她暫時支離家裡的趙晴,見她和書雅大大方方地當街擁抱,很快便明白自己回不去了。

  趙晴沒跟她爭安夫人的身分,默默退出,傷心離去,而她回到丈夫身邊,為的就是讓他清楚地分辨出她跟趙晴並非同一個女人。

  可一天天過去,安書雅似對她有所懷疑,卻遲遲不戳破,反倒是她開始有些急了,為何男人總是這般遲鈍?

  直到這天,他才總算有了行動。

  趁著週末,安書雅說要帶她去一個很特別的地方,兩人先到家裡附近的咖啡館吃過早午餐,接著他便開車載她經過海岸線,來到一所綜合醫院。

  她不懂他為何帶她來這種地方。

  “大學的時候,我有段時間在這裡實習。”

  安書雅解釋,雙手俐落地旋動方向盤,轉個半圈,倒車卡進停車格。

  “我們進去吧!”

  他開門下車,領著她來到醫院的兒童病房,其中一間專供病童玩耍的遊戲室,此刻正有個義工阿姨親切地對孩子們說繪本故事。

  “你記得這裡嗎?”他問。

  沈愛薇顰眉,疑惑不解。

  “角落那台鋼琴,你看到了嗎?”他指指室內。

  透過玻璃窗,她的確看到一架廉價的鋼琴,黑色的外表擦得晶亮。

  他望向她,眼神意味深長。

  “我第一次見到你,便是在這裡。”

  她愣了愣。

  “當時你應該還在就讀高中吧?我在這裡實習,有一天偶然經過,看見你彈琴給病童聽,我還記得你彈的是莫劄特的〈小星星變奏曲〉。”

  她彈莫劄特?沈愛薇訝異地挑眉。

  “不記得了嗎?”安書雅澀澀地苦笑。

  “我可是印象深刻呢!那天我心情很糟,很厭倦,是你的琴音撫慰了我,說也奇怪,後來我精神就振作許多了。”

  她怔怔地聽著,良久,意念一動。

  看來是他誤會了,而且誤會很大。她在心裡冷笑。

  “你說我在這裡彈琴?”

  “嗯。”

  “彈〈小星星變奏曲〉?”

  他點頭。

  她驀地笑了,笑聲尖銳而諷刺,像一把刀,毫不留情地砍向他。

  安書雅瞬間變臉,眸光黯下。

  “怎麼了?你為什麼這樣笑?”

  “我笑你傻啊!書雅,你真傻。”她肆意嘲弄。

  他擰眉。

  “我不彈莫劄特的。”她收住笑聲,直直盯著他,明眸清冽凝冰。

  “莫劄特的風格我不喜歡,太輕快了,我喜歡感情更深沉更內斂的,比如晚年的蕭邦和布拉姆斯,他們的曲目才適合我。而且我幹嘛沒事來這間醫院彈琴給病童聽?我不是那麼有愛心有閒情逸致的人。”

  安書雅眉峰更聚攏。

  “你的意思是,那天彈琴的人不是你?”

  “嗯哼。”

  “我不可能看錯!”

  她聳聳肩。

  “我沒說你看錯。”

  他沉鬱地瞪她。

  她不帶感情地冷笑。

  “你還不懂嗎?”

  怪岩嶙峋的海邊,浪濤拍岸,潮聲滾滾,天色是那種晦澀的灰,卷著濃雲,彷佛隨時會掀起一場狂風暴雨。

  這樣的場景,很適合一對貌合神離的夫妻進行談判。

  想著,沈愛薇不禁譏諷地揚唇,可安書雅卻沒她自嘲的好心情,沉著臉色。

  “我查到你最近常去宜蘭一間老人安養院。”他單刀直入。

  他果真做了一番調查。沈愛薇微笑,她早料到他會採取行動。

  “他們說你去探望一個名叫林春晚的女士,她得了老年癡呆症。為什麼你要去探望她?院方說那是你的母親,不可能吧?”

  “你怎麼知道不可能?”她半真半假地反問。

  “說不定她真的是我媽媽。”

  他眯眯眸,沒表現出不合宜的驚駭。

  “你媽媽應該是院長夫人吧。還有,他們說送她去住院的是她的女兒,趙晴。”

  她靜默。

  “為什麼你會用這個假名?”他犀利地質問。

  “這是你另一個身分嗎?難道你有……雙重人格?”

  她依然不吭聲,看著他,唇畔噙著冷笑。

  這宛若輕蔑的神態激怒了安書雅,他壓抑情緒,理智飛快地運轉。

  “如果不是雙重人格,那麼還有一種可能性,你跟她……你跟趙晴不是同一個人!”

  答對了!沈愛薇鬆口氣,慶倖他終於看清真相。

  但她仍維持面無表情,一副冷漠淡然的姿態,惹得安書雅心浮氣躁,他忽然抬手,撥去她耳際的發綹,露出那弧形美好的耳殼。

  他在幹嘛?

  沈愛薇訝異,他用手指撫摸著她的耳朵,像是在感受什麼,她不覺想躲,撇開臉,而他也像是驚覺她和趙晴在五官上細微的不同處,駭然變色。

  “你到底是誰?!”他厲聲逼問,墨眸如極地凍結。

  “這還需要問嗎?”她嘲謔。

  “我當然是沈愛薇。”

  他震懾。

  “那她……之前跟我在一起的女人是趙晴?上次你離家出走後,回來我身邊的其實是另一個女人?”

  “你總算弄明白了。”她似笑非笑地歎息。

  “她上哪兒去了?你告訴我!她去哪兒了?”他勃然大怒,面上扭曲的表情似是想掐死她。

  她不覺有些膽怯,咬緊牙關,強迫自己直視他。

  “她不在了,消失了。”

  “什麼意思?”

  “意思是她不會在你面前出現了,你永遠見不到她了。”

  安書雅倏地倒抽口氣。

  “我不可能見不到她的,只要我去找,一定能找到她!”

  “你確定嗎?”她冷冷地打擊他。

  “臺灣雖小,但這個世界很大,而且她從來就不是你的,她只是當我一陣子的替身而已,她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人生,還有,愛情。”

  “你說什麼?!”他憤慨。

  “我說,她有個男人,一個深愛她的男人。”

  “你胡說,我是她第一個男人!”

  “就算她把處女之身給了你,不代表心也給了你。她只是在演戲,我給了她一張支票,兩百萬,她只是盡自己的義務。”

  “你……撒謊!”

  “我說的是真的,她不是真的愛你,一切都是金錢交易。”她刻意挑撥,明知他處於滔天怒火中。

  她必須下賭注,賭安書雅承受不住失去趙晴的恐慌。

  她想測試安書雅有多愛趙晴,她聽說過,要一個男人領悟自己有多深愛一個女人,往往是在失去之後。

  她希望安書雅得到那種痛徹心腑的覺悟。

  “告訴我她在哪裡?”

  “我說了,她不在了,消失了,你找不到她的。”

  他恨恨瞪她,雙眸焚燒著熊熊烈焰,宛如地獄之火。

  他恨恨瞪她,雙眸焚燒著熊熊烈焰,宛如地獄之火。

  “你說,你不是我以為的那個女人?!”

  “我不是。”她看著他,水眸氤氳蒙霧,他看不清她的眼神,只看見那美麗魅惑的紅唇吐落令他心痛的言語。

  “你不是趙晴?”

  “我是沈愛薇。”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騙我?這世上怎麼可能有兩個人長得這麼像?你們是雙胞胎?”

  “不是,但我和她……算是有血緣關係,她是我姊姊。”

  “為什麼你要用你姊的身分跟我交往?”

  她沒回答,靜靜地望他。

  “我要結婚了。”

  “看得出來。”他,諷地打量她身上的婚紗。這件禮服很美,很能襯托她窈窕的身段以及白皙的肌膚。

  她太美了,美得令他不由得嫉妒那個即將得到她的男人。

  胸臆怒火乍熄,他只感覺空蕩蕩的,一種無邊無際的落寞。

  “我以為你不會愛上任何人。”

  她怔了怔,似是沒想到他會這麼說。

  他走近她,撫摸她臉頰,拇指撥過年少時期曾在無數個夜晚挑逗他的柔軟唇瓣,他曾不下千百次幻想自己能吻上這唇,然後自慰。

  “你總是那麼冷、那麼淡漠,好像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能動搖你,他何德何能?竟能得到你的愛。”

  她震顫了,許久,沙啞地揚嗓。

  “我不愛他。”

  “你說什麼?”

  “我說,我不愛他,我其實不想跟他結婚,如果你可以……”

  “如果怎樣?”

  “如果……”

  她對他說話,可他聽不見,她的唇明明顫動著,可他什麼也聽不見。

  她究竟說了什麼?

  紀翔驀地從夢中驚醒。

  他坐起上半身,茫然四顧,他在自己的臥房內,不在夢裡那個捉摸不定的時空。

  冷汗一滴滴由鬢邊墜落,腦袋昏沉,隱隱地痛著。

  又頭痛了。

  他握拳,敲敲自己灼熱的額頭,恨不能將那痛楚用力驅逐。

  他恍惚地回想夢境,很奇怪,雖然是夢,他卻感覺異乎尋常地真實,甚至覺得那好像是自己不小心遺落的某段記憶。

  他在街頭,與穿著婚紗的她對話。

  怎麼可能?如果那時候她是婚前在試穿婚紗,那表示是三年前的事,三年前,也正是他發生車禍意外的那年。

  那場車禍後,他總覺得記憶有些混亂,不時會犯頭痛,他告訴自己,這只是腦震盪的後遺症——

  難道,不只如此?

  他果真忘了什麼嗎?

  想著,頭更痛了,紀翔伸手拍了拍後腦勺,揉了揉僵硬的肩頸,切亮床頭檯燈,起身下床。

  一打開房門,黑暗中,似有人影晃動。

  他一驚,忙防備地往後退。

  “是誰?”

  “……是我。”細聲細氣的聲嗓。

  他震懾,不敢相信,呆愣好片刻,切亮走廊上的燈。

  一道纖細的身影坐在牆角,雙手抱膝,蜷縮的姿態像個犯錯的小女孩,等著大人發落。

  她抬頭看他,臉蛋蒼白而僬悴,才不過數日沒見,她彷佛又瘦削了幾分。

  他的心揪緊。

  “你怎麼會來?誰允許你擅自闖進我屋裡的?”

  她凝望他,水眸漾著瑩瑩波光。

  “我跟書雅……就是跟我結婚的那個人,我們攤牌了,他已經知道最近假扮我跟他相處的老婆是趙晴。”

  “那又怎樣?”他強迫自己板著臉。

  “他愛上趙晴了,他們很相愛。”

  “所以呢?”

  她倚著牆起身,一步一步,緩緩落定他面前。

  “你不要沈愛薇,對吧?”

  他蹙眉。

  她睇著他,那眼神,是那麼迷離又憂傷,他不確定她是否含著淚。

  “從今以後,我就是趙晴了。”

  “什麼?!”他驚愕。

  “十年前與十年後,我在你面前,都是同一個女人,這個女人叫什麼名字、是什麼身分並不重要。”她幽幽低語。

  “如果你希望她是趙晴,那她就是。”

  她在說什麼?她懂得自己現在說這些話的意義嗎?

  紀翔不可思議地瞪眼,胸臆忽地燃起一把無名火。

  “你沒有自尊嗎?沈愛薇!

  為什麼你能這樣捨棄自己的身分?為何要假扮另一個人?”

  她咬唇不語。

  “你說話啊!別像個啞巴!”他忍不住握住她肩膀,犀利的眸光由上而下俯視她。

  “你明明是沈愛薇,為什麼非要冒用趙晴的身分?為什麼!”

  “因為我討厭自己!”尖銳的嗓音劃破夜色,也同時穿透了他的心。

  他怔住。

  “你說什麼?”

  “你沒聽懂嗎?因為我討厭自己!”她澀澀地聲明,笑意如利刃劃開唇角,字字句句都彷佛滴著血。

  “我討厭所有關於沈愛薇的一切,討厭她的出身、她的背景,我討厭在她身邊的每一個人,那些勢利的親戚、虛假的朋友,尤其是……那個男人。”

  “誰?”

  “沈玉峰。”

  “你是說你父親?”

  她不吭聲,垂斂眸,緊緊咬牙,終於從齒縫中逼落嗓音。

  “如果我必須當趙晴才能得到你的愛,那我可以是她……必須是她!”

  他震撼地瞪她。

  “你……瘋了!”

  她瘋了嗎?或許吧,或許她是瘋了。

  沈愛薇在心裡自嘲,用力掐握掌心,指尖毫不容情地刺入肉裡,她深呼吸,毅然將雙手伸向背後,慢慢拉下洋裝的拉鍊。

  “你在幹嘛?”他驚駭。

  她沒理會他,將拉鍊拉到腰際,跟著鬆手。

  洋裝褪落於地,一個隻穿著內衣褲的美好胴體霎時於他面前半裸,在燈光掩映下顯得格外潤澤的肌膚,誘惑著他的眼。

  他斷了呼吸,一時失魂落魄。

  她走向他,藕臂勾摟他肩頸,猶如一個性感嫵媚的海妖,勾引他男性的欲望。

  “紀翔。”她偏過頭,臉頰曖昧地與他相貼,菱唇在他敏感的耳畔吐露幽暗女人香。

  “紀翔。”

  如歌的呼喚挑撥他心弦。

  “我是趙晴。你,要了我吧!”

  他倒抽口氣,猛然推開她,星眸灼灼,焚燒半裸的她,許久,許久,他才找回說話的聲音——

  “無恥!”

  這是一場不溫柔的性/愛。

  不僅不溫柔,甚至近乎暴力,在她有意引誘之下,他的確上鉤了,但卻是那種報復性的懲罰。

  “你想我要了你?好!我就要你,就在這裡!”

  他嘶聲低咆,一面粗暴地蹂躪她的唇,一面用力扯脫她內衣褲。

  為了報復她十年前騙了他,為了懲罰她十年後依然不知悔悟。

  他恨她,更恨自己,為何一再受她操弄?就連最具男人氣概的性欲也抗拒不了她的撩撥。

  “你說!你這樣勾引男人多少次了?對安書雅,你也是這樣誘他上鉤的嗎?你們每次做愛,也都是由你主動的嗎?”

  他粗喘著質問她,滿腔妒火燒灼,焚毀了他僅余的理智。

  他想像她也是像這般主動在另一個男人面前寬衣解帶,也許還不止一個,誰知道她用類似的方式玩弄過多少男人?

  “我警告你,別想操控我!”他憤慨地警告,褪下睡褲,抬起她雙腿,勾繞自己腰間,也不管她準備好了沒,驀地往前挺進。

  一陣撕裂般的痛楚,她再也承受不住,驚叫出聲。

  他呆住了,即便是在如此失去理智的情況下,他依然清楚地感受到那瓣柔韌的薄膜。

  他知道自己應該退開,可他捨不得。

  “你……是第一次?”他低頭看她。

  那同樣是他第一次看見她的眼淚,猶如透明的冰珠,濕潤地盈於眼睫。

  “為什麼不告訴我?”

  “因為我不想你知道。”她輕聲細語,淚珠碎落。

  他心痛不已,卻沒有放開她,更加抱緊她,在愛撫她的同時,一次次地撕裂她,折磨她……

  血,玷污了她雙腿之間,流下一道道紅色的痕跡。

  她覺得自己很髒,狼狽透了,一股揮之不去的屈辱感橫亙於胸臆,逼得她透不過氣。

  她像一具破敗的布娃娃,任由他抱進浴室裡,拿蓮蓬頭用水替她沖去一身污穢,在圓形浴缸裡放了熱水,灑進幾滴芬芳的精油。

  他抱她進浴缸裡,坐在她身後,讓她倚靠著他胸膛,細心地用布巾擦拭她身上每一寸肌膚。

  然後,他發現她身上有好幾處地方有輕微的瘀痕以及褪淡的傷疤,在背脊,在手臂,連腰間都有。

  他凜然,陰暗的意念在腦海成形,難道他之前的猜測沒錯?

  他驀地抬起她臂膀,指著其中一處瘀痕給她看。

  “這是怎麼回事?”

  她正恍神著,聽見他的問話,怔怔地往自己上臂望去,跟著,全身一顫。

  他察覺到她的顫慄,面色陡變。

  “真的有人打你嗎?是誰?誰敢這麼做?!”

  她哽咽,默然不語。

  “到底是誰?!”他快瘋了,想到她可能有好長一段時間都活在暴力的陰影下,他更恨自己方才不分青紅皂白地懲罰她。

  “拜託你,愛薇,你說話,別這樣懸著我的心……”

  “不要問了,我不想說。”

  “為什麼不說?是安書雅嗎?我去替你教訓他!”

  “不要,不是他……”

  “那是誰?”

  “不要問了,你一定要問嗎?”

  他當然要問,而且非知道答案不可!

  紀翔陰鬱地瞪眼,實在壓不下怒氣,抬手轉過沈愛薇的臉。

  映入他眼底的,是一張淚眼婆娑的容顏。

  他震住。

  “你……哭了?”

  她確實哭了,淚珠成串滴落,喉間噎著聲聲嗚咽。

  “到現在你問是誰,有什麼用?所以說那時候你幹嘛不帶我走?為什麼丟下我不管?”

  “什麼?”他驚駭又迷惘。

  “你說什麼時候?”

  她哀怨地瞪他。

  “三年前,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對你表白的那天,你為什麼偏偏忘了?!我告訴你,我是沈愛薇,如果你要我,我願意跟你走,可是你……你居然忘了,不記得我了!我好不容易打聽到你發生車禍,去醫院探望你,結果看見你抱著趙晴不放,你知道那時候我有多心痛嗎?”

  他不知道,根本不曉得自己搞錯了人。

  他怔忡地望著她,而她含淚控訴。

  “我以為,原來你愛的人是她,十年前,你對趙晴一見鍾情;三年前,你想守護照顧的人還是她!我算什麼?算什麼!我只是一時冒用她身分的替代品,我一直都是替代品!你也好、我爸也好,你們究竟都把我當成什麼了?!”

  她哭著,握著粉拳槌打他胸膛,就連洩憤也使不了太大的力氣,她全身虛脫,哭得暗無天日。從小到大,她第一次這樣哭,如此軟弱,如此毫無忌憚,她一直告訴自己要學著堅強,學會冷漠,絕不能在任何人面前崩潰。

  但這回,她在他面前崩潰了,好氣他,好恨他,為何他要那樣對待她?為何讓她這十年來心上一直有道除不去的傷?

  “我討厭你,紀翔,我討厭你,討厭你,討厭你……”她痛哭失聲。

  而他的心因此擰碎,雙手緊緊地、緊緊地摟抱著她,似要將她揉進骨子裡。

  “對不起,愛薇,對不起。”

  是他的錯,是他不好,他不該認不出她,不該忘了她曾對他告白。

  是他傷了她。

  “對不起……”

  這夜,他抱著在他懷裡哭泣不止的她,溫柔地哄她入睡。

  隔天早晨,他在床上醒來,身旁空蕩蕩的,他出神半天,直到瞥見那幅素描相框下壓著一封信,這才恍然驚覺——

  她留書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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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這樣叫你,只是想跟你說,第一次透過藝術掮客找到你的畫,那幅My  Angel,我有多麼開心!

  可同時,也很傷心。

  因為我不確定畫裡那個看來亦正亦邪的少女,有幾分是我?幾分又是趙晴給你的印象?

  這正是我的報應,當我毫不顧忌地冒用她的身分時,我就該料到自己和她之間的界線將會逐漸模糊,連我都不曉得到哪裡為止我扮演的是趙晴,從哪裡開始是我真正的自己,何況是你呢?

  趙晴跟我,正如我跟你說的,其實是親姊妹。

  她的母親是我父親的初戀情人,當年她懷了趙晴,卻不告訴我父親一聲,與他分手後,下嫁給某個水電工。

  對我父親來說,這是此生最不堪的羞辱。

  他愛的女人,寧願跟一個低下沒知識的水電工也不要他!

  他恨透了她,想盡一切可能的辦法報復她,他散播謠言,整倒了那個水電工開的小小水電行,讓他們夫妻欠下大筆債務,那個水電工當時已罹患癌症,或許因為生活的打擊來得太劇烈,沒能撐住,溘然而逝。

  而我父親仍不滿足,他恨我親生母親懷著他的孩子琵琶別抱,對他而言,那是玷污了他的血脈,所以,他趁著一次她到醫院就診的機會,竊取她的卵子,移植到他妻子的子宮,人工受孕。

  我就是這樣出生的。

  所以你懂了嗎?對我父親而言,我等於是個替代品,是我親生母親的替代品,也是我姊姊的替代品。我在他眼中,並不是個有獨立人格的人,我只是他用來報復的工具。

  表面上,他是個冷靜的醫院院長,風度翩翩,在專業領域上很受人敬重,但私下,他是個暴戾的丈夫與父親。

  他的妻子怕他,我更怕他。

  最怕的是他喝醉酒的時候,他的酒量很好,不容易喝醉,但只要醉了,便會形象大變,那時他不是個人,更像個文質彬彬的野獸。

  你可能很難想像,文質彬彬這樣的形容詞怎會跟野獸聯想在一起?

  但他真的就是這樣的,他會一面說著犀利刻薄的話,一面用理智計算過後的力道在我身上施加暴力。

  他很少失控,這也意味著他絕對不會在外人看得見的地方留下一點點施暴的痕跡。

  更多時候,他甚至只需要用言語,便足以達到鞭笞我、折磨我的目的。

  這就是我昨夜無法對你說出口的真相。

  對我施暴的人不是書雅(雖然我跟他貌合神離,但他一向對我尊重),是我親生父親。

  我真的很怕他,恨他,又有種深植內心的恐懼,好幾次我想逃,卻軟弱地做不到,因為我怕,即使我逃到天涯海角,他仍有辦法找到我,教訓我。

  嫁給書雅,也是另一種可以逃離我父親的方式,你懂嗎?

  三年前,其實我是想逃的,我並不想嫁給書雅,但即使嫁給一個自己不愛的男人,也比被禁錮在我父親的身邊好。

  就在那時,我遇見了你。

  好希望你能帶我走,希望你能帶我到一個我從來不敢奢望的幸福國度,在那裡,我不是沈愛薇,不是沉玉峰的女兒,不是沈家高貴的大小姐,只是一個平凡的女人。

  我是真的、真的很想跟你走的……

  但後來的事出乎我意料之外,你竟會因一場車禍,忘了我對你的告白,那是我唯一一次鼓起勇氣在你面前做回沈愛薇,可你卻忘了!

  或許這是上天對我的懲罰,懲罰我當年不該冒用姊姊的身分捉弄你,懲罰我太軟弱,不敢自己面對現實,只想依賴別人。

  我應該堅強點的,對吧?

  昨夜,我在你懷裡崩潰痛哭失聲,那不像平常的我,但很可能是最真實的我。

  我覺得羞恥。

  我不該埋怨你,錯的人是我,是我在你面前戴上面具,所以怎能怪你認不出面具下的我?

  我很慚愧。

  所以,我決定離開你。

  我知道,如果我留下來,你會同情我,呵護我,像寵溺一個孩子般那樣寵我,我能感受到你對我的愛與包容。

  可我不配,不值得你這樣愛我。

  我想,我還是必須自己學會勇敢,學會喜歡自己,但願下回我們再相遇時,我會是一個更好的沈愛薇,值得你愛的沈愛薇。

  到那天,我無須再捏造別人的身分,而是大大方方地向你自我介紹——

  嗨!我是沈愛薇。

  你,喜歡我嗎?

  “……嗨,我是沈愛薇,你喜歡我嗎?”

  趙晴顫著嗓,念完整封信,她已不可自抑地淚光閃閃,心酸又心痛。

  “是我妹妹,原來她……是我妹妹,我可憐的妹妹啊!”

  她哽咽地低喊,安書雅見她情緒激動,展臂將她攬進懷裡,溫柔地安撫她。

  紀翔默默看著他們倆的互動,確實很像一對彼此相愛的夫妻。

  “所以呢?我妹妹現在人在哪裡?”趙晴稍稍克制情緒後,啞聲問他。

  他搖搖頭。

  “這就是我今天來拜訪你們的目的,我也想知道她到底去哪裡了。”

  趙晴怔了怔,望向安書雅,安書雅代替她回答。

  “那天我跟愛薇攤牌之後,她就消失不見了,只傳了簡訊給我們,要我們不要去找她。”

  “我想她是堅持跟我交換身分。”趙晴介面。

  “她曾經跟我說過,只有用我的身分,她才能得到她想要的東西。”

  紀翔聞言,禁不住悵惘。他現在已能明白愛薇的心結,當時的她,以為自己只有利用趙晴的身分,才能挽回他的愛。

  “我跟她提過離婚,但她不同意。”安書雅補充。

  “你也看到她信裡寫的了。”紀翔澀澀地低語。

  “她那麼害怕她父親,怎麼敢讓他發現自己跟你離婚了?沉玉峰肯定不會放過她的。”

  說著,紀翔怒從中來,肌肉緊繃。

  趙晴同樣神情陰鬱。

  “那個人……我只見過他一次,跟他通過幾次電話,我就好討厭他了,何況愛薇從小在他的威嚇下長大。”她頓了頓,身子一陣顫慄。

  “真不想承認那種人是我親生父親。”

  安書雅聽出她話裡的恨意,輕輕拍撫她。

  “你們真的一點都想不到她會去哪裡嗎?”紀翔追問,仍抱著一線希望。

  “這個嘛——”趙晴遲疑。

  安書雅也跟著沉思,驀地,靈光一現。

  “對了,會不會去找你媽?”

  趙晴一震,拍了拍手。

  “對耶!有這個可能。”

  紀翔趕忙確認。

  “你是說她會去宜蘭那間老人安養院?”

  趙晴搖頭。

  “前陣子她將我媽轉去台南一間安養院,後來我跟書雅又把我媽帶回宜蘭那家,不過我想她可能還不曉得,或許會到那邊探望我媽。”

  “她如果有去,你就算遇不上她,至少也可以循線探聽到她的下落。”安書雅主動提議。

  “之前她離家出走時,我曾經請征信社調查過她,那個私家偵探很不錯,應該能幫上你的忙。”

  “謝謝你們!那我先走了。”紀翔立即起身告辭,不願浪費一分一秒。

  趙晴和安書雅都能明白他的急切,兩人殷勤地送他到門口,趙晴慎重地叮嚀。

  “如果找到她,一定要通知我一聲唷!請你告訴她,我這個做姊姊的很想念她,希望能跟她見面。”

  “知道了。”紀翔頷首。他也希望能儘快促成這對姊妹花相見,想必會是感人的一幕。

  “那我走了。”

  語落,他大踏步離開,帶著這對有情人最真切的祝福,前往天涯海角,尋回他的女人。

  三個月後。

  “哇喔!又有人送花來了!”

  沈愛薇踏進餐廳的員工休息室,一眼便看見一束鮮花放在桌上,比她大上幾歲的領班姊姊一副欣羨不已的表情。

  “真羨慕你丨三天兩頭有愛慕者送花,我那不懂情調的男朋友就連情人節也沒送過一束給我呢!”

  沈愛薇聞言,淡淡一笑。

  “這麼小氣?那你還不開除他?”

  “怎麼開除啊?我們都交往九年了,感情就跟親人差不多了,放都放不下。”

  放不下嗎?

  沈愛薇一凜,不著痕跡地歎息。

  她很能體會領班姊姊對感情的執著,因為她心裡,也同樣有個依戀難舍的人。

  “看看這次是什麼花。”領班姊姊好奇地檢視花束,手指撫過藍紫色的花瓣。

  “又是鳶尾花!該不會又是那個不具名的神秘仰慕者送的?”

  沈愛薇聳聳肩,表示自己也不曉得。她對是誰送來的花,送的又是什麼花,一點興趣都沒有,這三個月來,她收過太多束花了,大部分都是那些喜歡聽她彈琴的男客送來的。

  他們有的熱情,有的害羞,共同點都是想追求她,但她,誰也看不上。

  “哈哈,我猜對了,就知道是他!”領班姊姊打開夾在花束間的卡片,笑著驚歎。

  卡片上未寫隻字片語,中間一張薄薄的近乎透明的素描紙,畫著一隻眼睛,很漂亮的,帶點迷蒙神采的眼睛。

  “好奇怪。”領班姊姊歪頭研究著。

  “他畫這些到底什麼意思?怎麼我沒有一次看得懂?”

  沈愛薇接過領班遞過來的卡片,看也不看一眼,逕自丟進屬於她的置物櫃裡。

  “他還有送禮物呢!這次是圍巾。”領班姊姊繼續讚歎,取出禮物袋裡一條輕軟綿密的喀什米爾羊毛圍巾。

  “這幾天天氣變冷了,他送這個好貼心喔!愛薇,你不覺得這個神秘仰慕者好像很瞭解你嗎?總是知道你最需要什麼。”

  這倒是。沈愛薇漫然沉思,其他男客們雖然也會送花送禮物,但彷佛只有他最能看透她。

  天冷了他送圍巾,她MC來的時候,他會送上一盒巧克力,某天她染上輕微的感冒,食欲不振,下班時,就看見桌上擺著一盅搗碎的蘋果泥,以及一碗撒了蔥花的蛋粥。

  “他到底是誰啊?我猜他一定是店裡的常客。”

  應該是吧!但她不想去打探是誰,沒興趣。

  沈愛薇冷淡地瞥了眼腕表。

  “時間到了,該輪到我彈琴了。”

  “你吃過飯了嗎?”領班姊姊問。

  “吃過了,謝謝。”

  她笑笑,剛來這間餐廳工作時,她總覺得這位姊姊太熱心、管太多,很不自在,但現在,她已漸漸習慣這份關懷。

  不只對這位姊姊,對其他同事也一樣,她學會慢慢敞開封閉的心房。

  他們都不是壞人,或許有時候愛八卦,喜歡探聽別人的大小事,但本性都不壞,有著南部人特有的淳樸。

  她來到梳妝鏡前整理儀容,將長度及肩的秀髮綰起,用發簪固定。

  經過三個月,她剪短的頭髮又長了,濃密又飄逸,很多男客會盯著看,她不喜歡他們太過癡迷的目光,決定綰起。

  只是這麼一來,不免會裸露她弧度優美的後頸,對他們而言,又是另一番不同的嫵媚風情。

  怎麼做都不對,她考慮乾脆將頭髮再次剪短算了。

  “走嘍!”

  她向領班姊姊示意,盈盈走進餐廳,此刻是深夜時分,正是這間兼具Lounge  Bar的餐廳最熱鬧的時候,燈光調暗了,氤氳著謎樣的霓虹。

  她走向位於餐廳角落的乳白色鋼琴,纖麗娉婷的身姿立即引來眾人注目,她視若無睹,優雅地落坐。

  首先,是她單獨彈琴,半個小時的時間,她彈著一首又一首爵士藍調,傭懶的琴音於室內迴旋。

  接著,駐唱的歌手來了,先引吭唱了兩首耳熟能詳的英文歌,然後接受客人點歌。

  前面幾首都是抒情老歌,最後壓軸的是〈鳶尾花〉。

  “鳶尾花?”聽見這歌名,沈愛薇微微一怔。

  “對,這首歌你會彈嗎?”歌手問。

  她搖頭。

  “我沒聽過。”

  “那沒關係,主旋律我用吉他彈,你想辦法伴奏就好。”歌手從一疊歌譜裡找出這首歌的歌譜,交給她。

  “你看著譜彈,應該不難。”

  說著,歌手抱起吉他,流暢地撥弦,跟著,悠悠起唱,沈愛薇先聽她唱了兩個小節,慢慢加入伴奏。

  我一直尋找,恰當的形容,形容你的微笑。

  我尋找,就讓鳶尾花來對照。

  藍色蝴蝶,是梵穀對愛,美好而堅持的素描,像我眼中的你。

  沈愛薇聽著歌手唱歌,一道模糊的意念在腦海閃過,她感覺不對勁,試著抓住。

  那麼自我,那麼與眾不同啊!

  在這以玫瑰為標準的世上,你是如此特別又如此地美好。

  為什麼她會覺得這首歌有什麼特殊涵義呢?

  她想起那位從不署名的神秘仰慕者每隔幾天便會送來的鳶尾花,以及夾在卡片裡那些意義不明的素描。

  世界的某個角落,鳶尾花開了。

  愛像一種安靜的祈禱,悲傷在遠方睡著。

  鳶尾花開了,無時無刻我都要想著你。

  歌唱完了,餘韻卻仍于沈愛薇耳畔繚繞,她恍惚地出神。

  “你知道鳶尾花的花語嗎?”歌手忽然笑問。

  她定定神,搖頭。

  “聽說是珍惜自己的意思。”

  珍惜,自己。

  沈愛薇在心裡默念,驀地,心弦一顫。

  鳶尾花開了,無時無刻我都要想著你。

  莫非……

  結束演奏後,沈愛薇匆匆趕回員工休息室,迫不及待地打開置物櫃,摸出丟在角落的一疊卡片,一一將裡頭的素描紙抽出來。

  透明的素描紙疊起來,正巧拼出一張半身的側面人像,纖細美好的輪廓,幽蒙半掩的水眸,薄巧的唇,波浪狀的長髮,以及背上長出的單邊翅膀。

  栩栩如生的臉蛋,畫的,不就是她嗎?而背上的羽翼,跟紀翔畫的那幅“My  Angel”,有異曲同工之妙。

  沈愛薇呼吸一凜,心韻加速。

  是他嗎?

  這三個月來,她收到的所有鳶尾花束,都是他送的嗎?

  如果他真的找到她,知道她在這裡,為何不現身?為何只是這樣扮演一個默不作聲的仰慕者?

  他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他在等她。

  等她主動發現他,走向他,回到他身邊。

  她說,她不要他的同情,不要他的寵溺,她要學會做自己,喜歡自己,所以他願意等她,待她走出心的迷宮後,回首看見有他的藍天。

  所以,即便他在她出走一個禮拜後便找到她的下落,仍決定不打擾她,只在一旁默默地守護她。

  只是這樣的守護,雖然甜蜜,卻也令他好心焦啊!

  一念及此,紀翔微微苦笑,拉開落地窗,走到戶外觀景陽臺,來到左側圍欄往下望。

  從這個方向,恰巧可以看清楚隔壁樓下的陽臺,屋主在陽臺養了幾盆花,放了一張休閒躺椅。

  清晨或傍晚,天氣好的時候,她會斜躺在那張躺椅上,看看書,聽聽音樂,或者靜靜地凝望對街的公園。

  公園裡,時常有阿公阿嬤跳著土風舞,或者爸爸媽媽帶著小孩子來散步,她會看著那些陌生人們的互動,一臉神往。

  她嚮往著人們的喜怒哀樂,而他,嚮往著她。

  沈愛薇啊!她什麼時候才會發現他就在她身邊?

  紀翔出神地望著樓下,過了將近半小時,他終於等到她,她穿了件毛衣,搭牛仔褲,他注意到,她在頸間圍了他送的圍巾。

  這麼說,她喜歡那條圍巾?

  紀翔心跳微亂,搖頭笑自己,只為了這麼一件小事就樂不可支。

  他一聲歎息,雙手撐在圍攔上,深情款款地偷窺她。

  她坐上躺椅,手上似乎拿著某樣東西,他好奇地伸長脖子,這才看清那是一朵鳶尾花。

  該不會……是他送的?

  心跳更加速了,他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而她不知是否察覺他的注視,驀地揚起頭,朝他陽臺的方向望來。

  他一震,上半身直覺往後傾。

  但來不及了,她已清楚看見樓上有個人影。

  “你是剛搬來的嗎?”她揚聲問,嗓音冰脆,如珠玉滾動。

  他傻住,不確定她有沒有看清自己的臉?也許他半隱身於圍欄後,也許黃昏暮色太朦朧,她沒認出是他。

  “你沒聽見我的問話嗎?鄰居先生。”

  她這是在逗他嗎?

  他驚疑不定。

  “我搬來……一陣子了。”

  “什麼?”她聽不清。

  “我說——”他提高嗓門。“我搬來好一陣子了。”

  “這樣啊。”她點點頭,仍仰頭望著他,手上把玩著鳶尾花。

  “咳咳。”他清清喉嚨,忍不住想問。

  “那花很漂亮。”

  “你說這個?”她稍稍舉高手中的花朵。

  “人家送的。那人三天兩頭就會送我花,而且總是送這種鳶尾花。”

  “為什麼?”

  “為什麼呢?我也很想知道。”

  “你……猜不出來嗎?”

  “我有猜到一點點,可是不確定對不對。”

  “說說看。”

  “聽說這種花的花語是,珍惜自己——所以我在想,那人應該是希望我能夠學會好好愛自己吧!你說呢?”

  突如其來的問句令他一愣,好半天才找回說話的聲音。

  “可能吧。”

  “我很感激他。”

  “感激?”

  “對。”她凝睇他,眼神幽蒙。

  “他很清楚我的心結是什麼,也有耐心等我慢慢解開。”

  這麼說,她果然認出他了!

  這話,是對他說的吧?她是何時發現他住在她樓上的?

  紀翔傾下身,低頭望她,兩人目光在空中相凝,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

  驀地,一陣晚風吹來,撩撥她墨黑如瀑的秀髮。

  紀翔看著那隨風飄逸的長髮,嗓音微啞。

  “你的頭髮,很漂亮。”

  “謝謝。”她嫣然一笑,伸手拂攏微亂的髮絲。

  “有人說,他最迷戀的就是我的長髮。”

  他深深地望她。

  “確實很美。”

  又是短暫的沉寂,兩人都看得出對方有話要說,卻又一時不知該從何說起。

  終於,她率先打破了曖昧的空氣。

  “我該去上班了。”

  “嗯,你去吧。”他微笑。

  她盈盈起身,朝他擺擺手,轉身走了兩步,忽然回頭。

  “對了,還沒請教先生貴姓大名?”

  他一怔,想了想,笑了。

  “紀翔。世紀的紀,飛翔的翔。”

  “很好聽的名字。”她稱讚。

  他笑睨她,湛眸炯炯有神。

  “那小姐呢?貴姓芳名?”

  她沒立刻回答,垂首嗅了嗅鳶尾花的香味,好一會兒,方揚起清麗的容顏。

  “我是……”

  他懸吊一顆心,等著她吐落對他而言最甜蜜的愛語。

  “我是,沈愛薇。”她悠悠地,一字一句在他心上烙下,無法磨滅的記號。

  “你喜歡我嗎?”

  她果然問了,真的問了!

  他狂喜,立即抓住機會告白。

  “我愛你!愛你一輩子。”

  她笑了,向晚的霞光映著她的臉,映著那淺淺的、含著幾分嬌羞的笑,格外動人心魂。

  他癡戀地看著,毫不懷疑自己可以就這麼看上一生一世,直到永遠。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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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27 19:10:11 |只看該作者
後記

  其實,在構思這個系列的時候,我真正想寫的是沈愛薇。

  不是說我不愛趙晴啦,我也很愛她的,只是當初在醞釀靈感的時候,是想藉這故事傳達本人的一個想法。

  人在挫折的時候,總是會討厭自己、看輕自己,心裡想著,啊,如果我能變成另外一個人就好了!

  但,真的會好嗎?

  當我們要到別人的身分,扮成我們羨慕的那個人,幸福果真就會降臨嗎?

  在扮演他人的時候,我們將會逐漸失去自己,周遭的人看我們也將是那個人,而不是我們自己。

  失去自己,是很可怕的一件事,我們將在這過程中消磨自信,甚至消磨對生命的熱情。

  就算得到了愛,那愛似乎也是虛假的,因為愛人眼中看到的我,不是真正的我。

  這樣的我,會快樂嗎?

  我知道自己不完美,有著大大小小的缺點,但我還是寧願對世界展示這個我,希望戀人親友們,珍惜的,是這個我。

  我想要喜歡自已、愛自己,當我看重自己的時候,別人也才會真正喜愛上我吧!

  想透過這故事傳達給大家的,就是這樣一個想法,或者也可以說,一個信念。

  說是信念,就表示雖然我覺得這麼做是對的,但未必時時刻刻都能做到。

  總是有失去自信的時候,有厭煩自己的時候。

  在那時候,我希望自已能回想起這信念,能夠堅強地告訴自己——是,我並非完美的人,我會失敗,會犯錯,但我也有可愛的地方,我知錯能改。

  我就是我,希望你們看到的、喜歡的,是這個真正的我。

  那麼,對我而言,這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祝福大家都能勇敢做自己,鍾愛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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