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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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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寄秋 -【表妹今世不當妾(緣來是重生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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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5-13 09:47:50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出聲的貌美女子頭戴點翠鑲藍寶如意鳳釵、白玉雕蝶小對簪,耳下是赤金托底六瓣紅鑽桃花扣,十指纖纖如春蔥,兩手各戴了一個血紅瑪瑙指環,氣勢華貴。

  她穿著玫瑰紫織花蜀錦上衫,下身著紅色繡折枝寶相花綾裙,腰上繫著紫玉磨圓的串玉腰帶,紫珠圓潤,散發出耀人光彩,也襯托出她梨花白的白嫩小臉嬌麗明媚。

  雲傲月怔然的目光並沒被吸引,而是看向尊貴少女身旁的年輕女子。乍見那張一度讓她恨得欲其死的臉,她內心五味雜陳,極其翻騰,掩在袖口下的手指悄悄收緊,握成拳。

  說不上是怨還是恨,她自己也搞不清楚,只是心裡還有點不舒服的疙瘩,沒法坦然面對,因為這人,她第一次嘗到有氣不能吐的滋味,也是第一次知曉妾室等同奴婢,可以由主母隨意發賣。

  她在這人的面前受盡屈辱,也因為這人而嘗到人情冷暖,悲歡離合,重生前那幾年在臨川侯府的歲月,拜這人所賜,她連祖母的最後一面都沒見到。

  那時她真恨,恨不得殺了眼前這個女人,憑什麼不讓她回去送祖母一程,那是一心疼著她、念著她的老人家呀!

  可是她在鬧過後沒多久,就被以不守婦道為由賣給人牙子,耳邊只能聽著這人冷冷的嘲笑,說她痴心妄想在侯府過好日子。

  高安郡主朱月嬋,她化成灰都認得。

  只是她此時的面貌嬌美得有如一朵開得正艷的海棠花,眉間疏朗,眉目如畫,盈盈一笑還有討人喜歡的酒渦,全無一絲銳利和冷厲。

  「齊探花,你倒是有閒情雅緻,不用當職嗎?連皇上都得上朝,你居然在這裡開小差。」貌美女子眼神輕蔑地睨了雲傲月一眼,而後不屑的撇頭。

  「請問你是?」看到她對妻子惡意的舉動,齊亞林俊顏上沒有笑意,只有素不相識的漠然。

  一聽他反問她是誰,她怒不可遏,「你不知道我是誰,那你當什麼官,翰林院專收瞎子不成!」

  他一臉冷肅,言詞鋒利,「若姑娘對皇上的選擇有任何異議,煩請上御台敲響震天鼓,請皇上親自評論我適不適用,姑娘不知出身如何,我朝有律,女子不得干預朝政。」

  他的意思是管你是從哪冒出來的人,議論朝廷大臣就是有罪,不相信皇上親選的人才,對科舉制度感到質疑,不信任監考大臣,對時下政局小有叛意,換言之,她有擾亂綱紀之嫌,應該讓禁衛軍捉起來審問。

  「父……我才不用敲什麼震天鼓,我說你沒出息就是沒出息,只會跟在女人裙擺後頭走,你一個大男人羞不羞恥,當差時不當差,居然敢蹺班。」尚公主有什麼不好,保他一輩子有用不完的榮華富貴,這個人不識抬舉,就別怪她不給他好臉色看。

  「我——」齊亞林還沒說,捨不得他受辱的雲傲月搶先一步護夫——

  「他有沒有出息關你什麼事,別人的丈夫別太關心,不然人家會以為你別有所圖,看上他的好皮相,想強搶人夫。我認為他好,就沒人比得上,他不當官,我就養他當閒人。」要是當個七品官還得受莫名其妙的氣,還不如回去磨豆腐。

  「娘子,你這話說得真好聽,如果皇上不用我,咱們就回安康種田。」他可以更沒出息,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

  「嗯,反正我有銀子,買個幾千頃田地種花玩也成,咱們什麼也不做,就賞花煮茶,坐看雲起雲落,皇上都沒咱們舒心呢!」她還真想過這樣的日子,可惜動蕩時期就快要來了。

  「好,都聽娘子的。」雙眸柔如絲的齊亞林笑看著她。

  兩人旁若無人的四目相望,情意濃如蜜的交纏,讓人看了既羨慕又恨得牙癢癢的,想將兩人的眼戳瞎。

  「你、你們太可惡了,敢說不認識我是誰,要比銀子,你們有我家多嗎?」她忍不住想比較,氣不過夫妻倆在她面前炫富,幾千頃土地她不用花一文錢買,請賜。

  齊亞林開口,「我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就跟和尚一樣,還管你紅塵俗事。

  「一不沾親,二不帶故,我們哪曉得你是誰,我家相公的親人死得差不多了,你不會是少數沒死的那幾個吧?」倒是可以認認親,添添人氣,新宅子主子少,感覺冷清了些。

  夫妻倆說起話來會氣死人,一個對外面發生什麼事全然不知,一個表示你家銀子多關我什麼事,我自己也很有錢,不要冒充死人來訛銀子。

  「姊姊、姊夫,你們太過分了,有眼不識金鑲玉,這位是皇上最寵愛的宜城公主,你們怎麼可以不對她敬畏有加。」

  貌美女子身後跳出一位衣著色調濃艷的小姑娘,頭上插滿吸引目光的珠釵髮簪,十分顯眼。

  宜城公主蕭佩玉?

  齊亞林與雲傲月互視一眼,小倆口默契十足的往後退了兩步,一人作揖,一人曲膝行禮,並不跪拜。

  蕭佩玉是微服出宮,不想引人注目,因此對他們簡單的禮節雖有不快,但也只好忍著不發作。

  雲傲月仔細地瞧了瞧方才出聲的小姑娘,緩緩問:「你……你是惜月?」她被什麼附體了嗎?要不要帶到廟裡請高人幫忙看一下?

  雲傲月撫著疼痛的額頭暗暗呻吟,若不是聲音她還認得,這人又語氣不恭的喚了聲姊姊、姊夫,她還真認不出這是誰,只當是宮裡出來的小宮女,因主子受寵而囂張跋扈。

  雲惜月才十二歲而已,卻在一張素凈的臉上塗紅抹綠,眼角灑上細碎的金沙,眼尾處化了個上揚的桃花妝,想妝點出女子嫵媚又多情的嬌柔,帶了點勾人的媚態。

  可是她的臉根本還沒完全長開,化這樣的妝會顯老氣,把她原本的嬌俏清純給掩去了,卻多了煙花女子的輕佻,猛一瞧還以為是二十多歲的過氣花娘故作十七歲女子的裝扮。

  雲傲月驚著了,不太敢相認,只希望那人不是雲惜月,雖然她深知機會渺茫,這分明就是硬要跟來京城的異母妹妹。

  「你是她妹妹?」蕭佩玉面色不佳的問。

  「是的,公主,姊姊出言不遜冒犯了公主,民女……替她向您道歉,民女的娘沒把她教好。」

  馬屁沒拍好的雲惜月話還沒有說完,蕭佩玉身邊的侍女已在自家公主的示意下給她兩巴掌。宮裡的人鬥得厲害,侍女下手很狠,把她一張小臉打腫了。

  「為什……麼打偶……」她傻了,淚花在眼眶邊邊要掉不掉,滿是委屈的睜著眼。

  「妹代姊受囉,小東西,誰叫你沒事湊上前若心人煩。」一旁嬌笑如花的朱月嬋扶住她細肩,好心的開解。

  什麼,代她姊姊挨打?她不服氣的問:「表嫂,姊姊犯錯為什麼是偶受罰?」

        被打得口齒不清的雲惜月帶著恨意看向雲傲月,不解為何公主這麼不可理喻,明明她是站在公主這一邊,替她說話的人,怎麼公主不對她大生好感,反而打她給姊姊看。

  「哎呀,你還是別說話了,你一開口我就想笑,什麼時候我餿了?你姊姊現在是官夫人了,打她不是打皇上的臉,好像說皇上這探花郎選錯了,實屬昏庸之舉?打不得她,只好打你了。」

  朱月嬋說得看似有理,其實是誆了年少無知的小姑娘,宜城公主真的惱起來,連宮裡的嬪妃都敢打。

  雲傲月驚人的嫁妝從船上運上岸時,朱月嬋也親眼見到了,她十分驚訝一個商家女竟有如此龐大的手筆,與她當年出嫁的十里紅妝有過之而無不及,羨慕她一個平民也能如此,同時比較的嫉妒心也油然而生,一個平頭百姓憑什麼與皇室宗親比肩,她能一朝飛上枝頭棲梧桐嗎?

  在羨慕和嫉妒中,她心中產生恨,聽說她那個風流多情的丈夫曾向姑姑家求納此女為妾,若帶了這麼一筆嫁妝入門,身為正室的她豈會有容身之處,還不得被打得毫無招架之力。

  很想擺出郡主傲氣的朱月嬋早已日漸灰心,臨川侯府表面看似聖寵不減,風光無限,可幾代積累下的家產已經快掏光了,她雖然不想拿出私房來填補一、二,但耐不住家賊難防,賀重華不知何時勾搭上她的丫頭,竟然偷賣她私庫裡的嫁妝,從她匣子裡拿走為數不少的銀票,原本夠她揮霍一輩子有餘的銀錢剩下不到一半,如今她就怕他明著討不著,又來暗地動手腳,她有再多的銀錢也填不飽那個無底洞。

  就在她想著生財之道時,雲惜月來了,想到雲傲月那幾大船的嫁妝,她便把主意打到雲惜月頭上,十二歲的年紀最好掌握,把人留在京城裡再養上一年,明年就叫世子爺收了她,到時……多美好的一件事呀,讓人心曠神怡,找了個傻子當金庫,她也能分一杯羹,可樂而不為。

  雲大老爺的續弦是臨川侯府的姑奶奶,有她看著,還能不給府裡的女兒送銀子來嗎?銀兩不斷湧進,臨川侯府不缺錢,她的嫁妝也保住了,一舉兩得。

  只有雲惜月被蒙在鼓裡,還十分洋洋得意地以為朱月嬋是真心待她好,送她衣服、簪子,教她如何妝扮自己,感激得掏心掏肺,把家裡的情形一一告訴朱月嬋。

  「表嫂……」你別取笑人,我好疼。

  「得了,別開口,我替你說說,好歹你喊我一聲表嫂。」朱月嬋輕拍她肩頭表安撫,一轉身又籠另一位親表妹,「好了,佩玉,別把氣出在小姑娘身上,她長得挺討喜了,打成這樣叫我怎麼跟她表哥交代。」她表面上這麼說,內心卻想著狐媚子都該打,管她幾歲,小小年紀不學好,妄想一步登天。

  朱月嬋撫了撫髮,暗忖正室難為啊。

  「誰叫她多嘴。」沒規矩,主子沒吩咐就擅自張嘴,在宮裡輕則十大板,重則杖斃,她還讓宮女手輕了,沒往死裡打,只打兩巴掌。

  「是,小姑娘話是多了些,不懂得看人臉色,可你得看她是什麼出身呀,商戶女能有多少教養,養出的女兒也就那樣子,你還指望雞能當鳳凰嗎?」那才是亂了天。

  朱月嬋嘴上果然厲害,一句話罵了兩個人,雲惜月年紀尚幼,聽不懂她話裡的嘲弄。面上火辣辣的雲傲月卻聽出她的意有所指,埋藏心裡多年的怒火忍不住要噴發。身為商家女有錯嗎?為何要遭她奚落。

  驀地,一隻厚實的大掌輕握她小手,她心中的怒火頓然煙消雲散,心情平復後反握回去。

  「雞是當不了鳳凰,也好過你刻薄的言詞,雖然我不知道你是哪一戶高門的人,但是若沒有商戶,你身上穿的衣服從哪裡來?頭上的金簪又從何處得來?用著商戶、吃著商戶,衣食住行皆依賴商戶,卻反過來嫌棄商戶的百般不好。

  「請問你的教養在哪裡?沒有商戶就活不了的勛貴門戶,你這話跟忘恩負義有何兩樣,我雖是皇上欽點的探花郎,但也是吃商戶的米水長大,是不是我也該羞愧得了卻殘生,沒資格為朝廷盡一分心力?」敢動我的妻子?找死!

  齊亞林有些刻意的揚高聲音,話傳到鋪子外,不少路過的百姓為之駐足。

  這一番義正詞嚴的話傳出去,只怕會渲染成皇家對百姓的蔑然,造成士子與皇家的對峙,畢竟這世上還是百姓居多,能當上鳳凰的又有幾人?一個郡主就敢瞧不起南北奔波的商人,那更低賤的如打更、挑糞的人,或賣唱的歌女和伶女,甚至是青樓女子,是不是也要打殺了?

  經此一日,朱月嬋有好長的一段時日不敢出門,她在京中的名聲大壞,還被皇后叫到宮中申誡。

  「你、你說得太惡毒了,我……我哪有輕視商戶。」她心虛地目光閃爍,就算心裡如是想,也不能承認。

  「有沒有大家心如明鏡,何必明言,但我以我的妻子為榮,她是商家女,同時也製藥,也許有人聽過她,她是安康贈藥無數的『藥娘子』,她所製的成藥不比太醫院差。」太子可是親自試過藥的。

  「什麼,藥娘子?!」

  「咦,我聽過,聽說她賣的是藥丸,用水送服就行,不用小火慢熬,熬上老半天……」

  「我託我家親戚在安康買過她的藥,是不是比太醫院的好我不知曉,不過我用過後出了一身汗就好了。」

  「這麼好用?」

  「不好用豈會賣到斷貨,人家是有大慈悲的,每個月初一、十五會免費贈藥,有需要的人都能去取用……」

  本來是鋪子裡的客人在低聲交頭接耳,後來附和的聲音越說越大聲,連外頭的百姓也跟著高聲交談,你一句、我一句的說著「藥娘子」做了多少好事,爭相吹捧,唯恐人家以為他不知道「藥娘子」是製藥高手。

  雲傲月的名聲就這麼傳了出去。

  「小婦人娘家姓雲,各位叫我一聲雲娘子即可,因為初來京城,尚未安頓妥,不過京城百姓也是我朝百姓,從下個月起,每逢初一、十五,京城與安康兩地同時贈藥,小婦人將準備上萬成藥相贈,若有身子不適者可到天馬寺去取。」那是她重生前最熟悉的地方,住持大師人很和善。

  看到百姓眼中對「藥娘子」的讚許,雲傲月的心熱了,她想做更多的藥幫助更多的人,讓他們不再為病痛所苦。

  「好!」

  「我們也有『藥娘子』了!」

  「真好,不用再喝苦苦的藥了。」

  「成藥好,不必等,要不然等藥熬好,人都病糊塗了。」

  「是呀、是呀!我也要去天馬寺討藥……」  

  有免費的藥可拿,誰不樂意,對百姓而言,這是件值得高興的事,難免歡天喜地的說個沒完沒了。

  可有人歡喜就有人不快,看到一名平民女子比自己還受百姓喜歡,身為公主的蕭佩玉心裡大為不平。

  「不比太醫差?真是會說大話,你一名婦人能有多大本事製藥?該不會是嘩眾取寵吧!要不跟宮裡的太醫比一比,看誰的藥更技高一籌。」別人隨便吹捧兩句就自以為是醫藥聖手了,她呸!,

  雲傲月往前走了一步,輕搖螓首,「藥是用來救人的,能救人便是好藥,不是拿來做意氣之爭。」

  「你不敢?」蕭佩玉冷笑。

  「不是不敢,而是沒必要,若是人人都能不生病,那我不做藥也行。」能重活一回,她心存感激,定要發揮所長助人。

  「你……」她竟敢當眾給公主沒臉,是當了官夫人就無所畏懼了嗎?她要下手整治還是輕而易舉。

  「說得好,若是人人都能不生病,我不當太醫也成。」願天下無病是醫者的父母心,看到有病治不了,他們比病人還心痛,不甘世上竟無神仙藥能藥到病除。

  一名頭髮斑白的老者站在門口,目光銳利的看向雲傲月,眼中有微乎其微的欣賞。

  在他身後是個個頭不高,背著藥箱的藥童。

  「沈太醫?!」居然是他!

  第一個喊出太醫的人不是蕭佩玉,而是從未進宮的雲傲月。

  沈太醫銳目一瞇,看著似乎見到他有些激動,甚至眼眶泛淚的小娘子,心中略有不解。

  不過雲傲月能認出沈崇文,不代表宜城公主也能辦到。宮裡太醫上百,她哪會每個都認得,而且她也不把小小的太醫放在眼裡,他們在宮中的地位還不如受寵的閹宦。

  蕭佩玉問:「你是太醫?」嗯,是有點眼熟。

  「是的,公主,下官是太醫院院使。」性情古怪的二品官沈太醫並未行禮。

  「她說她做的藥並不比太醫院差,你做何感想?」她目光冷厲,不許他自貶。

  可是她沒想到太醫院的太醫不是每一個都唯唯諾諾得像個奴才,還有幾個骨頭硬的。

  「每一行都有它獨領風騷的能人,我是太醫,她是藥師,兩種領域不同,如果她的藥好,我也會用她的。」他也曾想過要把湯藥製成藥丸子,但宮中的審核甚嚴,看不到藥材的成藥少有人使用,畢竟宮中非尋常百姓家,唯恐成藥中下毒,辨別不出。

  「如果本宮要你比呢!」他敢抗旨?

  沈太醫腰杆子挺直,「那要看到藥再說。」

  「沈太醫,我前陣子剛弄好一劑藿香正氣丸,您給瞧瞧。」像晚輩見著了長輩,雲傲月態度恭敬地送上藥。

  「藿香正氣丸?」他倏地雙眼發亮,這不就是他老是弄不好劑量的那一味藥?

  她介紹道:「藿香三錢、紫蘇二至三錢、白芷一至二錢、桔梗一至三錢,白朮二至三錢、厚朴一至二錢、半夏曲三錢、大腹皮二到三錢、茯苓三至四錢、陳皮……專治……」

  沈太醫接得順口:「專治寒濕之邪、怕冷、發熱、頭疼、胸腹脹悶、泛惡、胃呆、口淡、舌苔膩等濕濁中阻的癥狀,原方是散劑,加生薑三片,紅棗一枚煎服……」

        一老一少有如忘年之交,一談到醫理藥學,他們彷彿進入兩人世界,完全聽不到外面的聲音,無視他人的存在,渾然忘我的談論哪一種病該用什麼藥治,哪種藥量要輕要重,適時加入哪種藥藥效奇佳,所有人都被晾在一旁。

  齊亞林苦笑之餘,目露寵溺的望著她,讓小廝們搬來兩張凳子和一張小几,几上放著兩杯溫茶和茶點,讓這兩人聊到餓了、渴了還能止止饞。

  當他疼娘子的舉動一做,又有人妒了,蕭佩玉看著雲傲月的眼神越來越忿忿難平,心想,敢搶我看上眼的駙馬,我讓你生不如死,沒人敢從她手中搶走任何東西!

  朱月嬋也妒,妒雲傲月好命又得人疼,家財萬貫,還嫁了對她情長意綿的如意好夫君。

  更妒恨的是撫著面頰輕泣的雲惜月,她怎麼也想不透,同是首富家嫡女,姊妹間竟有天差地別的際遇,一心要當上官夫人的姊姊終於如願地嫁給做官的丈夫,還是打小就對她很好的青梅竹馬,而身為妹妹的她卻只有挨打的份,對她太不公平了。

  羨慕、嫉妒、恨從三名年紀不一的女子身上散發,她們不思考自己做了什麼,反而要求別人要替她們做些什麼,心胸狹窄得只想到自己,還怨別人過得幸福美滿,真是無可救藥。

*             *             *

  「愷之,你不會真被雲家招贅了吧?」

  不只蕭元昊有這疑慮,齊亞林的同僚有時也會忍不住問出這一句,畢竟他們家的情況與常人大不相同,夫妻間的相處也頗為匪夷所思,讓人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一頭霧水。

  探花郎,顧名思義是清逸俊美的年輕兒郎,齊亞林清俊出塵,彷彿謫仙一般的男兒,應該一邊手搖繪上丹青的扇子,一邊吟詩作對,笑飲美酒。

  可是他做了什麼?快看看他做了什麼令人痛心疾首的事!

  蘇萬里有一回翻牆到他家打牙祭,居然看見他蹲在水井旁邊,一臉柔得快滴出水似的表情,在洗他妻子的小衣。

  這不是妻奴是什麼,完全奴化了,丟盡天下男人的顏面,他的夫綱呢?難道吞到狗肚子了不成!

  而且他除了私下和蕭元昊等人的聚會外,齊亞林幾乎足不出戶的守著他嬌美的小妻子,不應酬、不接受同僚的邀宴,小打小鬧的花會、文宴一概不參加,一出翰林院就直接回家,不會多做停留和同僚話家常。

  他總是歸心似箭,急著回家找娘子!

  只是他的妻子忙得整天不見人影,比他一個大男人還要忙,神龍見首不見尾,才見她在左邊園子晃,一下子又走到右邊的藥圃,轉個身人便在藥房裡揀藥、驗藥。

  有找不到妻子的丈夫嗎?齊亞林便是。

  因此所有人都很同情他,用憐憫的眼神安撫他,贅婿的為難在所難免,忍一忍就過去了,夫妻和美最重要。

  贅婿?!

  常被搞得哭笑不得的齊亞林已經懶得解釋了,誤會因此產生,要不是翰林院編修的官位小,見不到龍顏,要不皇上也要感慨的說一句——讓你尚公主你不肯,偏去當令祖宗蒙羞的贅婿,朕都為你抹一把老淚。

  齊亞林瞟了一眼閒得發慌的蕭元昊,「不是。」

  「那你家那一位是怎麼回事?老和太醫攪和,還拜了個太醫為師,兩人整天在琢磨什麼藥膳、藥丸子。」那氣味呀!真是人間哪得幾回聞,走過太醫院門口的人吸一口都覺得滿口苦澀,久久不散。

  「太子殿下可以稱呼她齊夫人或是雲娘子,那一位是臣的內眷。」他的意思是蕭元昊把他的妻子當人看,她不是他們那些只會在後院爭風吃醋,到處點火鬧事的闖禍精。

  蕭元昊笑了,樂道:「沒見過比你更寵妻子的男人,你男子的威嚴何在?以前還喊聲拙荊、賤內,這會兒不賤也不拙,成了你關也關不住的內眷,成天往外跑。」

  那女人就是被愷之寵出來的,寵得連丈夫也不放在眼裡,大搖大擺的帶著丫頭滿街跑,還鼓吹女人不做妾,要活出自己,不要被男人侷限在後宅裡,不去做怎知自己做不到。

  結果他有兩個沒名份的妾跑了,說要學習藥娘子不畏艱苦的堅韌,一個偷跑上船跟她父兄遠航到異邦,一個跑去養蠶說要養出能織出一寸一金的雪蠶,做成天女雪絲衣。

  他的妻子太子妃曹氏倒是樂見其成,他身邊的女人少一名就少一個人爭寵,東宮的女人雖然不多,但是光那幾個每天花枝招展的走來走去,一下子裝柔弱,一下子扭傷腳,看多了想必妻子也覺得刺眼。

  「她是商家女。」齊亞林一言以蔽之。

  「所以?」商家女就能不安於室?

  「所以她出門做生意也是理所當然的,在座的所有人,包括殿下您在內,沒得到她半點好處嗎?」拿人手短還好意思在人後論人是非,那是他性子好,不予人計較,才由人說去。

  人不多,就幾個,面面相覷。

  「這……你們家不是很有錢,為什麼還要鑽進錢眼裡?」光看藥娘子那一筆嫁妝,兩夫妻吃喝幾輩子也花不完。

  蕭元昊其實也挺羨慕齊亞林,自齊亞林娶妻一年多以來,他那個會賺錢的妻子為他賺進多少銀兩呀,光是賣藥也能賣出門道,連宮裡的太醫也會買來用,看在沈院使的面上還能便宜些,多送一瓶養生丸。

        頭一回聽見藥還能打折,這算是什麼事?虧她想得出來。

  「殿下若嫌銀子太多,臣可以代勞。」太子不要就給他,他不會跟銀子過不去,錢子帶錢孫,生生不息。

  蕭元昊氣到吹鬍子瞪眼,卻又忍不住笑出聲,「你那嘴呀,可真毒,聽說宜城被你氣到哭了。」

  雲傲月不用出手,齊亞林就會擋在她前面為她劈荊斬棘、排除萬難。這一年多來,蕭佩玉不知使出多少手段想害她出醜,身敗名裂,可是每一回都出師未捷,先被齊亞林破壞,反過來鬧出笑話的人是她,也讓她淪為笑柄。

  而她就是不死心想一試再試,非要給雲傲月難看,不弄雲傲月一次,她不甘心,她堂堂公主豈會不如一名商家女。

  最後蕭佩玉把自己名聲搞臭了,皇上頭痛萬分的下旨賜婚,這才把她匆匆的嫁了,丟禍給別人家承受。

  蕭佩玉上個月嫁人了,嫁給衛國公的第三子,人品、長相都還不錯,雖然比齊亞林差一點,但也是俊秀好男兒,配嬌艷明媚的她再合適不過了,她自個也很滿意。

  壞就壞在回門時,她在宮門外看到給齊亞林送飯盒的雲傲月,那股憋著不散的怨怒又湧了上來,嘴賤沒藥醫的酸上兩句,硬說人家房事不和、母雞不下蛋,早晚被休,趁年輕多賺點錢也是應該的,免得年老失依,無人奉養。

  其實那時雲傲月已有身孕,懶得理會欠罵的蕭佩玉,正好齊亞林從翰林院走出,聽到了這番話,目光一冷的回道——

  駙馬太不盡責了,居然無法讓公主在房事得到滋潤,臣該為公主上旨皇上,請求皇上為公主挑選幾名身強體壯的面首好滿足您的虎狼之軀。

  結果蕭佩玉哭了,駙馬的臉綠了。

  不到一天,滿城百姓瘋傳宜城公主饑渴難耐,駙馬無力侍寢,夫妻貌合神離,還說一個男人無法滿足宜城公主的大胃口,她準備養個小後宮,讓「天賦異稟」的小相公夜夜相伴。

  所以衛國公的臉也綠了,跑到皇宮哭訴著想把公主退回宮,他們衛國公府百年清譽禁不起一名蕩婦毀壞,不過在皇上的說合下並未和離,繼續當夫妻。

  「她不該找吾妻麻煩。」哼,敢弄他妻子,他先弄死她。

  向來有仇報仇的齊亞林最是護短,敢動他的女人,他還能容人吃到明年的元宵嗎?噎都噎死你。

  「宜城是公主。」蕭元昊不得不提醒他下手別太狠,蕭佩玉終究是皇家貴女。

  蕭元昊和蕭佩玉並不親,甚至是對立狀態,她是程貴妃之女,蕭元裕的親胞妹,她比任何人都希望自己的親哥哥登上大位,一心想當獨一無二的長公主,將她看不順眼的人全踩在腳下。

  「吾妻還是『藥娘子』。」是受全城百姓愛戴的活菩薩。

  雲傲月初一、十五的贈藥從未中斷,去年夏天城外發生相當嚴重的時疫,死了不少人,她和沈太醫便合力研發抗時疫的藥丸,後來城內百姓最多只得小小的風寒,無人感染時疫。

  因此京城百姓更推崇藥娘子的成藥,把她的藥當成家中必備良藥,一提到藥娘子,無人不誇口言好。

  人家是夫貴妻榮,齊亞林家正好相反,妻榮夫沾光,誰叫他混了一年還是官位不顯的七品官,難怪有人認為他是贅婿。

  「算了,不提你家那位雲娘子,近日來,三皇弟似乎又蠢蠢欲動了,你們有何良策可以牽制他?」三皇弟越來越不安份了,居然透過程貴妃鼓動宮中嬪妃,讓她們各自勸服娘家父兄推翻嫡長,改立太子。

  眾人眼神一致投向他們之間最陰險……呃,心有城府的齊亞林,他是公認腦子最好的軍師,這些年若沒有他,蕭元昊的太子之位早就不保了。

  「上一次的科舉讓他拉攏了不少人,雖然不是人人得用,但總有幾個出色的,不過只要是人就有弱點,找機會那些出彩的拉下來,再把我們的人推上去,斷其左臂右膀,三皇子就無人可用。」一個廢人,不怕他興風作浪。

  蕭元昊蹙眉,「萬一狗急跳牆呢?」那人有股狂性,總做些叫人出其不意的狂事。

  齊亞林冷冷一笑,「就是要他跳牆,他不跳我們還捉不住他,總要逼一逼,他要是老待在老鼠洞裡,貓等累了還不得走開,他也在等時機,等我們一時打盹沒注意他就準備出手。」

  有點像引蛇出洞,蛇不出洞如何掐它三寸命門,以皇上對程貴妃的寵愛,沒個破天的罪名怎麼扳倒正得寵的蕭元裕。

  一擊必中,方能制勝。

  這事有了方向,換蘇萬里苦惱道:「你們誰呀,幫我想想辦法,戶部沒錢了。」上下貪污,光看這龐大的支出,他就心疼得肉痛。

  「用你的鐵算盤算一算,那些歸田的世家權貴要繳多少稅,幾年算下來,你敢說戶部沒錢?」就從自以為高人一等的名門大家刮一層油下來吧!他們的肉厚得很。

  蘇萬里一聽,樂得直拍桌,「真有你的,愷之。」

  這幾個男人很陰險地算計人,個個心黑手狠。

  不久後,京城一片哀嚎聲,而戶部則樂得想放鞭炮慶賀,這一波的清算竟算出近百萬頃的田,以畝數來繳稅,再加上遲交的罰金,一共上繳了十萬萬兩白銀及數以萬計的糧食,各地的糧倉都填滿了,百姓能過個好年。

  看著裝滿銀子的國庫,皇帝老兒樂歪了嘴,直接給處理此事的蘇萬里升了官,成為從五品員外郎。

*             *             *

  「雲惜月真嫁了?」

  在齊宅,不習慣無事可做的雲傲月又開始製藥,挺著四個月大的肚子讓下人磨藥,將一袋藥材磨成粉,她再調配劑量,讓人拌勻,倒入水或蜜漿,搓成一粒一粒的藥丸子。

  因為她本身就是藥師,還有沈太醫為她調理身子,因此她懷孕後少有不適的狀況,除了嗜睡和胃口變大外,她真的看不出是個孕婦,好吃好睡,好到能管閒事。

  青玉點頭,「是真的嫁了,安康那邊傳來的消息,聽說老夫人氣得想打死她,是賀夫人以死相護,還揚言她嫁女兒不用老夫人出一分一毫的嫁妝。」老夫人氣到不許雲家人去送嫁。

  雲傲月問:「幾個月了?」果真是報應。

  「快兩個月了。」應該還打得掉。

  「她才十三歲多,還不到十四,這年紀當娘,她吃得消嗎?」她很想不管雲惜月那個妹妹,可是她實在看不下去。

  到底誰算計了誰先不論,但當個貴妾……唉,這不是重蹈她重生前的覆轍嗎?

  以她對朱月嬋的了解,不是弄死孩子便是留子去母,雲惜月討不到任何便宜。

  「夫人,這事您別插手,二小姐不見得樂意您出手阻攔,反而還要怨上您,她想當官夫人想瘋了。」二小姐還曾表示自己就是要壓過她姊姊一頭,姊姊能得到的,她也能,夫人可千萬別淌這渾水。

  雲傲月惱得一啐,「臨川侯府是窮怕了嗎?連這種小丫頭也騙,不怕一家子折壽……」

  「夫人,您別為二小姐擔心了,有賀夫人在,她吃不了虧。」有賀夫人相護,又是親外祖家,不會太為難二小姐的。

  想了一下,雲傲月輕聲嘆息,「也罷,總歸有親娘顧著,不像我……呃,青玉,你有一個多月了吧!」

  青玉撫著平坦的肚子,眼神柔和,「快一個半月了。」

  半年前,雲傲月把陪了自己十幾年的青玉給嫁了,嫁給小廝李新……不,李新現在是隨從了。她送給夫妻倆一座二進的小宅子當新房,又給了青玉兩百兩添妝。

  她成親一年多才有孩子,而青玉婚後不到五個月就有,兩人如今都是孕婦,生產期相差兩個半月。

  「在家裡安胎,別再出來了,我這裡不缺人侍候。」青玉孕吐得厲害,她怕青玉吐著吐著就把孩子吐出來。

  綠腰打趣道:「是呀,青玉姊,你就別搶我們的活了,你現在是有男人的人,要以丈夫為主。」讓一個大肚婆幹活還得了。

  一旁由二等丫頭提上來的回波摀嘴偷笑。

  「好呀!綠腰你這丫頭敢擠兌我,看我不掐死你,過兩年讓夫人把你嫁給個瘸腿,看你敢不敢貧嘴。」青玉作勢要掐人。

  「啊——救命呀!大肚婆殺人了,我命休矣……」

  看著重生前死得極慘的兩個丫頭都活得好好地,在她面前笑得快活愜意,雲傲月的心十分滿足。

  如今離三皇子起兵造反還有三年,她可以安心待產,讓孩子平平安安出生。  

     只是世事難料,雲傲月怎麼也想不到命運的齒輪轉動,連帶著這件大事也變了,她以為這幾年沒事的,但老天爺偏偏和她開了個玩笑——

  政變提前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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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5-13 09:48:0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月兒,你準備一下。」

  看齊亞林神色凝重的進入屋內,雲傲月怔住。

  此時的她肚子已經很大了,九個多月,快臨盆了,雙腿浮腫得厲害,走不快,每多走一步路就會覺得喘。

  她一手撐著後腰,鴨子走路般走得很醜,綠腰、回波走在她身後,隨時做出要扶她的動作。

  到了快要瓜熟蒂落的月份,沒有什麼比就要生孩子的女人重要,齊亞林剛升上翰林院六品修撰,不知從哪弄來一批拳腳功夫不錯的武婢,早晚分兩批守在雲傲月四周,以防意外。

  知曉接下來幾年會發生什麼事的她覺得他太小題大做了,身為女人,哪個沒生過孩子,就他一個人窮緊張,她照樣該吃就吃,該睡就睡,全然不像第一次懷孩子的緊張孕婦。

  但是齊亞林在寵妻方面向來不遺餘力,他可以身上無銀,只帶十兩銀子出門,卻不能忍受懷著身孕的愛妻有一絲疏漏,必須一再確保她萬無一失才安心。

  這點他很堅持,無論雲傲月再怎麼撒嬌發嗔都不行,以她為主,行經百尺內的危險物品一律得移開。

  兩人如膠似漆,情深意濃,他即使被冠上「妻奴」二字也無所謂,認為夫妻和樂,感情甚篤,關卿何事。

  只是他有事未告知雲傲月,正如她也有秘密未曾坦白。他是鐵打的太子黨,比東宮的幕僚們更親近蕭元昊,東宮中的詹事府眾人是由他評比後才得以入東宮,可見他在蕭元昊心中的地位無人可取代,是輔佐上位者的能人,他日後的前途不可限量。

  雖然事事安排得妥妥當當,但難免有叫人防不勝防的意外突如其來,幸好先前的部署派上用場。

  有人耐不住性子,提早動手了。

  「準備什麼?」她挺著一個肚子還能幹什麼?讓她繡繡花還成,提槍上陣可就為難她了。

  「城外亂起來了,可能會有小小的兵戎相向,你把糧食、水什麼的都先備上半個月左右……」看到她圓得驚人的肚子,齊亞林又多添了一句,「生產用的剪子、乾淨的布,就連穩婆也別落下,還有救命的藥丸子和傷藥……」他越說越煩躁,恨不得將某人撕成碎片。

  就不能沉住氣多忍幾個月,等他家娃兒呱呱墜地再說嗎?他明明都算計好了,連那人會做什麼都一清二楚,可向來算無遺策的他居然也會失手,被人鑽了空。

  他是蕭元昊的人這件事不知怎麼就傳了出去,傳到原本還算胸有成竹的三皇子陣營耳中。有鑒於他任翰林院這幾年表現出色,皇上有意往上提拔,蕭元裕內部的人馬便出現分歧,有人說要弄掉他,有人則說多讓他蹦躂幾天,早晚收拾他。

  那個想他死的便是傍上程貴妃大腿的賀重華,打從賀重華納了雲惜月後,就像和他槓上似的,老追著他喊打喊殺,在朝政上不時拉兩下後腿,落井下石,瘋狗一樣的死纏不休,讓他氣惱不已。賀重華成了他的政敵,令他每每籌劃大事時還得分心對付那廝。

  這一次也是因為賀重華的緣故才鬧起來,他盯人盯得太緊了,一不留神自己就讓他盯出端倪。

  聞言,雲傲月先怔後驚,面色一白,緊捉住齊亞林的手,「怎麼會亂起來,不是有京畿營的駐軍嗎?」

  「別慌,別慌,深吸一口氣,你小心坐好,別亂動,我一看你動就心驚膽顫,比看了一百顆敵人的首級還驚心。」她是他的命呀!絕對不能有一絲閃失,若出了事,那他真的活不成了。

  雲傲月沒好氣的橫他一眼,「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閒情逸致逗我,快說說外面是什麼情形,我心裡好有數。」

  她不喜歡毫無防備的坐著挨打,死過一次後,她比一般人更想活下去,況且還沒看見她的孩子出生呢!她還想撫養他長大,讓他開口喊爹叫娘,軟綿綿的小身子投入他們的懷抱,開心的笑著。

  重生前已經苦過一回,她不希望黃蓮含口,苦上加苦,能避免的她絕不讓自己和身邊的人涉險。

  本想讓她放心的齊亞林笑臉一收,面色冷銳,「三皇子子的人馬忽然攻到城下,沒人曉得他是如何將兵帶至城外,等發現時已是黑幽幽的一片人頭竄動……」肯定是趁夜行動,城頭上的防守太鬆弛,竟讓他們從眼皮子底下鑽進來,迅雷不及掩耳的直搗黃龍。

  「挖地道。」雲傲月毫不遲疑的脫口而出。

  她聽過這場戰役,三皇子帶五萬精兵圍攻京城月餘,致使京中百姓無糧可食,怨聲載道,對三皇子的作為不滿,群起而反抗,家中鍋鏟、湯勺皆成為武器,奮勇殺敵,史稱「元裕亂朝」。

  但是那不在此時,如今早了些,重生前的這個時候她還在臨川侯府,祖母那時已在彌留之際,聽聞三皇子攻城一事而憂心尚在京城的她,沒多久就因為憂思過重而病逝。

  不行,她得先讓人去通知安康的祖母一聲,要她別掛心,修撰只是六品小官,皇子們爭位不會打到他們家門口。

  雲傲月謹記著此事,蹙起的眉頭不曾舒平。

  齊亞林先是一愕,而後豁然開朗,「是賀重華的手筆,那人只會使不入流的手段,能達到目的就好。」他居然沒防著那匹惡狼,太大意了。

  沒有一絲的懷疑,他幾乎立刻相信妻子的「臆測」,女人的想法與男子不同,她們心思細密,能察覺細微處。

  她微冒虛汗,擔心自己把話說得太快,幸好他一向信任她,未再追問她怎麼會想到這方法,否則她真回答不上來。她接著問:「能一夜出現的人一定不多,他上哪調來這些兵馬,難道無人發現異狀?」

  一、兩個也許會被忽略,但一次湧入上百個、數千個,沒瞎的人都瞧得見,隨便拉弓一射,摸黑亂射也能射中幾個,以嚇阻下面的人繼續湧上吧?

  齊亞林面色一沉,「是換防時動的手腳,前一批駐防官兵故意放行,讓人先隱身城牆下,避開城牆上的巡防,待時機成熟便開始攻城……這次來了三、五萬之數。」確切的人數不敢肯定,但起碼是這個數,不會再多,他和太子在這方面控制得滴水不漏,雖有兵作亂,卻傷不了根本。

  「那皇上怎麼應對?」那是皇上最寵愛的親生兒子,宮中又有程貴妃,皇上也是進退兩難吧。

  「皇上將此事交給太子……嗯,和我處理。」他黑瞳一閃。

  她一聽,睜大的水眸已有慌色,「什麼叫太子和你?你不過是六品修撰……等等,你是太子的人」

  原來日後的首輔大人早就投入太子門下,他居從龍之功,難怪年紀輕輕就當上一品大員!

  她恍然大悟,重生前不了解的事有了答案。

  他仍裝糊塗想朦混過去,「什麼太子的人,是陛下的臣子,皇命不可違,我只是奉命協助。」朝堂的事他不想讓妻子憂心,大丈夫當一肩挑起,她只需做她喜歡做的事,開開心心地當她的官夫人。

  「哼,你再矇我呀!皇上怎會挑上你這個小文官?要是沒有太子舉薦,你能冒出頭嗎?」他下巴颳得光滑,要不她真想扯下他的鬍子,扯得他淚眼漣漣。

  齊亞林失笑的擁著她碩大的腰身,「沒矇你,你相公的確和太子小有交情,但若沒出眾的才能,人家也瞧不上我。」

  「少自吹自擂了,臉皮真厚。」笑著說完,她臉色一暗。唉,刀劍無眼,他又是只會搖筆桿的文人,要她不擔心真的很難。

  「你把自己照顧好了我才安心,不要讓我在守城時還時時刻刻惦記你的安危。」他最放不下的人便是她。

  她眼眶泛紅,點頭道:「嗯!」

  「別哭,忍著,別讓孩子一出生就變成愛哭包。我跟你說一遍,你要聽仔細了,咱們後院的假山底下有個地道,你把筍狀的尖石向左轉三圈,便會露出往下的階梯——」

  「咱們家有地道?!」他什麼時候弄的,為何她毫不知情?

  看著她吃驚的神情,齊亞林好笑地揉揉她柔順青絲,「你私下買宅子的事我早已知曉,是我讓人替你辦的。人無遠慮,必有近憂,京城這地方到處是貴人,我想得深,便讓人事先挖了條地道,再使人搬些泥塊石頭弄成假山的模樣掩蓋在地道上頭,不讓人輕易發覺。」  

  「還有,地道盡頭我弄了個和我們屋子差不多大小的歇腳處,有床、被褥,旁邊還做了個小隔間盥洗用,有個竹管連接上頭的水源,你不用擔心無水可用,然後……」

  「然後?」雲傲月瞪著眼,氣惱他瞞了她這麼多事。

  「別氣,別氣,我的好月兒,說完最後一件事我就走。床靠牆的那一頭有個暗門,稍微用力,一推就開,那邊也有一條地道直通蘇萬里那裡,你若遇到危險或想打探消息,就派人從那邊進出,把蘇宅當自家宅子用,不用客氣。」本來那也是他的,是她出面買五進大宅時他一併買下的,狡兔三窟嘛。

  她驚愕得久久說不出話來,肚裡的孩子踢了她一腳才回過神,「他……他也是太子的人?」

  他訕笑,「算吧!」

  「你、你們……」為了瞞她,也太辛苦了。

  「大人,太子在催了,說您再不趕緊出門,還黏著娘子,他便要直接派人來把您拉出去。」李新硬著頭皮開口說完連忙退到一旁,全身僵硬著不敢大口喘氣。

  他現在已經不是隨從,陞官了,是三等帶刀侍衛,體形壯碩,腰上配了把刀。

  「催什麼催,男人不黏著娘子要我去貼牆嗎?太子沒人性,不許學。」齊亞林對待下屬冷然嚴厲,但一轉到妻子面前,立時溫柔似水,「我去去就來,不會太久,李新就留給你使喚。」

  雲傲月搖頭,「不行,讓他跟著你,你是我和孩子的支柱,你不能有事,他長得這般魁梧,能幫你擋幾刀。」

  聞此言的李新差點一頭撞向牆,他在心裡流淚,哀嘆自家夫人的狠心,人長得壯就該挨刀嗎?

  不過大人有難,他當然義不容辭的以身相護,即使一死也在所不辭。

  「傲月……」齊亞林不捨地嘆了一口氣。

  「李新,顧好你家大人,他若少一根寒毛,我唯你是問。」大敵當前,兒女私情就此擱下。

  「是。」李新腰杆子一挺,回答宏亮。

  一見兩人大步離去的背影,雲傲月忍了許久的眼淚無聲滑落,滴濕了衣襟,透入她的心。

  原來這就是送情郎出征的感受,她覺得好難過,難過到好像有一隻無形的手揪住她的心,令她快喘不過氣。

  「夫人,別傷心了,小心傷到腹中的孩兒。」心裡也不好受的綠腰輕聲安撫。

  「是呀,夫人,心緒波動別太大,不顧大的也要顧著小的呀!大人臨走前還要您顧好自個兒,夫人可不能讓大人不安心。」回波跟著安撫,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隆起的肚子,唯恐胎兒提早蹦出來。

  兩個丫頭輪番安撫,心氣順了的雲傲月這才止住淚水,但心頭還是七上八下,沒法全然放下。

  那是她的丈夫,雖然明知他將來會是高高在上的首輔大人,可誰能料到他會不會受傷、出事什麼的,人不會總是一帆風順,多少得付出點代價,身為妻子的哪能不憂心自己的男人。

  「我胸口悶得慌,無法當沒事人似的閒坐,你們說,他騙了我這麼多年,口風緊得一點也不漏,要不是到了緊要關頭,他還瞞著我,真是……我有那麼不經事嗎?」他還當她是小姑娘寵著,能不讓她沾手的事,他都自個擺平了。

  她這個妻子做得太不盡責了,除了製藥外,她幾乎什麼事也沒往心上放,一心惦記著他三十三歲那年的急症。

  「夫人是關心則亂,大人也是為了您著想,您好他才能好,奴婢說句僭越的話,這世上再也找不到比大人待您更好的人,奴婢打小就服侍您,大人的好不用奴婢一一細數,想必夫人比奴婢更清楚。」說不羨慕是騙人的,綠腰不求將來的良人有齊亞林一半的好,只要十分之一就心滿意足了。

  聽著丫頭的勸,雲傲月苦笑著揮揮手,「罷了,多想無益,你們誰去把青玉接來,她的男人守著我的男人,我得替她的男人守著她,她的月份也不小了,可別出事。」

  「是。」她的男人、我的男人繞口的像在繞口令,兩個丫頭聽得都笑了,曲膝一應。

  回波資歷較淺,由二等丫頭升大丫頭的她剛滿十六,便由她走出屋外吩咐人去接青玉。

  一會兒,被一位婆子扶著的青玉走了進來,她的肚子大得讓所有人驚得差點要叫祖宗,七個月大的身孕竟不比雲傲月的小到哪去,步履蹣跚,一副快生的模樣。

  「你……你這是怎麼回事?」不會是吃多了吧?胎兒太大不好生,容易造成難產。

  青玉笑著讓服侍的婆子抹去額上的汗,眼神溫柔,手輕撫著圓滾滾的肚子,「大夫說這是雙胎,裡面裝了兩個。」

  原來是兩個娃,眾人鬆了口氣。

  「怎麼沒人告訴我?」孕婦的氣性大,雲傲月知道大家有事瞞著她,頓時惱得發起脾氣。

  「夫人是要做大事的人,哪能為奴婢這點小事操心,就是家裡沒人悶得慌,李新就替我買個人侍候,這是楊婆子,人挺好的,會煮一手好湯。」湯水喝多了,人就有點發福,青玉自己也挺苦惱。

  楊婆子顯然被教過,屈身向主子的主子一福身。

  「肯定是那傢伙讓你們不許聲張是不是,他老是把我當沒長大的小姑娘護著,也不想想我都快當娘了,事事一手攬下也不嫌累,早晚累得他未老先衰。」她是擔心齊亞林身子吃不消,忍不住要抱怨兩句。

  在場的丫頭、婆想著,夫人真是太好命了,發到身在福中不知福,有齊大人這樣的夫君,她是撿到寶了。

  青玉笑道:「夫人這是說來讓我們羨慕的嗎?誰不知道齊大人拿夫人當眼珠子看待,一刻也不錯眼的,你就安心的享福,等大人來日給您掙個誥命。」她家小姐也出頭了。

  聽著外面的風聲,雲傲月試著不做多想,「你們大人說了,這段時日外頭不太平靜,趕雪買糧食、肉、柴火什麼的先放著,免得到時候街上戒嚴出不去。」

  「是的,夫人。」

  一群人急匆匆的出門購糧和一些民生用品,連自家藥鋪的藥材也搬回一大半,有備無患。家裡有兩個大肚婆,要用的東西更多,寧可買多了也不能少這、少那的造成不便。

  主家有錢就是好,下人也跟著受惠,一口氣買足了一年的份量,就算城外打得再久也不愁無糧可食。

  這一打就打了三天,連城內的百姓都聽見震耳欲聾的喊聲,巨木撞擊城門的巨響也一聲聲撞進他們心慌意亂的心中。

  正如雲傲月所言,這幾日的情勢太過緊迫,城裡那些個閒漢、不學無術的市井流氓紛紛趁火打劫,闖了幾間人少的鋪子,大商號有請護院顧著,他們只能搶搶小鋪子,把原本已經亂成一鍋粥的百姓嚇得如驚弓之鳥,人心惶惶。

  皇上下令戒嚴,派出禁衛軍凈空街道,明令如無手令或特殊理由,一律不許在街上走動。

  禁令一下,京城裡緊張的氣氛一下子升高,家戶戶閉門戶,人們也不出門,就待在家裡坐困愁城,唉聲嘆氣地討論何時才能解禁。不幹活就沒銀子,沒銀子日子就過不下去,百姓愁得很。

  「夫人,張管家剛剛帶人去巡查屋子四周有無異樣,發現咱們宅子前頭有人鬼鬼崇崇的探頭探腦,他問夫人要不要先去避一避,免得有不長眼的衝撞了夫人。」

  小管事彎著腰,依言稟明。

  「嗯,你跟張管事說一聲,我知道了,我有地方暫避幾日,你告訴他若外人闖入,能擋便擋,不能擋就由他們搶去,錢財再賺就有,犯不著因它們丟了性命。」活著最重要。

  主家的體恤讓小管事十分感動,「是,小的這就去回稟。」

  號角聲從遠處傳來,井然有序的齊家不見一絲慌亂,有的是高亢的鬥志,一心護主。「夫人,您該下去了,大人的交代您忘了嗎?」綠腰小心地扶自家主子慢慢移動。

  「你家大人還沒回來……」她想等他。

  「大人知道夫人您在這,你安全了,他便安心了,而且青玉姊的肚子那麼大,您放心她留在上頭?」

  青玉和綠腰自幼都是一同服侍雲傲月的,三人感情好得像親姊妹,綠腰一說,青玉馬上心領神會地捧著肚子一皺眉,好似真有不適。

  看到那粗得離譜的腰身,本想多做停留的雲傲月也無語了,在綠腰、回波一左一右的扶持下,走向屋外的假山,一行人悄然無聲的進入地道,裡頭亮如白晝的夜明珠閃著光華。 

*             *             *

  「嗯?你說誰來了?」正在喝著燕窩粥的雲傲月忽地一頓,抬頭看了看正在她面前稟事的丫頭,以為自己聽錯了。

  城外的戰事持續了五天,尚未有結束的跡象,她和幾個婆子、丫頭也下來兩天了。地道裡很寬敞,能容納許多人,他們各司其職的做著手中的事,不吵不鬧不生亂,就是有一點不好,沒法造灶升火做飯,因為煙會飄到地道外,外面的人便曉得地下有人。

  窮則變,變則通,他們只好拿一斤一兩銀子的銀霜炭來當柴火用,勉強能煮食,餵飽一群人。

  糧食和一些必備用具是前幾日搬進地道的,因此還算齊全,若有不足的,再派一、兩個丫頭婆子上去取。

  雖是躲兵災,但她們也和平常沒兩樣,只不過雲傲月睡床,其他人打地鋪,硬實的土磚有些硌人背脊就是。

  「她自稱是雲二小姐。」十一、二歲的小丫頭聲音很細。除了雲傲月幾房陪房和陪嫁丫頭外,齊家宅子的下人都是後來買的,大多受到過安康,自是不識雲二小姐。

  雲傲月十分驚訝,「雲惜月?!」她居然找到這裡來。

  「是的,她說她被主母趕出來,無處可去,想請夫人收留她。」丫頭心想,那人看起來乾乾痩痩的,怎麼會是夫人的親妹子呢?太奇怪了,夫人不是安康城首富的女兒嗎,聽說她的嫁妝多到搬了一天還搬不完,為何同是姊妹,二小姐竟然有「主母」?雲家有錢到那種地步,怎麼還讓女兒給人做妾?

  「讓她進來吧。」終究是姊妹一場。

  雲傲月只想了一下便決定放行,她對這個妹妹沒什麼感情,但總不能放她一人在外活活餓死,她的心沒那麼狠。

  「夫人,不可!」青玉一臉憂心。

  雲傲月舉手一揮,「無妨,就念在她也是我爹的骨肉上,讓爹白髮人送黑髮人不好。」爹年紀大了,能不讓他操心就省省事,過幾年他也該享兒女福,就讓她盡一份孝心吧。

  「夫人別掉以輕心,得防著她,不要忘了,她是臨川侯府出來的,不得不防。」自從嫁為人婦後,青玉多少知曉一些朝廷的事,有時李新也會告訴她皇子間的結黨營私,誰是誰的人、誰又跟誰走得近,要她留神點,別犯糊塗走進人家的套裡。

  自家大人是太子黨,臨川侯府的世子爺則是三皇子那派,兩家就算不是死敵,也是對立,他的「小妾」在兩軍交戰時突然上門,時機點巧得讓人懷疑。

  而且這兩人對夫人向來不安好心,二小姐雖姓雲,但已經不算雲家人了,老夫人放話不認這個孫女,雲二小姐當日出門時冷冷清清的,少得令人唏噓的嫁妝連夫人的零頭都沒有,必是記恨上了,況且二小姐還揚言有一天要讓雲家人大開中門,風風光光的迎她回門,可見內心多恨。

  「我省得,早知道她不是省油的燈,我身子重,犯睏,你們幫我多盯著她些就是。」她有些力不從心,腰腹有下墜的感覺。

  包括大著肚子的青玉,一應的丫頭、婆子齊聲應好。

  一會兒,有個骨瘦如柴的小婦人被帶進地道,她穿著一般僕婦的衣服,面色略呈暗黃,兩隻手瘦得跟皮包骨似的,一條條青筋清晰可見,兩眼無神的垂著頭走近。

  她還不到十五歲呀,卻老得像長年下地的農婦,膚色暗沉,沒有光澤,兩頰凹陷,唇色偏青,少了水嫩鮮活的顏色。

  但是她一看到雲傲月,那彷彿死去的雙眼又活了過來,透著恨意和些許不明晦光,一開口便是叫人皺眉的譏諷——

  「原來你像隻耗子似的躲在地底,難怪上頭的人找不到你就拿我出氣,你倒是好命,有一群下人侍候你,不像我被人當成棋子似的丟出來。」她簡直是長姊的負面寫照。

  雲傲月睨了她一眼,「如果你再繼續尖酸刻薄的說下去,我不介意也把你丟出去。」她好意收留可不是讓只不知好歹的臭蟲咬腳。

  雲惜月忿然地往上衝,可在衝到一半時就被人攔下來,她更憤怒了,「你敢這麼做——」

  「為什麼不敢?不要忘了,我丈夫和你丈夫是敵對,你丈夫這些年沒在朝政上少為難我的夫婿,我能在危難之際拉你一把已是我心胸寬大,難不成還要我把你當菩薩供起來?」她只能做到不報復,胸襟還沒寬到能以德報怨。

  重生前,雲惜月可是對她做了不少落井下石的事,讓她待在臨川侯府的最後一年過得凄慘無比。

  但這一次雲惜月沒有對不起她,還自取滅亡,因此她不願去追究這一世沒發生過的事,人在死過一回後會留下慈悲心。

  「你……」雲惜月咬了咬牙,恨恨地看向她,「我餓了,給我飯吃,街上一個人也沒有,我想找點吃的居然找不到。」

  「回波,把我沒用完的燕窩粥給她。」痩成這樣子,賀氏看到會難過吧!她一向想把女兒嫁入深門大戶。

  「用你剩下的?」雲惜月嫌棄地道。

  「有得吃你就吃,你以為有銀子就買的到糧食嗎?」仗不知道還要打多久,外面的糧草運不進來,最多一個月,城裡的百姓就要餓肚子了,因此糧商故意囤貨不賣,想拉高價錢好賺災難財。

  「吃粥不管飽,我餓了兩天。」這意味著雲惜月在齊宅外頭徘徊了兩日,一直找機會入內。

  雲傲月示意丫頭給她兩顆肉包子以及一碗鮮肉湯,「你的孩子呢?沒了?」看到繼妹的肚子扁扁的,她一點也不意外。、

  一說到孩子,雲惜月像被踩到尾巴的貓,倏地炸毛似的跳起來,將手中的空碗往雲傲月臉上砸去,「不要提我的孩子,你知道他都長出小手、小腳了嗎?可是不知是誰在地上倒了油,我一踩上去就重重一滑,好多的血流了出來……」她越說越恨,冒著水光的眼睛滿是紅絲。

  「夫人,小心——」一名武婢身手矯健的飛身一接,將即將砸到雲傲月面前碗接個正著。

  差點被砸的雲傲月臉色鐵青,頓感下腹有股疼痛感,「你出息了,敢對自家姊姊耍潑,活該我收留你是錯的,應該讓人一棒子將你打死在門口,讓野狗拖去喂崽。」

  雲惜月忿然,「你不是我姊姊,你算什麼姊姊,眼看我在侯府受罪,也不來送點香火情,至少遣人來探問兩句也成,讓人知道我也是有娘家的。」

  她氣雲傲月的不聞不問,從那年跟著他們進京後,長姊一次也沒到臨川侯府走動,甚至問一句她過得好不好也沒有,把人丟了就算了事,好像丟掉一個不要的包袱。

  她在侯府過得不好,每個人都欺負她,連原先對她不錯的表嫂也因為她的嫁妝不如長姊而態度大變,把她從單人大院拉出來,塞進擠滿一堆女人的偏院,她的陪房春鶯、春燕也被賞給出身不高的小廝、馬夫。

  她日日夜夜地盼著有人來為她撐腰,她好歹底氣能足一些,誰知等到孩子沒了,她娘家的人一個也沒來,連她親娘也藉口路途太遠,要幫著管家走不開,叫她忍一忍。

  「呵呵,你倒是敢說。我以什麼身分上門?你在侯府的地位不過是個妾,妾等同於奴婢,我要以你娘家人的身分去探視,那我便是低人一等的奴才,這是踩我的臉,我丟不起這個臉,雲家也不能因為你而被掃入奴族……」

  若以官夫人的身分投帖,她最多只能見見朱月嬋,和她聊上幾句,對雲惜月的幫助不大,反而會惹火朱月嬋,認為她是來挑釁,反而把氣出在雲惜月身上。

  她來與不來對雲惜月並無差別,雲惜月選擇了這條路就不能明著和朱月嬋作對,要徐徐圖之,顧好肚子裡的孩子,也許還有扳回一城的機會,而不是一心要張顯,與人比較。

  「呸!你當然能仰著頭說話,看看爹和祖母他們給你添了多少嫁妝,好幾輛馬車都裝不下,而我呢?二十四抬還裝不滿,要不是我娘私底下給了我十萬兩銀票,安康首富嫡女就成了笑話!」她憑什麼得忍氣吞聲,不能耍耍任性。

  雲傲月冷冷一諷,「起碼我沒有未婚懷孕。」

  像被踩了痛腳,雲惜月的臉色霎地一白,「我也不願……」不願做妾。

  「其實你很樂意,在我面前用不著口是心非,你以為你算計了臨川侯世子,逼他收了你?殊不知你此舉正中他下懷,想必你也看得出臨川侯府並不如外表看得風光,有權卻無財,缺錢缺得厲害,看到我驚人的嫁妝後,立刻把主意打到你頭上……」雲惜月心性單純,年幼無知,難怪會被騙,就像當年的她。 

  「你……你胡說……」雲惜月唇瓣輕顫。

  「不信的話你自個好好想一想,在你入門前和入門後有什麼迥異的轉變。」多說無益,想不通的還是想不通,她不想浪費口舌。

  雲惜月的表情像是受了極大打擊,撲倒在地兩眼淚汪汪,「難道真是我錯了……」

  「如果你能耐下心多等兩年,祖母再怎麼樣也會替你尋戶好人家,也許不是官身,但會對你很好。憑我們安康雲家,會讓你沒好日子過嗎?」用銀子砸也能砸出一段好姻緣。

  雲惜月哭得涕淚盡下,「姊姊,姊姊你幫幫我吧!我不要再回臨川侯府了,我不當妾,你跟祖母說說,讓我回雲家,祖母一向疼你,她一定會順著你,我、我想娘……」

  看她提起賀氏,雲傲月不自覺的想起早已忘記容貌的親娘,心頭一酸,起身走向瘦得沒有一點肉的雲惜月,伸手要拉她起來,坐在地上太難看了。

  殊不知,她才剛靠近,哭得正起勁的雲惜月忽然嘴角一揚,朝她露出詭異至極的微笑,她頓時心頭一驚——

  「夫人,她有刀!」眼尖的青玉一喊,用她的大肚子頂開雲傲月,自個的肚皮被鋒利的刀身劃過淺淺的一道,鮮血直冒。

  「去死、去死,通通去死!憑什麼你們有孩子而我沒有,捅死你們,看誰還敢在我面前炫耀……」一刀未得手,雲惜月又想朝雲傲月捅一刀,但她的刀才一舉起來就被一旁的武婢以一記掌刀打掉,並將她壓制在地。

  「把她綁起來,用破布塞住她的嘴,找個人看好她,不准她溜走……」呼!呼!氣不順,肯定是氣著了。

  「是。」

  雲惜月被綁得像顆粽子,在地上滾來滾去。別看她瘦,氣力可大得很,好幾人合力才把她捆得動彈不得。

  「看看青玉的傷,藥呢?快幫她灑上……那瓶田七粉,不要省,全倒上了,是止血良藥……」咦,怎麼好像哪裡濕濕的,是竹管的水漏了嗎?濕濕黏黏的,真不好受。

  「夫、夫人您……」綠腰一臉慘白的指著雲傲月下身,那裡沾滿了青玉的血,還有……雲傲月也在流血。

  夫人也被傷到了嗎?

  「我怎麼了?」嗯!悶疼悶疼地,雲傲月眉頭一顰。

  「夫人,您要生了,快躺下。」有經驗的婆子一瞧,立即讓人準備燒水和剪子,人蔘片也得備著。

  雲傲月十分驚訝,「我要生了?」這麼快。

  「夫人,奴婢扶著您,您好生走著,別擔心,奴婢們都在您身邊。」回波連忙上前扶住雲傲月的左臂,綠腰則在右。

  「不是還有半個月?」夫君說要陪她生下孩子,可是這回他要食言了,孩子不等人……

  察看她胎象的婆子輕按她肚子,「這事說不準,有人生得早,有人生得晚,有人才七個月就……」

  話都還沒說完,就見已有七個月身孕的青玉痛苦地抱著肚子呻吟,下體血流不止。

  穩婆皺眉,「哎呀,不好,她動了胎氣,恐怕是要早產了。」怎麼一塊來,真是太湊巧了,兩個孕婦同時生孩子。

  「你,去幫她。」自顧不暇的雲傲月指了個婆子給青玉,唯恐她生產不順。

  好在齊亞林為防萬一,一口氣請了三個穩婆,提早三個月住進齊家大宅,一來安胎,二來怕有突發狀況,三個穩婆都在一個幫青玉接生,兩個為雲傲月揉按肚皮,讓她生得更順。

  「夫人,呼氣、吐氣,慢慢來,先別用力,才開三指,我幫您揉揉,正正胎位。」胎位正就好生了。

  「疼……輕點,我怕疼……別出力呀!我疼……」滿頭大汗的雲傲月眼眶蓄著淚珠。

  「再疼也要忍著,哪有生孩子不疼的。開五指了,您再忍一忍,夫人的情況可比那一位好多了。」夫人是順產,而且產前做了不少調養,而另一位……可能有點糟糕。

  雲傲月側過頭看著用被褥墊著躺在地上生產的青玉,「把我的櫃子打開,要用什麼藥儘管取,一定要讓她平安生下孩子。」說完,一股劇痛襲來,她咬牙忍著。

  好、好疼……亞林哥哥,你為什麼還不回來,小月兒疼……生孩子太痛了,我不生了好不好……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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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5-13 09:49:0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好!」

  齊亞林一臉歡喜地看著自家兒子。

  白白胖胖的兒子任誰看了都喜歡,還是個愛笑的,除了出生那一刻哭了幾聲外,幾乎都沒再哭過,粉嫩的小嘴巴紅通通的,連睡著了也微微上揚,好像笑得正開心。

  回想當初,錯過兒子出生的他趕得很急,差點把蕭元昊當成飯桶給翻了,不顧眾人的攔阻非要上馬回家,誰敢擋他誰就被狠踹一腳,臉上兩個大腳印的蘇萬里傷得最慘。

  蕭元裕兵敗,他居功甚偉,正要論功行賞之際,他卻毫不留戀地丟下大功勞不要,策馬狂奔而去。

  原因無他,只因家中下人來報……夫人生產,危。

  其實那個「危」指的是青玉,她也在生孩子,雲傲月的孩子都生下好一會兒了,她還在苦苦硬撐,雖用了猛藥止住血,但是孩子就是不落地,差點憋死在娘胎裡。

  當齊亞林回到家,剛奔到地道門口時,忽地聽見有人說了句難產,嚇得他差點腿軟得走不動,眼中都冒出豆大的淚珠,一副人生已經絕望,就要走到盡頭的模樣。

  可是接著一聲中氣十足的嬰兒啼哭聲,令他整個人怔住了,呆若木雞,心想,不是難產嗎?怎麼生了?

  因為擔心雲傲月的安危,他不顧雙腿抖顫,扶著牆面,心急又憂慮地想快點到她身邊,偏偏他的腿走不快,拖到孩子都不哭了還沒到,他又慌亂地想著是不是孩子出事了。

  等到他終於看到躺在床上的妻子,見她面無血色,唇色發白,全身猶如剛從水裡撈起般濕透,他的心也涼了,根本沒看見她扁下去的肚子,抱著她痛哭失聲。

  很可笑地,他一哭,一旁的孩子就笑了,還發出清脆的笑聲。

  這……太奇怪了吧,剛出生的孩子會笑?

  齊亞林這麼一哭,倒把生產生得脫力的雲傲月給哭醒了。她一臉困惑地看著丈夫,有氣無力地問他在哭什麼。

  這時候,穩婆大喊一聲,「用力,快出來了!」,兩夫妻同時怔住,看向正在生孩子的青玉,齊亞林頭一回滿臉通紅。

  為了此事,他被蕭元昊、蘇萬里取笑了好久,一直到他當上首輔大人,已經是皇上的蕭元昊仍時常對齊亞林的兒子們提起這件事,明著勉勵他們要孝順父親,實則取笑首輔大人的蠢行。疼娘子可以,但不能寵得無法無天。

  「好什麼好,瞧你一整天笑得像傻子似的,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你撿到銀子了。」傻乎乎地,一點也不像他平日沉穩嚴謹的樣子。

  「傻就傻唄,比撿到銀子還樂,我有兒子了,我親生的兒子……」

  他的意思是血脈相連的子嗣,不是名義上的遠房親戚,但是一時樂過頭,說起話來有些犯傻。

  雲傲月恨恨的朝他手臂一掐,「不是親生的,難不成還偷人啊?你會不會說話呀!我辛辛苦苦為你生孩子,一生完就沒用了是不是?一個轉身就扔個大黑鍋讓我背,你長進了啊!」

  被掐得很痛……快的齊亞林咧開一口白牙,笑得像剛賣糧得銀的土財主,「你盡量掐,用力掐,我不疼……嘶!疼的,你給我生了個兒子,我到現在頭還暈著呢!」他很是歡喜。

  「都過了洗三還頭暈?你要不要找個大夫瞧瞧,小病不治容易變大病,孩子還小,你可不能有事。」也許該請沈太醫來替他診診脈,看有沒有什麼「隱疾」。

  齊亞林樂呵呵的抱著她一親,「沒事、沒事,只是高興,雙腿都是浮的,不敢相信自己當爹了。」

  她一聽,又氣又好笑地說:「去去去,離我遠一點,好幾天沒凈身,渾身臭烘烘,我自個聞了都快受不了,別熏著了你。」

  他聽後不走,反而將她摟得更緊,讓她貼近自己的胸口,「我不嫌棄,一輩子都不嫌棄你,我們生同寢、死同穴,誰也不能將我們分開,你的手我會握得緊緊地,永不分離。」

  驟地,一滴水滴落到雲傲月瑩白的手背上,令她訝然,「你……怎麼哭了?」

  望著那顆滾圓的淚滴從指縫間滑落,她的心像被熱火燙過似的一抽。

  他仰起頭讓淚水倒流回去,輕聲道:「我以為我會孤寂到死,無人相伴,無妻無兒,死時連個守靈的也沒有。」

  聞言,雲傲月的眼眶也紅了。她不能說自己重生前他便是落得他口中所言的情景,在朝廷翻手雲覆為雨,受帝寵十餘年後,最後是用一口絲楠木棺葬回故里,身後只有昔日小廝送行,無妻無子雖無牽掛,但也算晚景凄涼,沒有後世子孫的祭拜,墓碑左下方只能刻著——奴,李新泣叩。

  以他在朝廷的權勢,要收十個、八個女人輕而易舉,生一窩小崽子也是易如反掌,只要他要,天下美女盡入他懷中,一天換一個侍寢也不難,他擁有的是除了皇上以外的無上權力,有時候連皇上都聽他的。

  可是他不娶,只說沒看上眼的,這是多年後的李新告訴她的,他用這個藉口拒絕皇上的賜婚。

  「因為你,我的人生圓滿了,再無遺憾,我有妻有子,有你相伴,夫復何求。」他很幸運能遇到她,並娶她為妻。

  她輕輕環著他,不敢靠他太近,怕他聞到身上的酸臭味,「就算不是我,也會有別人,以你和太子的關係,日後的官位肯定只高不低,到時候會有不少高門大戶爭著把女兒許給你,你就美得唄,像君王選妃般一個一個挑。」

  「醋罈子。」他笑著輕捏她鼻頭,以鼻一蹭。

  齊亞林眼中沒有半絲嫌棄,只有快滿出來的深情,眼底映著一道身影,那是他怎麼也寵不夠的妻子。

  「才不是吃醋呢!我是為你著想,孤孤單單一個人太辛苦了,有個聽你說話的人,日子才不會過得無趣。」他是一代權臣,權大到足以遮天,可是他的心是空的,無處可停泊。

  「你說李新?」他故意打趣。

  雲傲月沒笑,只是覺得心中生出濃濃的哀傷,真的只有李新陪他走到最後,甚至甘願當個庸庸碌碌的守墳人。

  她低落地道:「如果有一天我死了——」

  沒等她說完,齊亞林的雙臂倏地勒緊,「如果有那麼一天,我跟你走,沒有我,誰寵著你?」

  「那孩子呢?」他有多麼歡喜有了兒子。

  他聲音悶悶地,「讓他自生自滅。」無爹無娘了,就得自己想辦法活下去。

  她氣得打人,「胡說什麼,至少要把孩子養大,你是他的親爹,你不養他誰養他?」

  「叫蘇萬里養。」反正那人很閒。

  「蘇萬里不是他親爹。」盡說傻話,誰會替人養兒子,長大了還要分他一分家產,便宜沒佔到,先吃虧了。

  「認乾爹不就得了,蘇萬里前兩天還鬧著要我兒子喊他爹。」被他狠揍了一頓,爹是能亂喊的嗎?

  聽了很無力的雲傲月哭笑不得,這兩人呀!說是至交,更像仇人,老幹些不著調的事。她哼道:「不許把兒子給人,自己養。」

  「我們一起養。」他添了一句。

  她的心像撥開了雲層,露出一抹陽光般,燦爛起來,笑開了,「那我努力活久點,看著孩子們一個個長大,娶妻生子。」

  「一個個?」他聲音分岔。

  「怎樣,你不想要孩子?」她目光一轉,凶光大現。

  「你的丫頭說你生平安時,聲嘶力竭的說再也不要生孩子了。」所以他對兒子才這麼稀罕,因為這有可能是他唯一的子嗣,不過他不強求,她說不生就不生,由著她去。

  「誰是平安?」她一愣。

  齊亞林輕笑著撫摸她產後未消退的肉頰,「平安是我們兒子的小名,取其意平平安安,我希望他在我們的保護下平安長大,不像我們小時候缺少爹娘的疼惜。」

  「平安……」她輕念著,臉上滿是為人母的光采。

  「對了,我陞官了。」他故作嚴肅的說著,但眼底有掩不住的笑意,如今妻子的官夫人可以越做越有派頭。

  雲傲月面上一喜,問道:「做什麼官?」

  「刑部侍郎,正四品官。」連跳三級。

  她訝然,「為什麼調到刑部?你在翰林院不是待得好好地。」翰林院清貴,是讀書人嚮往之地,怎麼會想離開?

  「本來太子想讓我任光祿寺少卿,正三品,但我對刑案的判決比較感興趣,自己向太子爭取的。」他要學習的東西還很多,他要一步一步地打穩根基,讓人看見他的實力,而不是讓人覺得他是靠太子上位。

  「你想到刑部就到刑部,我支持你。」她相信他有能力解決各種刑案,沒有什麼事難得倒他。

  齊亞林驟地一笑,彷彿月光下的曇花迸地裂瓣,瞬間光華絢爛。他道:「我給你請了四品誥命,皇上很爽快的硃筆一批,等你出了月子,聖旨便會下來,四品以上的夫人可入宮晉見皇后,每逢佳節皇宮賜宴亦會受邀。」

  天上砸下來餡餅,她不知是喜是驚,重生前的她或許會欣喜若狂,失態地抱著他大叫,如今她心情平靜,只從剪剪雙眸中透出一絲喜悅,「我不做官夫人,只做你的妻子。」

  「傲月……」他動容地摟著她不放。

  她忽然說:「很臭,你不覺得嗎?」她滿鼻子異味。

  「沒聞到。」明明是香的,香氣撲鼻。

  「我這樣已經難受得快躺不住了,青玉還要躺足兩個月。」青玉生孩子的時候傷了身子,得好好調養。

  「她生了一男一女的龍鳳胎,看到李新那副得意的樣子,我真想一掌拍下去,也不看看他那兩個娃兒小得有如貓崽似的,兩個合下來還不如咱們一個平安壯實。」他說得有點酸,羨慕人家一次兒女雙全,有子有女湊了個「好」。

  她噗哧一笑,「你還酸人家,青玉生孩子時多危險,差一點救不回來,早產了三個月,孩子一生下就體質虛弱,要精養幾年才會像尋常孩子,以後有得他辛苦。」真好,李新也有了家室,一雙兒女,不再是孤獨的守墳人。

  「哼,你生孩子,他們也生孩子,湊什麼熱鬧,還不是想趁機沾我兒子的福氣。」有子萬事足的齊亞林一臉鄙夷,他眼裡只有自家的孩子才是寶,別人家的便是可以隨便養養的野草,嫌棄得很。

  他的護短延續到兒子身上,除了妻子外,孩子成了他心目中的第二位,這就是父愛呀!

  「相公,這次若沒有青玉捨身相護,我們的孩子可能沒有機會出世。」想到那千鈞一髮之際,她心口還有點膽顫,若非青玉用肚子把她頂出去,那鋒利的刀子會扎進她小腹,她未出生的孩子十分危險。

  驀地,齊亞林的雙目一寒,「論功行賞,一千兩黃金、良田百畝我已經賞下去,動手的人我也不會輕饒。」

  「惜月她……怎麼了?」那個丫頭走偏了,正如重生前的她,那時她也很想一刀殺了朱月嬋。

  「我灌了啞藥,把她送回雲家,交由賀氏看管,不過雲家似乎容不下她,又送往家廟。」雲家家廟十分清苦,正好讓她磨磨性子,吃點苦頭。

  「你灌了啞藥?」那她不就成了口不能言的啞巴!

  「為免她造太多口業,不如毒啞了她,在這之前我利用了刑部的名頭先行審問一番,她在絞指、針刺、辣水灌耳之後,老實的招供了。」果然不出他所料,另有玄機。

  「招了什麼?」可惜這繼妹十五歲不到就毀了。

  「賀重華承諾她若能將你帶出齊家宅子,或是讓你出點意外,他便貶妻為妾,讓高安郡主做小,她則由妾扶正做正室。顯然她十分恨你,想讓你死。」想讓他妻子死,他先弄死那人。

  「喪心病狂,惜月才幾歲,居然畫了個大餅釣她。」太可恨了,畜牲養久了都比賀重華有人性。

  齊亞林冷笑道:「你怎麼知道他畫的是大餅?也許他真有其意呢!若你死了,而我又在守城時不幸殉國,跟著三皇子打進來的他不就能順理成章的利用雲惜月來奪取你的嫁妝,隨便許她一個平妻之位,她便樂得不可自抑了。」

  世人皆知他像個贅婿一般,自幼寄宿在妻家,哪有什麼私產,沒人知曉他私下積累了一輩子也花不完的財富。

  可雲傲月有錢眾所皆知,不看她可觀的嫁妝,光是每年賣成藥的收益就十分驚人,有誰看了不眼紅。

  「你是說他還打上我嫁妝的主意?」他真敢。

  他笑著低頭一啄,「誰叫你的身家不比首富爹少,想要銀子卻沒本事賺的人只好朝有錢人下手。」 

  「呿!又調侃我。」她有錢,卻會做善事,除了贈藥外,還每個月在天馬寺施粥布施,給窮苦人家一戶一斗米。

  「我說的是實話,若你沒錢,他還會千方百計找上你嗎?」手中無銀便骨氣折,沒出息地靠女人養活。

  「他和三皇子的下場會如何?其家眷做何處置?」惜月能及時脫離侯府也好,不然一同受罪。

  與妻子嬉鬧的齊亞林冷哼一聲,「程貴妃跪著跟皇上求情,哭得梨花帶雨,皇上一時不忍,就判了三皇子終身圈禁,此後連同內眷一併住到熙山別院,無詔不得離山。」

  「女人的眼淚真管用。」果然如重生前一樣終生圈禁,不過想來也輕鬆不了多久,新皇即位的第二年,他就死於一場熱疾。

  有沒有身邊這一位的手筆她不知情,但有傳聞三皇子又想奮起,和新帝爭取帝位,新帝一怒之下就連同他的黨羽一併處死,對外宣稱死於熱病。

  「要是你對著我哭,我也會心軟得一塌糊塗,你要什麼都給你。」寵她無上限,他只知他的一生最擅長的是寵她,為她折腰,他心甘情願。

  雲傲月嬌嗔著朝他衣襟一扯,「那我想痛痛快快地泡個澡你為什麼不許?我臭得像隔日的餿水。」

  他連忙安撫,「不臭,不臭,香得很,何況你剛生過孩子,傷口還沒完全癒合,萬一沾水生了炎症,沈太醫可是會罵人,你想他氣沖沖的指著你的鼻頭破口大罵嗎?」

  一提到她那個師父,想撒嬌一下的她雙肩為之一垮,「你是我夫婿,你得替我擋著他。」

  沈太醫便是雲傲月重生前遇到的老太醫,如今再見備感親切,因此她興起拜他為師的念頭,但是沈太醫一見到她所製的藥便驚為天人,她製藥的本事比他好上太多了,有些他正在研製的藥她已有完整藥方,所以他認為她當藥師比學醫來得有成就,老追著她問藥方。

  其實雲傲月很想告訴沈太醫,那些完整的藥方有一大半是他完成的,他在數年後會告老還鄉,專心研製成藥。

  「還有你這般耍賴的,調皮。」唉,任重而道遠,沈太醫的脾氣古怪,也只有她才消受得起,兩人臭味相投,都沉迷於藥理。

  她刻意親他,想把臭味傳給他,「賀重華不是皇子,也沒有貴妃親娘,起兵造反是重罪,為何未誅連九族?」

  一提到賀重華,齊亞林的神情全是嫌惡,「他雖沒有貴妃娘,卻有個郡主妻,高安郡主是城陽公主的女兒,皇上看在親妹妹的份上只好網開一面,不讓外甥女死了丈夫當寡婦……」

  老侯爺雖未參與三皇子的叛亂,但也被兒孫所拖累,爵位被奪,家產充公,侯爺及其子嗣被貶為庶民,三代不得入朝為仕,即日起逐出京城,回南陽老家自省,無詔不得入京。

  而賀重華則流放三千里,充軍北疆,日日與風沙為伍。他後院的女人散的散,走的走,只剩下回公主府的朱月嬋,臨川侯府再也不存在,一年後的一場大火燒得片瓦不留。

  「皇上這般特赦危害朝廷的亂臣賊子,不怕他們捲土重來嗎?」是嫌社稷江山的根基太穩,還是真沒把這回事放在眼裡?幾個女人就讓皇上輕縱首腦,連其黨羽也輕輕放過。當初守城時將士可是死傷數千,皇上毫不在意嗎?

  齊亞林只淡淡的說了一句,「皇上老了。」

  人老了,才會特別希望兒孫健在,不想看到太多殺戮,也不願他熟悉的面孔一一被斬首示眾。他們再不濟也是皇親國戚,讓他們一個個身首分離,他於心不忍,因此決定給他們一個反省的機會。

  皇上心軟了,不復當年的雄心壯志,經歷過一些事也比較會隱忍,只盼晚年能走得順遂些。

  夫妻倆正說著,剛吃飽的白胖兒子被身形微胖的乳娘抱進內室,兩顆黑曜石似的水亮眼睛睜得很大,像在找娘。

  他應該還不會認人,可是很奇怪,一到雲傲月懷中,他的眉頭便一下子舒展開,愛笑的眉眼上揚,小小的拳頭揮呀揮的,嘴巴咕嚕咕嚕吐著小泡泡,自個又覺得好玩的戳破。

  「他怎麼這麼愛笑呀!以後會不會性情太好。」兒幼不知事,母憂到九十九,看到懷裡的孩子,雲傲月面上柔和得宛若破雲而出的明月。

  「性情好才能娶到娘子呀,像我的小月兒便是世上僅有的好娘子,再難有他人能與你爭輝。」心滿意足的齊亞林擁著妻兒,有了他們,他的心也變柔軟了,只想守護著兩人。

  她笑倚著他的胸口,「就你嘴甜,沈太醫也上了年紀,曰後就由我們奉養他吧!」

  「好。」他毫不遲疑的點頭。

  妻奴就妻奴吧,天大地大,娘子最大。

  孩子笑了,當爹娘的他們也會心一笑。

*             *             *

  一年後。當!當!當……九九八十一響,從皇宮傳出。

  山陵崩,皇上賓天。

  「吾皇萬歲萬萬——」

  先帝死於天啟二十一年夏末,太子蕭元昊登基為皇,年號景崇,在登基的第三日便策立太子妃曹氏為皇后,並為他所倚重的臣子們加官封爵。

  以齊亞林為首的太子黨都受到封賜,齊亞林賜邸一座,比原先的齊宅略大一些,是前朝鎮南將軍府邸,空了多年未曾住人,便賞賜於他,並賜銀帛、田畝若干,盼能與首富的多金比肩。

  他由刑部侍郎轉任大理寺寺卿,一樣管刑案,但官升兩等,是二品官,封妻蔭子。

  林清越本就是世家子弟,便封他為都指揮使,官階也不小,為三品官員,負責處理京畿一帶的軍防。

  對數字特別敏感的蘇萬里則毫無懸念的成為二品戶部尚書,專門負責管錢,他非常高興能與銀子為伍,只是一看到他辛苦收來的稅銀被濫用,未用在百姓身上,他就會非常痛心的找上皇上「聊天」,再由皇上派出代天子巡守的監察御史遍查民情,一定要逮出貪贓枉法的官員,還天下一片朗朗晴天,這樣他的辛勞才有代價。

  蘇萬里很忙,但再忙仍能跑到齊府蹭飯,還要人家的兒子叫他爹,把人家的親爹氣得想把他扔出去。

  景崇三年,齊亞林升任為最年輕的首輔大人,全朝嘩然,但他的治理能力有目共睹,屢破奇案,倒也沒人為此事提出異議,因此順理成章的成了百官之首。

  日子就像流水一般輕輕柔柔的流過,在文武官員的愛戴和依賴下,齊亞林來到他三十三歲的壽辰前夕,距離他三十三歲的死劫越來越近,死亡的陰影逐漸籠罩。

  二十九歲的雲傲月絲毫不見歲月的痕跡,面皮依舊光滑細嫩如剝殼雞蛋,水嫩細白,散發著珍珠般的光澤,但更見嫵媚嬌艷,如同開得正艷的牡丹,雍容華貴。

  她已是三子一女的母親,長子平安、次子長安、三子永安、小女兒棲鳳,如今肚子還揣著一個。

  已成他們家中長輩的前太醫院院使沈太醫由兩夫妻當父執輩奉養,和當家主母以師徒相稱,他判斷腹中之子是男胎,故而未瓜熟蒂落的四子已有了名字,叫真安,不過若是女兒,便喚真凰。

  看著一堆小蘿蔔頭跑來跑去地快吵翻天,從來不是嚴父的齊亞林一味的縱容,一如他對妻子的寵愛,面對妻子,他臉上的笑意從不間斷,眼神柔和地看著他們胡鬧。

  「別緊張,沒事,瞧你一副天快要垮下來的樣子,我不過晨起吹了點風,咳了兩聲,你就大驚小怪的以為我生了重病,可我真的沒什麼大礙。」一臉無奈的齊亞林笑睨著面色焦慮的雲傲月,有些心疼她又為了他的事忙得團團轉。

  「小病不看會成大病,一有端假就要立即掐斷,你不是一個人,有妻有子有個家要依靠你,你是我們的支柱,不能倒下。」雲傲月非常堅持,不許他反駁。

  此時的她已經富得流油,蓋了三間製藥作坊,供應名下三十多間藥鋪,但「富可敵國」是個忌諱,因此她止步於三十七間藥鋪,不再多開鋪子。比皇上還富有算什麼事,一有事還不抄家滅族,盡數收入國庫。

  好在皇上仁善愛民,從不計較民比國富,還提倡商道,大開絲路和海上通道,讓各地商人暢行無阻,只微微增加賦稅。國運由中庸轉為昌隆,國力強盛,人民富裕,將士們衣無陳舊,嶄新筆挺,手持的兵戎鋒利照人。

  但是他有個小小的壞毛病,居然跟蘇萬里一樣愛蹭飯,每每私下帶了幾名侍衛便出宮到首輔家,拿著菜單要首輔大人的愛妻親自下廚,一邊百般挑剔,一邊吃得爽快。 

        這是在替首輔大人「撐腰」,讓他能一振夫綱。

  可是首輔大人根本不領情,一次、兩次後便氣得快摔盤子扔碗。他自個都捨不得親親娘子沾一點陽春水,憑什麼娘子要為皇帝小兒洗手做羹湯,他不幹!

  於是乎,他成了史上第一個敢攆走皇上的大臣,皇上還被攆得很開心,笑呵呵的撫著吃撐的肚皮從首輔家走出。

  但是首輔大人「畏妻如虎」的傳聞不知為何流傳,還有人笑稱他就是贅婿,唯妻命是從。

  不過倒沒人說雲傲月的不是,反而多有推崇,因她製藥不忘行善,每一間鋪子都有一月兩次的贈藥,並從賣藥所得中抽出,成弄了善堂,專門收留無父無母的孤兒、鰥寡孤獨的老人,或身有殘疾、沒有辦法勞作而被棄養的可憐人。

  「藥娘子」的名號傳得更廣了,在安康附近甚至有「藥娘子廟」的生祠,香火鼎盛。

  「嗯,沒錯,我這徒兒說得有理,別忽略了小小的風寒,也許是其他病症引起,諱疾忌醫是跟自己過不去。」穿著深色袍服的老者紅光滿面,一手攏過整把的鬍子。

  「沈太醫……」饒了他吧,他還要趕著上朝呢!一個妻子的痴纏他就有點吃不消了,再來個攪局的,這日子真是難過,這幾年他幾乎成為他們師徒倆重點關注的對象。

  齊亞林身在福中不知福,家有太醫看顧他一家老小的身子,殊不知在雲傲月重生前那一世,這時候的沈太醫墳草已經長得比人還高了,每年前去祭拜他的只有一人,便是受過他大恩的雲傲月。

  知曉沈太醫前世死於消渴症的雲傲月極力研製治消渴症的藥方,並嚴格控管他的飲食,讓癥狀減輕,不易發作。

  安康的雲老夫人也還活著,不時上京到首輔府邸住上十天半個月。她的身體還算硬朗,但已經不太理事了,任由賀氏去胡搞瞎鬧,反正有個當大官的孫女婿,她在雲家過得很舒心,賀氏從來不敢在她面前攪事。

  至於雲惜月,她多年前出了家廟,在賀氏的安排下嫁了一名來自西域的商人,如今去了關外,再沒回來。

  「把手伸出來,讓老夫診一診,沒事最好,讓這丫頭安心,要不你就等著喝苦藥,老夫不放甘草,多下些黃連,好讓你知道家人的關心有多麼珍貴。」他也是走老運遇到這麼好的徒弟,享受著兒孫孝順的福氣。

  「你們呀,就是愛操心,堂堂的一品官員還不會照顧自己嗎?」齊亞林故意長吁短嘆,挽起袖子伸直手臂,莫可奈何地看向雲傲月而後笑意一柔,落在她微隆的肚子上。

  四子一女,他怎麼也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也會枝葉繁茂,孩子如雨後春筍般一個一個冒出來。

  「就你死腦筋,老是不當一回事,不想和我活到白頭了嗎?你早說,我送你一根繩子勒死你。」她擔心得坐立難安,老想著要如何為他化開死劫,而他卻跟沒事人似的十分悠哉。

  「噓,別說讓我心疼的話,我這不是聽你的話在治了嗎。我們都要好好的,老了我陪你四處走走看看,當一對人人羨慕的神仙眷侶。」他哄娘子的話越說越順溜了。

  「說話算話,不許食言,老大出生時你就不在我身邊。」她翻起舊帳來了,一副他敢反悔定不輕饒的悍婦模樣。

  家有母老虎,這下子「首輔畏妻」的事又要傳得沸沸揚揚了。

  他苦笑,「不敢,我家娘子製藥本事若說是第二,沒人敢自稱第一,要是我開罪了她,隨便給我下點藥就一命嗚呼了。」

  下點藥……忽然有什麼閃過雲傲月的腦中,她想用力捕捉卻沒捉住,一閃就消失了。

  就在這時候,一名眼生的丫頭端了碗紫米養生粥進來,這是齊亞林這些年養成的習慣,他早膳吃粥配幾樣小菜,七分飽就去上朝,下了朝再吃些鴨脯、乾果,他少量多餐,不暴飲暴食,偶而喝點小酒,生活規律地像個老頭子,只有夜裡活動較為頻繁。

  不然他四子一女哪來的,勤於夫妻事呀!

  「大人請用。」

  丫頭的手柔白如蔥玉,小小的個頭,約十五、六歲左右,一雙眼含羞帶怯的勾人。

  「嗯。」齊亞林正要以口就碗,他懶得用湯勺,趕緊吃完好上朝,他快趕不及了,即使是首輔也不能比百官晚到。

  但是他剛要入口,站在他身旁的沈太醫就眉頭一皺,伸手蓋住碗口,把他手中的碗搶過來,低頭一嗅,沉聲道:「丫頭,你來聞聞這氣味。」他年輕時分辨各種藥材,鼻子好得很,但人上了年紀,嗅覺便不夠靈敏了,總要差上一點。

  「師父,怎麼了……咦?這味道是……」雲傲月眼神驀地一變,雙瞳燃著怒火,瞪著一味裝羞的丫頭。

  「是什麼?」他聞著像是……

  「馬錢子。」

  沈太醫臉色劇變,「這是劇毒,一吃下片刻便亡,癥狀有如急症發作,難以查其死因。」

  宮中常出現這種藥,嬪妃為了爭寵、剷除對手,便會買通太醫院的太醫,或讓人從宮外帶進宮,以此無聲無息的除掉礙事的人。

  先帝在世時的李婕妤便是死於馬錢子,當時她正受寵,資色上乘,一點也不亞於程貴妃,先帝有意提她的位分為淑妃,誰知旨意未下,她已暴斃宮中。先帝雖有不捨,卻也未下令徹查,因為下手的人明顯可知,得到寵愛的程貴妃不想有人分寵,便早一步奪去李婕妤的性命。

  「你敢下毒?」齊亞林臉色一變,提腳一踹,把正在作著美夢的丫頭一腳踹飛。

  她眼露驚慌,口吐鮮血,哭道:「奴、奴婢不敢,不是奴婢做的,奴婢只是從廚房端來而已……」她害怕得身子抖如篩。

  做過刑部侍郎又曾任職大理寺寺卿的齊亞林一眼就瞧出她眼神閃爍,必定是在說謊,怒道:「再不吐實,大刑侍候。」竟然有人敢毒害他,罪不可恕。

  「不是奴婢做的,奴婢是冤枉的,大人明察……」什麼是馬錢子?為什麼有毒?明明是……

  「來了,把她的腿給折了,看她招不招。」太久沒下狠手了,旁人都以為他改吃素了。

  「是。」

  一看身著侍衛袍服的男人朝她走來,膽小的丫頭嚇得臉發白,叫道:「奴婢招,奴婢招,不要斷奴婢的腿!是他給我的,他說這叫『情意散』,讓人一服下就會喜歡上自己看到的第一個人……」,

  被丫頭所指的男子跛了一隻腳,穿著僕役的衣服,一見事跡敗露便想逃,但是拖著腿跑不快,一下子就被制服了。

  「好大的膽子,竟敢謀害首輔大人……」

  雲傲月驚呼,「咦,他不是……賀重華?」

  齊亞林皺眉,「臨川侯世子?」居然還沒死。他以腳踢開低伏的頭顱,露出一張「熟人」面孔。

  賀重華嗤笑道:「呸!什麼臨川侯世子,我不過是流放邊疆的囚犯。」是啊,如今他只是個囚犯。他吃了多少苦,費了多少功夫才逃回京,沒想到還是被識破。

  「自知有罪還敢回京,你以為皇上會如先帝一般心慈手軟嗎?」成大業者,誰的手上未沾血。

  外貌老了二十歲有餘的賀重華啐了一口,黝黑的臉上看不見昔日的張狂。他咬牙切齒地道:「要不是你,我會落到這種地步嗎?從你跟我搶女人開始,我就和你誓不兩立,你不死難消我心頭大恨——」

  「帶走。」

  沒等他說完,齊亞林便下令將賀重華關進大牢,不到三日,他自縊牢中,是由念著一絲夫妻情份的朱月嬋為他收屍掩埋。

  時間過得很快,齊亞林過了三十三歲,邁進三十四歲,這時雲傲月這才想起自己重生前便是死於這一年,她莫名地生了一場怪病,怎麼治也治不好,終是芳魂沓然。

  這下換她緊張了,趕緊請沈太醫看著。

  最後她這一生活了八十七歲,壽終正寢,齊亞林比她早死三年,死前還捉著她的手,要她早點去陪他,說他在奈何橋上等她。

  見他死後仍不鬆開雲傲月的手,本來哭得稀里嘩啦的子孫們頓時哭笑不得,只好在他耳邊說著——

  「爹(爺爺、阿祖)您安心的走吧,我們會讓娘(祖母、祖婆)快點去陪您,她不會讓您等太久的。」

  聞言,齊亞林這才含笑九泉,鬆開了手。他到死都是離不開妻子的妻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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