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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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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岳盈 -【抱得酷郎歸(春城情話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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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30 10:53:05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齊明和張蓋帶著笑天堡的弟子約在卯、辰交替時抵達。同行的人,還有姚靜派在大理的探子,一見到她,立即稟報偵察到的丁氏父女動向。

    「我們查過影劍門。丁瀚霖跟他的女兒昨日一早就離開大理,看方向是往昆明而去。」

    「我明白了。」姚靜表情凝重的微一頷首,回房間將李岩叫醒,喂他喝些魚湯,一行人便出發下山。

    沿途風光明媚,只見桃花嫩紅,梨花脆白,但誰都沒興致欣賞。尤其是姚靜,心緒湧如潮汐,一刻也靜不下來,不斷盤算著下山後的行動。

    以李岩的個性,怕是非要她回昆明一趟,否則無法安心。看著軟轎裏的心上人,合著眼眸的表情沉重,知道他仍在為呂鍛金擔憂。

    雖知他們是兄妹情深,心裏仍有絲微的不舒服,只因在李岩心裏,呂鍛金的性命安危或許比他自己更重要。但他可知,在她心中,他才是最重要的那一個呀。

    輕喟出聲,姚靜卻很明白李岩就是這種個性的人。不就是因為他是個有擔當的漢子,她才會情不自禁的喜歡上他嗎?現在因為他對呂鍛金的關心而吃醋,就顯得太沒道理了。但有些事就是沒道理,而且身不由己呀。

    回到笑天堡後,李岩果然提出了他的憂慮。

    「我還是擔心師妹……」

    「我知道。」姚靜的回答有些莫可奈何。

    「你可不可以……」他才開口,就從她僵硬的臉色瞧出不對勁,淡淡的幽怨自她清麗的眉梢掃過,令他不禁疑惑的問:「你怎麼了?」

    姚靜看向他,臉上有種努力想隱忍、仍然壓抑不住透露出來的委屈,濕蒙的霧氣在她瞳孔的周圍迅速擴散,那模樣有種難以言喻的惹人憐愛,李岩的心揪痛了起來。

    「我覺得自己……」她咬住下唇,霧濕的美眸閃過一抹自我厭惡和惶恐,「好可厭,居然會因為你對呂姊姊的關心而不高興,雖然我也是很擔心她,可就是……沒辦法忍受你一直掛念著她……」

    「靜……」胸臆間一陣灼熱的潮流翻湧,他不禁要猜測她是在嫉妒了。

    這個冰雪聰明、仿佛沒有任何事能擊倒的仙子,一再的為他生出醋意,李岩要問自己何德何能,居然能令她深愛若此。

    心中有個脆弱的地方,因她一次一次的發出錚錚錚的響動聲,每一聲裏都有如戀如訴的情韻。從來沒有一名女子能如此觸動他心弦,激發他想要深深擁有的獨佔心,唯有她,唯有她……

    這番領悟使得那雙深黑的眼眸炯炯閃動,一股熾烈的熱情仿佛要奪眶而出。他張開雙臂,無聲的以眼神邀請她。

    他眼中湧動的露骨情意令姚靜再無法矜持,她嗚咽一聲,投進他懷抱,一顆滿溢出來的淚珠就掛在嫣麗的頰上,隨著她靠向他充滿彈性的厚實胸膛,滲入他衣服裏。

    「傻瓜。我關心師妹是因為兄妹之情,也是對師恩的報答,跟對你不一樣。」他輕托起她因羞窘而埋在他胸上不肯抬起來的臉,看進她依然濕濛濛的眼中,憐愛的親吻她垂下的眼皮。

    「你才是唯一令我情不自禁、想要擁有的呀。」他的呼吸溫潤灼熱不斷拂在她頰膚上,隨著越來越急促,他的吻也越發的狂熟起來。

    由於房裏只有他們兩人,姚靜便毫無顧忌的回應著他的吻。這是離別的吻吧,她想。不管有再多的不情願,她還是會依照他的要求趕回昆明,雖然她是這麼放不下他,不想跟他分離呀。

    就讓她吻個夠,帶著他滿滿的情意離開,至少在兩人分開的日子,她還有這些激情的回憶可以陪伴。

    「靜……」李岩氣息不穩的略略放鬆她,姚靜卻無法阻止體內氾濫的情欲停下來,仍依依不捨的吻著他的下巴、臉頰,逗得他逸出夾雜著喘息的低啞笑聲。

    「再這樣下去,我就停不下來了……」

    姚靜聞言,臉上的紅暈更熾,羞赧的將臉埋進他懷裏,傾聽著他厚沉有力的心跳聲,有如鼓聲敲著她耳膜,那是離別的鼓聲吧,她想著,心裏充滿依依不捨的離情。

    「其實……」她幽幽的道,「我已經要木葉和秋風準備好,等一會兒就出發。」

    「你……」李岩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緒再次激動,將她的曼頰托起,迎上她眼中的淡淡清怨。

    「我知道不管我怎麼說,你還是不放心呂姊姊,非要我親自走這一趟。」她嘴角有著嘲弄。

    「因為唯有你是我可以用整顆心去相信的人。除了你外,我誰也不放心。」他深情的擁著她道。

    「別說好聽話了!」儘管心裏甜絲絲,她仍斜睨他一眼,嬌嗔的說。

    李岩微挑嘴角,輕憐蜜愛的吻了吻她的唇,眼中有抹深澈的情緒。

    「可是想到你的傷仍然沉重,我實在放心不下。」姚靜憂慮的說。

    「那就不要分開。」

    她訝異的看進他眼中,像是不明白他為何要這麼說。那充滿萬縷柔情的眼神當然不是改變主意,要她留下來,那就是……秀雅的柳眉隨之蹙起。

    「我想過了,與其讓你放不下我的傷勢,倒不如我跟你一塊上路,這樣你就不用擔心我,而可以專注在救援師妹上。」

    「你的傷……」

    「我知道自己會拖累你的行程,可是……」李岩眼中情潮洶湧,「我也捨不得跟你分開呀。」

    「李岩……」就算有天大的難題,聽到他這句甜蜜的情話,都不再是難題了。

    姚靜激動的獻上熱吻,稍稍分開後道:「我們可以坐馬車,沿途換馬,這樣就不會耽誤了。你放心,這一路上走的都是官道,不會有太多的顛簸,加上有我從旁照料,不至於影響到你的傷勢。」

    「嗯。」李岩知道自己什麼都不用多說了,因為在姚靜眼中,他看到的是一簇簇喜悅的火花。

    就像他的心情,只要有她為伴,所有的憂煩都會在她甜蜜的眼波下融解,哪怕山窮水盡,都會在她的笑語下化為柳暗花明,前程儘是鳥語花香,因為他愛她。

    *****

    潮濕、灼熱的呼息將姚靜從睡眠裏喚醒,濃密的眼睫未來得及撐起,一雙花唇便情不自禁的逸出喜悅的低吟,雙手似有自己意志般的攀上那強健的臂膀,迎接他熱情的唇瓣覆下。

    馬車轆轆聲中,擁吻的兩人隨著車身搖晃,陣陣暈眩的快感衝擊著他們的身體,直到呼吸困難,才從這陣天旋地轉的熱吻中分開。

    姚靜微微睜開眼皮,李岩英俊的臉龐映入她眼瞳。無論是濃密彎彎的眉宇,還是深邃漆亮的眼眸,甚至是挺直的隆鼻,微微揚起的迷人嘴唇,都充滿濃馥的情意,毫無保留的傳向她的眼裏、心底。

    她滿足的輕歎一聲。

    「吵醒妳了。」他眼中有著些微的歉意,「我忍不住……」

    「忍不住」三個字像溫鬱的泉水流遍全身,姚靜芳心蕩漾,又嬌又媚的瞋向他。

    擔心自己會再度失控,李岩將目光轉開,姚靜在他懷裏坐直身,掀開一方窗簾,只見車外夜色沉沉,一波波的風聲樹影都被急奔的馬車拋在後頭,而前頭仍是一望無際的迷離暗影。

    轉回目光看向李岩,發現他正對著窗外發呆,濃密的眼睫間有著淡淡的愁思,姚靜知道他還是在擔心呂鍛金。

    「李岩,有句話叫做盡人事聽天命。世上有太多難以預測的事,不是渺小的人力可以抗拒。」

    「你是什麼意思?」他愕然道,眉頭緊蹙。

    「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看你如此憂慮,擔心萬一……」見他眉頭幾乎要打結了。她趕緊強調著,「只是萬一!照我估計,情勢應該不會走到那地步,但就像我說的,世事難料,要是呂姊姊受了什麼傷,你可不要往心裏去責怪自己。」

    李岩一聽便明暸她的暗示,知道自己形於外的憂慮令她擔心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鍛金與我不只是師兄妹,也是表兄妹。師父與我過世的姑母待我親如骨肉,我說什麼都要保住他們唯一的骨血呀。」

    「我知道……」怕他會激動起來,她迭聲安撫。「呂姊姊曾跟我提過你們倆的關係。」

    「當年我父母雙亡,姑姑帶著我進呂家,姑爹不但不嫌我累贅,還收我為徒,並在姑姑過世後,拿我當親生兒子般照應,這番養育之恩,我還來不及報答,師父就……」

    說到這裏,英雄般剛強的心膽也跟著碎裂,他眼眶泛紅,淡淡的霧氣升上眼瞳。

    「別難過了。」看到他這副模樣,姚靜心裏暗暗喊糟。

    李岩跟她父親是同樣深情敦厚的人,她是不反對他報恩啦,就擔心他拿一生來報,到時候她可慘了。

    「我看呂姊姊的面相分明是福澤深厚之相,再大的難關都能逢凶化吉。」

    「但願如此。」他收拾起心中的沉痛,重新開口道:「有一點,我一直想不明白。丁瀚霖與家師究竟有何仇怨?」

    「這個……」姚靜陷入沉思。「我曾經詢問過義父,他與令師是否有共同的敵人,義父卻想不出。要知道我義父打從喪妻後,幾乎罕少離開擎天莊,就算是真的與人結仇又怎會跟令師有關?比較可能的是,師門的仇怨……」

    「清雲道長曾提過,先師告訴他,火雲掌是師門收藏的絕藝,因為極為霸道,不是一般人的體質所能練成,所以師門一直禁止門下的弟子修練。關於這點,謝師伯有說什麼嗎?」

    「嗯,大概是被我問煩了,他終於鬆口告訴我,火雲掌的秘笈隨著他小師弟掉下絕穀而失蹤。」

    「也就是說,火雲掌最後是落入他小師弟手中?」李岩目光一轉,腦中閃過一個意念。

    「你認為丁瀚霖是這個小師弟嗎?」姚靜很快領悟到他的意思。

    「嗯,丁瑀君曾提過丁烜毅與先師初次見面的經過。據她說,先師見到丁烜毅時,曾咦了一聲,臉上神情陰晴不定。丁烜毅在事後說給丁瀚霖聽時,丁瀚霖臉色一變。丁氏父子相貌極為肖似,我在想,先師會不會從丁烜毅的面貌認出丁瀚霖來。再想想,丁瀚霖與先師同是大理有名的高手,又跟清雲道長有交情,何以兩人從未碰過面,這些都啟人疑實。」

    「你的懷疑極有道理。丁瀚霖是白族族長的女婿,又創立影劍門,照道理講,以他的條件不該一直隱藏幕後。大理有不少人知道影劍門的門下劍術不凡,但僅有白族的高層人士見過丁瀚霖,這些都與他的身分及武功修為極不相襯。」

    「就算丁瀚霖是先師與謝師伯的小師弟,我還是無法明白他向他們下毒手的原因。」

    「你別看我。」姚靜對著他滿含期待的目光搖頭,「說到為什麼這個小師弟會掉下絕谷,義父的嘴如蚌殼般緊密,無論我怎麼問,他就是不肯說。但我可以從他眉目間的沉痛看出,那必然是不堪回首的往事。」

    「也就是丁瀚霖的殺機。」

    但到底是什麼呢?饒是兩人智計過人,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別想了,即使我們弄清楚丁瀚霖的動機,也改變不了什麼。李岩……」姚靜的聲音顯得猶疑。

    「什麼事?」他挑起一眉問。

    「如果你還不困的話,我有事想跟你談。」

    見她一副慎重其事,向來鎮定、充滿智慧的眼眸襄有著許多的不確定,李岩納悶會是什麼事,放柔聲音鼓勵的道:「我不困,有什麼話你就說吧。」

    「我想問你等到所有的事塵埃落定--我是指,丁瀚霖也不會來煩我們了,呂姊姊有了美滿的歸宿,到時候你有什麼打算?」

    「打算?」

    看他一副根本沒想過的表情,姚靜的心情往下沉。「你該不會告訴我,你想在笑天堡終老一生吧?」

    聽這語氣好像挺不高興似的,李岩不禁小心翼翼了起來。

    「我沒想過。」他如她所料的回答,但緊接著道:「先前一心只想找到殺害先師的兇手,許多事我都不曾考慮。經你這麼一提……」

    「你願意開始想了?」她悄悄的生出一抹希望。

    「嗯,我會花時間好好想想。」

    一聽到要花時間,姚靜就頭皮發麻。她可不准他一想就是十年、二十年的,把他們的青春年華都給想不見了。

    微微嘟起唇,她嬌嗔的道:「我要你現在就想!」

    「現在?」他傻了吸,腦中一片空白。「可是……你指的塵埃落定還沒個影呢!別說丁瀚霖尚未解決,就說師妹也還沒有論及婚嫁的物件--」

    「誰說沒有的!」她打斷他的話,「我會跑來大理,除了擔心你會出事外,也是想找你談談呂姊姊跟我義兄的婚事呀。」

    「可師妹與謝師弟的事,不過是你的片面之詞,他們是不是會在一塊還是未定數。」

    「我說他們會在一塊,就會在一塊。」姚靜急得快翻臉了。「如果他們成親了,你、你就沒有打算嗎?」

    若不是兩人坐在車上,她真想用力跺一跺腳,表達心中的鬱悶。這呆頭鵝!還要她說得多露骨才能明白?

    「難道你想繼續待在呂姊姊身邊照顧她嗎?」她忍不住腹內的酸楚,又沖出一句。

    這下李岩就有點明白了,顯然她是認為如果鍛金有了歸宿,他似乎不應該繼續留在笑天堡。

    「師妹若有了歸宿,我自然是……」他看著她,眼神漸漸熾熱起來。「妳想我到哪,我就到哪!」

    姚靜幾幾乎乎要歡呼起來,臉上陰鬱的情緒全都一掃而光,眉開眼笑地投進他懷裏。「你跟我回藥王穀。」

    「跟你回藥王穀?」

    「嗯,義兄與呂姊姊順利完婚,我就等於完成了家父當年留給我的三道難題。」

    「怎麼說?」他感興趣的問。

    姚靜朝他淘氣的眨著眼,「要解決家父的三道難題,得系於我那位義兄謝鋒鎏是否能成材。這五年來,他的努力有目共睹,不再是當年只會吃喝玩樂的紈誇子弟,而是有能力管理擎天莊的一莊之主。如果擎天莊與笑天堡能聯姻,擎天莊的實力會更加的強大,不只能守成,還比之前興盛。」

    「你認為謝師弟已經有這樣的能耐?」

    「當然啦,他可是我一手調教的,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他的能耐。加上這五年來,我培養了好幾個忠心耿耿又有能力的幫手,這些人都可以輔佐他。我想,只要幾個月的時間,我就能把一切交接妥當,讓他成為名副其實的擎天莊主人。」

    「可還有個丁瀚霖……」

    「既然呂、謝兩家能聯姻,就代表家父的第二道難題被我們解決了,丁瀚霖不再是我們的心腹之患。到時候,我就可以快快樂樂的回藥王穀了。」

    「這徊……」

    見他似乎還有什麼話要說,姚靜沉不住氣的道:「你剛才不是說,只要呂姊姊有好歸宿,我叫你到哪,你就到哪嗎?你不願意跟我回藥王穀嗎?」

    「我總得先把笑天堡的事處理妥當。」

    「我看李總管能幹得很,笑天堡平日的處事,是大事你作主,小事他負責。大事沒幾件,小事倒是多如牛毛,有李總管在,你還擔心什麼?」她不以為然的說。

    「可是……」

    「可是什麼?你一次說清楚,我全部幫你解決!」

    她這副霸道、急躁的模樣讓李岩覺得有趣。其實若不是她一向沈著、堅毅,巾幗不讓鬚眉,他也不會相處五年仍識不穿她的女兒身呀。

    「妳的家人呢?他們是否歡迎我?」他終於問出心中真正的掛慮。

    「爹向來對你讚不絕口,娘、外公、外婆都信任我的眼光,你不用擔心他們。」

    聽起來好像都沒問題了,可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呀。

    「你要我隨你回藥王穀是……我又不懂醫藥,莫非要我去那裏掃地、端茶嗎?」

    「誰要你去做那個!當然是做我的……」理直氣壯的回答陡然一斷,姚靜睜大的眼眸害羞的低垂下來,濃黑的睫毛拍得像受驚的鳥兒翅膀,一張小臉燒得通紅。

    「做你的什麼?」他嗓音低啞的問,儘管已經知道答案,仍執著的想聽她親口說出。

    「做……」她索性豁出去,儘管有些羞人,還是睜開眼睛,定定的看進他眼裏,宣告道:「我的夫君。」

    聽見她這般赤裸裸的表白,李岩再忍不住胸腔裏奔流的熱情,將她給摟在胸口,急急的俯低唇,模糊不清的喊著她的名,「靜……」

    那一字字,隨著他落下的吻在兩人間燦爛生輝,如日、如星、如燈、如煙火、如原始森林的燃燒,如劃過天際的流星,每一個呼喚都是照亮他生命的摯愛,都是他心中最濃烈的情。

    只願永遠有資格這樣輕輕喚著她的名,擁著她、吻著她,直到地老天荒。

    *****

    落日緩緩迫向湖面,才一個眨眼,便以電光石火般的速度沉落下來,留下滿天的霞彩。但當姚靜等人乘坐的馬車奔進滇池畔的擎天莊,最後的殘霞也被夜幕所吞噬,倒是莊裏燈火燦亮,似在歡迎他們的到來。

    守衛莊門的家丁發現是姚靜回來,連忙往裏稟報。擎天莊的萬總管將一行人迎進大廳,上前道:「二公子,您可回來了。查總巡帶人去找少莊主,小的也點齊莊丁,就等查總巡示下,就打算出發了。」

    「發生什麼事了?」姚靜警覺的問。

    「萬福把一張信箋托人轉交給查總巡,查總巡看了後便召集人馬。這時莊主跟二莊主突然回來,同行的還有二莊主夫人。他們聽完查總巡的話,一夥人全出去了。」

    萬總管這番沒頭沒腦的話,聽得姚靜眉頭緊蹙。她只能勉強猜出萬福托人交給查中野的信箋一定很重要,不然查中野不會緊張的召集人馬。再來就是她義父謝擎天跟她父母只早她一步到擎天莊,另外是--謝鋒鎏和呂鍛金呢?萬總管怎麼都沒提到他們?

    腦中閃過一道不好的預感,姚靜冷靜的問:「少莊主跟呂堡主呢?他們不在莊裏嗎?萬福又跑哪去了?為何信箋不自己呈上,反而要人轉交?那張字條的內容又是什麼?」

    萬總管沒被她一個緊接著一個的問題難倒,很快回答道:「萬福就是追著少莊主出去,他一定是急著追少莊主,所以無法親自將信箋交給查總巡。至於呂堡主,我詢問過莊丁,有人看見她跟著丁公子出去了。那個信箋就在小的這裏,二公子請看。」

    姚靜一聽見呂鍛金跟丁公子出去,已知不妙,接過信箋一看,心情更沉到穀底。只見上頭簡單寫著:黃昏,西山小涼亭,勿帶從人。丁烜毅草。

    「怎會這樣?」發現留書者是丁烜毅,挨在她身邊一同觀視信箋的李岩大驚失色。

    姚靜連忙以眼光安撫他,再次詢問萬總管。「丁烜毅也在莊中?」

    「他是跟著少莊主與呂堡主回來做客,同行的還有丁公子的妹妹。」

    「糟!」這不是引狼入室嗎?呂鍛金與謝鋒鎏怎會這樣糊塗,將這對要他們命的丁氏兄妹給帶進莊裏?

    「師妹被丁烜毅帶出去,謝師弟也被騙出莊外,姚靜,你看該如何是好?」

    「你別著急。查叔已跟家父家母,還有我義父出去找,加上萬福那小子機伶得很,相信很快就會有線索。」

    「我不放心,我……」

    「你身上還有傷哩,乖乖的留在莊裏休息,我親自跑一趟西山小涼亭,看看有什麼線索。秋風,你留下來照顧李爺。木葉,你陪我一塊去。」

    「是。」木葉很有精神的應答,秋風卻苦著一張臉點頭。

    為什麼是他留在莊裏?他也想跟著少主去看熱鬧,留在莊內多無聊呀!

    「妳要小心。」李岩知道自己跟去只會拖累人,只好道:「丁瀚霖一定在附近。」

    「我知道,所以要秋風留在你身邊,以防丁瀚霖會入莊偷襲。」她不放心的轉向秋風交代,「李爺就託付給你。」

    「包在小的身上!」秋風委靡的精神又重新振作,兩眼閃閃發光,用力拍了一下自己單薄、瘦削的胸脯,很男子漢的道。

    原來少主如此看重他,把保護李岩的重責大任交給他,真是太令他感動了。

    急急離去的姚靜與木葉渾然不知他心中所想,倒是李岩對他擺出一副隨時都要跟人打起來的架式,眼觀四面、耳聽八方的可笑模樣,哭笑不得。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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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姚靜主仆來到西山,遠遠地便瞧見黑暗的樹林裏如螢火蟲光芒移動的點點火炬光影,又聽見隱約傳來的打鬥聲及人聲喧嘩,急忙加快腳步穿遇密林,越過手拿火把的莊丁,來到打鬥現場。

    只見一黑一紅兩道人影在懸崖處激戰,狂飆的掌影及冷熱兩道掌氣讓眾人無法靠近,只能遠遠的觀望。

    姚靜一眼便認出那道紅影就是親娘,也看出她穩穩占了優勢,銳利的目光很快掃視全場,一眼就發現她急欲找到的人。

    想都不用想了,只要看一群人小心翼翼的圍成一個圈,像是在保護著什麼人,便曉得她要找的物件在哪了!

    快步走了過來,擎天莊莊丁一見是向來崇仰的二公子,便自動讓出一條路。姚靜認出父親的背影,及他身邊的謝擎天和查中野,連忙出聲打招呼。

    「爹,義父,查叔,他們……」

    正在檢視呂鍛金與謝鋒鎏傷勢的夏孟哲,聽見女兒的聲音,很快抬起頭道:「兩人都是外傷比較嚴重。呂姑娘大概是受到驚嚇太深,情緒一時無法負荷而暈過去。」

    姚靜上前接手,發現情況就像父親所說,連忙要木葉拿藥出來給兩人服用,並為謝鋒鎏包紮。只見謝鋒鎏俊臉上的肌肉不斷抽動,顯然正為傷勢所苦,他身上的袍服上則沾染了血跡,但仍穩穩的將呂鍛金抱在懷中,低頭注視她昏睡臉顏的神情,充滿萬千柔情。

    她放下心來,眼角餘光瞄到被眾人忽略的暗影。

    丁瑀君一身白衣,神情木然的蹲坐在地上,望著躺在地面的丁烜毅。

    她連忙上前檢視。

    「他已經死了。」如冰塊般的聲音擲落,丁瑀君神情漠然,像一尊沒有情緒的石像。

    姚靜心裏想,怎麼你兄長死了,你還可以這麼冷靜?手下卻沒有絲毫遲疑,檢視著丁烜毅。

    「是火雲掌!」丁烜毅怎會中了他父親的獨門掌力?

    「沒錯。」丁瑀君不露情緒的看向她。

    周圍的火把將黑暗的樹林照耀得有如白晝,也照出了姚靜的絕美風采,那份美麗就像一道刺目的光線射過來。她微微蹙起眉,心裏有種怪異的情緒升起。

    「他怎會中了火雲掌?」

    「他是為呂鍛金而死。那時候,我爹一掌拍向謝鋒鎏,呂鍛金為了救他,連忙擋在他身前,我哥又為了救呂鍛金,擋在她前面,結果爹的那掌就擊中了他。」她幽幽的回答。

    姚靜又是一驚,沒料到丁烜毅會為了呂鍛金而死,不由得大受震動。

    「不過能為心愛的人死也是一種幸福吧,我真是羡慕他。」

    夾雜著幽渺歎息的聲音,沉甸甸地落向姚靜心頭。她看進丁瑀君幽深的潭眸,裏面是好深好黑的悲傷,飄著無邊絲雨,那雨是越灑越厚,越灑越重,終於從那潭眸裏氾濫出來,滴溜下一滴清淚。

    她被那滴淚所震動,眼睛濕濡了起來,心裏燒著同情的火焰。

    「丁姑娘……」

    聽見她的呼喚,丁瑀君僵硬的轉開臉,目光投向崖邊仍在激戰的兩道人影。

    姚靜發現父親和義父往交戰的現場接近,對丁瑀君說:「你想不想過去看看?」

    她神情複雜,一時無語。

    「他是你父親,你不擔心嗎?」

    聽見這樣的詢問,丁瑀君只是合起眼瞼,嬌弱的身子在夜風裏輕顫。就在姚靜以為她不會回答時,卻聽見她神情淒苦的道:「他是我父親,也是將我推入地獄的人。他讓我生不如死,活在痛苦的深淵。我真希望……」

    她咬咬牙,張開眼睛,迷迷濛濛的眼光定定的望著遠方打鬥中的兩道身影,停頓了一下後道:「像哥哥一樣死了,或許還比較好受……」

    「丁姑娘,你千萬不要有這種想法。」姚靜趕緊勸道,「螻蟻尚且偷生……」

    「螻蟻有活下去的目標,我卻沒有呀!」她痛苦的低喊,「李岩死了,把我的心也帶走了……」

    親耳聽見情敵出自肺腑的表白,姚靜心緒有如潮湧,分不出是什麼滋味來,最後化為一聲輕歎。

    「李岩沒死。」

    「什麼?」驀地轉來的那雙眼,仿佛突破灰厚雲層的陽光,照亮了她死白的臉龐。

    姚靜對她煥發出來的美麗有些驚豔,心中有股酸酸的感覺,暗想著:李岩呀李岩,沒想到你比什麼靈藥還有效,單單你的存在,就能讓一名心如槁木死灰的少女重新活了起來。

    「我明明親眼看見他被我爹打落寒潭……」

    「我正好趕到,及時跳進寒潭裏救起他。那時候丁瀚霖正忙著阻止你殉情,沒有發現我。」

    「我不是殉情。」丁瑀君搖頭回答,「我是想救他。」

    一抹恍然大悟自姚靜眼中升起,丁瑀君的話正好與她心中所想不謀而合。

    「我想也是。你將李岩約至寒潭相見,便是想到萬一令尊使出火雲掌對付他時,李岩能借著寒潭的寒氣,有一線生機吧。可寒潭水溫極低,若不是我練有寒玉功,不怕寒氣侵入,還沒那麼容易救到李岩呢。妳……」

    「我沒想那麼多。就算不能救起他,我也可以跟著他一塊去,不必忍受失去他的痛苦……」

    見她癡心若此,姚靜實在不曉得該說什麼好。既未得到過,如何有失去的痛苦?丁瑀君太一相情願了。

    「他……在哪裹?」丁瑀君忽然急躁的捉住她的肩問。

    姚靜露出一抹苦笑,輕聲道:「就在擎天莊。」

    想到心上人就在這左近,丁瑀君一顆心再也靜不下來。

    「你不先看看令尊的情況再說嗎?」見不慣她一副急於飛奔到李岩身邊的急躁模樣,姚靜忍不住出言挖苦。

    丁瑀君一怔,臉上的表情極為複雜,最後輕點了一下頭。

    姚靜迅速起身,見她仍坐在地上發呆,便朝她伸出一手。

    丁瑀君猶豫了一下,將手搭上那只羊脂白玉般的潔白柔荑,緩緩起身,先前產生的異樣情緒在她心湖裏擴散。姚靜的手冰涼溫潤,握住時只覺得柔軟得像感覺不到骨頭,這樣的手連養尊處優的千金小姐都還比不上,怎會生在一名男子身上?

    懷著這樣的疑慮,兩人並肩走近戰鬥圈,只聽見一聲大喝,兩道交戰的人影倏地分開。

    夏孟哲奔到妻子身邊,見她只是臉色稍白,氣息急促,並無大礙,憂慮的心情輕鬆了一半。不遠處的丁瀚霖則噴出好幾口鮮血,搖搖晃晃的退到懸崖邊,黑色的袍服被夜風吹鼓,一張臉漲得紫紅,箕張的發須如一把赤焰在風中飛揚,獰惡的表情看得人怵目驚心。

    「師弟,果然是你!」謝擎天大叫一聲,終於認出他來。一雙眼眸充滿悲憤,一步步的走向丁瀚霖。

    二十五年來生死茫茫,沒料到師兄弟再度重逢會在這種場面,更料不到他會狠毒到不顧兄弟之情,暗施殺手。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他厲聲大喝。

    丁瀚霖發出刺耳的笑聲,令在場的眾人不是掩耳,就是眉頭大皺。一口鮮血再次狂噴出口,他悍然的抹去,赤焰般的雙瞳毫不畏懼的直射向謝擎天。

    「你還有臉問我為什麼?」他的眼神充滿仇恨,「二十五年前你是怎麼對我的!?」

    「我問心無愧!」

    「好個問心無愧?」他再次發出狂笑,「是誰不念兄弟之情將我打落崖下?」

    「當年若不是你偷取火雲掌的秘笈,又強擄師妹逃走,我跟呂師弟不會追上去,在勸你不聽的情況下,跟你動手!後來是你自己不憤失足落崖,呂師弟上前想救你,卻因山風太大,一個拉不住才讓你掉下去。你怎麼可以怪我們?」

    「你說得好聽!明明是你們嫉妒我跟師妹相愛,假公濟私想置我於死地!」

    「笑話!我跟師妹情投意合,又有師父作主,早已是未婚夫妻,何需嫉妒你!倒是你戀愛師妹不成,才以卑鄙的手段想將她從我身邊偷走!」

    「師妹是迫于父命,才不得已答應婚事,她愛的人是我!」

    「你胡說一通!」謝擎天怒不可遏,擺出上前找他理論清楚的架式。

    夏孟哲不放心的拉住義兄,勸道:「大哥,你跟他說這些做什麼?大嫂是不是深愛著你,你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明白,何需管旁人怎麼說。」

    這一語提醒了謝擎天,嘴角不由得露出一抹自嘲的苦澀笑意。怎麼愛妻都去世二十三年,自己也已經是一把年紀,還像個毛頭小子般跟情敵爭論她愛的是誰?

    這就好像重演二十三年前呂師弟找上門與他理論的那幕。只是當年呂師弟質問他的是,為何明知師妹身體虛弱,還讓她懷孕生子。當時他陷在喪妻的悲痛中,無心解釋是妻子堅持要懷下孩子,便與他打了一架,定下了每三年一次的比武之約。

    事後他深深領悟,呂師弟並不是想責怪他。他其實比任何人都要瞭解他,知道深愛妻子的他必承受不了喪妻之痛,才藉故跟他打鬥,想要化解他心中的悲痛,激發他活下去的意志,卻沒想到,這番好意反給了丁瀚霖可乘之機。

    難以言喻的悲憤重新襲上心頭,謝擎天怒視著丁瀚霖道:「傲天,你愛怎麼想隨你,如今師妹已不在人世,我們還有什麼好爭論的?不管她愛的是誰,都過去了。可是你殺害笑天,我不能原諒你!」

    「沒有過去,我也不希罕你原諒!」丁瀚霖聽他用以前的名字喚他,舊有的仇恨之火燒得更旺。他提起真氣,一掌就要拍向他,驀地,他驚駭的喘了一口氣,感到體內的真氣亂竄,如火焚燒……

    「啊!」他痛苦的大叫,錯亂的內息像一條火龍在經脈間流竄,吞吐的火焰似乎要燒融他的血脈、筋骨……

    「你怎麼了?」在謝擎天的驚叫聲中,眾人見丁瀚霖的身體以極不自然的方式扭曲著,鮮血自他口鼻湧出。

    姚靜銳眼一瞇,正想上前查個究竟,身邊的丁瑀君忽然開口:「火雲掌雖然威力驚人,但發掌之人也得隨時承受走火入魔的威脅。他先是一掌錯殺了哥哥,又遭遇前所未有的敵手,使得他體內的火雲掌內力再不受控制。你看他那個樣子,分明是火毒反噬……」

    火雲掌這麼霸道!姚靜還想從丁瑀君口中得知更多內情,卻被丁瀚霖淒厲的叫喊吸引了全副心神,只見他整個人縮成一團,朝崖邊滾去。

    「傲天!」謝擎天沖上前去,只來得捉住他一手,丁瀚霖的身體在山崖下晃蕩,情況十分危急。

    這就好像重演了二十五年前的一幕,隔著凜洌山風相視的兩人,眼裏都升上同樣的領悟,一時間前情往事衝擊著他倆。

    「放開我!」丁瀚霖咬牙道,破碎的聲音幾乎被風吹掉。

    「傲天,你不要任性了,讓師兄拉你上來!」謝擎天向崖下大聲吼著。

    「已經沒什麼好說了!」在全身血氣倒流,身體飽受烈火折磨的一刻,他像是領悟到什麼。及至滾落崖外,被謝擎天緊緊抓住手,心中更是千頭萬緒。過往的一切在腦中電閃而過,他不禁要問自己,與生俱來的好強、任性是不是反而害了自己?

    就因為好強,所以不甘心師妹選的是大師兄,而不是自己。就因為任性,他要向全世界證明他們都錯了,才會不顧師父的告誠偷取了火雲掌的秘笈,並將師妹打昏,強擄她下山。

    後來被兩位師兄追上,又不願認錯的跟他們打了一架,才會墜崖,卻幸運的被白族公主所救,還蒙她青睞,兩人結為夫妻,在白族中享盡榮華。

    如果是個稍微知足的人,大概也就陶然的過完一生,偏偏他不知足、不甘心。知道師妹嫁給大師兄後,不管師父的諄諄告誡,一意孤行的要練火雲掌。雖然他體質特殊,然而火雲掌實在太霸道了,他又太過急躁,好幾次都在走火入魔邊緣,若不是憑藉著超乎常人的毅力堅持下去,早就撐不過去。

    略有小成後,方知師妹已經過世,大師兄與二師兄因她翻臉成仇,定下每三年的比武之約。

    這消息將他仍在流膿的舊傷口刨開,師妹本來就是他的,現在卻任他們兩人為她而約戰,他如何吞下這口氣!

    這股怨念讓他忽視了妻子的柔情和兒女的笑語,一心只想找兩人報仇。火雲掌練得越高明,他承受的反噬力也就越大,心性也就越趨火爆、極端,才會在五年前定下計謀,趁兩位師兄比試到油盡燈枯之際偷襲他們。

    然而,殺了二師兄,他就快樂嗎?

    當這些意念電光石火般的閃過腦海,丁瀚霖驀地領悟到他從來就沒有因此而得到真正的快樂,那不過是殺戮過後得到的快感,不是足以安撫他心中不平的快樂!

    師妹死了,二師兄死了,如今,他也要死了嗎?

    年少時在師門中的無憂歲月,在腦中歷歷如昨。

    師妹,那兩小無嫌猜的嬉戲、遊樂,一直活在他心底深處。他一直想要抓住,不讓那快樂的時光消失,卻始終抓不住,反而越推越遠,所以,他不甘心!

    即使是此刻,還是不甘心!

    「放開我!」他大吼一聲,忍住全身的疼痛,火灼的內息往謝擎天手中竄去,後者勉強承受,仍不肯放手。

    「傲天,你別任性了!」

    「我不是任性!」他吼叫的同時,口、鼻、眼、耳間湧出更多的鮮血。「二師兄比我早走了五年,我再遲就趕不上了!我要去找師妹,這次,我不會再讓你們有機會搶走她!」

    「傲天,你在說什麼?」

    「放手!」他勉強提氣,以另一掌擊向兩人交握的手掌,謝擎天為了自保,微一縮手,丁瀚霖乘機松脫他的掌握,跌向黑暗的深淵。

    「傲天!」

    淒厲的叫喊也拉不住那往下墜的身體,謝擎天被義弟夏孟哲給穩穩抱住,只能瞪視著崖下無邊的黑暗默默流淚。

    這是何苦呢?他不斷的想著,人世間的這些恩怨情仇究竟是為了什麼?

    回望著以堅毅的眼神凝視著他的義弟,他緊緊的握住他的手,從他掌中傳來的暖流像一陣及時雨滋潤他荒蕪的心田,若不是這份兄弟情誼緊系著他不放,他是不是也會像小師弟傲天一樣走入極端?

    有時候死亡反而是一種解脫,但活著的責任讓他心甘情願的選擇繼續活下去。人生其實像一場修練,每個人都有責任走完自己該走的路,即使是走岔了也要設法回頭,選擇死亡,只是給活著的人製造悲劇罷了。

    這番深徹體悟,旁人自然不知。

    尤其是姚靜,她正忙著抱住看到父親落崖的一幕,承受不住情緒衝擊昏過去的丁瑀君。

    她嘴裏雖有怨,還是難以割捨父女間的情分吧。

    望著丁瑀君雪白容顏上淌滿的淚痕,她不禁要想,這個美麗又倔強的女孩還能承受更多的打擊嗎?

    兄長死了,父親死了,心上人也……

    但再多的憐惜和同情也改變不了什麼,因為愛情是不能讓、也讓不得的!

    *****

    「娘,孩兒不是請人送信回穀中嗎?您怎麼那麼遲才來?」回到擎天莊後,姚靜賴在母親懷裏撒嬌。

    許久沒見到愛女的姚華,將她圈在懷中,眼中儘是寵溺。

    「靜兒,娘不是故意這麼遲的。信送回谷中時,我跟你爹不在谷內,等到你外公派人通知,我們才急忙趕回來。一看完信,就立刻出發到擎天莊了,但還是……」

    姚華心中不無遺憾,尤其經由眾人口中拼湊出事情的面貌,知道丁烜毅為了呂鍛金而死,不免想道:如果能早來一步,或許可以挽救一條人命了。

    「女兒沒有怪您的意思。」看出母親心裏的遺憾,姚靜趕緊道。「生死有命,咱們凡人能做的,不過是盡人事罷了,您別放在心上。」

    「娘知道。」生長在醫藥世家,姚華看多了生老病死,自然明白這個道理。

    見母親沒那麼難過了,姚靜轉向神情哀戚的謝擎天。

    「義父,您也是。丁瀚霖的死是他自己造成,您可別把責任攬在身上。」

    「我明白。」謝擎天微扯嘴角苦笑。

    姚靜這孩子冰雪聰慧,目光銳利,一眼就看出他心中所想。但有些事情道理都明白,就是做不到呀。

    「大哥,你要節哀順變。」是以,深深瞭解義兄心情的夏孟哲除了勸他不要太悲傷,不斷的給予關懷,並沒有多勸什麼。

    謝擎天感激地看他一眼,濕潤的眸光緊接著轉向靜坐一旁的李岩。

    丁瀚霖墜崖後不久,他們便回到擎天莊。將受傷、昏迷的人全都送回房間休息,一行人來到大廳。萬總管指揮僕人先送上茶飲,再過不久就準備開飯了。

    李岩在確定師妹呂鍛金無礙後,和眾人一塊坐在廳中,始終不發一語。

    他靜坐的姿態恍如一座山岩,一如五年前給人的印象,只是經過歲月的歷練,俊逸的臉龐更顯精悍、厚實。雖然因受傷的關係臉色蒼白,眼神仍明亮、澄澈,腰身也坐得直挺,散發出一種淵淳嶽峙的凜然氣勢。

    看到師弟呂笑天的唯一門徒如此成材,謝擎天不禁感到安慰。

    「岩兒,過去的恩怨是我一手造成,現在丁瀚霖已死,我……」

    「師伯請勿這麼說,整件事情師伯也是受害者。」李岩非是不講理的人,自然不把丁瀚霖所做之事,遷怒到謝擎天。

    「當年若不是我太沉溺于喪妻之痛,或許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這番話聽得李岩一頭霧水,連忙問:「晚輩不明白師伯的意思。您跟先師既然為同門師兄弟,何以先師要跟師伯訂下三年一次的約戰?」

    「說來話長。」謝擎天的目光投向遙遠的某一處,聲音幽遠的道。「我的妻子生來體弱多病,本是不適合懷孕生子,可為了給謝家留後,她堅持一定要生產,只怪我亦是望子心切,就沒有積極阻止她。豈料,她難產而亡,我又因忍受不了失去她的痛苦,整日以酒消愁。笑天師弟是見不慣我如此,同時也是氣我明知妻子不適合懷孕生子,還讓她這麼做,一時氣憤之下,便與我決鬥。」

    李岩感到錯愕。「先師怎會對師伯母……我是說,那顯然是師伯的家事。」

    「你有所不知,我們本來是同門師兄妹。師妹與我、笑天師弟、傲天師弟,也就是丁瀚霖,從小一塊長大。三個師兄弟卻都情不自禁的喜歡上師妹,她卻選擇我。傲天師弟個性偏激,不肯接受,以至於後來墜崖生死不明。笑天師弟生來豁達,在我倆成婚時還大方的予以祝福,但我知道他始終對師妹未能忘情。所以師妹過世時,他的傷痛並不比我少。當初他找上門來,除了發洩憤怒外,還有打醒我的意味吧。我跟他武功在伯仲之間,不過同門間的默契,讓這一仗雖是打得十分慘烈,彼此卻無致命之傷。或許是看出我生無可歡,笑天師弟故意訂下三年後的比武之約,想激起我的鬥志,幫我走出喪妻之痛,我卻自此沉浸在武學的修習,難以自拔。只是我們誰也沒想到三年一次的約戰持續到第十八個年頭時,會連累笑天師弟命喪被仇恨沖昏理智的傲天師弟手中,我……」

    「師伯,您這樣自責,非先師所願。他一直到臨終前,都沒有怪您的意思。」

    「你這麼說,我更汗顏了。笑天師弟為人磊落光明,處處替他人設想,他越是不怪我,我就越覺得對不起他。」

    「師伯……」李岩心下戚然。他何嘗無怨呢?可看謝擎天如此傷心自責,又深知恩師為人,再多的怨也都沒了。

    一時間,大廳中彌漫著哀傷的氣氛,姚靜擔心李岩傷勢未愈,這麼一傷心會對身體有害,連忙到他身邊,轉移話題。

    「李岩,你一定餓了吧?我聽秋風說,你一直空著肚子等我們回來,這樣身體怎受得了?」她停頓一下,誇張的深吸了口氣,好像聞到了從飯廳飄來的菜飯香。「好香喔,劉大廚不知又做了什麼好吃的菜。走,我們一塊去嘗嘗。」

    被她熱情的扶起身,李岩尚來不及回話,一陣清喉嚨的聲音便迴響耳際。

    兩人將視線投過去,只見夏孟哲似笑非笑的眼光拋來,緊接著聽他道:「我跟你娘,還有你義父、查叔也一直空著肚子,怎麼沒人關心我們身體是不是受得了,找我們去吃飯?」

    姚靜聞言臉兒羞紅,暗惱父親故意找碴,微嘟著嘴說:「爹、娘、義父還有查叔,當然也一塊去吃呀。」

    「華妹,你聽,我們是『也』一塊去吃呀!」夏孟哲戲謔的加重語調。

    姚華格格嬌笑,嬌嗔的對夫君道:「有『也』就不錯了,小心再說下去,連『也』都沒有了!」

    夏孟哲哈哈大笑,姚靜氣惱的跺了跺腳。姚華怕女兒惱羞成怒,走到她身邊,笑得彎彎的明亮眼眸將李岩上下打量了一遍,滿意的點著頭。

    「你們看,他們倆站在一塊,像不像一對金童玉女呀?」

    「像像像,當然像。」謝擎天直點頭,住在藥王穀有五年,這期間姚靜回穀無數次,他自然知道她的女兒身分。

    倒是一旁的查中野聽得目瞪口呆,幸賴謝擎天的解釋,才知道五年來將擎天莊管理得井井有序,各項生意都打理得極為興旺的二公子,竟然是名女娃!

    「娘!」姚靜臉上的紅暈燒得更熾,微低著頭,水杏般的眸子不時朝李岩瞟去,盈滿喜悅。

    李岩的臉皮極薄,臉上也是紅紅的,但身為男子漢自是不好學女兒家一樣低著頭,只能直挺挺的站好,承受眾人盈滿笑意的眼光打量。

    姚華沒理女兒,只顧看著未來的女婿,笑吟吟的道:「靜兒被我們寵壞了,你以後可得多擔待些。」

    「伯母太客氣了,靜兒極好,事事為我設想周到。」

    「李岩,是你不嫌棄。」夏孟哲微笑的插嘴,「我這女兒最愛指使人了,你可得多包涵。」

    「我……才沒有呢!我有指使你嗎?」氣呼呼的聲音忽而轉為繞指柔,朝李岩飄來的眼波既媚又柔,且還夾雜著怯怯的擔心,有說不出來的惹人憐愛。

    「沒有,當然沒有。」李岩的心被扯疼了,急急向她保證。

    見兩人如此情意款款,其他人都抿嘴直笑。這時候萬總管派人通報晚膳準備好了,眾人移到飯廳。

    大家邊吃飯,邊轉著眼睛盯在姚靜跟李岩身上,看得兩名小輩頗不自在。

    謝擎天打趣道:「二弟,藥王穀很快就有喜事了。」

    「那要看李岩肯不肯了。」夏孟哲回答,言下之意就是他女兒早千肯萬肯,就等李岩點頭。

    「李岩自然是肯的。賢侄,你若願意的話,就讓師伯為你作主。」謝擎天道。

    「我……」李岩有些尷尬,不曉得該怎麼介面時,姚靜美眸一轉,替他回道。

    「我們的事不急,倒是呂姊姊跟義兄情投意合,義父先辦這樁喜事吧。」

    謝擎天喜上層梢,「靜兒,這是真的嗎?」

    「義父沒瞧見義兄一直抱著呂姊姊嗎?我們要回莊時,他明明傷勢沉重,還倔強的不讓人代勞,最後是我出主意,讓莊丁抬來軟轎,他才答應讓呂姊姊坐著轎子回莊。一

    「的確有這回事。真沒想到,鋒鎏這孩子竟會對笑天師弟的千金情有獨鍾。五年前,我原本想在最後一次決戰時,向笑天師弟提出以後不再約戰的要求,並希望兩家能結為秦晉之好,只是還來不及說……」

    眼見現場氣氛又因這番話而轉為哀戚,姚靜連忙道:「義父,過去的事就別再提了。現在最要緊的是這樁婚事呀。」

    「是。」他深吸了口氣,不讓自己再陷在傷心中,轉向李岩笑道:「賢侄意下如何?」

    「只要師妹願意,晚輩自是樂觀其成。」

    「太好了。」

    現在就等呂鍛金從睡夢中清醒,確定她同意婚事,就可以進行了。

    姚靜對這樁婚事是胸有成竹且勢在必行,因為唯有如此,她與李岩才能甩開包袱,自由的去過兩人生活呀。

    她揚眉一笑,隨即秀眉又沉落下來,還有個人得解決。

    想到丁瑀君,她忽然頭痛無比。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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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30 10:53:36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丁瑀君人才蘇醒,便急著想見李岩。

    負責照料她的木葉請她稍候片刻,請人送來茶飲點心後,離開房間前去稟報主人。

    就在丁瑀君等得快不耐煩時,門板上傳來輕敲,她在圓凳上挺直背脊端坐妥當,朝外面輕聲喊道:「請進。」

    在她緊張的舔唇動作中,姚靜扶著李岩走進屋裹。兩人親密的扶持形成一幕刺眼的畫面,但丁瑀君固執得只讓自己專注在那張俊美威武的臉龐,癡癡的搜尋著他的每一絲表情。

    李岩被她露骨的眼光瞧得有些不自在,轉向姚靜,發現她臉上的似笑非笑,便知她也注意到丁瑀君看他的目光了,嘴角不禁自嘲的微微扭曲皮一抹苦澀。

    「李岩……」礙于姚靜在場,丁瑀君只能矜持的站起身,然而激動的眼神仿佛恨不得飛到他身上,將他仔細瞧個夠。

    「令尊與令兄的事我都聽說了,請公主節哀順變。」李岩以丁瑀君的白族公主身分稱呼她,算是禮貌周到。

    「我會的,我比較關心的是……你……」她含情脈脈的望著他。

    「我很好,多謝公主關心。」他在姚諍的扶持下,與丁瑀君隔著圓桌坐在另一張凳子上。

    「我們之間還需要這麼客套嗎?」丁瑀君也坐回圓凳。

    李岩像是沒聽懂她語氣裏的哀怨,冷淡的說:「聽說公主要見我,有什麼事嗎?」

    「沒事就不能見你嗎?」

    「公主……」

    他冷硬的語氣,大傷她的芳心,丁瑀君委屈的道:「我是想確定你平安無事……」

    「我很好,如果沒別的事……」

    包裹在客套語氣裏的不耐煩有如一道冷箭射向她,滿腔的熱情都被這一箭射得心寒意冷。丁瑀君的雙眸漸漸起霧,萬千幽怨在眼裏聚集,忍不住喊道:「到如今你還對我這麼冷淡,你當真人如其名,像岩石一般無情嗎?」

    「公主言重了。」李岩不悅的回道。「該說的話我都說了。」

    「可是那時候……」丁瑀君看了一眼靜默在一旁的姚靜,懊惱的神情像是在埋怨她的存在。「謝二公子就沒別的事做嗎?」

    姚靜做出一副不曉得她在喊誰的困惑表情。

    「謝二公子……謝二公子……」喊了半天,不見姚靜回答,丁瑀君不禁動氣,惱怒的說:「沒聽見我在喊你嗎?」

    「妳在叫我?」她玩味的勾唇一笑,俏皮的回答:「可我又不姓謝,你怎麼喊我謝二公子?」

    「你不是擎天莊的二公子嗎?」她怪道。

    「問題是我不姓謝呀,我姓姚,單名靜。」

    見那張美得欠人揍的臉容堆滿調皮的笑容,丁瑀君心裏便有氣,但想到若再扯下去,還不知什麼時候能把姚靜打發走,好跟李岩獨處,只好忍氣吞聲。

    「好吧,姚靜。我想跟李岩單獨說些話,請離開好嗎?」

    「沒問題。」姚靜很瀟灑的起身,但她想走,有人卻不讓她走,緊緊握住她的手不放。

    「公主,有什麼話當著姚靜的面說即可,我沒什麼可瞞她的。」說完,李岩以一種柔得令人心痛的眼光望住姚靜,那眼底的柔情是從未投向過她的,丁瑀君頓時呆住。

    偏偏姚靜還朝她聳聳肩膀,重新坐下來,令她牙齒又癢又疼。

    這兩人是怎麼回事?一抹怪異感覺升上心頭,偏偏她又說不出來是哪里怪異。她蹙起秀眉,暫時拋開這份感覺不管,怒視著姚靜一臉的無所謂,再投向李岩時目光轉柔。

    「我以為現在情況不同。」

    「不同?」李岩面無表情的說。

    「你……」要是現場沒有姚靜,丁瑀君早就大膽說出來,偏偏這麼大個人讓人無法忽略,滿腔的情意一到喉頭全都咽了回去。

    她惱火的柳眉倒豎,驀地想到李岩曾說過要將呂鍛金託付給姚靜,顯然以為兩人將成眷屬。如今,呂鍛金中意的人是謝鋒鎏,對姚靜而言定然是個打擊。一念至此,她決定給姚靜一個當頭痛擊,讓這討厭的傢伙忙著去傷心,趕緊消失在兩人面前。

    「你們可知呂鍛金喜歡的人是謝鋒鎏?」

    「知道。」

    「知道。」

    異口同聲的回答,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她驚疑不定的眼光在兩人臉上看來看去。

    「你們早就知道了?」

    「嗯。」這次只是姚靜回答。

    「我親耳聽呂鍛金說的,可不是開玩笑!」見姚靜臉上沒有任何傷心,她更加納悶了,「你不難過嗎?」

    「怎會?」姚靜笑嘻嘻的說,「一個是我義兄,一個是我親愛的呂姊姊,兩人互有愛意,我再高興不過了,還希望他們能早日結為連理,百年好合呢。」

    「你……」丁瑀君完全弄糊塗了,索性不予理會,將目光對準李岩。「既然呂鍛金心有所屬,家父又已身亡,你為何還是不肯接受我?」

    李岩聞言苦笑,「公主,我早說得很清楚了,我心裏--」

    「我知道是呂鍛金嘛!」不想從他口中聽到答案,她煩躁的打斷他。「可她喜歡的是謝鋒鎏……」

    「公主顯然是誤會我的意思。」他意味深長的回答,那雙冷峻中閃著迷人光彩的眼眸情意款款的遞向身旁的姚靜,一字一句的道:「我不曾說過心上人是家師妹。」

    「那是……」她膽顫心驚的問,直到在兩人交換的眸光裏看到不容人忽視的熾灼情意,驀地,一陣頭暈目眩襲來,她哀號的道:「不……不可能是姚靜……」

    李岩堅定的望進丁瑀君眼裏,「從來就只有她,沒有別人。」

    「可……」她全身顫抖著,兩人相識以來的種種在腦中電閃而過,尤其是他在寒潭小涼亭裏說的每句話,及說話時的表情,都在腦子裏清晰浮現。

    他那時候是怎麼說的?

    「這世上除了他以外……」

    還記得他臉上那抹難以形容的滄涼笑意,還有她的心一點一點崩碎的聲音。當時的他完全不顧她掏心掏肺的表白,不管她的心被傷得有多重,不管她悲憤的哭喊,仍然道--

    「我無能為力。」

    就是那句「無能為力」徹底地擊垮她,就像現在一樣,想哭卻哭不出來。

    混雜著絕望、無法置信及厭惡等等情緒燒灼著她的五臟六腑,最後化為悲痛的指控。

    「他是男的呀!」

    李岩臉上仍是那抹難以形容的滄涼,一旁的姚靜無法忍受丁瑀君眼中視她為妖魔的敵意,連忙道:「我像男的嗎?」

    說這話時,她自己都覺得滿好笑的,丁瑀君瞪大的眼眸更加深了她這種感覺。

    「可千萬別回答我,你覺得我像男人。」她眼露驚恐的提示她。

    「你、你……」又一個震驚重重打來,但這解釋了她之前對姚靜產生的所有疑惑。

    那副俊美的容顏連女子都會嫉妒,欺霜賽雪的柔荑柔軟得不可思議,她高挑卻不似男子健壯,纖瘦的身段亭亭玉立,還有李岩的情意……在在顯示姚靜不可能是名男子呀!

    原來,姚靜就跟她一樣是個女人!

    「你……你……你們……」一股受人欺騙的怒意席捲全身,丁瑀君瞪大一雙冒火的眼瞳,憤恨的射向兩人,尤其是李岩。

    怒意讓她美美的一張臉倏地轉為猙獰,只聽見她聲音淒厲的指控,「你還騙我說要將呂鍛金託付給姚靜,原來你所謂的放心是這個意思!當初為什麼不直截了當的告訴我你喜歡的是姚靜,而要用呂鍛金來搪塞?」

    「因為那時候我不知她是女兒身呀。」

    李岩無奈的語氣如濃雲彙聚而來,壓在她的頭頂,驀地一陣轟天巨響,將她整個人都擊得粉碎。

    倘若此刻一切都毀滅了,對她是好的吧。

    但她還活著,儘管魂魄飄散,意識仍清楚的感覺到自己仍活著。

    再沒有比這句話令她更絕望的了。

    原來,在他還不知道姚靜是女兒身時,他就深徹無悔的愛戀著她。原來,不管她是女人還是男人,他都喜歡她,而不接受她這顆癡定了的心!

    還有什麼好說的?

    再癡的心也求不得他的眷顧愛憐,再癡纏也換不到他一絲的憐愛,她--還堅持什麼?

    清淚紛紛如雨,她的心早被洪水淹沒,烈火焚盡,那是一片廢墟、寒漠,除了荒涼,還是荒涼……

    「丁姑娘……」見她神情慘澹,像失了心似的,姚靜擔心的出聲喚她。

    「多情自古空餘恨,我還有什麼話好說?」

    輕輕飄飄的聲音若柳絮飄飛,見她黯然的合起眼瞼,一副哀莫大於心死,李岩也感不忍。

    他想說什麼卻不曉得該說什麼,袖子忽地被扯動,他看向姚靜。

    「讓她靜一靜。」她道,扶著他緩緩走出房間。

    男女間的愛情本來就是恩怨糾結、難分對錯、無法稱斤論兩的講公平,所以李岩能給丁瑀君的除了滿滿的歉意外,還是抱歉。

    深知這點的姚靜,只能還給丁瑀君一個清靜的空間療傷止痛,什麼忙也幫不上。

    當兩人來到空寂的院落,一縷花香幽幽飄來,鮮豔的花朵在月下盡展風情。姚靜望著那花兒,想著丁瑀君,花美人豔,可惜那人無心賞花,一步步的朝外走開,頭也不回。

    *****

    熱鬧的婚宴終於結束,新人房裏的紅燭透過紙窗仍高高燒著,等到燭影熄滅,姚靜方出聲道:「走了吧,送進洞房後,就沒我們的事了。」

    「話雖這麼說……」李岩輕歎一聲,仍有些不放心的盯視著寂然黑暗的新房。「師妹跟謝師弟真的不要緊嗎?」

    「如果是指新房裏的事,應該不要緊。我那位義兄再怎麼說都曾是胭脂陣裏的高手呀。」

    「誰說那個!」他臉一紅,將目光投向月光映照下秀美清新的絕代佳人。

    湛深黑亮的眼眸裏閃著一抹淘氣,正目不轉睛的盯視著他臉上的薄暈,李岩知道自己又被她的頑皮給擺了一道。

    「我是說擎天莊跟笑天堡,他們兩個可以扛得下來嗎?」

    姚靜給他一個「我就知道」的眼神,方慢慢吞吞的說:「我們該做的都做了,剩下的要看他們的造化。」

    「萬一……」

    「李岩,我不准你心軟!」清麗秀雅的嬌顏倏地轉為一抹冷肅,兩眼燃燒著一抹不平。「你可知道他們的打算?」

    「打算?」

    她憤慨的用力點頭,以充滿指控的語氣道:「那兩個傢伙居然打算成親後,拋下他們的責任,把擎天莊與笑天堡留給我們打理,自己跑去逍遙!你說可惡不可惡?」

    李岩挑高一道眉,那還真像師妹跟謝師弟會做的事。

    「在我們為他們做牛做馬五年,在我們這三個月來,絞盡腦汁地替他們的將來鋪路,安排輔佐的人選,他們居然還恩將仇報的想把這一切都丟給我們!若不是萬福聽見他們的交談告訴我,我們還被蒙在鼓裏呢!」

    她越說越氣,白玉般的粉頰染上了氣怒的紅暈,花瓣似的雙唇還忿忿不平的嘟起,那模樣有說不出來的嬌美動人,引得李岩怦然心動。

    為了今晚的遠走高飛,她卸下慣穿的男裝,改換上粉色的桃衫,身上還披了件適合夜裏趕路的兜帽風衣。男子的髮髻變換成頭上的雙鬟,秀美的鵝蛋臉更顯清麗動人。

    見她粉唇輕咂,還要再說話,一陣低濁的笑聲逸出李岩喉嚨。他伸手一摟,便將那亭亭玉立的嬌軀摟進懷抱,覆下唇堵住她的不滿。

    「唔唔……」姚靜說不出話來,只好享受起他的輕憐蜜愛。

    這三個月來,兩人聚少離多,像這樣親熱摟在一塊的機會只得兩三次吧。她並不排斥李岩用這種方式阻止她碎碎念下去,反正要念那對夫妻的機會還很多,而且過了今晚,嘿嘿嘿……就換成他們念她了!

    氣息不穩的放開懷中的人兒,看進那兩汪水光瀲灩的眸子,裏頭盈滿的情意差一點讓李岩又亂了心緒。

    他清了清喉嚨。

    「你真的確定他們沒事嗎?」

    「確定。」她撫平氣息,迷離的眸光轉為沉靜。「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潛力,也有必須負起的責任。如果我們一味姑息他們,我義兄及呂姊姊永遠就只會逃避,不肯扛起責任。反之,可以激發他們的潛能,讓他們學會對自己負責、對別人負責。」

    「我懂了。」儘管仍有些放不下,李岩卻很清楚姚靜是對的。

    「況且,藥王穀離此不遠,真有什麼問題,我們隨時可以幫忙呀。」輕巧的靠向他壯碩、可靠的胸膛,姚靜機伶的補充,將李岩最後一縷不放心也給卸除了。

    李岩輕應一聲,兩人手挽手的施展輕功,輕車熟路的避開莊裏的守衛,迅速離開擎天莊,來到滇池畔。

    兩名少年挽著四匹健馬在那裏等候,那是如金童玉女般的秋風與木葉。

    四人上馬後,齊聲駕的揮動韁繩,馬兒輕快的撒蹄狂奔,很快消失在夜色下美得如詩如畫的滇池景致中,朝向他們的天涯歸處。

    *****

    震天價響的鑼鼓聲音,璀璨耀眼的火樹銀花,今兒是藥王穀闊別二十年的難得喜事,只有最親近的友朋被邀請參加。第一次進入谷內的謝鋒鎏與呂鍛金,隨父親謝擎天進入大廳,訝異的發現他竟是主婚人之一。

    接著認出另一邊的主婚人竟有他二叔夏孟哲,謝鋒鎏滿腦的昏沉突地被一震。

    某種預感在他心頭掠過,但就是抓不住。

    「今兒到底誰成親呀?」他忍不住咕噥。

    「你不知道?」呂鍛金耳尖的聽見他的自言自語,挑高一道眉。「喜帖上有寫呀。」

    「我哪有時間看什麼喜帖?」提起這個他就一肚子火氣。成親後,他只過了三天好日子,就被繁雜的莊務給壓得喘不過氣來。

    他從來不知道擎天莊的生意做得這麼龐雜,好像能賺錢的正道生意全都插上一腳,而且每項生意都做得該死的興盛!

    可惡的姚靜,竟留這麼大的爛攤子給他!害他整整撥了三個月的算盤還沒算完帳,那些帳房們又成天煩著他請示東、請示西,搞得他一個頭兩個大。

    呂鍛金眼中雖有同情,但她也沒比他好過多少。

    雖然笑天堡的事不用她事必躬親,可李宜派人送來的那些她從未看過的帳本也讓她頭痛至極,雖然下了道命令要他們自己看著辦,不用呈給她看了,李宜仍摘記了重點要她觀視,她又不好拂逆老僕人的心意,只得勉強自己照辦。

    「新人來了,你自己看就知道。」呂鍛金說。

    在鞭炮聲響裏,新郎新娘被引導入廳行禮。

    謝鋒鎏困澀的俊眸在發現新郎是李岩時,陡然瞪大。再瞧見兩旁侍候的是秋風輿木葉,後者的打扮完全超出他的想像,頭上梳著雙丫髻,身上穿著喜氣洋洋的水紅衣裳--女裝?他更是目瞪口呆,頻頻揉著那雙可憐的眼睛。

    木葉怎會穿女裝?

    他是不是眼花,認錯人了?

    在他驚疑、難以置信的目光下,典禮隆重的完成。他捉著妻子的手,顫巍巍的指向攙扶著新娘的木葉,喃喃道:「我一定看錯了,對不對?那個不會是木葉的。」

    「是木葉沒錯呀。」呂鍛金抿著嘴直笑。

    「是木葉!」他叫道,「可是他穿女裝呀!」

    呂鍛金白他一眼,「別鬧了!」

    「我哪有鬧?他本來就……」

    「快點到新房去!不然就搶不到好位子看新娘,向他們道喜了。」呂鍛金不由分說的拉著他,隨著人群往新房方向擠去。

    由於今天宴請的全是藥王谷的至親好友,這群人向來就是豪放不羈,新娘又是他們從小看到大、十分重視的人兒,大夥鬧洞房的興致越發的高昂。

    眾人來到新房,只見新郎坐在西方,面向著東,新娘坐在東方,面向著西,女客們紛紛上前把金錢、彩紙、果子等散置到床上,成過親的呂鍛金知道那叫做「撒帳」。

    接著眾人便起哄要新郎掀新娘的紅巾,李岩微笑地舉起系上紅繩的秤桿,挑起新娘頭上的紅巾,那紅巾一寸寸的往上掀,謝鋒鎏的心也一寸寸的往喉頭提,看著新娘纖巧的下顎,紅嫣的花唇,挺立的瑤鼻,乃至於含羞的杏眸,描畫美麗的黛眉……

    「啊!」他大叫一聲,引來一陣側目,讓站在他身邊的呂鍛金跟著他丟臉。「姚靜!」

    眾人紛紛投以白眼。當然是姚靜,不然還有誰?

    「你你你你……」但他還不打住,還在那裏你你你的不曉得在說什麼,實在是在他的認知中,相處五年的姚靜不可能是新娘呀。

    天呀,先是木葉穿女裝,現在還讓他瞧見姚靜成了新娘,這是怎麼回事?

    大家卻都不理他,新人忙著「合髻」。媒人將事先準備好的梳子在新郎、新娘的小部分頭髮上象徵般的梳了幾下,接著用彩帶結連兩杯酒,讓新人互相敬酒而飲,謂之「交杯酒」。

    看到這裏,謝鋒鎏再也看不下去。

    「兩個男人怎能拜堂成親?你們以為自己在做什麼?」

    喧鬧的氣氛在他這聲大叫之後,突然變成尷尬的沉寂,眾人的目光同仇敵愾的投向他,呂鍛金掩著臉,謝鋒鎏則一臉茫然、不自在的面對四面八方如箭矢般投來的敵意,直到一聲清脆如銀鈴般的笑聲響起,劍拔弩張的氣氛才煙消瓦解。

    「義兄,小妹這廂有禮。」秀麗如天仙般的新娘與新郎一同走來,輕盈的躬身朝他一福,謝鋒鎏怔在當場。

    「傻瓜!姚靜是女的,你才以為自己在做什麼呢!」呂鍛金丟臉丟到家,耳邊又聽到周遭人們或竊笑、或議論紛紛,更是氣惱得咬牙切齒。

    「什麼!?我怎麼不知道?」瞪著那張抿唇微笑的嬌美容顏,謝鋒鎏覺得自己快昏倒了。

    「你那麼笨,我怎麼知道!」

    受不了妻子的直言不諱,謝鋒鎏瞪著她問:「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只見呂鍛金得意的揚了揚眉,「我們成親後隔一天,姚靜留下的那張信箋呀!你不是也有看到?」

    沒錯,他也有看到,可怎麼不知道?

    「功成身退,攜君共赴白首盟;後會有期,藥王谷裏迎嘉賓。」呂鍛金背了一遍後解釋,「攜君共赴白首盟還不明顯嗎?兩個男人能結成白首盟嗎?其實我早就懷疑姚靜是女兒身了,她長得文秀漂亮,根本不像男人嘛!」

    「可是……」

    他還要再可是,可人家不讓他可是了。看新人喝完交杯酒後,賀客紛紛致上祝辭,接著就被機伶的秋風與木葉往外趕,到大廳喝喜酒去。

    謝鋒鎏退得不夠快,當場嘗到何謂閉門羹,就是被厚實的門板用力的撞到臉上,在哎喲聲中捂住鼻子喊痛。

    呂鍛金既心疼又覺得好笑,拉著丟夠顏面的夫婿到一旁檢視傷勢。這時候,廳內傳來悠揚的絲竹之聲,那是祝賀新人百年好合的曲子。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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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30 10:53:56 |只看該作者
後記

    不知各位有沒有這種經驗,腦中一直存在一個人物,那人可能是你個性的某種投射,是你在幻想自己有那麼偉大,因為你平凡得很。你不斷的為她或他編故事,讓她或他經歷各種你想像中希望自己也能做到的事,一次又一次,一個又一個……

    《抱得酷郎歸》裏的姚靜,便是存在我腦中的這個人物。她機智聰慧,多才多藝,長袖善舞。她的前世也許是鬱疏影,她的來生也許是宋伊人,她今生愛李岩,但之前她跟楚行雲談戀愛,之後又跟傅彥豪。在不同的時空,她有不同的戀愛,嶽盈會一直為她編織下去,因為她是我最喜愛的女主角!

    在《抱得酷郎歸》裏,被她深深愛戀上的李岩,還有別人愛。我不想讓自己落入兩女愛一男的窠臼裏,不願將女配角貶得一文不值。李岩之所以不愛丁瑀君,不是因為她比較差,而是感情的因素主觀占得比客觀多,他對她就是不來電,不管她有多好、多癡,他喜歡的仍是姚靜,因為她是他的最佳女主角。

    不被愛的人,也沒必要去報復。雖然故事後頭沒有寫丁瑀君的歸宿,但我誠摯的希望她仍然能帶著一貫的傲氣活下去。她也許什麼都沒了,但她有自己,應該活得更好,更有自信。想寫的就這麼多,如果看完這本書後有特別的感覺想告訴我,歡迎大家來信。

    下個故事,嶽盈要回到現代。

    全書完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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