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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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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陶靜文 -【女兒香(東傳之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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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7 00:24:03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下午三點半,關東地區突然下起一陣滂沱大雨,來勢洶洶的豪雨夾帶著強風過境,路上行人紛紛找地方避雨。

  依人站在辦公室的玻璃窗前,不禁同情起街道上四處逃竄的無辜路人。

  今天一早出門的時候,天空雖然陰霾灰暗,卻也風平浪靜,氣候還不至於像現在這麼惡劣,沒想到午後一過,狂風暴雨就一起發威了。

  「昏天暗地,風雲變色,該不會是颱風登陸吧?」

  「不可能啦,這幾天新聞又沒有預告颱風警報。」

  幾位同事陪她杵在窗戶前觀望雨勢。

  「你們看!氣象局已經發佈豪雨特報了。」瀨產早苗守在電視機前,盯著新聞頻道的氣象快報。

  記者表示,由於豪雨來得太過突然,不到半個鐘頭,低窪地區的幾條主要道路已經傳出淹水災情,奉勸車輛繞道而行,以免受困。

  「完了!」武田剛第一個叫苦連天,「我住的公寓就在那條巷子裡。」

  「達令,我很樂意收留你過夜哦!」瀨戶早苗拋來一記秋波。

  武田剛立刻露出賊兮兮的竊笑,小兩口眉來眼去的,一點也不害臊。

  「氣象報告怎麼說?」千春踏出總編辦公室,趕來電視機前關心災情。

  「情況不妙,因為雨勢太大,好幾條道路已經積水不能通行了,其中一條主要幹道就在咱們公司附近。」企劃主編話一說完,總編辦公室的內線分機就響了。

  五分鐘後,千春掛上電話,笑吟吟地向大夥宣佈,「上頭說,為了顧及各位同仁的行車安全,今天提早下班。」

***

  依人送兩位搭便車的女同事回家之後,隨即將車子暫停在路邊,原本想撥一通電話知會他,取消今天的晚餐邀約,不過心念一轉,終究還是關上手機,打消了爽約的念頭。

  眼看著雨勢越來越大,她實在很擔心陪他吃完飯以後,路況會變得更糟糕,但是一想到東川浩司極可能會因此而翻臉,她也只好踩著油門,繼續朝向東急飯店行駛。

  幸好這段路的車流量不多,積水的情況還沒那麼嚴重,慢慢開的話,應該可以趕在五點半以前抵達。

  她打開收音機,尋找路況報導的新聞轉播,調頻中,不期然聽見一首熟悉的旋律,她連忙轉回正在播放歌曲的廣播電台。

  這首歌充滿了美好的回憶,她沉浸在愉快的歌聲中,慢慢開往目的地。

  去年春天,她迷上了一輛外型流線可愛的奧迪跑車,為此還特地前往駕訓班報名,當她順利考上駕照之後,那輛號稱「流線胖小子」的車子已經登記在她名下了。

  那陣子家人知道她在學開車,購車相贈的意願格外踴躍,父親遞上一疊高級名車的目錄要她挑選;三位娘娘天天拉著她逛車展;大哥事先幫她預購了一部賓士敞篷車;二哥看中BMW;三哥比較實際,一張空白支票隨她填;五哥選了一輛紅色法拉利;小哥想買保時捷。然而正式考取駕照之前,她尚不急著透露自己心儀的理想車子。

  至於東川浩司,他的反應看似平常,並未特別熱中,也未曾詢問她的心意,沒想到他其實瞭如指掌,而且還搶先眾人一步,捷足先登。

  就在她拿到駕照的同一天下午,他突然送她一個繫上緞帶的小紙盒,盒子裡頭裝的正是AudiTTCoupe的車鑰匙。

  一拿到車鑰匙,她立刻奔向家裡的停車場,等不及一睹她朝思暮想的轎式跑車。

  而他當時的表情,她到現在都還記憶猶新。

  他的笑洋溢著男人的驕傲,看她喜上眉梢,他便心滿意足,彷彿討她歡心的同時,也滿足了他自己。

  「喏,你的流線胖小子。」他漾著一臉笑容,將她送進駕駛寶座。「想不想兜一圈?」

  當然!

  當天下午,她開著新車上路兜風,他是這部車的第一個乘客。

  她還記得他們當時好快樂,吹著涼爽的風,聽著輕快的歌,迎著夕陽,一路上有說有笑。

  也因為一路上有他陪伴,她完全沒有新手上路的恐慌,全程只有信賴,只有歡笑,只有他和她——兩個人共築的小世界,如此快樂,如此單純。

  長久以來,她滿心所期盼的,也只是這樣簡單無猜的快樂而已。

  偏偏那個豬頭老是不懂!

  有時候對她百般遷就,萬般討好,有時候又氣得她半死,若非他這一次捨身相救,為她身受重傷,她才不會輕易原諒他。

  依人越想越好笑,從沒看過像他這麼死要面子的男人,如果不是三哥把當年的往事告訴她,她到現在恐怕都還不瞭解他的一往情深。

  轟隆隆的雷聲劈下來,依人連忙聚精會神,專心開車。

  當她抵達東急飯店時,天色已晚,暴風雨仍持續發威。

  她把車鑰匙交給車房專員,看看手錶,還不到五點,好像來得有點早。

  逭時候他應該還在忙,無妨,她先去本館六樓的咖啡廳打發時間好了。

  甫踏出電梯,濃醇的咖啡香隨即撲鼻而來,她點頭回應一名員工的招呼,卻在大廳入口的轉角處跟一名推著餐車的男子迎面撞上。

  「對不起。」基於禮貌,她先道歉。

  「有沒有撞傷?」年輕男子相當緊張。

  「沒事。」基於客套,她並未坦承自己的膝蓋被他的餐車給撞痛了。

  可是……他的視線好像不在她身上,跟她比起來,他似乎比較關切餐車上的三層奶油蛋糕。依人不禁荒謬的想,他剛剛那句「有沒有撞傷?」好像不是在問她,而是在擔心他的蛋糕有無毀損。

  「好險!白白嫩嫩的,撞壞就可惜了。」男子望著奶油蛋糕,目光深情款款的。

  「上官先生!」一名安全人員滿頭大汗的跑向他,「高蒼經理交代過,你不可以隨便離開監控大樓,請你趕快跟我回去。」

  「啊!你來得正好,幫我看著蛋糕,我再進去推一車甜點出來。」年輕男子又轉身邁向點心坊,亟欲搜括糧食。

  「上官先生,你把我們櫃子裡的茶點全掏空了,我們今晚要賣什麼?」歐式點心坊傳來服務生苦不堪言的抱怨。

  「好吧!今天先放你們家一馬。」年輕男子把目標轉向另一端的和菜子日式甜品屋。

  一看見他推著「戰車」衝向自己店面,甜品屋的小妹立刻把展示櫥關上。

  「對不起,上官先生,我們已經停止營業了。」

  「你說謊!我要向餐飲部經理提出告訴。」

  「請便。」甜品屋小妹頑強得很,反正餐飲部經理老早看這傢夥不順眼了,保證他投訴無門。

  「拜託啦!給我五盒栗子羊羹好不好?」年輕男子搖尾乞憐的討饒。

  天底下竟有如此貪吃的人,甘願為了一飽口福,不惜卑躬屈膝,依人越看越好笑。

  她走進咖啡廳,坐在吧檯前,向一名正在煮咖啡的服務生點了一杯阿薩姆奶茶。

  服務生抬起頭來,一看見「皇家公主」,立刻停下手邊工作,恭敬卻又不失親切的向她請安。「大小姐。」

  「那位先生是誰?」她指向正在跟頑強小妹討價還價的貪吃鬼。

  服務生露出一抹苦笑,替她介紹,「他是餐飲部門的剋星,咱們飯店十四間餐廳、三家酒吧、夜總會、咖啡廳、點心坊和茶樓,只要和餐飲相關的部門,統統怕死他了,據說他一餐可以吃掉一頭牛和三隻雞,一天吃三餐還不夠,另外還得附加下午茶、點心以及三頓宵夜。飯店內的工作人員都稱呼他『上官先生』,至於他的職位,只有內部高層才知道,他很少在園區裡走動,久久才會現身一次,聽說……」服務生忽然頓一頓,不知該如何向她開口。

  「沒關係,你直說無妨。」依人點個頭,示意服務生接續末完的話題。

  「我聽幾位前輩口耳相傳,聽說上官先生並不屬於任何部門,他的工作性質『比較特殊』,好像只受任董事長的指派,階級就跟武田特助和高蒼經理差不多。」

  她知道他是誰了!

  天煞孤星。一定是他準沒錯!

  飯店內部的高級主管當中,也唯有天煞孤星足以和武田廣、高蒼峰平起平坐。

  依人隔著一段距離打量他。

  原來這就是江湖盛傳的狠角色,東川浩司身邊的「御前帶刀侍衛」。

  坦白說,他跟她想像中的劊子手似乎不太一樣。

  他的體型高高瘦瘦的,約莫比東川浩司稍矮了幾寸,東川四少的身高一八五,這位小夥子恐怕難以超越,而且他的骨架也比較細瘦,實在不像一位身手非凡的習武之人,武田廣和高蒼峰比他壯多了。

  白白淨淨的外表雖構不上「俊美絕倫」的程度,卻不失為俊秀,他的五官輪廓頗具特色,八成是個混血兒,乍看之下,似乎很年輕,像個大學生,不過實際年齡恐怕不只二十出頭,依她猜測,他應該也老大不小了。

  在她端詳對方的同時,上官孤星正好走進咖啡廳。

  「八杯拿鐵,外帶。」他站在吧檯前,向服務生點了飲料之後,視線便落在剛出爐的奶酥上。「再幫我打包五盒奶酥,謝謝。」

  真會吃!依人搖頭輕笑,靜靜坐在一旁喝熱飲。

  「不行,手工制的商品有限,頂多只能讓你打包兩盒。」咖啡廳的經理剛從烘焙室走出來,渾身都是奶酥味。

  「經理,你聞起來好可口啊!」他含情脈脈的說,一副想將對方吞下肚的飢渴模樣。

  「呿!」經理啐了他一聲,趕緊躲回烘焙室。

  「上官先生,咖啡別喝太多,晚上會睡不著的。」服務生將他的餐飲送上他的餐車,算是整層樓廳中,對他最和藹可親的一位。

  「就是不能睡才要喝咖啡提神啊!」說完,他又咕噥了一句,「都是那個潭深害的!」

  潭深?!依人愣了一下,即時想起潭深今天抵達日本,現在應該正在飯店休息,可是她不明白,為何天煞孤星必須徹夜不眠執行任務?難道東川浩司命令他監視潭深?

  據她所知,凡是被東川浩司盯上的顧客,通常都大有問題,莫非潭深也有不單純的動機?否則東川浩司為什麼要派人監視他的一舉一動?

  她忽然對那位名揚國際的設計師感到無限好奇,總覺得這個人深藏不露,神秘色彩太強烈,教人難以捉摸。

  後天就是珠寶展的記者會,等記者會結束之後,她即將親自專訪這號人物,為了做好採訪前的準備功課,她已經事先調查過潭深的基本資料,無奈他的個人資料少之又少,她也是搜集了許多報章雜誌才得知,他來自香港,年幼時因為一宗滅門血案而家破人亡,此後便行蹤成謎,直到七年前,他突然在法國珠寶界傳奇性的發跡,這段悲情慘痛的過去才被八卦記者披露出來。而國際媒體對他的認知,也僅只於此。

  不過,東川浩司絕非泛泛之輩,依人猜想,他一定是掌握了某種事關重大的訊息,才會對潭深如此防備。

  上官孤星從玻璃櫃上拿了一塊起士餅乾偷吃,忽然轉過頭,對她眨眨眼。

  「嗨,小鳥依人。」

  這是她學生時代的綽號,他居然知道!可見東川浩司身邊的人對她都不陌生,連與她素不相識的天煞孤星都能一眼認出她的形貌。

  「你好,上官先生。」依人輕輕頷首。

  「原來你認識我?」上官孤星沒想到會被素未謀面的「准大嫂」認出來,趕緊抬頭挺胸,正式自我介紹,「在下上官孤星,專門幫令兄跑腿,你以後叫我『上官』就好。」他並未招出自己的江湖別號。

  「久仰大名。」她禮尚往來的微笑。

  「幸會、幸會。」他拱拱手,推著餐車準備離去。「我該滾了,再不回去報到,你哥會殺了我。」

  「是嗎?據我所知,他不能沒有你。」她戲謔道,開玩笑的成分居多。

  「你好死相!說得我都害羞了。」上官孤星羞答答的捧著臉,看得出來天生愛耍寶,除了舞刀弄槍「辦正事」以外,大多時候都處於吃喝玩樂的狀態。

  依人發現,天煞孤星不只貪吃,而且還很三八,完全看不出冷血殺手的凶殘本色。

  「聽說你要訪問潭深?」他突然發問,神情充滿了嫌惡之色。

  「嗯。」她點點頭,乘機試探,「你好像不喜歡他?」

  「你有所不知,這位仁兄出場的架式可大牌了,而且又老愛裝神秘,看了就討厭!」上官孤星酸溜溜的指出,「今天下午兩點,咱們公關經理一接獲他們日本公司致電通知,立刻派出六輛加長型禮車前往機場,準備全程接送,他們一行人抵達飯店之後,車隊從貴賓專屬車道直接開進宮爵山莊,浩浩蕩蕩的陣仗,比上回英國首相來訪的排場還驚人。人家英國首相住的是總統套房,他住的是專門用來招待國家元首的宮爵山莊,飯店上上下下為了他全都忙得不可開交,耍大牌也不是這種耍法,真是氣煞人也。」

  「有記者偷拍嗎?」這麼壯大的聲勢,媒體應該會蠢蠢欲動吧!

  「並沒有。從車道人口一路延伸到山莊內部,都設有高科技反偷拍儀器全天候偵測,就算是再厲害的狗仔隊也沒轍。況且宮爵山莊屬於園區內的機要管制範圍,四周都派有安全人員巡查駐守,就連附近度假別墅區的房客也不能在該區域活動,可以說是門禁森嚴,保護得滴水不漏。」上官孤星詳加說明。

  「既然萬無一失,你又何必為了他全面提高警戒?」依人越想越覺得匪夷所思,潭深究竟是何方神聖,竟能讓東川浩司視如勁敵,嚴加提防。

  「天機不可洩漏。」他賣弄玄虛的挑挑眉。語畢,隨即腳跟一轉,推著餐車告退。

  天煞孤星離去前,那抹怪裡怪氣的笑容,竟讓她覺得不寒而慄。

  彷彿有什麼大事即將發生了……

***

  「你們還沒下班?」依人踏進大老闆的辦公領域,武田廣跟領班經理這對夫妻正坐在待客區的沙發座吃晚飯。

  都已經五點半了,他們夫妻倆竟然還沒收工,連晚餐也是叫飯店的中國餐廳送來的外賣。滿桌的中華料理看起來精緻又美味,或許待會兒她可以建議東川浩司帶她前去捧場。

  「現在戒嚴時期,誰敢提早下班!」武田廣夾了一塊鐵板牛柳放進愛妻的飯碗裡。

  「什麼戒嚴時期?」她不解。

  「唉!潭深一來,大家都沒好日子過。」難得武田廣也有發牢騷的時候。

  又是潭深!這號人物到底是何許人也,竟能把東急的將帥士卒們搞得緊張兮兮?

  她剛才在途中巧遇客服部經理,他也是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身後領著五名資深專業的貼身管家,正準備前往宮爵山莊待命。

  「你們今天必須值夜班嗎?」依人問道。

  夫妻倆愁眉苦臉的點點頭。

  好可憐!依人心生同情。

  「辛苦你們了。我剛剛在咖啡廳帶了兩杯藍山咖啡,請你們喝。」這兩杯咖啡本來是送給東川四少的提神飲料,不過現在看來,這對苦命鴛鴦比他更需要。

  「董事長是惡魔,大小姐是天使。」領班經理一面感激她,一面譭謗他。

  「快點上去吧!他正在閣樓等你。」武田廣握著筷子指向天花板。

  「你們慢慢吃。」她告別了苦命鴛鴦,隨即登上閣樓的皇家套房。

  依人進入客廳,瞧見臥房的門敞開著,她走近一看,東川浩司正坐在床尾發呆。

  她靜靜站在寢室門口,並未出聲驚動他。

  東川浩司坐在床沿,仰頭凝望牆上那幅鳳儀公主的畫像,未曾察覺到她的存在。

  他的眼神透露著迷戀、癡狂、落寞、徬徨,還有一絲絲的憂愁和恐慌,五味雜陳的目光洩漏了他百感交集的心情。

  她從未見過他如此忐忑不安的模樣。那錯綜複雜的神情,看起來好痛苦,又好悲傷,她內心最柔軟的一個角落忽然被他觸動了。

  依人卸下心防,慢慢走到他身前。

  「怎麼了,心情不好?」她柔聲輕詢。

  他猛然回過神,驚醒過來,用一種迷惘的眼神看看她,又看看鳳儀公主的畫像,視線來來回回好幾次,幾乎就要誤以為畫中仙從畫像裡走出來了。

  「依人……」他突然環住她的腰,將腦袋埋進她懷裡。

  她猶豫了一下,才伸出手輕撫他的長髮。

  「你怎麼會有鳳儀公主的畫像?」她不知該如何安撫懷中這個情緒低落的男人,只好隨便找個話題閒聊。

  「老頭子送的。」悶悶的嗓音從她懷裡飄出來。

  「哪個老頭子?」她笑問,「爸爸還是爺爺?」

  「爺爺。」

  「爺爺?」她有些驚訝,「爺爺為何無緣無故送你這幅畫?」

  「我向他要的。」他深深呼吸,貪戀她身上的馨香。

  「為什麼?」

  「因為她像你。」他伏在她胸前喃喃低語,把臉埋得更深、更緊密。

  「你不要鑽來鑽去,會癢。」依人輕笑著,被他親暱的舉動弄得芳心大亂。

  東川浩司抬起頭,目光深邃的望著她。

  「你今天好乖,居然都不反抗。」

  「所以你最好識相一點,別再得寸進尺了。」她嫣然一笑,抬手拂開他垂落額角的髮絲,將他的長髮往後梳。

  「這是否代表你已經準備好投降了?」他的眼神閃過一道妖魅的光彩,肉體上的情慾感官全然甦醒。

  蟄伏多年,就等這一刻。他一天比一天飢渴,再多的女人都滿足不了他,只有她,唯有她,能夠舒解他的渴望。

  「你想得美!」依人心一慌,連忙將他推開一臂之遙。「我只是求和,才不是投降,你最好打消滿腦子的非分之想。」

  東川浩司將她拉回身前,牢牢的環抱住。

  「你還是不肯給我?」他的目光湧現出極度迫切的懇求與渴望。

  依人知道他要的是什麼。但是,她目前還不想給。

  「以後再說。」她紅著臉,草草打發。

  「你還要我等多久?你知不知道,你快把我逼瘋了?」染上情慾的金瞳漸漸轉為深綠色。

  糟了!依人看著他逐漸加深的瞳孔色澤,立刻回想起十五歲那年,被他奪去初吻的夜晚……當時他的眼睛也是這樣,由淺淡的金黃色逐漸轉化為深濃的碧綠色。

  然後,就把她壓上床,強行硬上……

  如果他那時狠下心,堅持做到最後,柔弱的她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幸好他沒有!因為她嚇得淚流滿面,像個受盡屈辱的淚人兒,及時化解了危機,也驚退了他體內的惡魔。

  自那時起,他再也沒有動過她,但是偶爾心血一來,仍舊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跑到她的水湘院,摸上她的床,抱住她的身體,然後一覺到天亮。

  除了睡覺,什麼也不做,明明是個作惡多端的大色魔,卻又規矩得像個正人君子。

  她一直都知道,他是一個慾望強烈的男人,如果他想,隨時可以佔有她。

  但他沒有。

  這些年,他雖然也曾發動過好幾次攻勢,不過最後都會緊急煞車,放她一馬。

  儘管他們的關係正在改善,但她目前尚未做好獻身的準備,唯今之計,也只有轉移話題,分散他的注意力,她才能逃過一劫。

  「我肚子餓了,先去吃飯好不好?」她故作輕鬆的提議,身子一溜,順勢脫離他的箝制。

  冷不防,一隻鐵腕突然摟過她的腰,一個使勁,將她撲倒在床上。

  慘了!依人暗自叫苦。

  東川浩司壓在她身上,將她緊扣在矯健的勁軀之下。

  「你只有兩個選擇。一,現在給我;二,新婚之夜那天,讓我要個夠。橫豎都要給,你自己決定!」

  「我……我又沒有說要嫁給你。」難為她居於弱勢,還能理直氣壯的反駁。

  「你敢不嫁試試看!」他強凶霸道的施壓,「等天主教教堂一完工,最慢年底我就會開始籌備婚禮,這個婚你非結不可!」

  「年底?!」她驚呼,整個人慌了。「你是在嚇我,還是在跟我開玩笑?」

  「開玩笑?你以為我沒事蓋教堂做什麼?」他認真嚴厲的表情一點也不像在說笑。

  他斥資蓋教堂,原來是為了跟她結婚!依人方寸大亂。這下怎麼得了,她還沒打算陪他步入禮堂啊!

  「說!你是要現在給我,還是想等到洞房花燭夜再一次償還?」東川浩司繼續窮追猛打,今天不做出一個結論,絕不放過她。

  「哪……哪……哪一種下場比較慘?」她嚴重口吃,粉頰火燙似的燒紅。

  「都一樣,只是遲早的問題。」反正到時候他絕不會手下留情。

  「那……我選第二種。」現在給他,太突然了,她尚未做好心理準備,還是第二個選擇比較明智,起碼她還有幾個月的時間,可以想辦法拖延婚禮。

  對!沒錯!她一定要把婚禮無限期延後,這男人風流成性,千萬不能太早嫁給他,至少還得再觀察個兩、三年,確定他是真的浪子回頭,才能考慮他們的婚姻大事。

  「好,這是你說的,我等著跟你清算。」他終於網開一面,暫且饒過她。

  談判結束,剛強的鐵軀仍欺壓著她,顯然很享受這份嬌柔美妙的女性觸感,以及那曖昧至極的貼合姿態。

  依人試圖掙脫他的壓迫,無奈男女有別,他們體能差異懸殊,她實在力不從心。

  「我好餓,現在……可以吃飯了嗎?」她放棄抵抗,改用策略扭轉情勢。

  「你有我餓嗎?」他的下腹早有「反應」了,生理上的慾望遠超過口腹之慾。

  依人倒抽一口氣,無法忽略正抵著她身前敏感部位的「異物」。

  鎮定!鎮定!她努力深呼吸,強迫自己莊敬自強、處變不驚。

  「既然大家都餓了,那我們去中國餐廳吃好不好?」她笑吟吟提議,盡量抑止臉頰無可避免的羞紅。

  「你先把我餵飽再說。」他的眼眸顏色又加深了,不安分的手指輕輕滑過她的櫻唇,拂過她的玉頸,來到她的香肩,再慢慢遊移到她的酥胸,先用眼神在腦海裡吃她一遍。

  依人憋住一口氣,不敢吐露半點呼息,疾速怦動的芳心,漸漸跳脫規律的節拍。

  軟玉溫香在抱,不向她索取一點「甜頭」犒賞自己,似乎有違他的本性。東川浩司自認有權利享受這份專屬於他的福利。

  放縱的指尖在她胸口四處盤旋,隔著衣衫,挑逗她的蓓蕾,然後再緩慢的往下移,在她平坦的小腹上逗留了一會兒,又回到她充滿彈性的酥胸,上上下下,來來回回……

  依人並未抵抗,因為她已經嚇呆了。他的手指在她身上點燃驚人的高溫,宛如十萬伏特的電流,電得她頭暈目眩,渾身酥麻。

  她的心臟負荷不了這波電力,幾乎就要被他電昏過去。

  茫然中,她聽見自己細弱顫動的聲音——

  「你……你……你想怎樣?」

  「這樣!」他突然俯下首,迅速封住她的紅唇。

  依人來不及抗拒,驚訝的嬌呼聲被他的吻悉數吞沒。

  熾熱的舌尖探入她的唇內,與她唇舌相親,緊緊交纏,吻得她毫無招架之力。

  他的吻既溫柔又霸道,既甜蜜又濃烈,如同啜飲香醇的烈酒,每一口都是心醉神馳的滋味。

  亞曼尼的古龍水,混合著他的體熱,散發出爾雅的氣息,她情不自禁的環住他的頸項,任由他為所欲為。

  嗅覺中充斥著他清爽好聞的男性體息,口舌間全是他親密甜美的深吻,她幾乎被這澎湃洶湧的暈眩感所淹沒。

  她的意識越來越昏沉,心思越來越迷亂,儘管如此,仍然可以感受到他的亢奮。如果她夠聰明,應該立刻喊停,否則……接下來所發生的事,將不是青澀生嫩的她所能應付的。然而,她就是無法凝聚足夠的理智,拒絕他的魔力引誘。

  東川浩司騰出一隻手,解開她的絲衫鈕扣,玲瓏的胴體一寸一寸的展現。

  他要她!就是現在,不能再等了。

  原本只想逗逗她,從她身上嘗點甜頭,不料火力一發動,就再也停不下來。

  他想得到她,佔有她……

  「哈啾!」細小的噴嚏聲從她嘴裡發出來。

  東川浩司從她胸前抬起頭,燃燒著慾火的目光頓時被錯愕取代。

  「對不起……」她忍不住低笑,「你的頭髮搔得我好癢……」

  天哪……

  偉岸的身軀突然倒在她身上,經脈錯亂,血脈逆轉,距離氣絕身亡只剩三秒鐘。

  火熱的慾望焚燒正烈,她卻潑了他一頭冷水,這無疑是人世間最慘痛的折磨。

  不!他絕不允許任何意外打斷他的好事!

  東川浩司猛然挺身坐起來,火速綁好頭髮,重振雄風,短短一瞬間,旺盛的精力已經恢復「蓄勢待發」的最佳狀態。

  「你慘了,看我怎麼修理你!」威猛的健軀重新覆蓋她,昂揚的亢奮比方才更加膨脹。

  「不要!」可惜,依人已從情慾中甦醒了。

  面對他來勢洶洶的攻勢,恐懼感已經超越最初的期待。

  她很清楚他在性慾方面的狂野驍勇,單憑她生澀纖弱的身子,恐怕吃不消他掠奪式的歡愛,她這樣貿然投入,根本是玩火自焚。

  於是,她開始狂亂的掙紮,十分鐘前的意亂情迷,已然蒸發殆盡。

  東川浩司把落荒而逃的俘虜抓回胸前,壓在身下,無視於任何抵抗,執意攻佔到底。

  「住手……」依人拚命的反抗,卻被他更強悍的力量制伏。

  「你非要我把你綁起來才肯就範嗎?」他扯下領帶,打算用實際行動證明他勢在必得的決心。

  「不要!」她嚇得放聲哭喊。「求求你……不要……」

  混亂中,他的動作赫然僵住。天啊!他在做什麼?望著她淚汪汪的容顏,他的神智立刻回復清醒。

  該死!他差點又傷害她了。東川浩司連忙坐起身,懊惱的丟開領帶,將她擁入懷裡。

  「噓,別怕,沒事了……」他輕聲安撫,像在撫慰一隻飽受驚嚇的小鳥。

  依人渾身不停的發抖,回想起剛才失控的激情場面仍心有餘悸。

  唉……他真的嚇壞她了。東川浩司無奈的歎口氣,幫她把淩亂的衣衫穿好,再體貼的替她扣上鈕扣。

  強暴自己心愛的女人,即使得逞,也勝之不武。所以他才會一直等到現在,等她心甘情願的交出她的身體、她的心,而他剛才瘋狂的行徑,簡直跟禽獸沒兩樣。

  雖然「禽獸」之名一向是他的代號,可是對她,他也是可以很溫柔的,況且把她嚇到性冷感對他也沒什麼好處,他可不希望結婚以後,還得天天帶她找心理醫生治療她的性障礙。

  追根究柢,都是那個潭深害的!如果不是那個姓潭的渾球突然出現,他也不會亂了陣腳。一想到這個眼中釘即將奪走他的心頭愛,他就覺得芒刺在背,寢食難安。

  假如潭深有意將他來日本尋找親妹妹的消息公諸於世,勢必會造成一陣軒然大波,掀起滿城風雨。他不敢想像,倘若依人得知她的身世,將會引發什麼樣的後果。

  當然,他也可以派上官拔除逭顆不定時炸彈,一勞永逸,永絕後患,不過……潭深是依人在世上最後一個親人,他實在下不了手。

  「你走開……」她吸吸鼻子,哽咽的推開他。

  「乖,別哭了。」他把佳人摟回臂彎裡,低頭吻去她臉上的淚水。

  「我要回家了。」她匆匆鑽出他的懷抱,恨不得逃離這個獸慾薰心的惡魔,和這個猶如黑暗魔宮的地方。

  亟欲逃跑的嬌軀被扯進寬厚的胸膛,一雙溫熱的手掌從身後纏上她的小蠻腰。

  「今晚留在這裡過夜。」柔和沉穩的嗓音在她耳畔低語。

  「不要。」她撇開俏臉,閃避他如影隨形的細吻。

  「暴風雨還沒乎息,你一個人開車回去我不放心。」他不斷的收攏臂彎,硬是不肯放她離開。

  「我可以請飯店的司機送我回家。」她才不要留下來過夜,假如……假如他半夜又獸性大發,她就真的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萬一困在半路上不是更糟。」他垂首,輕啃她粉嫩的香頸。

  ……也對!依人猶豫了半晌,靈光一轉,及時想到一個好辦法。

  「我自己訂一間商務套房。」反正飯店內多的是客房,她不怕找不到地方過夜。

  「除了三棟花園洋房還空著以外,其他房間全客滿了。」他斬斷她最後一線希望。

  「怎麼可能?」依人難以置信。

  東急飯店共有六百五十間大大小小的客房和度假別墅,她就不信連一間空房都沒剩。雖然還有三棟高級別墅空著,但她不會為了賭氣,執意訂下一整棟三層樓高的家庭式樓房棲身,況且她只住一晚,沒必要花這種冤枉錢,一天要價十幾萬的住宿費用,大可省下來購買禦寒衣物,送給聖心育幼院的小朋友。

  每年一到臨冬時節,她總是會添購足量的生活必需品,親自送到育幼院,然後再陪小朋友玩一整天,直到黃昏才驅車返家。今年當然也不例外,所以這筆錢萬萬不能浪費在意氣用事的情況下。

  「你可以把責任歸咎到潭深頭上,拜他的珠寶展所賜,飯店早在兩天前便已客滿,未來半個月之內,咱們飯店的住宿率必然還會再創新高。」他洋洋得意的宣佈。

  「噢!」依人鬱悶的應了一聲,心情當場跌到穀底。

  這場暴風雨來得真不是時候,這下她無家可歸又投宿無門,難道今晚真的只能寄居在他的魔宮裡?

  「別擔心,只不過睡一晚而已,我又不會吃了你。」低沉的笑聲混著邪惡的吐息,輕輕吹弄她耳際。

  「再見!」惱羞成怒的佳人決定拂袖離去,寧可困在大馬路也不願留下來自取其辱。

  無奈大魔頭的意志比她更堅決,魔爪一撈,依人再度淪陷。

  「不要離開我。」東川浩司將她囚鎖在懷裡,鋼鐵般的手臂越收越緊,緊到幾乎讓她窒息。「無論將來發生什麼事,你都不准離開我。」

  依人被他緊擁在胸前,聽著他專制焦慮的語氣,進退兩難走不開,只好無奈的歎息。

  不知為何,他今天似乎特別煩亂,一下子低落消沉,一下子又暴躁衝動,她不明白究竟是什麼原因造成他陰晴不定的情緒,卻能感受到他內心深處的隱憂。

  「可不可以告訴我,你在擔心什麼?」她輕聲詢問。

  「不要問。」他突然加重力道,更緊密的環抱住她,恨不得將她揉進自己的血肉裡,從此化為一體,永不分離。「答應我,永遠不會離開我。」

  「如果有一天我非走不可,你會放手嗎?」

  「不會。」他毫不遲疑。

  「既然如此,又何必多此一問。」她沒好氣的苦笑。他的愛,如同天羅地網,密密麻麻,無所不在,就算她逃到天涯海角,也插翅難飛。

  「我不想失去你。」東川浩司將臉孔深深埋進她的頸肩,首次在她面前洩漏他最脆弱的一面。「給我一個承諾,一個肯定的答案,讓我知道,我永遠不會失去你。」

  依人歎口氣,緩緩握住胸前幾乎摧斷她呼吸的手腕,給他一個永久的允諾——

  「我不走,除非你放手。」

***

  子夜時分,床頭櫃上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東川浩司抱著睡美人,懶洋洋的接起電話。

  「什麼事?」他壓低聲音,不想吵醒懷中熟睡的心上人。

  「潭深想見你。」武田廣盡責稟報。

  「現在?」他立刻清醒過來。

  「如果你『不方便』,我可以幫你推掉。」武田廣善解人意的微笑,顯然誤以為他正在「忙」。

  「約在哪兒?」他決定赴會。

  「月光河畔的爵士灑吧。」

  「告訴他,我隨後就到。」東川浩司收了線,小心翼翼地翻身下床,用最快的速度更衣整裝。

  背後忽然失去了依靠,依人在睡夢中轉過身來,尋求溫暖的懷抱。

  空空的……她伸手撫向身旁的空位,茫茫然的睜開眼,發現枕邊人已然不在。

  回過螓首,看見他在換衣服,心想他大概有公事要忙,由於睡意正濃,她並未多問,翻個身,閉上眼,繼續陪周公下棋。

  東川浩司懶得打領帶,直接穿上西裝外套趕著赴約。

  臨走前,又戀戀不捨的繞回床邊,彎下腰,輕輕在她唇上印下一個吻。

  依人被他吻醒,迷迷糊糊的望著他……奇怪,周公好像變帥了……

  「我出去辦點事,馬上回來。」他溫柔的交代。

  「嗯。」她乖乖點個頭,滿足的沉入夢鄉。

  東川浩司望著睡容甜美的俏佳人,突然捨不得離她而去。

  該死的潭深!早不見、晚不見,偏偏選在淩晨一點擾人清夢。

  媽的!那傢夥是不是時差還沒調整過來?他的下床氣已經瀕臨爆炸邊緣。

  那個王八蛋最好真有要事求見,否則這筆帳他一定會以牙還牙討回來。

  君子報仇三年不晚,潭深即將下榻一星期,他哪天要是一個不爽,隨時可以派門房值班人員固定在深夜兩點送姓潭的一通MorningCall,以洩心頭之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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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下午一點半,沙梵帝珠寶展的記者會即將在東急飯店的國際會議中心舉行,受邀媒體紛紛進入二樓會場就定位。

  由於各家傳媒都想佔個視野絕佳的好位置拍攝,其中還有幾位外國攝影師因為推擠而發生了一點口角,幸好主辦單位從中協調,才化解一場爭執糾紛。

  「還是小健聰明,中午吃完飯就先跑來佔位置。」武田剛對自家攝影師的機動性讚不絕口。

  「不知道潭深本人帥不帥?」隨行的瀨產早苗充滿好奇。

  「大概是個醜八怪。」武田剛胡亂瞎猜。

  「你好毒。」依人忍不住輕笑,拿出筆記型電腦準備工作。

  「聽說你們雜誌爭取到潭深的獨家專訪了?」身旁的同業乘機向她探詢。

  「嗯。」她點頭微笑。

  「我真羨慕你。我們報社本來也想邀請他接受專訪,可惜被他打回票了。」

  「我們新聞台也是。」坐在前一排的新聞記者轉過頭來抱怨。「潭深連十分鐘的訪談都不肯賞臉,把我們電視台的長官氣得臉紅脖子粗。」

  她淡淡一笑,低調回應同業的欽羨。

  五分鐘後,主持人首先步入會場,向在座記者事先聲明訪問時的三大禁忌。

  第一,不准提及潭先生的過去。

  第二,私人問題一律不准發問。

  第三,禁止提出不合理的要求。

  隨後,潭深終於在隨行幹部和翻譯人員的陪同下現身。

  備受矚目的潭大師一出現,在場記者全部傻眼。

  身為全球首屈一指的珠寶設計師,潭深的穿著品味自然不在話下,一身名牌西裝襯托出他俊偉挺拔的身材,塑造出高雅卓爾的形象,魅力四射的光芒,完全不輸國際巨星。

  原來潭深本人這麼瀟灑帥勁!在座記者無論男女老少,莫不又意外又驚喜。

  他一出場,便以流利的日文向大家問好,入境隨俗的親切態度,令人印象深刻。

  但是誰也沒想到,潭深竟然戴著一副墨鏡出席記者會。那副礙事的墨鏡不僅遮住他的雙眼,也將他的半張臉遮掩起來,在座一大群媒體記者久候多時,為的就是一睹他的真面貌,如今事與願違,不禁抱怨連連。

  沙梵帝集團的日本公關經理連忙拿起麥克風,站起來打圓場。

  「很抱歉,潭先生剛動完視力矯正手術,由於傷口尚未復原,實在不方便拿下墨鏡,請大家見諒。」

  事後,潭深又用一段英文向大家致上歉意,聽完翻譯人員的解釋,大夥的鼓噪聲浪終於平息下來,記者會才得以順利進行。

  訪談的過程中,一概由身為時尚主編的武田剛發問,依人就負責記錄內容,等記者會結束之後,兩方人馬即將轉移陣地,移駕到潭深下榻的宮爵山莊,屆時才會由她親自上陣採訪潭深。

  說也奇怪,她老是覺得潭深在回答武田剛的問題時,目光似乎總是有意無意的飄向她,儘管他的雙眼隱藏在墨鏡之後,她仍然可以感受到他投射過來的視線。

  也許是她多疑了。依人搖搖頭,專心記錄訪談內容。

  除了三大禁忌以外,潭深幾乎是有問必答,談吐幽默,態度也很誠懇,配合度還算不錯,而且他會適時的微笑,雖然看不清楚他的相貌,不過當他露出微笑的時候,帥氣迷人的獨特風采仍是讓現場的鎂光燈閃個不停。

  將近三個小時的記者會終於圓滿結束,潭深在隨行人員的護送下翩然離去。

  離席之前,他又以日文、英文、法文三種語言,向在場的日本記者和國際媒體揮手告別,「大家辛苦了,謝謝。」

  簡簡單單兩句話,立刻征服全球媒體的心。等了他七年,總算值回票價。

  唯一的遣憾就是,依舊拍攝不到他的廬山真面目。

***

  前往宮爵山莊的途中,她拿出事先整理好的筆記本,專心研究採訪內容,身旁三位同事對於潭深的非凡儀表顯然還意猶未盡,一路上都在評頭論足,交換心得。

  「老實說,潭大師長得真不賴,以男人的眼光來看,都覺得帥。」小健扛著攝影機,仰頭灌了一口飲料。「假如他肯把墨鏡拿下來,我還真想多拍他幾個鏡頭。」

  「不錯,滿有型的。」武田剛深表讚賞,以他時尚主編的監識觀點評論,潭深的外型確實無可挑剔。

  「何止不錯,簡直跟東川四少有得拚了。」小健下意識想起另一位備受媒體深愛的大帥哥。

  「他們兩個是截然不同的典型,各有各的特色,東川四少屬於狂傲貴氣的野性派,潭深走的則是風度優雅的感性路線,就算相提並論,也很難分出高下。」

  「可是我總覺得……潭深笑起來的樣子好眼熟……」瀨產早苗搔著臉頰苦思。

  「你也這麼覺得?」小健興匆匆的大叫。

  「我也這麼覺得。」武田剛亦有同感。

  「拜託讓路!」一道急匆匆的吆呼聲突然從他們身後響起。

  依人回過神,轉身一看,上官孤星正推著一部餐車直衝過來。

  「快閃!」小健連忙將她拉開。

  幸好上官孤星緊急煞車,才沒有迎面撞上她。

  好險!依人驚魂未定的站穩雙腳。

  「上官先生,這裡是人行道,你不可以推著餐車橫衝直撞,萬一撞到房客怎麼辦?」

  「我肚子餓了,迫不及待嘛!」他從餐車上拿起兩粒港式燒賣塞進嘴裡,絲毫不懂得反省。

  「你今天不用盯梢嗎?」餐車上頭擺滿港式料理,她光看就覺得肚子好飽。

  「警報解除了,我終於可以自由自在……」

  「上官先生!你給我站住!」一位氣喘吁吁的餐飲部組長一路追殺過來。

  「不妙!陰魂不散的傢夥追上來了,麻煩你先幫我擋著,拜拜。」上官孤星推著餐車逃之天天。

  「可惡!又被他逃掉了。」餐飲部組長氣沖沖的跺腳。

  「他又怎麼了?」依人望著溜之大吉的背影,頓時哭笑不得。

  「大小姐,上官先生把我們剛從蒸籠端出來的燒賣全搶走了!」組長懊惱的告狀。

  「真是糟糕。」她也無能為力,「能不能請主廚再追加趕製?」

  「來不及了!那是潭先生特地指定的餐點,全都是高級的海鮮食材,必須派人專程到築地的魚市場採購,更何況從製作、烹調到蒸熟,就得花上不少工夫和時間。再過十分鐘就五點了,潭先生好像要親自招待一批很重要的客人,如果耽誤他的正事,我們就慘了!」

  「別急,你先去找餐飲部經理,請他親自跟潭先生道歉賠罪,之後再想補救的辦法。」她柔聲建議。

  「是。」餐飲部組長領著皇家公主的懿旨,快步離去。

  「潭深要親自招待客人?怎麼可能?」武田剛和瀨戶早苗面面相覷。

  「五點到五點半這段時間潭大師不是要接受我們的採訪嗎?他哪來多餘的空檔招待客人?」小健也是一頭霧水,「難不成我們被他晃點了?」

  她的手機鈴聲及時響起,螢幕上顯示出千春辦公室的電話號碼。

  「喂……什麼?!」她忽然臉色一凝。「……嗯……好,我知道了。」

  依人收了線,武田剛馬上詢問:「千春怎麼說?」

  她無奈的搖搖頭。「咱們收工吧!」

  「為什麼?」三人同聲驚呼。

  她重重的歎口氣。「潭深臨時取消了我們的獨家專訪。」

***

  「總有一天,你那張嘴遲早會被縫起來。」武田廣瞪著大快朵頤的上官孤星。

  「不知者無罪,又沒人告訴我潭深要設宴招待貴賓。」他的嘴裡塞滿魚翅蒸餃。

  「你知不知道潭深請來的那批客人是誰?」

  「管他的!吃都吃了,難道還要我吐出來送還回去?」他將最後一籠燒賣全數吞進肚子裡。

  武田廣勾著一抹冷笑,念出一串賓客名單,貴賓一共十五位,而且幾乎都姓東川。

  上官孤星的嘴巴當場變成O字型,看著被他一掃而空的餐車,額頭開始冒出冷汗。

  「呃……我想……反正他們還有豐盛的滿漠全席可以享用,應該不差這十幾盤港式點心是吧?」

  「我懶得理你,萬一老大怪罪下來,你自己看著辦!」

***

  一回到公司,依人立刻衝進總編辦公室。結果千春不在,同事們也已經下班了,編輯部門只剩下美術主編和執行主編留下來加班。

  「怎麼回事?為什麼潭深臨時取消專訪?」她只好詢問在場的當事人。

  「我們也不太清楚,千春剛才匆匆忙忙交代了幾句,就跟副總一起離開了。」

  「有沒有說上哪去?」依人追問。

  「好像要去參加宴會的樣子。」

  「都什麼時候了,他們還有心情參加宴會!」武田剛急得像熟鍋上的螞蟻。

  「副總有沒有很抓狂?」瀨戶早苗補問一句。

  「還好,他們看起來不怎麼生氣,不過……臉色倒是很驚慌。」

  「對了!依人,千春叫你明天飛一趟米蘭,採訪香奈兒新一季的服裝秀。」美術主編將邀請函交給她。

  「這不是我負責的案子嗎?」武田剛打岔。

  「我也不曉得,總之,你們兩人的case必須互相對調。小剛留在日本負責沙梵帝的珠寶展,米蘭的時裝周改派依人前往,至於潭深的專訪,已經延到大後天,屆時千春會親自出馬。」執行主編解釋。

  「嚇我一跳,幸好潭深只是延期而已。」她終於鬆了一口氣。

  「沙梵帝的案子就交給我吧!你明天一早還要趕飛機,最好先下班回家休息,順便整理行李。」武田剛把米蘭的工作行程表轉交給她。

  「也好。」她多花了一點時間留在公司,重新擬定一份工作表。

  傍晚六點,依人拿起手提包,告別同事之後,便直接驅車返家。

  她一踏進主屋客廳,三歲大的雙胞胎侄子立刻蹦蹦跳跳的衝過來。

  「姑姑,你看,這是我畫的萬獸圖,漂不漂亮?」東川麒也拿出自己的晝作獻寶。

  「哪裡漂亮?獅子晝得像貓,老虎晝得像狗,我閉著眼睛畫都比你好。」東川麟也站在一旁嘲笑。

  兩個小傢夥長得一模一樣,一時之間,她還搞不清楚誰是麒也?誰是麟也?別說她這個當姑姑的分辨不出來,連這對小麒麟的親生父母也時常弄錯。

  他們的爺爺奶奶、叔叔伯伯就更懶了,乾脆一律統稱他們「麒麟」,反正兩個小鬼頭總是黏在一起、形影不離,宛如連體嬰,「麒麟」叫起來順口,也比較方便。

  「大小姐,可以吃晚餐了。」慈祥的老管家輕喚。

  依人看看掛鐘,都已經六點半了,家人怎麼還沒回來?

  「秀爺,我兄嫂他們還沒下班嗎?」

  「少爺和少夫人他們今晚不回家吃飯了。」

  她微微一怔。「為什麼?」

  「他們今晚有一場宴會必須出席,可能半夜才會回來。」

  「什麼宴會?」她納悶不已。

  「不清楚,好像是私人設宴的餐會,我沒有多問。」老管家行個禮,恭敬的告退。

  她牽著兩個小傢夥走進餐廳,將雙胞胎安置在他們專屬的兒童座位上。

  「姑姑,我們今晚跟你一起睡好不好?」小麒特別愛撒嬌。

  「好啊!咦?飛寶呢?」她發現家中的開心果居然也不在,每天用餐時間一到,飛寶一定會準時出現在餐桌上,吃它最愛的生菜沙拉,然後施展它伶牙俐齒的口才,和一群大男人鬥嘴。

  「飛寶今天回娘家探親,後天才會回來。」小麟笑嘻嘻的回答。

  「今天大家都不在,好無聊哦!」小麒嘟著嘴抱怨。

  「我在啊!」依人輕笑。

  「姑姑……」小麟忽然欲言又止的望著她。

  「嗯?」

  「如果你以後嫁給浩叔,我們要叫你什麼?姑姑?還是嬸嬸?」小麒接著問。

  她愣了一下,差點被問倒。「誰……誰說我要嫁給他?」

  「大家都這麼說啊。」雙胞胎異口同聲,默契十足。

  大家?這兩個小傢夥肯定被洗腦了。依人又好氣又好笑。

  「浩叔說,你們結婚的時候,我們可以當花童耶。」小麟興奮的通知她。

  花童?她險些噴飯。他竟然連花童都找好了?

  「姑姑,如果你嫁給浩叔,也會跟小風嬸嬸一樣大肚子嗎?」小麒又問。

  大肚子?她的筷子幾乎拿不穩。「你們兩個別操心,還早得很呢!」

  「可是浩叔說……」

  「他又說了什麼?」

  「浩叔說,你會幫他生很多弟弟妹妹。」

  「他想得美!叫他自己生!」依人又羞又惱。

  「男人又不會大肚子。」小麒皺著眉頭反駁她。

  「你不幫浩叔,他一個人也生不出來啊!」小麟對於生育一事似乎挺有概念的。

  人小鬼大!依人搖頭苦笑。

  晚上十點,她幫雙胞胎洗完澡,哄他們上床睡覺之後,才開始整理行李。

  行囊收拾到一半,書桌上的電話鈴聲忽然響起。

  她怕吵醒小傢夥,趕緊放下手邊的衣物,迅速拿起話筒接聽。「喂?」

  「還沒睡?」彼端傳來低沉悅耳的男性嗓音。

  熟悉的語調迴盪在她耳邊,蕩漾在她心裡。

  「明天臨時要飛往米蘭出差,我正在收拾行李。」她壓低音量解釋。

  「你聲音好小,電話壞了嗎?」東川浩司笑問。

  「小麒麟睡著了,我怕吵醒他們。」她拿著無線電話走到屋外。

  「那兩個小鬼又跑到你房裡過夜?」他的語氣充滿笑意。

  「沒辦法,今晚他們爸媽都不在,我也不放心他們自己睡。」她坐在迴廊的欄杆上,恢復正常音量陪他閒聊。

  「今天的採訪順利嗎?」他柔聲輕問。

  「不順利,記者會結束後,潭深突然臨時取消專訪,我們就直接回公司了……啊!對不起,我忘了陪你吃飯。」她這才想起,自己竟然忙到忘記每天五點半的晚餐之約。

  「沒關係,我今天也很忙。」他並不介意。

  事實上,潭深之所以臨時取消專訪,她之所以臨時被派到國外出差,他正是幕後的始作俑者。

  這段期間,媒體全繞著潭深打轉,為了防範未然,他必須先將他們兄妹錯開。

  前天晚上,經過一夜長談,他和潭深已經達成協議,關於依人的身世之謎,絕不能對外公開。

  基於東川家的立場,他並不贊成他們兄妹相認,依人早已入籍東川祖譜,事到如今,東川一門的宗親元老又怎能接受她回到潭氏認祖歸宗!

  另一方面,潭氏一族的滅門血債,不是她所能承受的打擊,於公於私,他都不希望依人因此而受到傷害。

  沒想到潭深竟也贊同他的看法,這倒是出乎他意料之外,原來打從一開始他就猜錯了方向。

  潭深此行的主要目的,其實很單純,他只是想來日本會見東川一門的成員,親自向他們解釋一切的來龍去脈,並向他們致謝,答謝東川家長久以來對他妹妹的呵護與關愛。至於他和依人能否兄妹團圓,他完全尊重東川家的決定。

  今晚,潭深在宮爵山莊親自設宴款待,東川一門的重要人物全都到齊了,東川信臣在東川輝一郎夫婦四人的陪同下專程赴會,六位東宮太子和兩位少妃一行人聯袂出席,另外,千春夫婦也是座上佳賓。

  餐敘中,東川浩司不停的想到她——他名義上的妹妹,他依戀的對象,他唯一深愛的女人。

  餐會結束後,他最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立刻打電話給她,聽聽她的聲音。

  「到了米蘭之後,記得打電話給我。」他溫柔的叮嚀。

  「需不需要每天打?」依人笑吟吟的反問。

  「非常需要。」低柔的笑聲在她耳畔漫揚開來。「我有沒有告訴過你一件事?」

  她漾著甜美的笑意輕問:「什麼事?」

  「我愛你。」

  就在這一刻,她終於體會,世上真的有喜極而泣的眼淚,而且嘗到嘴裡還是甜的。

  也在這一夜,他們第一次做了一件全天下情侶都會做的傻事——

  聊一整晚的熱線電話。

  情話綿綿說不完,濃情蜜意道不盡……

  儘管夜已深,他們就是捨不得說再見。

  月牙兒高高掛在夜空,彎彎的上弦月,彷彿是月娘在為他們祝福的微笑。

***

  翌日上午,小健忽然衝出洗照片的暗房,疾速奔向編輯部。

  「小剛,我知道潭深笑起來的樣子像誰了,你們看!」

  武田剛和瀨戶早苗盯著昨天潭深出席記者會的照片,研究了半晌之後,小兩口同時驚呼:「依人!」

  「沒錯!」小健用力點頭,「難怪我們覺得眼熟。」

  「真的嗎?」

  「我看看!」

  一票同事全湊過來,七嘴八舌的討論。

  「嗯,的確很像。」

  「大概是巧合吧!天底下相貌神似的人多的是,隨便在路上晃一晃,都能找到幾張明星臉,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
  「對呀!上次我在百貨公司,還看到一個小男生長得好像竹野內豐。」

  「不過真的好巧,潭深跟依人居然會有這麼相似的共同點。」

  千春剛開完會回到編輯部,一聽見他們的對話,立刻拿起照片仔細端詳。

  唉!紙包不住火,儘管潭深刻意戴著墨鏡掩人耳目,仍然瞞不過明眼人的觀察力,幸好大家並未多做聯想,到目前為止,也沒有媒體發現任何端倪,總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千春,你看他們像不像?」

  「嗯,滿像的。」事實擺在眼前,她不得不順應民意。「依人知道這件事嗎?」

  「她好像沒發現耶。」瀨產早苗搖搖頭。

  就算她發現,頂多只是會心一笑,當成巧合一樁,然而,那也是她回國以後的事了,到時候潭深早已返回歐洲,這對無緣相逢的親兄妹再也不會有交集,從此天各一方,潭深繼續隱藏真相,依人繼續過她的生活,明明血脈相連,卻又難以團圓。

  人生,就是這麼無奈,這麼無常。

  千春不禁歎息,默默感慨。

  她到現在都無法忘記昨晚見到潭深的震撼。

  他們兄妹無論面貌、神情,幾乎同一個樣,相似度高達百分之九十,尤其那雙眼睛,根本就是如出一轍,相信任何人一看,都會忍不住懷疑他們有血緣關係。

  多年來,潭深始終不願意公開露面,雖然牽涉到的原因很多,不過,最主要的因素還是在於兩人容貌太過神似,萬一被眼尖的媒體記者識破,勢必會藉此炒作新聞,鬧得沸沸揚揚,而依人的身世之謎肯定又會被記者拿出來大作文章。

  所以他寧可掩藏真面目,終其一生,離群索居,也不希望影響依人的生活,打擾她平靜安穩的日子。

  這一次,他破天荒出席記者會,純粹為了平息國際媒體對他的好奇心,從今以後,他不會再現身公開場合,一如過去行事低調的處世作風。

  既已得知妹妹過得幸福,便以足夠,如今他心願已了,團圓與否,已不那麼重要。

  他願意離去,帶著潭氏一門的恩怨情仇,遠走他鄉,讓一切煙消雲散,隨風而逝。

  這是他給東川家的承諾。

  此後,依人的身世,將永遠成為秘密。

  一個深藏埋葬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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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一個月後,東急飯店的天主教教堂終於完工,落成典禮的記者會上,各國媒體記者再度齊聚一堂,爭相採訪這座號稱全亞洲最宏偉的哥德式教堂。

  放眼全球各大知名飯店,很少有老闆願意投資大手筆,在飯店內部建蓋如此壯觀的大教堂,由於這項創舉相當罕見,因此備受國際矚目。

  身為負責人的東川浩司只在落成典禮的儀式上短暫現身,露個面之後便不見蹤影,整場記者會全交給公關發言入主持大局。

  「這座教堂往後將會開放給新人舉行婚禮使用,禮成後,還可以在飯店內宴請賓客,此外,我們也有專為新人企劃的蜜月專案,提供最精緻的套房和最完善的服務,讓新人在歡度蜜月的同時,也能享受愉快的新婚假期。」

  「請問,目前有新人租用教堂場地嗎?」一名日本記者發問。

  「目前已經有好幾對新人預約登記,我們將會依照先後順序,幫他們安排日期。」

  「第一對新人的婚禮是否會在近期內舉行?」

  「沒錯,他們即將在下個月舉行婚禮。」

  「能不能透露第一對新人的身份?」

  發言人頓了一頓,為難的轉過頭,徵詢總經理的意見。

  「現階段還不方便公開,請大家拭目以待。」總經理低調回應。

  記者席上忽然出現一陣騷動,人人手上都拿著一本女性時尚雜誌,彷彿在比誰動作快似的疾速翻頁。

  「第一對新人是不是他們兩位?」一位報社記者飛快舉高雜誌,指著一篇跨頁照片,大聲問出在場所有同業的猜疑。

  「呃……」公關發言人和總經理面面相覷,頓時不知該如何應付。

  照片上的俊男美女,一個是大老闆,一個是大小姐,兩人含情脈脈互相凝望的晝面,透過專業攝影師的鏡頭,拍攝出來的意境更是柔情唯美,加上兩人都是一臉甜蜜幸福的表情,犀利的記者一看就知道,這對剛被八卦週刊披露戀情的佳偶大概喜事近了。

  證據確鑿,事實勝於雄辯,公關發言人和總經理當場被記者團團包圍。

  難怪董事長出席落成典禮之後,便乘機開溜,八成早巳料到會被記者圍剿的局面,乾脆溜回辦公室避風頭。

  當天記者會一結束,日本各大媒體紛紛以頭條新聞報導這則婚事——

  東川集團四少東與小千金大喜之日將近,「兄妹」成婚,親上加親!

***

  隔天一早,各大報的頭版都是那幀超唯美的巨幅照片。

  「小健,看看你幹的好事!」依人瞪著報紙,愁眉不展的埋怨。

  「太過分了!」小健大吼,「他們怎麼可以盜用我拍攝的照片!」

  「你還敢說!」依人比他更氣。「如果不是你當初暗中拍下這張照片,事後還瞞著我登在雜誌上,我現在也不會成為媒體的新聞焦點。」

  上個星期,某家八卦週刊也不曉得從哪得知的小道消息,居然以大篇幅的獨家報導,揭露她和東川浩司的「兄妹戀」,聳動的話題隨即傳遍大街小巷。

  前兩天,他們十一月號的雜誌一出刊,那張詩情畫意的情侶照立刻引發第二波震撼,雜誌才上市不到兩天,立刻被搶購一空。

  想不到連昨天的晚間新聞也湊上一腳,每家電視台幾乎都在報導她和東川浩司的喜訊。

  今天一早,所有報紙的頭條全是這對當紅新人的新聞。

  「對不起啦!我也不曉得事情會鬧大呀!」小健苦著臉解釋,「那天我們在教堂採訪東川四少的時候,你們兩個站在一起的畫面實在太登對了,我一時手癢忍不住,就趁你們不注意的時候偷偷拍了一張,沒想到照片洗出來以後效果那麼唯美,於是大家便提議乾脆把這張照片做跨頁,刊登在十一月號的人物專訪上。」

  「為什麼你們不先跟我商量呢?」她最氣的就是這一點。

  「想也知道,跟你商量一定會被你拒絕。」企劃主編唯唯諾諾的躲在一旁。

  「搞不好連照片都會被你沒收。」執行主編小聲嘀咕。

  「所以我們也只好先斬後奏羅!」武田剛厚著臉皮坦承。

  「你們居然聯合起來出賣我!」這群賣友求榮的傢夥實在太可惡了。

  「哎呀!你就別氣了。」千春坐在編輯部的沙發上吃早餐。「就算我們沒有刊登這張照片,其他媒體記者也不會放過你們兩個,與其杵在這裡發牢騷,倒不如回家去,好好準備你們的婚禮,別忘了,你現在正在休假耶!」

  「就是說嘛!下個月就要結婚的人了,居然還這麼閒,一大早跑來公司興師問罪。」

  「婚禮的細節都是他在張羅,根本沒有我插手的餘地,我待在家裡好無聊哦。」她就是沒事做才會跑來公司閒晃啊!

  「好吧!既然你那麼閒,咱們十二月號的企劃已經定案了,你留下來幫我們吧!」

  「什麼企劃?」有工作可以打發時間,她非常樂意幫忙。

  編輯部的一群同事忽然露出賊笑。

  「東川四少和東川千金的婚姻企劃。」

***

  「國際快遞!」一名身穿制服的小弟站在教堂門口,等了老半天,還是沒人理他。

  今天是大老闆的結婚典禮,東急飯店經理級以上的幹部全都忙得團團轉,經理級以下的職員也忙得不可開交,至於其他親朋好友,忙著招呼貴賓都已經來不及了,哪還有時間理會快遞人員的存在。

  小弟走進教堂,看見一位閒閒沒事幹的男子正在啃蛋糕,立刻衝上前去找他簽字。

  「這是東川先生的空運急件,可不可以麻煩你簽收一下?」

  男子光顧著吃蛋糕,隨便瞟了小弟一眼。「哪位東川先生?」

  小弟連忙低頭查看一下收據,「東川浩司先生。」

  「好,交給我吧!」男子草草簽上名字,捧著厚重的精美禮盒,含著一口草莓蛋糕,舉步邁向新娘休息室。

  他沒敲門便闖了進去,當場招來新郎官一個老大不爽的眼神。

  「抱歉,我不知道你們躲在這裡玩親親。」上官孤星聳聳肩,「喏!你的快遞。」

  「誰送的?」東川浩司一臉納悶的接過禮盒。

  「從法國空運來的。」上官孤星瞧見古董圓桌上的歐式點心,隨即雙眼一亮,「大嫂,我可以吃嗎?」

  「你盡量吃,多吃一點。」依人將桌面上的點心全部奉送。

  「那我不客氣羅!」上官孤星直接將小圓桌扛出休息室。

  「他該不會把桌子也吃了吧?」依人啼笑皆非。

  「別理他。」東川浩司拆開禮盒,拿出一顆純金打造的圓球。

  黃金球上刻著一雙精雕細琢的龍鳳,龍鳳的雙眼均鑲上綠寶石點綴。

  隨件還附上一張紙卡,上頭寫著——

  祝  龍鳳呈樣

  百年好合

  潭深

  「潭深怎麼會送我們如此貴重的結婚賀禮?」依人又驚又喜。

  「大概是上一回的珠寶展由我贊助協辦,所以禮尚往來,特地送一顆金球當賀禮。」他將黃金球放回底座。這顆毬果真又貴又重,光是那雙籠鳳的圖騰雕紋就令人驚歎不已,也只有潭深這位曠世奇才設計得出來。

  「難得他有這份心意,你要找個機會謝謝人家。」她微笑叮嚀,躺回貴妃椅上休息。

  昨晚她因為太緊張,幾乎整夜沒睡,今天一早又要起來做造形,根本連休息的時間也沒有,好不容易逮到空暇可以閉目養神,睡不到半鐘頭,他又溜進來把她鬧醒,現在如果不把握時間養精蓄銳,等一下在婚禮上恐怕會打瞌睡。

  「我改天再撥電話親自向他道謝。」東川浩司坐在她身邊,低頭撫弄她的婚紗禮服,「其實潭深他……長得跟你有點像。」

  「我知道啊!」她點頭輕笑,「之前同事已經把他的照片拿給我看過了,他們還幫我分析哪裡像呢!我倒是覺得還好,除了笑起來有點像之外,其他表情就不像了。」

  「那……你還記不記得你十歲那年在學校看到的那個人?」他低聲詢問。

  「嗯。」她點點螓首,「那個人也長得跟我很像,我當時還在想,他或許是我的親人也說不定,可是時間一久,我都快忘記他的樣子了。」

  「如果他真的是你的親人,你想再見他一面嗎?」他追問。

  她搖搖頭。「如果他是我的親人,如果他想見我,應該會光明正大的出現在我眼前,可是……他並沒有,我想,他一定有什麼苦衷吧!既然他無法跟我見面,我也不能強求。」

  「你能這麼想就好。」東川浩司鬆了一口氣,終於釋懷了。

  「搞不好他是我的親哥哥哦?」她突然狐疑起來。「不然怎麼會跟我如此相像!」

  「胡說八道!」他笑罵,「你已經有六個疼愛你的哥哥了,別太貪心。」

  「從今天起,就少一個了。」依人瞅著他,漾開一抹狡黠的笑意。

  「少一個疼你的四哥,多一個愛你的丈夫,這樣也不錯啊。」他揚起溫柔的微笑,俯首親吻美嬌娘的紅唇。

  「對了,」依人微微推開他,「祥鳳手鏈還來。」

  掃興!他的金瞳閃爍著不滿。「你都要嫁給我了,幹嘛還管那條手鏈!」

  「我要將『鳳儀朝月』湊成一整套,然後送給初音,把東川家代代相傳的習俗沿襲下去。」東川一門盼望許久的小女娃已經出世了,她希望這套傳家之賓能夠長長久久的流傳,而且爺爺也同意她的做法。

  「初音現在還是個小嬰兒,你送她這個會不會太早了?」

  「一點都不會!拿來,別想抵賴!」她伸手爭討。

  「我忘了帶。」

  「少來!我昨天已經提醒過你了,今天一定要把鏈子還給我。」

  他心不甘情不願的一手伸進長褲口袋,乖乖交出被他霸佔十五年的「定情信物」。

  「這些年來,你到底把它藏在哪裡?為什麼我老是找不到?」她實在很好奇。

  「廢話,我一直隨身攜帶,你當然找不到。」

  「難怪!」她瞠他一眼。

  「繼續。」東川浩司頂高她的下巴,垂首印下深深的一吻。

  「嗯哼!」又一個不速之客闖進現場。「別再親了,新娘子的口紅都快被你吃掉了。新郎官,麻煩你移動大駕,先到教堂就定位好嗎?」千春笑咪咪的請他滾蛋。

  這些人真煩!每次都故意選在他們親熱的時候闖進來,一下子送這個,一下子拿那個,該死的殺風景!東川浩司臭著一張俊臉踱出休息室。

  千春目送擺臭臉的新郎跨步離去,順手拿起梳妝臺上的口紅替她補上。

  「你呀,再讓他親下去,遲早會被他吞進肚子裡。」

***

  洞房花燭夜,或許大多數的新娘都會很期待,她卻因為過度緊張而感到害怕。

  尤其這裡又是他閣樓的皇家套房,萬一他在新婚之夜「大開殺戒」,她也找不到半個家人可以求救……噢!她不敢再想下去了。

  依人泡在浴缸裡,開始暗自禱告,但願她的新婚丈夫已經醉倒了,但願她的新婚丈夫已經醉倒了,但願她的新婚丈夫已經醉……

  「你想泡到脫皮嗎?」東川浩司突然推門而入,嚇得她連忙蜷縮身子。

  很遺憾,他沒醉,而且看起來似乎還相當清醒。

  「你……你先出去啦!」她的俏臉火燒似的燙紅。

  他從櫃子上拿出一條大浴巾,懶洋洋的走到她面前,一起來。」

  「你……你先去外面等。」她縮著身子躲在泡泡下。

  「我數到三,你再不起來,咱們就在這裡圓房。一,二——」他開始計時。

  好吧!長痛不如短痛!她護著胸圍,飛快起身,閃躲進他攤開的大浴巾裡。

  一陣天旋地轉之後,依人被他打橫抱在懷裡,大步踏向寢室大床……

  他太勇猛,她太嬌弱,一連三天,她幾乎下不了床。

  第一夜,她被折騰了一整晚,眼淚都快哭幹了,也不見他手下留情。

  翌日,她筋疲力盡,所以休息一天。

  第三夜,她又被疼愛了一整晚,心狠手辣的大魔頭直到黎明才放過她,激情過後,兩人一直睡到黃昏才醒來,由於她早已疲軟無力,只好被他抱上東川家的私人噴射客機,然後再一路睡到希臘。

  未來十二天的蜜月之旅,她是既期待又怕受傷害。

  老天保佑!但願她不會被累壞。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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