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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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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陽光晴子 -【姑娘賴婚不出閣(心尖上的冤家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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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5 00:22:41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但接下來的日子,樊芷瑜發現自己是庸人自擾、白擔心了。

    每一日上午,盧老太醫就會過來替夏天擎換傷藥,每天晚上夏天擎還是會進書齋一個時辰,這個時間連同沐浴都是由齊江伺候。

    而且,很剛好的這時辰就在亥時,她不必擔心變身時分身乏術,或是讓夏天擎發現。

    梁袓睿每隔兩三天會過來探視,對那些黑衣人消聲匿跡,查無線索感到抱歉,何定羲也會過來探望,偶爾梁芝芝還會跟他一起過來,跟她說行善團已籌備到什麼程度等等,唯獨梁千千沒有來探病,依她對夏天擎的愛戀程度,她不可能不來的。

    「千千嗎?爹娘在替她安排婚事,不讓她外出就怕她惹事。」梁芝芝跟她說。

    「惹事?」

    「茶宴那天,有人看到她故意踩你的裙子,這事在外頭傳開來,千千跟我都是庶女,原本看好的婆家,派人來說退了,應該也是這事發酵造成的。」梁芝芝搖頭嘆息。

    梁芝芝又聊了一些事,包括她哥在茶宴上迸出喜歡她的驚人之語,還有夏天擎說的一些話等等,「總之你不嫁給夏哥哥都不行了,全城的人都知道你們曾經「睡在一起」了。」

    一想到梁芝芝俏皮眨眼的神情,樊芷瑜就好無奈,可以想像夏天擎後來說的「小時候」等話一定會被流言自動刪除,再加油添醋一番,也不知傳成什麼樣的鬧劇了。

    「芷瑜?你天擎哥哥的嘴巴沒長在鼻子上。」

    驀地,夏天擎好氣又好笑的聲音穿過樊芷瑜思緒翻飛的腦袋。

    接著是一聲聲「噗哧、噗哧」的笑聲,這聲音也很熟悉,是她的丫鬟。

    她眨眨眼,回了神就見陽光灑入明亮的屋內,夏天擎坐靠在床榻上,而她手上的湯匙正對著他的鼻子,若非他扣住她的手腕,她就將湯匙裡的飯菜往他的鼻子塞了。

    她粉臉一紅,站在床榻右邊的紀香跟蘇玉更是憋笑不住,連忙笑說︰「我們先退下。」兩人連忙離開寢室,還不忘將一跑進來就汪汪叫的雪兒抱起來,一起離開。

    「芷瑜,你午膳喂得一點都不專心。」

    夏天擎吃下那一口早涼了的飯菜,有些小小的抱怨,但念頭又一轉,若是與前世她臥病在床相比,他現在的遭遇可是好上千萬倍。

    「對不起,哥哥,可是……」她將湯匙放回碗裡,再弄了一勺喂他吃,「你一定要我喂嗎?」他是受傷了,但沒那麼嚴重嘛,能自由走動,左手也活動自如,竟連吃的、喝的都要她喂。還有兩人獨處時,他平日的溫文儒雅也不見了,也不似前世的殘酷冷血,多了點不羈、邪氣、還有幼稚,種種不曾見過的模樣皆讓她目瞪口呆,傻傻的讓他吃盡豆腐,怎麼想都覺得他居心叵測。

    夏天擎再吃了一口,細嚼慢咽,一臉滿足的回答,「當然,你喂的飯菜特別好吃。」

    又是怪怪的話!前些日子他說要她習慣的,但她還是不習慣,「哥哥變得輕浮,我不太喜歡。」雖然這麼說,一見他唇邊有油漬,她還是拿了一旁備好的巾帕溫柔的拭去。

    他黑眸變得悲傷,「有人當眾說她長大了,突然明白男女之情與兄妹之情的差別,她不知道我當時聽了很難過,所以希望能跟她多一點時間相處,讓她知道我的心意,沒想到在我替她受了一刀後,她又說她不太喜歡我。」

    她咬了咬唇,窘迫的看著他,「我、我其實……其實……」

    「我不吃了,你出去吧,再也不用來照顧我了。」他說完,竟然背過身躺下不再看她。

    樊芷瑜低頭看著喂到只剩一口的飯菜,愣了愣,明明差一口干麼不吃完嘛。她將瓷碗連同漆盤擱在床榻一旁的小圓桌上,再看著背對著自己的哥哥,竟無法就這麼起身離開。有些話她好像真的說得太過份了,可是她沒想到哥哥會這麼脆弱……不對!他一定是裝的,這種幼稚賭氣的話哥哥根本就不會說,他一定是故意要她內疚,她絕不能忘了他的復仇大計!她倏然起身往門口走,但下一瞬——

    「痛。」床上的夏天擎突然悶哼一聲。

    她立即回身,飛奔到床邊,「怎麼了?」

    「我沒事。」

    「讓我看看,是不是傷口怎麼了?」她急問。

    但他仍背對她不肯轉過身來,她急了,遂用力將他的身子一翻,赫然發現纏在他肩胛的白布已滲出點點紅花,「傷口怎麼裂了?!」

    他一臉哀怨,「反正你也不會心疼。」

    「誰說我不會?」她脫口而出,粉臉瞬間漲紅。

    他露出笑意,「你會心疼?」

    她臉紅紅的點頭,「哥哥快別說了,我叫人去請盧老太醫來。」她轉身就要跑,沒想到他竟一手扣住她的纖腰將她抱住。

    她嚇了一跳,用力推開他。

    「痛!」他痛呼一聲,她的手恰恰抵在他受傷的肩胛,力道還不小,可以感覺到傷口又流血了。

    她連忙縮回手,急著說︰「對不……唔!」

    他突然吻住她柔美誘人的唇,將她的驚呼聲吞入口中。

    天知道他想吻她多久了?受了這個傷,進出屋裡的人都不少,曹曄還得找機會向他報告外面的事及廖博均的動向等等,還有神出鬼沒的何定羲也沒少來夜訪,談的都是合作的事,那麼多事要運籌帷幄,但他最想做的事、想抱的人就在眼前,他卻一日日錯過。

    他吻得太深、太濃、太狂,吻到她忘神的渾身癱軟在他身上,小手緊緊的壓在他傷口處,直到感受到手上的濕熱……流血了!她才瞬間回魂,急急的換個地方抵著他,從他身上起來。

    他痛得皺緊眉頭,但看著她粉臉酡紅,紅唇微腫,那雙星眸璀亮動人的模樣,心裡好滿足。

    「我叫人去請盧老太醫。」她臉紅紅的連忙跑到屋外喊人。

    樊府與寬仁堂不算遠,一會兒盧老太醫就帶著小徒弟坐馬車過來了。一到院落,他讓小徒弟解開夏天擎身上染血的布帶,看了傷口,重新上藥包紮後,突然瞥著一直低頭站在一旁的樊芷瑜,「老夫也不是沒年輕過,也知道樊大人已視夏大人為女婿,但他傷的位置較難恢復,有些事還是不要太激動的好。」

    她一愣,不解的抬頭看老太醫,「什麼太激動?」

    盧老太醫老臉一紅,「話點到就好,就這樣了。」他讓那名低頭偷笑的小徒弟拿起藥箱走人。

    室內一片沉默。

    畢竟有前世的經驗,樊芷瑜其實聽得懂盧老太醫的弦外之音,可是老太醫真的誤會了,她哪有做什麼,還一副是她強了某人似的。她沒好氣的看著坐在床榻上的罪魁禍首,他俊臉憋著笑意,一對上她困窘羞慚欲死的花容月貌,他還是忍不住的哈哈笑了出來。

    「還笑?哥哥什麼都不解釋,害老太醫誤會我對你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她又氣又懊惱的控訴。

    紅霞染上她的臉,她不知道此刻的她有多麼誘人,他雙眸蘊著濃烈的情感,自己前世怎麼會錯過那麼多?他坐起身來,「過來給我抱一下。」

    她一愣,再看著他黑陣深情凝睇,多麼諷刺,前世她只求他能多看她一眼、陪她一會兒,可現在他願意抱她,她卻遲疑了。

    他下床走上前一手扣住她的纖腰,就擁著她朝床上走去,她愣愣的跟著走了幾步,到了床榻前才恍然回神,警戒的問他,「你要做什麼?」

    「午睡。」他又說。

    她瞪直了眼,「哥哥愈來愈荒唐,我們還不是夫妻,怎麼可以同床……」

    「我們睡過的。」他笑著打斷她的話。

    她立即想到前世兩人成親,不對、不對,他講的該是小時候,她還不懂事時曾經玩累了,哥哥讓她在他的床上睡,自己卻不小心也睡著了,這事她長大後,爹曾說過幾回。「那是小時候的事,我根本不記得,是爹說給我聽的。」

    他微微一笑,他指的是前世兩人成親的事,但她是不會知道的。

    「我有點累了,看在我替你挨上一刀,剛剛又因你動到傷口,還有上回也救你免於跌倒,以及從小到大我在你身邊對你好、買書給你、聽你說話、與你作伴的份上,你就陪我小睡一會兒,不過份吧?」

    他是真的睏了,昨兒個大半夜他跟何定羲在屋簷上談了好幾個時辰,談及幾個州的地方父母官為了搜集美人送進皇宮給淫皇帝,竟然將一些美人的家人誅殺殆盡,強擄美人入宮,這事雖然硬被地方官壓下來,但何定羲的屬下及時掌控到一些證據,還有淫皇帝得靠補身壯陽藥物來行巫山雲雨之樂,藥量也愈吃愈重等皇宮秘辛……待他回房時,天都已泛魚肚白了。

    她抬頭看著他的臉,眉宇間的確有著淡淡的疲憊,「哥哥累了就趕快睡吧,我可以坐在一旁陪哥哥。」

    他一臉受傷,「你不願意,是擔心我會對你做什麼你不喜歡的事?」

    她搖頭,「沒有,我沒這麼想,只是怕不小心壓到你的傷口。」

    「不對,你就是怕我會對你做什麼。」他逕自上了床。

    「我真的不是……」

    「不是就上來。」

    「好,就上來。」她氣呼呼的脫下繡鞋在他身邊躺下,瞪著他。

    他俊美臉上的狡獪笑容讓她胸口一窒,瞬間難以呼吸,這是……她怎麼有種上當的感覺?

    她直覺要起身,但他沒受傷的左手一把攬過她的腰,將她往他的懷裡帶。

    她急急的說︰「你的傷……」

    「不會碰到的。」他滿足的低頭看著枕在他懷裡的人兒,「睡吧。」

    「這……不行……」

    「我們會是夫妻,如果可以,我恨不得馬上與你成親,但時間不允許,還有我的傷。」他說來頗哀怨,但眼神很認真,飽含著無比溫柔。

    她無法說話,沉溺在這樣的眼神裡。

    回想這段日子,他對她好、關心她,甚至捨身救她都是真的,可是前世陰影太虐心,她發覺自己不夠勇敢。

    她也不敢推開他,他身上的傷才剛包紮好,就怕弄裂了傷口再度流血,再將盧老太醫請回來一定又會被調侃的,屆時她肯定無地自容了。

    而且他堅實的胸膛好溫暖,聽著他強而有力的心跳聲,被他的呼吸與氣息籠罩,樊芷瑜眼眶不禁泛紅,她也曾經這麼幸福的枕靠在他懷中,她是他的妻,他是她的天,可短暫的幸福卻讓後來的日子變得更難熬。

    怎麼辦呢?可以不管不顧的再愛一場嗎?她可以再試試嗎?重生後的軌跡與前世不同,她可以忘掉過去嗎?

    夏天擎滿足的擁著她,他不清楚她在糾結什麼,但他絕不會讓她從他身邊逃開的,他喜歡這樣靜靜相擁的感覺,如此平靜幸福。

    他的大手從她如絲緞的長髮、纖細的後頸,緩緩撫過她的背,不時的來回。這樣的撫摸很犯規,太舒服了,樊芷瑜忍不住緩緩閉上眼睛,決定暫時什麼都不想,小睡一下,就小睡一下。

    凝望著她入睡的容顏,夏天擎終於能再重溫前世的這一幕。雖然有些對不起她,是他刻意使苦肉計讓傷口裂開的,他不想讓她的心離自己愈來愈遠。

    前世洞房花燭夜,他其實還不知道那些仇恨,他帶著報恩的心情娶了她,沒有察覺自己對她的感情,只是給了她一個溫柔的初夜。

    那一夜,她嬌羞的貼靠在他懷裡睡著了,一如此刻。

    如今他的心境大不同,而她,是他深愛的女人。

    畢竟年輕又是習武之人,僅半個月夏天擎的傷勢就好得差不多。

    接下來的日子,他除了上朝、與何定羲往來,也不時在府內與樊秉寬議事。

    這一天,父子倆用早膳時就談及小倆口的婚事。

    「芷瑜她……人家說女人心海底針,她都肯貼身照顧你了,竟然仍是堅決不嫁。」樊秉寬想到這事就嘆氣。

    「爹,無妨的,現在的關係也很好,檯面上下的事爹都清楚,我跟芷瑜暫時也不好辦婚事。」夏天擎直言。

    「說來說去,還是我擔擱了你們的幸福。」對於這一點樊秉寬很自責,明知廖博均暗地算計他,這陣子他卻得裝作不知情,虛偽的與他維持關係。

    夏天擎沉默,因為芷瑜,他對養父的恨倒是沒那麼多了。

    「天擎,我不知道能否成功的從這次風暴中脫身,所以我已口頭跟府裡的管事及奴僕說了,從今而後這樊府就由你當家,你跟芷瑜也已在我面前跪拜,由我作證成了夫妻,但這事誰也不許說出去。」

    樊秉寬直視著自己用心栽培的養子,近日夏天擎進出女兒臥房或是女兒在他房裡,兩人相擁而眠的事,竟有奴才在院落小聲議論,他當場氣得將人杖責三十,還命令誰敢再嚼舌根就將舌頭拔了。

    夏天擎目光炯炯,並未逃避樊秉寬的目光,養父杖責多嘴奴才及吩咐下去之事他亦早已知情,「爹如此做,雖是想維護芷瑜的閨譽,但府中氣氛因而低迷。再者,他們可能意識到爹這個當家可能會出事,也會擔心他們會不會受到牽連。」

    「我從來只考慮到芷瑜,其他人我不在乎。」他冷血道。

    夏天擎抿緊唇,他不知道該說什麼,樊秉寬很自私,但這個自私卻帶著對女兒無盡的疼寵愛護,而非為了自己。

    兩人沒再交談,就連上轎進宮時也各有思緒。

    行經富貴大道時,夏天擎看著窗外尚未營業的店家,想著這陣子繁榮富庶的熙攘街景已有些微不同,仁文堂內的大夫跟病患少了,這全是因為寬仁堂的出現讓仁文堂內有醫德的大夫相繼出走,寬仁堂也不再是窮老百姓專屬的醫館,不分尊卑貴賤,只在醫藥費上分級,有的多給一些,沒的就少給,甚至不必給。

    這是他的妻子向盧老太醫建議的——在他心裡,樊芷瑜已是他的妻,她如此聰穎善心,即使不曾出現在寬仁堂,但盧老太醫從不向病患隱瞞,寬仁堂最大的推手就是樊芷瑜。

    還有行善團——

    他的目光落在一家百年老店的門口,這家店的老東家在得知樊芷瑜與梁芝芝籌設行善團,幫助京城內外需要幫助的弱勢百姓,也因而拋磚引玉捐了不少銀子,這事傳出去後,富貴大街上的愛心店家亦紛紛捐錢,看似不變的富貴大街其實已有了變化,而這個開始全是因為樊芷瑜。

    這教他如何不愛她?她不過是個女子,竟然改變了這麼多人。

    片刻後兩人進了金鑾殿,皇帝一樣不上早朝,由定國公坐鎮,但朝堂百官與過去的氛圍也不同,何定羲雖沒來,可夏天擎站著的地方多了好幾名敢直諫的年輕官員。

    另一派,定國公一身黑色繡金官服,表情極冷,最近心腹親信都在各地出了事,他忙於應付,氣色沒過去那般紅潤,但他的身邊一樣圍了不少文武官員,包括樊秉寬在內。

    見樊秉寬低聲跟定國公說話,神情卑微,殿上的百官都清楚夏天擎的翅膀硬了,不聽養父行事反而與何定羲愈走愈近,連帶地讓定國公對樊秉寬愈來愈冷漠。

    但從各個地方官傳回京城的奏報,在場的每一個人也都知道,昏庸皇帝的王朝正讓蠻橫貪婪的官吏蠶食鯨吞,不知再過多久民怨狂潮就會反噬。

    「國公爺是目前唯一可以覲見皇上的臣子,就不知福州刺史一再假傳皇命,一再強搶民女一事,皇上可有做出定奪?」夏天擎不客氣的質問。

    「皇上說了,那不過是傳言,他派人查證並無此事,這事不必再報,浪費皇上的寶貴時間。」定國公也答得乾脆。

    「是嗎?怎麼我的人查到的卻非傳言?還是皇上只派了旗妃查證,只要她吹吹枕邊風,皇上就知道事情真偽?」夏天擎出言嘲諷,那態度神情就像第二個何定羲。

    定國公氣得臉色鐵青,「羞辱君王,你就不怕人頭落地?」

    「天擎,夠了!」樊秉寬也適時的上戲,就見他誠惶誠恐的朝定國公拱手一揖,「是我養子不教,全是臣的錯。」

    夏天擎的嘴角淡淡扯出一抹冷笑,「爹是錯,錯在跟錯主子。」

    樊秉寬倒抽口涼氣,其他人臉色也一僵,心頭大跳,但夏天擎已經轉身步出殿外,比何定羲的目中無人還要目中無人。

    定國公十分火大,給身旁一名文官一個眼神,該名文官立即快步追上前去。

    他也隨即宣布下朝,讓看傻眼的總管太監只能嗯嗯的退了下去。

    所有文武官員陸續步出殿外,樊秉寬還纏著定國公唯唯諾諾的,與幾個月前的風光相比可是雲泥之別,樊秉寬就像被丟入冷宮的妃子,最後還讓定國公給吼走了。

    其他官員也陸續離宮,定國公帶著兩名隨侍來到側殿旁,一座由枝葉茂密的松樹依傍著的精巧亭台。陽光下,夏風拂過,樹葉沙沙作響,搖曳的樹影在亭台來回輕晃,亭台內就見稍早那名文官與夏天擎圍著大理石桌對坐。

    文官見定國公前來就拱手離開,兩名隨侍則站在亭台的十步遠距離。

    「國公爺要黃大人攔住我,是以為你我之間還有什麼事可以商議?」夏天擎冷峻地直視他。

    「我的反間計到後來竟讓你成了何定羲的盟友,實在是我始料未及!」定國公打開天窗說亮話,對夏天擎近日不時前往何定羲的宅子下棋議事,兩人過從甚密相當不滿。

    夏天擎嘲笑一聲,起身拱手,「那是拜國公爺之賜,如果你沒派人在南越侯府的茶宴上對我下手,國公爺的反間計或許還有成功的機會。」

    「哼,你當我三歲小孩?若非你們先動了我的人,我會對你下手警告?」定國公嗤之以鼻。

    夏天擎直視著他,這隻老狐狸城府極深,做事又卑劣詭譎,茶宴一事讓曹曄等暗衛相當自責,這段日子以來盯梢得更緊,因此儘管廖博均的小動作頻頻,可都沒啥斬獲,終於還是受不了的找他談。

    「明人不說暗話,我派在爹身邊的也有很多人,國公爺要對我爹不利,恐怕不易。」

    「哼!是我提拔他到這個位置,我要他死,他饒是死也算報恩。但你真的是一個大麻煩,我小看了你,沒想到你自己還有另一群暗衛,個個身手不凡。」

    定國公實在想不懂,他看著夏天擎長大卻不知他何時培養了那群暗衛,讓他想抓樊芷瑜成了登天難事,連近身都沒機會。

    「自小跟在爹和國公爺身邊,該學的爾虞我詐、防人之心及自保能力全都學了,如今成了麻煩還是拜國公爺之賜。」他滿口諷刺。

    定國公臉色悚地一變,怒道︰「看來我對你太仁慈了,沒有動你,是還想著給你機會當半子,你以為我的人真奈何不了你?」

    「這個機會還是讓給別人吧。」

    「你確定要與我為敵?別忘了秋邑王朝現在是誰在作主?要安個罪判人死刑易如反掌。」

    「我該害怕?」夏天擎冷笑,過去他一心認定只要能報仇血恨,他並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如今多了一份牽絆,他更想跟樊芷瑜在一起,為她遮風避雨,所以他是不會允許自己出事的。更何況,秋邑王朝最終是誰作主,恐怕廖博均才是狀況外的人。

    「那就等著瞧吧!」定國公怒甩袖子走人,其他一干侍從立即跟上去。

    夏天擎正要離開,一名太監快步的走近他,「何大人請夏大人今天到他府上下棋。」

    下棋,就是有新消息的暗號,他點頭離開。

    夏天擎前去何府,還見到梁袓睿、梁芝芝兄妹。

    近月來,何府在兩兄妹的幫忙下早已不是家徒四壁的清寒模樣,雖不致到豪奢,但也有雅致的氛圍,庭園內花卉綻放,池裡有鯉魚悠游。

    梁芝芝對何定羲的心意現在該是全京城皆知,她也不介意,反正她爹娘也欣賞何定羲,兩方已在論婚事,她就等著當新娘。

    梁袓睿也因為妹妹而與何定羲成了摯交,一見到夏天擎開口就說︰「我聽芝芝說,芷瑜還是不願嫁你?那我……」

    「她已經是我的人了。」他霸氣的打斷他的話。

    梁芝芝馬上吐槽,「不可能,我偷偷問過她,她說她還是完……唔……」

    何定羲伸手摀住她的嘴,笑著搖頭,「有時,我真懷疑你竟是出身侯府世家的閨女,什麼都敢說。」

    一想到上個月梁千千嫁至南方,她家人接著要為她挑選婚配人選時,她竟直接跑來找他,開口就要他娶她,那副不成功便成仁的壯烈神情,他還是想笑,但就不知一旦她得知他的真實身分、他也不是長這模樣後會是什麼表情?

    聞言,梁芝芝這才後知後覺面對三個大男人,她差點將閨蜜間的私密話說出來,連忙推開何定羲的手,臉紅紅的道︰「我只是要說夏哥哥說謊。」

    「我沒說謊,她會是我的人,時間早晚而已。」夏天擎不在乎的強調。

    梁袓睿笑著拍拍他的肩膀,「放心,不會跟你搶也搶不到,她的心在你身上,只是……」

    他面露思索,「總覺得她有心結,你若不解開,她可能都不會嫁你。」

    這個問題夏天擎也有發現,只是不得其門而入,不知從哪下手敲掉她高高心牆窺探她的內心。

    梁袓睿兄妹不一會兒就離開了,現在全京城都知道夏天擎與何定羲成了好哥兒們,是腐敗政治中讓老百姓期待的兩道清流,他們要做的事很多,他們兄妹就不打擾了。

    夏天擎在何府從白天待到黑夜,兩人商討了許多事,這期間還有刺客來襲,但外人不知何府早成了銅牆鐵壁,暗衛層層戒備,連隻蚊子都飛不進來,刺客是自尋死路!

    待夏天擎返回樊府時已快二更天,街道上一片冷清,黑暗中幾道陰影忽然無聲的竄向馬車,但夏天擎早已察覺,從車窗掠出,黑衣人上前襲擊,曹曄及幾名暗衛同時現身回擊,雙方一來一往,黑衣人不敵曹曄等人的實力,狼狽逃生。

    「看來,廖博均那隻老狐狸已掌握到什麼,動作頻仍,少主要更小心。」曹曄既擔心也氣廖博均的殘暴,少主就因不想成親當日成為一場大屠殺,傷及太多無辜,遲遲沒有辦婚禮。

    「只是困獸之鬥罷了。」他一點都不擔心,壽謀那麼多年,他有信心。

    馬車繼續前行,回到樊府,曹曄等暗衛再度隱身,各就各位的潛伏在暗處。

    夏天擎回到東雲院,齊江一看到他,臉微紅的說︰「小姐回自己的院落去了。」

    他勾起嘴角一笑,「伺候沐浴吧。」

    齊江點點頭,他愈來愈看不清這個自小伺候到大的主子了。這陣子,他都撞見過幾次少爺抱著小姐在床上睡,後來老爺才宣佈兩人已是夫妻,但尚未辦婚宴,還說樊府當家換成少爺,搞得府裡人心惶惶。

    可他看少爺的心情卻很好,雖然少爺天天要他這個奴才請小姐到東雲院等少爺回房,小姐也只是不讓他為難的過來小坐一會兒就回去了,這兩個人哪裡像夫妻?然而要說不像嘛,卻又有些親昵,真是讓人看不透。

    夏天擎沐浴更衣後,套上外袍就扔下一張苦瓜臉的齊江前往西晴院。

    時間已晚,院內靜悄悄的,門廊外守夜的是蘇玉,一見到他連忙行禮,「少爺,小姐睡了。」

    他點頭,但腳步未停,她連忙上前為他開門。

    見他跨入門檻,她只能輕輕的再將門關上,唉,好不習慣,沒成親卻已是夫妻,小姐執意不必改稱謂,少爺說只要小姐喜歡,叫什麼都沒關係……但就是怪啊。

    夏天擎走進花廳,桌上的燭火仍亮著,還有個小傢伙也還醒著。

    雪兒還在玩,它用小小腳掌抓了抓木球,但木球似乎沒照它要的方向滾,它對著木球微微伏低身子,毛髮豎起還發出不悅的哼哼聲,炸毛的樣子特別可愛,不過……

    「你的主人睡了,別吵她。」夏天擎彎身以單手將小奶狗抱起來,一手拿起木球放到桌上,再將雪兒放到它的狗窩,見它乖乖的蜷縮在裡面。

    「乖雪兒。」

    他笑了笑,再往前來到雕花大床前,將粉紫色輕紗帷幔拉開,露出樊芷瑜那張美麗動人的酣睡俏臉。

    她長髮披垂,白皙的臉龐在燭火下更顯剔透,長而卷的濃密眼睫如扇,微翹的鼻子,櫻紅的唇瓣,柔白脖頸下是肩……

    他的心咚咚敲擊胸口,曾為夫妻,他很清楚她玲瓏有致的胴體有多麼誘人,她的肌膚多麼白滑嫩,她的豐盈……

    愈想身體愈燥熱,他連忙甩掉那不該有的畫面,他不急著擁有她,他想一步一步慢慢來,前世來不及感受的,這一世他要慢慢品嘗。

    他也想讓她習慣他的懷抱、他的溫度、他的親吻、他對她的深情,讓她的感情再度沉淪,再也無法自拔。

    他脫下外袍鞋子躺入床的外側,再將她連同被褥攬進自己懷裡。

    她仍安靜睡著,他的大手溫柔地撫著她的長髮,忍不住輕喚,「芷瑜?」

    她眼睫微顫,半睡半醒間聽到他的聲音蠱惑著她醒來,有力的雙臂擁著她,溫熱的體溫靠近,淡淡的沉香味……是天擎哥哥。

    她自然的偎著他,卻在感覺到一股溫熱烙上自己的唇時瞬間清醒過來,飛快的坐起身,瞪著也坐起身來的夏天擎,氣惱的道︰「哥哥怎麼又這樣?我都已經說清楚了。」

    他微微一笑,「說清楚什麼?」

    「我說爹他根本忽視我不想嫁哥哥的意願,什麼樊府由你當家、我們已在他面前跪拜成了夫妻的事,那都是爹一意孤行,我們不是夫妻,哥哥更不應該每晚跑來我這裡睡!」

    見她氣呼呼的樣子,他嘆了口氣,「所以,你是埋怨我沒給你一個盛大的婚禮?可是我也說過,是有太多事要處理,太多的考慮——」

    她氣著打斷他的話,「我沒這麼說,重點不是這個。」

    他一臉懊惱,「但爹知道我們相擁而眠的事,連府裡奴僕也傳得人盡皆知,爹不得不為你的閨譽名節打算……」

    「不對!這事一定有問題,那被杖責的奴才是你安排的吧?樊府的奴僕大多是家生子,不會亂嚼舌根的。我讓紀香、蘇玉去查了,那名奴才在杖責隔天就被送走了。」她怒氣沖沖的說著,她今天去東雲院就是要跟他提這事,沒想到他遲遲沒回來。

    他挑起濃眉,突然浮現狡黠的笑,修長的食指輕點她的鼻梁,「我的娘子好聰明,那奴才的確是我安排的,不過因為爹下手太重,我給的酬勞還加倍,那奴才可以到另一個地方去當大富豪了。」

    他承認了?「為什麼要這麼大費周章?反正……我不是也拒絕不了哥哥嗎?哥哥要親要抱,我都抗拒不了。」說到後來,她都氣自己了。說不嫁,但也被他佔了不少便宜,偏偏自己還很享受,她都討厭自己的虛偽了。

    因為他不是柳下惠,他想感受她,他前世已浪費太多時間,另外還有另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哥哥不要你氣自己,不要你有罪惡感,跟自己的丈夫親熱是天經地義的事。」

    「哥哥為什麼要在乎我的感受?」她沒好氣的再問,他欺負她時怎麼沒問她?

   「因為我一直低估了自己對你的在乎。」他粗啞著嗓音,臉上有抹苦澀的笑。

   「低估?」她愈聽愈迷糊。

    「對,你跌倒了,我捨不得;你不見了,我擔心;你受傷,我心痛。你在乎大雜院的人,我就替你保護他們,只要是攸關你的事,我都無法不在乎。」

    她咬著唇瓣,眼眶微紅,一顆心更是怦怦作響,「為什麼?」

    「因為,我愛你。」他深情的說。

    她陡然一怔,難以置信的看著他,還來不及說什麼,她的唇被他堵住,然後探入的火舌強勢掠奪,肆無忌憚的攻城略地,將她吻得忘了天、忘了地……

    這一晚,亥時一到,樊芷瑜並沒有變身成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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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5 00:23:03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天未光,床榻上的另一邊已空,不留餘溫,可見夏天擎已離開好一會兒了,樊正瑜坐起身來看著窗外,滴滴答答的正下著雨。

    不一會兒,蘇玉跟紀香進來伺候,尤其是蘇玉邊替她梳髮還邊偷偷瞄著她。

    「怎麼了?」

    「沒有,呃……有,就是少爺出門前交代外頭有些亂,要小姐忍著點別出門。」蘇玉說。

    但紀香知道這丫頭想的根本不是這事兒,而是兩位主子已一連五天同床共枕,但好像該發生的都沒發生,床單上沒有落紅也沒有男歡女愛的痕跡,蘇玉性子好奇,很想問問主子卻又沒膽子問。

    樊芷瑜不知道外頭到底有多亂,但前兩天兩個丫頭出門回來,說到在富貴大街外有名年輕官吏當街綁走一個小美人,說是小美人的父母欠債,小美人哭著否認,但沒人敢上前幫忙……

    那官吏跟定國公有遠親關係,沒人敢插手,事後聽說何定羲帶了人去將那名小美人救出來,老百姓對惡名昭彰的定國公也更加厭惡了。

    思緒間,兩個丫頭備來早膳,也替雪兒備了狗糧跟水。

    她靜靜的吃著早膳,看著蘇玉抱起雪兒撓撓它的下巴,再拿著木梳替它梳毛後,將它放在地上,拿了木球丟出去,就見它拔腿朝著愈滾愈遠的球追去。

    一切看似跟以往一樣,但她知道不一樣了。

    這是第幾天了?她看著雪兒開心的追逐木球。

    似乎從那句「我愛你」開始,她變小奶狗的時間及長短有點混亂,好在鼻子癢成了變身前後的預兆,讓她還有時間回房間或書房,不讓任何人打擾。

    也因此,她從善如流乖乖待在家,不然在外變身恐會被當成妖魔鬼怪了。

    可為什麼?難道是……月老爺爺的法力開始不給力了?因為天下還有不少矌男怨女難成佳偶,月老爺爺正忙著替那些人牽紅線忘了她?

    說起來,天擎哥哥仍在進行他的復仇大計吧,說那些讓她心動的話是要她接受他,毫無保留的交出自己,這樣他才能傷害她爹、傷害她。

    她,其實還是走不出去前世的陰影……

    「因為,我愛你。」

    然而每每回想起這句話她的心都震撼不已,她想相信,但她也好害怕……

    樊芷瑜輕嘆了一聲。

    蘇玉跟紀香納悶的交換目光,這幾天主子嘆氣的次數也許比十幾年加總的多呢。

    她走到雪兒面前蹲下身,它正舔著豐潤的白毛,她摸摸它的頭,它蹭蹭她的手,她揉著雪兒柔軟的毛髮,回想變成它時的一幕幕——

    「小姐這幾天都沒吃藥?」那時她生病,天擎哥哥問起她吃藥的情形,應該是真心的關懷。

    「你的主人變得很不一樣,我……怎麼也變得有些不一樣呢?」她記得那時,哥哥是苦笑的說,所以,他跟前世已不同了?

    「我會娶她,但再多就沒有了。」但這也是哥哥說的,娶她,但他不愛她。

    「你的主人,我到底該拿她怎麼辦?」她困擾了哥哥,是因為他察覺到他一直低估了自己對她的在乎?

    「好了,該帶你回西晴院,不然你的主子半夜醒來,可不好入睡。」他在乎她能不能好睡。

    蘇玉跟紀香面面相覷,小心翼翼的看著自家主子一下子皺眉、一下子笑、一下子生氣,一下子又有些沾沾自喜,這會兒又笑得甜甜的……雪兒都從她手上跑開了,她的纖纖小手還在半空中摸啊摸。

    「要不要請盧老太醫來?」蘇玉很不放心。

    「我也這麼想。」紀香頭皮都要發麻了。

    然而她們還來不及行動,盧老太醫卻已匆匆來到樊府,因為樊秉寬從宮中返回途中被刺殺了。

    房間內,樊秉寬躺在床上,盧老太醫邊處理他的刀傷邊說︰「京城真的快不能待了,上回是夏大人,這回是樊大人,你們還是官呢,小老百姓住得愈來愈不安心,街上還有酷吏橫行,哪天出大事我都不意外了。」

    盧老太醫感慨,老百姓想認真幹活努力掙錢,但皇帝眼中只有美人,有權勢的官只在乎錢,王朝能不亂?

    出大事?站在一旁的樊芷瑜心裡一沉,難道是這個時候?好像是……

    天啊,前世爹在這時候突然生了重病,接著被軟禁!

    「手臂上被劃了一刀,好在傷口不深。」盧老太醫將樊秉寬的傷口包紮好,一抬頭竟見樊芷瑜的臉色蒼白,「丫頭,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受傷的是你呢,要不要我也幫你把把脈……」

    他話還沒說完,夏天擎已快步走進屋裡,他身後跟著一個男人。

    樊芷瑜臉色倏地更白,那是喊天擎哥哥少主的人,什麼時候他已經可以自由的登堂入室?

    她突然害怕起來,想起前世樊府當家換了、奴僕換了,她身邊只留著紀香、蘇玉跟齊江。

    夏天擎蹙眉看著面無血色的她,伸手握住她冰涼的小手,「嚇壞了?是我不好,爹身邊有許多暗衛保護,但那些刺客人數更多……

    「我不是沒事了?芷瑜你別擔心。對了,曹曄,多謝你,不然我這條命可能就沒了。」樊秉寬向曹曄點頭稱謝。

    「爹,他是?」她無法不開口問。

    「天擎的人,呃……有些事你不知道,但爹在幾年前就將很多事交給天擎處理,曹曄也是他找來辦事的,今天若不是他,爹也許見不到你了。」他搖搖頭,沒想到定國公這次會派這麼多人來殺他,根本是不想讓他活。

    這麼說,天擎哥哥的人早已經滲透進來了,而她竟還在傻傻地想著他說的愛她是真是假?如果他們真的成親了,一切將會回到原來的軌跡,最終仍是悲劇收場。

    深深的寒意滲入骨血,樊芷瑜覺得好冷,她深吸口氣環抱著自己,看著夏天擎,「哥哥,我想一人陪陪爹。」

    他蹙眉,覺得她的神情有些不同,但他還是跟樊秉寬說︰「爹,好好休息。」隨即與盧老太醫等一行人走出去,其他丫鬟、小廝也讓他全遣了下去。

    樊芷瑜握住父親的大手,要自己振作,眼光堅定的道︰「爹,一旦你的傷好,我們就離開京城找個地方過日子吧。」

    樊秉寬皺眉,「怎麼突然……」

    「我是認真的,爹年紀也有了,剛剛盧老太醫也說了京城只會愈來愈亂,我們早早離開,可以早點過平靜省心的日子。」她說。

    「這事得跟天擎……」

    「不,就我跟爹走,天擎哥哥留下,哥哥有自己的志向,他想做什麼,我們支持他,但不一定要留在這裡。」

    「但你們是夫妻,怎麼可以……」

    「我們不是,我一直沒答應嫁哥哥,哥哥也尊重我,我們雖同床共枕,但就像小時候睡在一起那樣而已。」這是謊話,但她不認為需要解釋太多。

    所以,沒有圓房了?樊秉寬傻了,這怎麼回事?

    樊秉寬猶豫不決,外頭風聲鶴唳,很多狀況他跟夏天擎都對她隱瞞,就算要走也得等事情落幕,安全了,他才能帶著她離開,「這事你還是跟天擎談談吧,看他怎麼說,我想他應該也會希望你再等些時候。」

    「為什麼爹不直接跟我走就好?」她不希望爹對夏天擎太信任,她怕自己來不及阻止悲劇再度發生。

    「事情很複雜,但你不需要知道。」他太愛她,那些為權勢鬥爭的醜陋事,他一點也不想說給她聽。

    不管樊芷瑜怎麼跟她爹央求,他就是要她去問夏天擎。

    她只好妥協,出了屋子問了紀香,得知夏天擎人在東雲院後,她不讓兩個丫鬟跟,逕自前往。

    夏天擎在書齋裡,曹曄也在,但一見到她就微微一笑的先行退下,樊芷瑜便將跟她爹說的話——道來。

    他眸色一閃,他怎麼能夠放她走?他籌劃謀略那麼久就等著收割美好的果實,這其中也包括她,她這一走若是被定國公的人擄去,成為定國公挾持的人質,那一切都前功盡棄了。

    「你想做什麼都行,但這件事得再延些時候。」

    「為什麼要延?」她急急的問,她覺得危險,她要愈早把爹帶離這裡愈好。

    他皺眉,「就像爹說的,事情複雜。芷瑜,難道你不相信我跟爹?」

    「我相信爹,可我不相信哥哥!」心裡的焦慮無處發洩,她不管不顧的叫了出來。

    他直覺的要將她擁入懷裡,「你說什麼?你不信我?我那麼愛你……」

    他還要撒謊?!她在心中怒吼,用力的推開他,狂亂的哭喊,「不,你不愛我!我知道你不愛我,我知道你居心不良,我什麼都知道,我不會再重蹈覆轍讓你傷害我!傷害我爹!」

    重蹈覆轍?他難以置信的看著她,這四個字她怎麼能說得如此篤定?「你是不是知道什麼事?」他懷疑的黑眸緊緊地攫住她淚眼汪汪的面容。

    她抽抽噎噎的點頭,「對!我知道哥哥的計劃,計劃報復爹,也要我這仇人之女死掉,別問我怎麼知道的,我只請求你放過我爹,只要你答應,什麼條件我都答應你。」

    他震驚的看著她,這世上最不可能知道他的報仇計劃的就是她,她怎麼可能會說出這種話?除非…………夏天擎心裡突然有一種奇怪的念頭。

    前一世的她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女,這一世他卻看著她努力練習走路,看著她走出府,看到她替父親行善,看著她成立寬仁堂、幫助大雜院、行善團……她變得更為靈動慧黠,南越侯府的那場茶宴,不少出席的皇親國戚的公子都對她驚艷不已,連帶地她殘缺的跛腳之憾竟無人再提起。

    沒錯,她蛻變太大,她破繭成蝶,整個人熠熠發亮讓人無法忽視,若非曾經歷過什麼刻骨銘心的傷心事,一個人怎麼會突然有這麼大的變化?

    所以,她也重生了嗎?記得過去發生的種種,不願再重蹈覆轍?

    她不停的哭泣,她不知該怎麼辦,只能一直求他,「放過我爹,求求你……嗚嗚嗚……」

    他看著她,再想到她一直莫名的要將他跟梁芝芝湊成對,還有從上元節後對他的態度丕變,還曾哭喊著叫他壞人……

    夏天擎笑了,多麼不可思議,老天爺竟各給了他們一次重生的機會。

    他竟然還能笑?!這個人的心到底有多硬,她都這樣苦苦哀求他了!

    夏天擎走近她,伸出手輕輕的替她拭去眼淚。

    樊芷瑜眨眨淚眼,有點呆住了,因為他的眼神太溫柔、太深情,好像她剛剛沒朝他大吼撒野,沒在怒發衝冠下吼出了不該說的話似的。

    「要放過你爹很簡單,只要讓我順心如意。」他的語氣也好溫柔。

    他態度這麼好,她也不好太差,只能輕聲的問︰「行,怎麼讓你順心如意?」

    「當我要你嫁我的時候,你得一身鳳冠霞帔的嫁給我。」他一眨也不眨的凝睇著她,眼神很犯規,要多溫柔就有多溫柔。

    「呃,不能別的?我是指除了這個條件外。」

    「不能。」他低聲誘哄的將她擁在懷裡,「而且還有附加條件,你要愛我,要為我生兒育女,要陪我一生一世,要與我天長地久。」

    她呆呆的眨眨眼,這算條件?這不是她前生夢寐以求的人生?她不懂,他明明不愛她,他恨她爹啊……還是他打算娶了她再折磨她?

    「咳,我嫁給你是當小妾嗎?」她覺得應該問清楚。

    他揚起唇一笑,「我沒打算納妾。」

    那她就是正室嘍?那到底哪裡出問題?

    「此生,我只要與你攜手共度,只要你願意嫁我,我保證我不會對爹做什麼。」

    他黑眸眼底的情愫那麼深濃,她突然發覺自己是不是弄錯了什麼?

    重生後很多事早就不一樣,她是不是自己嚇自己?不行,茲事體大,還是說清楚的好,「若這樣你就願意放過我爹,我也願意傾其所能的當一名賢妻良母。」她承諾道,如果最終還是一樣,她已盡人事,就當聽天命。

    他看得出來她還是懷疑他別有居心,嘴角扯出一抹淡淡的自嘲,看來前世的事真的令她卻步,不敢放心的愛他,這也是他咎由自取,他只能用這一世來證明他是真的愛她的。

*             *             *

    時序由夏入秋,秋邑王朝經歷一場官場風暴。

    先是旗妃向皇帝求情,說是宮中有人嫉妒她受寵,刻意誣陷她兄長假傳聖旨欺凌百姓,皇帝讓人先赦免了旗國舅,以查案為由,裁定日後再議。

    接著福州刺史假傳皇命強搶民女,也在某人進貢給皇帝一群美人後,什麼欺君之罪、殺死百姓等事也全免罪了,為此,何定羲為民請命怒上奏章,要皇帝為國家社稷著想,三思而後行,嚴懲其官員,否則必敗。

    皇上震怒,何定羲不僅被奪俸還被施以杖責,其他力挺的年輕官員也連坐同罪,其中也包括帶頭的夏天擎,只是他們並未被杖責,而是罰停俸祿三年。

    這些消息如火如荼的在全國各地傳了開來,掀起輿論,有更多醜事被掀了出來,包括幾個州的地方父母官為了搜集美人進宮,竟然將其家人誅殺殆盡,再強擄美人入宮,這幾個官全都是定國公的親信。

    群情激憤,許多朝臣及地方官擋不住這波百姓拚死力爭一個公道的民意,不得不為澆熄眾怒——上奏,請求獎賞何定羲等忠貞官員,嚴懲旗國舅、定國公等惡官。

    然而當這把熊熊的民怨之火延燒到京城時,卻在廖博均這隻狡猾老狐狸的引導下,燒向過去曾是他旗下走狗的樊秉寬。

    對此樊秉寬倒是有心理準備,心知權大勢大的定國公不會那麼容易被撂倒,他老謀深算,就算遇上了浪濤也懂得棄車保帥以自保。

    眼看災難將至,樊秉寬自知在劫難逃。

    壞事是做不得的,該償還的債還是得還,這一晚他特別將夏天擎找來他的房間說些心裡話。

    夜更深,燭火透著柔光。

    樊秉寬顯得有些蒼老,他重新打量夏天擎,俊美出眾,確實是人中之龍。

    時間過得好快,當年施太傅一家被抄家滅族,是他帶著大內侍衛與官兵前往太傅府執行皇令,不多時太傅府已血流成河到處都是屍首,就連他也受不住那濃濃血腥味逕自往宅院後方走,沒想到就見到三名奴僕神情緊張的守在柴房門口,其中兩名拿著刀衝向他,為了自保,他只能揮劍殺人。

    兩名奴才倒地,另一名立即朝他跪下,「嗚嗚嗚……小的求求大人饒小主子一命,他出生時體弱,數度遇死關,是夫人抱著小主子離家四處求醫,這一離府整整去了六年,前晚才帶著身體健康的小主子回來,本想籌辦筵席讓小主子亮亮相,怎麼知道竟是回來赴死劫的……」

    奴才哭訴的聲音彷彿還在耳際。

    樊秉寬搖搖頭,目光再度回到坐在他對面的夏天擎身上,這才開了口,「當年,施太傅的妻子,也就是你娘,為了你離府求醫是眾所皆知的事,但只有少數人知道你在不對的時間回京了,那晚我看到你被幾名奴僕捨命護在柴房內時,我忽然想到我的女兒……」

    樊秉寬沙啞著嗓音,談及扶養他的私心,如果沒有思及女兒的未來,他不會救他,所以天擎可以恨他卻不能恨芷瑜,說穿了,她才是天擎真正的救命恩人。

    「爹為什麼要跟我談這些事?」夏天擎表情很冷,口氣也冷。

    他苦笑,但看著養子的眼神卻是愧疚的,「雖然你一樣敬我,喊我一聲「爹」,但自從你跟何大人愈走愈近,與我愈來愈生疏,再與何大人成為摯交,我心裡是有準備,你大概已從何大人那裡得知當年你爹被陷害遭罪的真相。」

    他沉默,黑眸卻更冷峻。

    「你施家上百口的枉死,爹難辭其咎,爹是助紂為虐的壞人,我死是應該的,這是我的報應,」樊秉寬此刻滿臉低落,像極了棄械投降的老人,「但芷瑜不一樣,她做了很多好事,不該被我牽連,看在我養育栽培你的份上,求求你把她帶得遠遠的,一生一世護她,不再回京城。」他淚光閃動的請求。

    夏天擎內心激動,他終於對過往坦白,承認自己的錯!

    「天擎,我真的做了很多不可饒恕的壞事,如果人生可以重來一次,我會當個好人,只求你答應我最後的請求。」因他的沉默,樊秉寬再度淚眼央求。

    房內,一片沉靜。

    夏天擎只是定定的看著這個在他眼中罪該萬死的惡官、偽君子。在原來的報仇計劃裡,樊秉寬一定要死,但……芷瑜,他已答應那個在前世全心全意愛著自己的女子會放過他。

    夏天擎沉沉的吸了一口長氣,「爹還活著就有機會做好人,既然知道錯了,為何不竭盡所能的去償還自己欠下的債?」

    「我……」

    「廖博均權勢滔天又富甲一方,皇上荒淫非良君,而朝堂上的暗潮洶湧,所有鬥爭都因盤根錯節的權勢利益而起,我跟何大人想終結這些爭權奪利,爹可以選擇等死,也可以選擇幫我。」夏天擎平靜的說著,不是不恨這個人,而是芷瑜教會了他饒恕,重生的她記得前世他如何待她,可是她還是選擇愛他。

    因為她,他也給了樊秉寬兩個選擇。

    「幫你?」樊秉寬一臉錯愕。

    「對,我必須讓自己變得更強大,才能捍衛自己想要保護及守護的人,這個人就是芷瑜。爹要我帶芷瑜走,不就是擔心廖博均的勢力不減,我與何大人跟廖博均的戰爭就不會停止,極可能危及芷瑜?」

    樊秉寬點頭,沒有否認他這一生唯一的希望就是女兒能好好的活著。

    「所以我要做得更多,不只小我,還有大我,你我是官,我們該在老百姓的需要裡看到自已的責任,這是芷瑜告訴我們的,不是嗎?」夏天擎說。

    樊秉寬哽咽了,夏天擎一席義正詞嚴的話讓他的心都沸騰了,他只能點頭再點頭,任由老淚一滴滴的落下。

    沒人注意到,就在不久前房間一角突然掉下一團小白球,樊芷瑜靜靜的趴在地上,聽著生命中她最在乎的兩個男人說話。

    「放心吧,老夫會給你一個特殊技能,讓你知道你是否正朝著幸福邁進,別擔心,這個技能會一直跟著你,直到你找到幸福才會消失……」

    腦海裡,突然響起月老爺爺含笑的聲音。

    她淚眼模糊地謝謝月老爺爺,她找到她的幸福了。

    因為,她知道天擎哥哥已放下仇恨,她不必再去糾結前世回憶,能好好的與他共度一生。

    接下來的幾日,樊秉寬聽從夏天擎的話將過去助紂為虐替定國公做的無數壞事,留有證據的就交給夏天擎,沒有的便口述事情經過,夏天擎自會派人去搜尋一些蛛絲馬跡,至於那些早已被逮的爪牙或口風緊的,就讓樊秉寬動之以情,威脅誘逼都成,拿到物證,再成為人證。

    這些事情在何定羲的幫忙下,皆在檯面下秘密的進行。

    定國公對此毫不知情,依然想方設法派了不少暗衛前來對他們下殺手,但何定羲跟夏天擎早有準備,迫得敵方暗衛傷的傷、死的死,無功而返。

    三日後,全國各地的衙門總動員,逮捕不少人證物證確鑿的貪官污吏,皇帝竟也很快的下令判了斬立決,於是這些官沒被押解到刑部大牢,連定國公也來不及另作安排,這些心腹就全數問斬了。

    定國公失了不少左臂右膀,卻還不明白怎會忽然被拉下這麼多人馬,偏偏這些人死前都不忘咬他一口。

    就在這一日,久未上朝的皇帝竟然出現在朝堂上,但那張水腫泛青白的俊臉透露出縱欲過度的荒淫,他還不時的打呵欠。

    最令定國公不解的是,站在皇帝下方位置的竟然是……何定羲?那過去可是他定國公的位置!

    在他困惑時,一旁的夏天擎突然近身連點了他幾個穴道,他頓時動彈不得,「你幹什麼?快解開我的穴道!」他邊吼邊以已身功力要解穴,卻發現他點穴的手法相當特殊。

    夏天擎冷冷看他一眼,上一世他死於這老傢伙的手上,很清楚他的功夫,就怕待會兒皇上判刑,這老傢伙會傷及無辜,所以先下手為強。「國公爺就別白費心機,這只有我能解穴。」

    定國公氣得咬牙看向皇帝,「皇上,快治夏天擎的罪,朝堂之上他竟敢使用武力……」

    「好了,定國公,朕還沒治你的罪,你倒在朝堂上大聲嚷嚷,」皇帝煩躁的話在何定羲輕咳一聲後連忙閉了口,像是很忌憚何定羲似的瞟了他一眼,這才大聲的道︰「定國公,你罪大惡極……」

    皇帝邊說還不忘看向何定羲,他可沒忘記昨晚何定羲像鬼魂一樣無聲無息的現身在他的寢宮,丟下一句,「不辦好今日之事,皇帝也可以換人做了。」

    接著,撕下臉上的面具……

    天啊!一想到那張久違的俊顏,皇帝登時頭皮發麻不敢再看何定羲,怒指著定國公,對那一樁樁貪污案及殺人案,他直接讓總管太監將整疊證據搬到他面前,再提了樊秉寬已供出他幫他做的多件惡事,其中還包括十二年前施太傅通敵叛國的冤案……

    從此,定國公的權勢真正被連根拔起,株連九族。

    從犯樊秉寬算是戴罪立功,加上有悔意,而其養子夏天擎又是此次掃蕩貪官最大的功臣,且他更稟明不要任何獎賞,只求饒樊秉寬一命。

    皇帝一聽不必給封賞、不必吐出黃金等財富,夏天擎還可挖出樊家私藏的錢財進貢國庫,當下一樂,沒辦樊秉寬的罪。

    這麼一個可以被賄賂的皇帝又讓老百姓搖頭嘆息,誰知三日後,竟傳出皇帝駕崩的消息,對外宣稱是突然暴斃,但另有消息傳出是縱欲而亡。

    就在朝野擔心一國無主時,失聯的五皇子突然出現登上王位。

    朝野上下歡欣鼓舞,幾年後五皇子勵精圖治為王朝百姓謀福利,清廉自律的形象深植民心,是個受人民愛戴的好皇帝,而他也娶了原本與何定羲論及婚嫁的梁芝芝為後,兩人鶼鰈情深,生下了多名皇子、公主,這都是後話了。

    廖博均死前的最後要求,就是見何定羲一面。

    大牢裡,兩方高牆掛著火把,忽暗忽明的,空氣中還有一股陰冷潮濕的氣味,鐵柵門裡僅有一堆乾稻草,廖博均雙手上銬,眼神空洞,整個人縮在角落靜靜的沒有說話。

    直到獄卒喊了他,他才抬起頭來,看到牢房前站著何定羲還有夏天擎。

    他臉色丕變,突然跳了起來朝他們衝過去,手上鏈條還鏗鏘作響,「是你們!就是該死的你們,我就算死了也不會放過你們!」他放聲嘶吼。

    「真是的,何必浪費時間來看惡犬亂吠。」夏天擎轉身就要步出牢獄。

    「夏天擎,你不要得意,你以為你養父不會遭報應嗎?他做的壞事絕不會少於我!」廖博均咬牙切齒的朝他怒吼。

    「是,他是做了很多壞事,但他懺悔認錯,他辭官了,現在只是一名普通老百姓,等我跟芷瑜成親後他不會留在京城,他會去一些偏遠窮困的地方幫助人。」他冷冷的看著他,「他說他沒資格留在京城享福,他不是去做善事,他是去贖罪。」

    「哼,好聽話誰不會說!」廖博均氣憤的搖著鐵柵欄。

    「有沒有做總會有消息傳回來的,不過很可惜你聽不到了。」他冷笑。

    「對啊,咱們走吧。說要見我,結果一直跟你說話害我很無聊。」何定羲氣死人不償命。

    「何定羲,你當真沒見到五皇子?我的孩子呢?他有沒有活得好好的?」廖博均突然沒了怒火,而是可憐兮兮的追著他問。

    何定羲眉一挑,突然意味深長的微笑走到鐵柵欄前,示意他靠近一點,在他耳邊說了些悄悄話——下一瞬,廖博均臉色丕變,「哇」地一聲吐出一道血箭,接著倒地,老眼翻白,不一會兒就氣絕身亡了。

    「該死,這種死法太便宜他了!」何定羲好懊惱。

    便宜嗎?知情的夏天擎看法不同,他死過一次,很清楚死前最後一口氣的感受有多深刻。

    自稱無子,只有女兒的廖博均是嘔死的,他將唯一的獨生子藏在某個地方嬌養,沒想到十多年前突然被五皇子捉走還以此威脅他,以保護三名敢直諫的要臣。

    廖博均忍氣吞聲多年,卻沒想到兒子早在五歲時就死了,每年送來一小瓶讓他滴血認親,證明兒子還活著的鮮血,竟是從他女兒身上取得的!

    更可恨是,真正的何定羲,其直諫個性還是惹惱了一些朝中想討好廖博均的人,早派人將他暗殺了,而此刻在他眼前的男人——正是他遍尋不著、戴著人皮面具偽裝成何定羲的五皇子!

    這叫廖博均怎麼不氣到槌心肝,氣到吐血身亡?他被當傻子的玩了!

*             *             *

    冬去春來,風雨皆過。

    繁華京城比往日更加熱鬧,因為今天是夏天擎跟樊芷瑜成親的黃道吉日。

    晴空朗朗,鑼鼓喧天,浩浩蕩蕩的迎親隊伍象征性的繞了街道一圈,讓圍觀百姓也能看看高坐在黑色駿馬上,一手揪著馬繩,一身大紅喜服的俊俏新郎那卓爾出色的風采,再轉回張燈結彩的大宅。

    前來恭賀的貴客更是絡繹不絕,一頂頂暖轎、一輛輛馬車長長的排在大門外。已經辭官,今日以岳父身分作為主家的樊秉寬拱手感謝,一張老臉笑得闔不攏嘴,直到看著俊美的夏天擎與一身鳳冠霞帔的女兒在面前拜堂成親,他眼眶泛淚。「恭喜!恭喜!」

    賓客一聲聲的道喜聲中,一對新人來到紅燈籠高掛的東雲院,喜氣洋洋的新房裡貼著雙喜字兒,龍鳳雙燭映亮室內,樊芷瑜頭戴紅蓋頭,端坐在繡著鴛鴦喜被的喜床上,一顆心撲通狂跳。

    夏天擎以喜秤挑起紅蓋頭,樊芷瑜那張絕色容顏映入眼中。

    兩人深情相視,端起合巹酒,額頭抵著額頭,輕笑入口。

    他溫柔的為她拿下鳳冠,神情專注。

    她屏息坐著,直到他輕聲開口,「終於等到這一刻。」

    她抬頭看他,他俯身低頭,一個吻強勢落下,勾纏探入她口中,透露出他的渴望。

    她俏臉嫣紅,雙手無措的交握,即使兩人前一世已有肌膚之親,但她還是很緊張,會不會與前世一樣,只會很痛,然後就睡覺了?

    但當她身上繁瑣華麗的喜服——落下後,她就知道不會一樣。

    夏天擎溫柔的吻著她、撫摸著她,在佔有她時,她痛楚輕泣時,他緩下律動,以更溫柔的撫觸讓身下的人兒嬌喘呻吟,如一朵綻放的玫瑰般嬌艷。

    無盡的歡愉,讓樊芷瑜疲累的睡了。

    再醒過來時,燦爛的春陽從窗外灑入一片金黃陽光,亮晃晃的,映著紅色雙喜字也綻放著光。

    此時,一隻粗糙帶繭的大手,從樊芷瑜纖細的後頸往下緩緩撫過她的裸背,一路滑過她赤裸的纖腰,這樣的撫摸像極某人在撫摸雪兒時的觸感,那麼溫柔舒服——樊芷瑜有剎那的錯覺,她又變身成雪兒了?只是,那項特殊技能在她確定找到幸福的那一晚就不曾再發生了。

    「醒了?」

    夏天擎熱熱的呼息吹拂在她的脖頸,她發癢的縮了下,下一瞬就讓他抱著轉過身,面對他那張俊美的容顏,還有他裸裎結實的身體,她粉臉乍紅急急閉眼,卻忘了她也是赤身裸體的躺在他眼前,春色無邊。

    「早,娘子。」他笑得好滿足。

    「早、早,天擎哥哥……呃……夫君,呃……是不是該起床跟長輩敬茶……哦,不用,爹說不用。那、那夫婿起床,我伺候你穿衣服……」她太緊張了,說這一席話時連眼睛也沒敢張開。

    「好,我也伺候娘子穿衣。」他促狹一笑。

    她眼睛倏地一開,粉臉漲紅,急急要抓被子裹身,但他大手一撈就將她擁入懷裡,兩具裸體相貼帶來更大的刺激感,她禁不住一顫。

    他某個地方的亢奮再起,她也感覺到了,凝睇她那張慌亂但更顯嬌紅的麗顏,他的聲音變得沙啞,「還是等一下再穿衣。」

    他給她一個纏綿悱惻的吻,幸福的日子也由此展開。

    樊芷瑜成了少婦,身邊的人都發現她身上多了一抹嬌柔甜美,容光煥發,令人驚艷。

    這樣的改變,每個人都知道全是因夏天擎的疼寵。

    他貼心替她做了幾雙特製的繡鞋,左右高低不同,能夠巧妙地掩飾她走路跛腳的微傾,讓人更看不出她的殘疾,但這不是在乎她的瘸腳,而是讓她走得更穩。

    他為她裁製新衣,他送她珠寶首飾,樣式皆低調不豪奢,符合她的喜好,讓她可以天天更換。

    沒多久,樊芷瑜就有了入門喜。

    於是,樊秉寬放心的離開,踏上償債行善的旅程。

    時間流轉,十個月後樊芷瑜生了個男娃娃。

    一個月後,夏天擎為愛子辦了個滿月宴。

    接下來的日子,不時可見夏天擎一手抱著愛子,一手擁著溫婉恬靜的妻子漫步在美麗的庭園,一家子身後,還有雪兒開心打轉的小小身影。

    這一日,來到上元節。

    清晨時分,屋內夏天擎已經清醒,他深情凝睇懷中的人兒,她仍熟睡著,美麗的側臉一如白玉,清潤動人。

    許是這樣的眼神太灼熱,她感覺到目光,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眸,「天擎哥哥。」

    他望著她帶著朦朧睡意的明眸,低頭吻她,唇舌交纏間再起欲望。

    但她馬上清醒過來,連忙推推親親夫君,他不解的放開她誘人的唇,就見她一手就摀住自已的唇不再讓他放肆。

    「不行,今天一早要去月老廟拜拜。」她還有好多事要做呢。

    「去求姻緣?我們已經有個兒子了,娘子。」他低頭又要親,那個無齒之徒害他這一個月來欲求不滿,明明有請奶娘,但芷瑜總是想自己帶。

    「是去感謝月老爺爺,今天是上元節,拜拜的人會很多,我早點去就能早點回來陪你跟兒子。」她說。

    「我們一起去謝謝月老。」他捧住她的臉啄吻了她的額頭一下,突然一笑,「坊間傳說,上元節拜月老,若得應許可以看見未來的另一半,兩年前你撇下我偷偷跑去拜月老,可有看到?」

    「我有看到。」她誠實回答。

    「是我。」他自信的笑。

    她面露為難,「呃……」

    「你看到的不是我?」冷峻的聲音透著幾分危險,威嚇意味十足。

    她憋著笑道︰「是,也不是。」

    他突然翻身將她壓在床上,半開玩笑的質問︰「到底是不是?」

    「是是是,我看到的是現在的你,不是那時候的你嘛。」她吐吐舌頭。

    他嘴角輕勾,伸手輕點她的唇,「當娘之後,愈來愈調皮了。」

    某人倒是愈來愈幼稚了,她心想。

    不,是愈來愈慾求不滿了,硬是纏著她歡愛兩回讓她累到沒去見月老,反而先去夢周公。

    夢境裡,樊芷瑜再次來到香火鼎盛的月老廟,廟裡外皆是洶湧人潮。

    她看到很多求姻緣的男女雙手合十的誠心禮佛,聽見他們低聲請求月老讓他們早早遇見命中另一半,或幸運得月老應許能看到未來景況——然後,她抬頭看向高坐在上方的月老像。

    月老爺爺朝她一笑,「幸福嗎?」

    「很美滿。」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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