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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雖說安了蛋殼機關以防有人闖入,可陸詩妍還是不敢大意,白天裡除非線兒在,否則她一定乖乖的躺在床上假裝昏迷,以免被人發現。
蘇醒至今已十日,但因為勢單力薄,又還沒有想到什麼法子,她始終不敢輕舉妄動,就怕打草驚蛇,反倒失去先機。
方才線兒說要去備膳,所以她就安份的躺回床上,閉目養神。
躺著躺著,她竟迷迷糊糊睡著了,她自己嚇了一跳,才想翻身,卻忽地聽見腳步聲。
慘了,是誰?她睡得太沉,竟連蛋殼聲都沒聽見,這下可好,不知道是誰進到房裡來了。
她一邊佯裝昏迷不醒,一邊豎起耳仔細聽著那越來越近的腳步聲,那腳聲是陌生的,且輕輕的,顯見來人走得十分謹慎小心。
這只有兩種可能,第一,不想讓人發現他走進來,第二,怕打擾了她。
但……打擾她?誰不知道她是昏迷不醒的人,根本不怕被吵醒呢?
由於不知道來人是誰,陸詩妍的不安及惶恐到達最高點,心跳不自覺地加快。就在她百思不解時,那人走進了房裡。
她努力地保持不受任何聲音或事物影響的狀態,這時,她感覺到有人來到床邊。
那不知名的人站在床邊,不動也不出聲,她雖然閉著眼睛,卻可以感覺到有兩道視線直勾勾地看著她,沒有惡意,而是……熱切?
她更困惑了,到底是誰用如此溫暖熱切的眼神看著她?是她爹嗎?不,她爹來時總會叫她的名字,跟她說話的……
須臾,那人在床沿坐下,近到她可以感受到他的溫度。
接著,那人伸出手來,輕柔地撫摸她的臉頰,她差點要放聲尖叫,因為她察覺到那是隻男人的手。
可是很快的,她的驚悸平息下來,因為那是一隻厚實又溫暖的手,溫柔得教她怦然心動。
她真的好想睜開眼睛看看來人到底是誰,她好希望線兒能在這時候進來解開她的疑惑,偏偏今天線兒又回來得特別慢……
就在她懊惱之際,那人開口了——
「老天,我願用陽壽換她醒來,求求你開開眼吧!」
聽見那熟悉的低沉聲音,陸詩妍的心咚的一聲,發出讓她自己也嚇了一跳的巨響,瞬間,她的胸口發熱,臉兒發燙,情緒激動得幾乎要從床上跳起來。
她簡直不敢相信此時進到小院坐在她床邊輕撫著她臉的人,竟是靳雪鴻。是他!她認得他的聲音,他來了,她的強烈意念真的把他喚來了。
她本想立刻睜開眼睛的,可又擔心還有其他人也跟來了,為了安全起見,她只好繼續閉著眼睛。
「詩妍,你別睡了,醒醒好嗎?」
靳雪鴻的聲音聽起來是那麼的悲傷惆悵,令她覺得難過。
「我自見到你之後的這十年,一直在等著你長大,大到可以成為我的妻子,我知道你喜歡古董,喜歡那些稀奇的玩意兒,所以我開了萬寶齋,就為了讓你以後能有大展身手的地方……」他長嘆一聲。「萬寶齋是為你而開的,而你卻昏迷著。」
聽他說話的內容,以及一旁全無聲音,她非常確定房裡除了他跟她,再無第二人。
「詩妍……你醒醒,你是我的妻子,你不能就這麼一睡不起……」聽著他真切的呼喚,陸詩妍感動不已。她沒想到兩人只是十年前見過一面,他卻如此深情眷戀著她。
「誰?」突地,線兒的聲音傳來。
靳雪鴻轉頭,看著一名丫鬟手中提著食盒,他問道:「你是線兒吧?」
線兒疑惑地看著眼前俊朗瀟灑、氣質非凡的男子。「你是……」
「淮城靳雪鴻。」他說。
聞言,線兒瞪大眼睛,張大了嘴,結巴地道:「你你你是、是……」
老天!靳雪鴻來了!她家小姐心心念念著的人來了!
「驚嚇到你,實在抱歉。」靳雪鴻站起身面向著她。「靳某剛到,沒人通知你這件事吧?」
線兒急急忙忙地將膳籠擱下,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奴婢不知靳少爺來了,若有冒犯,還請靳少爺見諒。」
「言重了。」靳雪鴻溫和有禮地一笑。「我擅自闖進來才真的是失禮,不過我也是因為太迫不及待想看見詩妍了。」
在他跟線兒說話的時候,躺在床上的陸詩妍已悄悄坐起身。
線兒看見了,可靳雪鴻還不知道。
「聽說詩妍自昏迷以來,都是你日夜照顧著,真是辛苦你了……」
「不辛苦,小姐待奴婢猶如家人,奴婢照顧她是應該的。」線兒回道。
「待你如家人?」靳雪鴻微微一笑,眼神卻帶著遺憾。「詩妍果然是個善良的姑娘……」
「是呀,小姐她……她真的非常善良。」
靳雪鴻濃眉微皺神情憂鬱,語氣中還帶著些許怨懟,「她如此善良,天老爺卻讓她遇到這樣的事情,至今昏迷不醒……」
線兒看著坐在床上,兩隻眼睛直直望著靳雪鴻的主子,先是頓了頓,然後吶吶地道:「那個靳少爺,其實小姐她、她……」
看線兒神情有異,說話又吞吞吐吐的,他不免感到疑惑。「詩妍她怎麼了?」
「小姐她……」線兒不知道該怎麼說,只好用手指了指他身後。
當他看見原先躺在床上不動的陸詩妍,此時竟坐在床上,兩隻眼睛定定地望著自己,眼角泛著淚光,唇角卻懸著微笑時,他呆住了。
陸詩妍軟軟地喚了一聲,「少東家……」
「你……」靳雪鴻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一時沒意識到她是怎麼喊他的。
「我……我醒了。」她說。
「是真的嗎?」他懷疑自己在作夢。「你真的……」
「是真的。」陸詩妍怯怯地看著他。
靳雪鴻倒抽了一口氣,忽地一陣暈昡,但旋即穩住心神,視線集中在她身上眼底閃著興奮的光,一個箭步上前他顧不得線兒在場,一把將陸詩妍抱住。
被他緊緊地抱著,陸詩妍嬌羞又欣喜,他那強勁的臂膀跟寬厚的胸膛,給了她強烈的安全感。
在他還沒來之前,她因為自己的勢單力薄而感到惶恐。在他來了之後,她不再感到害怕,因為她知道不管發生什麼事,都有他陪著、頂著。
安心地偎在他懷中,閉上了眼睛,感受著他的溫度、聆聽著他的心跳。
「詩妍……」將她抱在懷裡,靳雪鴻才覺得踏實了。「謝天謝地。」過了好一會兒,他抓著她的肩膀,將她拉離自己,細細端詳著她。「你……你無恙吧?昏迷了那麼久,你……」
「少東家,我很好,沒事。」喊了他近三個月的少東家,陸詩妍一時之間改不了。
這會兒,靳雪鴻回神了,聽到她這麼喊,他驚疑的問道:「詩妍,你……你叫我什麼?」
陸詩妍這才意識到不對,有些不知所措。
「你為什麼喊我少東家?你……」他追問道。
「我……」陸詩妍知道自己遲早要把那件離奇之事告訴他,可一時之間又不知如何啟口。
「小姐,」這時,線兒轉回身,鼓勵道:「你就告訴靳少爺吧!」
靳雪鴻狐疑地看著她們主婢兩人。「告訴我什麼?」
陸詩妍深深的了一口氣,目光一凝,問道:「向家老爺跟夫人都好嗎?」
他緊緊的皺起眉頭,雖說她出事前是為了去向家買貨,但畢竟未能成行,也沒見過向家人,為何她一開口就問向家老爺夫人好不好,像是她知道向麗平的事情一般。
「詩妍,你、你為何……」
「女兒死了,他們一定很傷心吧?」陸詩妍續道:「雖說他們曾經為了還債而把女兒許配給金老板那樣的人,可他們還是疼愛女兒的。」
見她神情自若又微帶憂傷地說著這些事,靳雪鴻的眉頭都快打結了。「你是怎麼知道這些事的?」
「我還知道你幫向麗平還了那一百八十兩聘金,任用她為女朝奉,還有幫康掌櫃及康寧到向家提親,以及……」
她話未說完,靳雪鴻已因為太過震驚而抓著她的肩膀。「詩妍,你……」
陸詩妍兩隻清亮的黑眸直視著他,緩緩地道:「我曾經是向麗平。」
靳雪鴻陡地一震,「你在說什麼?」
她眼角微泛淚光,恬靜一笑。「在我醒來前的三個月裡,我都是向麗平。」
靳雪鴻難以置信。「我……我不明白……」
「我可以解釋給你聽,但請你答應我,不要因此而怕我,或是覺得嫌噁……」她語帶哀求。
他力持鎮定地道:「你說,我不怕。」
陸詩妍點點頭,將事情始末一五一十的告訴了他。
聽著那些像是鄉野奇談般的事情,他整個人像塊木頭似的僵著,幾度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瞠目結舌。
「事情……就是這樣。」終於把經過都詳實地告訴他,陸詩妍放下心中大石,鬆了一口氣。
靳雪鴻似乎還在理解他剛才聽見的故事,一時之間無法回神,只是木木地望著她。
眼前的她,曾經是向麗平?天老爺,這真是太離奇了。
可他如何不信呢?若她所言有假,她又如何將他跟向麗平之間發生的種種鉅細靡遺地道出?
見他遲遲沒有回應,只是瞪大兩隻眼睛看著自己,陸詩妍感到相當不安。「少東家,你……怕嗎?你會覺得我可怕嗎?」
靳雪鴻目光柔和下來,回道:「不,不可怕,我只是覺得……太不可思議了。」
「要不是這事發生在我身上,我也不信。」她可以理解他的震驚。
他思緒轉了轉,問道:「所以說,向麗平早就死了,是因為你宿在她身上,她才多活了三個月?」
「嗯。」她點頭。
聞言,靳雪鴻覺得心情放鬆了點。「這麼說來,我並沒有害死她。」
陸詩妍不解的問道:「你為何這麼想?」
「因為陸詩媚誤以為我對她有意,將她視為眼中釘,才會……」
「我知道這事。」陸詩妍神情一凝,難掩眼底的痛心。「在她跟繼母將我壓入水中時,她們什麼都說了……」
他想她所謂的什麼都說了,指的應該是她的翻車意外亦是她們所為之事,伸出手他輕撫著她微愁的臉龐,溫柔地道:「知道她們對你做的事,你一定很傷心吧?」
陸詩妍不禁一震,她都還沒說出她們對她做了什麼事,怎麼他好像一副已經知道的樣子?「你……你知道她們對我做了什麼?」
靳雪鴻點點頭。「是,我抽絲剝繭細細推敲,總算有了眉目,我急著趕來安陽,也是為了保護你。」
「你是什麼時候對她們起疑的?」她好奇的問道。
他一笑,輕輕捏了下她的鼻子。「是在我發現你偷聽你繼母跟妺妹說話的時候……當時你在哭,而且欲言又止,雖然那時候我還不知道你宿在向姑娘身上,但我直覺你一定聽到了什麼不該聽的。」他搖頭輕嘆。「如今說來,一切都有答案了,難怪你在花廳裡伺候茶水時會哭,那時你以為她們為了你的事傷心不已,你以為她們有情有義,那天晚上你會去鳳陽客棧,就是為了見她們吧?」
她噙著淚,嬌憨一笑,「是的,我打算去見她們,告訴她們知道發生在我身上的怪事,沒想到意外得知事情的真相……」
見她一臉沮喪難過,靳雪鴻溫柔地拍拍她的肩。「不怕,我來了,我在。」
陸詩妍羞澀一笑,含情脈脈地凝視著他。
「小姐,靳少爺……」線兒識相又知趣地道:「線兒出去守著,你們安心說話吧!」說完,她便走了出去,並順手將門帶上。
線兒一離開,靳雪鴻便毫無顧忌也不顧禮教,他緊抱住陸詩妍,目光熱切而直接地注視著她。
迎上他那熾熱的目光,她的臉頰又開始發燙。
她害羞地想把臉轉開,可他卻強硬地捧著她的臉,霸道地道:「不准躲開,我要細細地看著你。」
她忍不住嗔道:「看什麼?」
「看我認定了的女人。」他說。
當她以向麗平的身分站在他面前時,她以為他是個拘束嚴謹,不輕易表現出情緒,發於情、止於禮的人,即使面對她當時的示愛,他也是冷靜又平靜地處理,沒有一絲烈的失控及波瀾。
可現在,她可以清楚的感受到他情感的熱切,以及那強烈又霸道的愛意。
他的雙手是那麼有勁地擁抱著她的身軀,他的眼神又是那麼的率直熾烈……老實說,有點驚訝,甚至是驚嚇。
但她一點都不討厭他帶給她的驚嚇。
「原來……」靳雪鴻細細端詳著她的臉龐,眼底滿是愛意。「原來你長成這樣了。」
「怎麼?」她微微蹙眉,沒好氣地道:「讓你失望了嗎?」
他笑而不語。
「你……」她秀眉一皺,有點沮喪。「你不喜歡我長大的樣子嗎?」
「其實我一點也不在乎你是什麼樣子。」他溫柔一笑,說道:「當你以別人的樣子出現在我面前時,我也以為看見的是你,你那閃閃發亮的眼睛,總是攫住我的心神。」
哪個姑娘傢不喜歡愛的男人贊美她貌美如花?但不知為何,雖說他不是在贊美她的容貌,卻給了她一種怦然心跳的感覺。
「老實說,我已經不太記得十歲時的你長得如何了……」靳雪鴻誠實以告,「但我永遠記得你那發亮的眼神,我從沒見過那樣耀眼的眸子……」
「那你……喜歡我的樣子嗎?」陸詩妍嬌怯地問道。
「喜歡。」他深深一笑,又將她緊緊地擁入懷中,彷彿只要一鬆手,她就會消失無蹤般,他滿足的呼了一口氣,原本緊繃的身體慢慢放鬆。「謝天謝地,雖然對向姑娘及向家二老很抱歉,但你能回魂醒來,實在太好了。」
從他力持鎮定卻還是隱隱顫抖的聲音,她可以感覺到他有多麼慶幸自己並未失去她,她內心激動不已,情不自禁緊緊回抱住他。
他輕輕的拉開她,低頭笑視著她。「還喊我少東家?」
她嬌羞地瞋他一眼。「一時還改不了口……」
靳雪鴻深情一笑。「叫我名字吧!」
「雪……雪鴻嗎?」怎麼覺得有點害著?
「我沒別的名字了。」他促狹地道。
陸詩妍嬌嗔一聲,將臉埋進他懷裡。
說來,這是她第一次跟他貼得如緊密,可她卻一點都不覺得彆扭,反倒感到歡喜,喜歡這種依戀他的感覺。
然而她在如此幸福的當下,還是忍不住想起失去女兒的向家老爺及夫人,她心一沉,幽幽地道:「向家老爺跟夫人一定很傷心吧?」
她當了向家兩老三個月的女兒,也已培養出一些感情,尤其是在她寄宿於向麗平的軀殼後,他們對她十分的倚賴,如今,向麗平真的死了,他們痛失唯一的女兒,必正沉浸在深沉的哀痛中。
「是,他們非常傷心。」他說。
陸詩妍難掩歉疚,眼眶隱含淚光。「我醒了,但他們卻失去了女兒。」
「不。」靳雪鴻溫柔地揩去她眼角的淚。「你讓他們多了三個月的時光。」
她不解的望著他。「什……」
「你不也說了嗎?要不是你宿在向姑娘身上,她早在三個月前就已經去世了。」他輕撫著她的臉頰,安慰著她,「你給了他們三個月的美好回憶,不是嗎?難道你真想永遠宿在她軀殼裡,回不了自己的身子?」
「這麼說是沒錯,只是……」她垂下眼簾,難掩憂傷。
「詩妍,」他端起她的臉,兩隻黑眸定定地注視著她。「說來,我真該感謝趙氏母女倆,要不是她們如此陰狠,連向姑娘都不放過,你或許就得永遠變成向姑娘了。」
他這麼一提,她忍不住悲從中來,掉下眼淚。「我真的沒想到繼母跟詩媚會對我做那種事……」
靳雪鴻不捨地將她攬入懷中。「放心,我已經查到一些事情,一定能將她們繩之以法。」
陸詩妍馬上吸了吸鼻子,忍住淚,急切的問道:「你查到了什麼?」
「已經有些眉目了,不過還不足以指證她們,你別擔心,我不會讓她們得逞的。」
「我便是擔心無法指證她們的所作所為,才會繼續假裝昏迷,再者,我也擔心她們會對我爹不利,所以……」
「趙氏是條狡滑的蛇,冷血又陰毒,若世叔不遂其意,確實有可能做出對世叔不利之事。」靳雪鴻神情凝肅,若有所思。
見他突然不說話,像是在思索著什麼,陸詩妍問道:「雪鴻,你是不是有什麼方法?」
他唇角一勾。「要引蛇出洞,就是再丟一隻青蛙給它。」
她一時無法意會過來。「什麼意思?」
靳雪鴻饒富深意的一笑,附在她耳邊,低聲地說了一些話。
陸詩妍聽了,先是感到驚訝,接著笑了,用崇拜的眼神注視著他。「幸好你來了,否則我這笨腦袋還真的一點頭緒都沒有呢!」
他寵溺的笑視著她。「你笨,我才有存在的價值跟意義。」
這下子她可不滿意了。「你這是真的覺得我笨嗎?」
靳雪鴻忍俊不住爽朗一笑,一把將她撈進懷中,低頭在她唇上啄了一記。她驚羞地瞪大眼睛看著他,白晳的臉龐瞬間染上一片紅。
* * *
為了引蛇出洞,靳雪鴻藉故留在陸家做客。
他願意留下,不說對他有意圖的趙氏母女,就連陸忠賢都是歡喜的,將他視如上賓款待,還讓他在西閣的上房裡住下。
陸詩媚只要一尋著機會便想辦法接近他,一下送茶,一下端點心,表現得殷勤又熱情。
翌日一早,陸詩媚親自張羅了早膳來到西閣的上房,剛到便發現靳雪鴻正要離開房間,她快步上前把人喊住,「雪鴻哥哥,你一大早的要去哪?」
「去看看詩妍。」靳雪鴻淺笑回答。「我想每天去跟她說說話,也許久了,真能將她喚醒也說不定。」
她先是一頓,然後笑道:「雪鴻哥哥言之有理。」
看著她手中提著食盒,他假意問道:「那是……」
「是我親自為雪鴻哥哥準備的早膳,吃過了再去看姊姊吧!」她說。
這些早膳是她一早親自到廚房準備的,就是要他見識見識她的手藝,讓他知道她是一個出得廳堂、入得廚房的美嬌娘。
「不。」他語氣雖和緩,卻不容置疑。「我先去看詩妍,回來再吃。」
陸詩媚心裡雖頗不是滋味,但還是表現出理解又同理的樣子,溫柔笑道:「也好,我跟雪鴻哥哥一起去吧!」
靳雪鴻欣然答應,「好,多一個人跟她說話,也許她醒得越快。」
「嗯,正所謂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咱們一起跟姊姊說話,她一定能聽到。」於是她將食盒放到廳裡的桌上後,便與他一起離開。
來到陸詩妍房門口,靳雪鴻輕輕喊了聲,「線兒,方便看看大小姐嗎?」
很快地,裡面傳來線兒的聲音,「靳少爺請等等。」
不一會兒,線兒前來開門,見陸詩媚也來了,立刻低頭問安,「二小姐。」
「你在做什麼?」陸詩媚問道。
「回二小姐的話,才剛幫小姐擦了手腳。」線兒恭謹小心地回答。
「是嗎?」陸詩媚嚴厲地道:「你可要好生照顧著姊姊,別因為沒人盯著就怠慢了,要是沒將姊姊伺候好,我一定讓爹娘罰你。」
線兒的頭垂得更低了。「線兒知道。」
「現在可以進去看小姐了嗎?」靳雪鴻問道。
線兒抬起眼簾望著他。「可以了,靳少。」
他唇角一撇,露出安心的笑意,邁開步子走進房裡。
來到床邊,他小心翼翼地坐了下來,輕輕的抓過陸詩妍的手,溫柔地握在手心裡,一雙黑眸深情地望著她,眼底卻有著說不出的憂傷。
陸詩媚站在一旁看著他那悲傷深情的眸子,心裡既疑惑又不悅,疑惑的是,他跟姊姊已經十年不見,而當時姊姊才十歲,不可能跟他有什麼情愫發生,怎麼他卻表現出一副深深眷戀的樣子?不悅的則是,姊姊如今不過是一個沒有知覺的活死人,他卻不多看活生生的她一眼。
當然,這樣的情緒是不能表現出來的,她娘說過,做人一定要沉往氣,否則難成大器。她若是沒將娘親的教誨惦記在心裡,哪能捱過那麼多委屈的日子?所以她臉上擺著的是一副對姊姊憐憫及惋惜的表情。
「詩妍,」靳雪鴻殷切地注視著陸詩妍。「你聽到我的聲音嗎?我跟詩媚在這兒陪著你呢!詩妍,大家都在等著你蘇醒,你千萬別讓大家失望難過,明白嗎?」
他這話是故意說給陸詩媚聽的,他要讓陸詩媚知道他對陸詩妍有多深情,他要陸詩媚更厭惡陸詩妍,厭惡到恨不得刻讓她消失在這世上。
「詩妍,你知道你母親跟妹妹有多期待你醒來嗎?她們為了你到處求神拜佛……」靳雪鴻說著,故作無意地看了陸詩媚一眼。
儘管只是短暫,但陸詩媚一對上他的眸光,立刻露出悲傷惋惜的表情。
「姊姊,雪鴻哥哥已經從景安來看你了,你一定不能教他失望傷心,你要趕緊醒過來……」說著,她還很入戲的抽噎了兩聲。「你一定聽見我們的聲音了吧?你要醒來,別再睡了。」
看著陸詩媚表現出心疼陸詩妍、姊妹情深的樣子,靳雪鴻表面感動,卻是暗暗搖頭,這貓哭耗子的功力實在讓人咋舌驚嘆。
「詩媚,你別難過……」他用溫情的眼神看著她。「我相信詩妍一定會醒的。」
陸詩媚只是輕輕頷首,沒說什麼。
* * *
夜深人靜,陸詩妍的小院裡有兩個人才剛打開了話匣子。
白天裡,眾目睽睽,為了隱瞞已經蘇醒的事情,陸詩妍總得安份地待在房裡,躺在床上,非必要她是不會下床走動的。
雖說沒人監視著,可這陸府裡上上下下百餘人,兩百隻腳來來去去的穿梭著,不用多,只要有一雙眼睛看見她,她與靳雪鴻的計劃就可能毀了。
可到了深夜,陸府除了輪值巡更的僕婢,沒有人會四處活動,更甭提會到小院來,這時,就是她跟靳雪鴻相聚的時候了。
靳雪鴻來到小院,線兒便到門口去守著,以防萬一。
房裡,兩人邊聊邊吃喝著線兒早早幫他們備妥的熱茶及點心。
看著陸詩妍在自己面前那輕鬆自在的樣子,靳雪鴻的唇角不自覺地揚起。
陸詩妍正在講述著她醒來後發現自己變成向麗平的心情轉折,見他不說話地看著自己,不免頓住了。「為什麼這樣看著我?」
「因為……」他俊朗一笑。「到現在,我還是覺得很不可思議。」
「你是指我魂宿向姑娘軀殼的事嗎?」她問。
「嗯。」他用一種探究的眼神看著她。「雖然我接受也相信這件事,可還是覺得很神奇。」
「世上有太多我們無法理解的事情了。」
「可不是嗎?」他唇角一勾,目光一凝。「例如我對你的感覺。」
陸詩妍不解的反問:「對我的感覺?」
「當我第一次在萬寶齋看見向麗平時,不知為何想起了十年不見,甚至連變成什麼模樣都不知道的陸詩妍……」
「這是一種直覺嗎?」她好奇地追問。
靳雪鴻溫柔寵溺的笑視著她。「與其說是直覺,不如說是緣分,若你不是宿在向麗平身上,我們不會相遇。」
陸詩妍想了想,嬌憨的笑道:「你這麼說好像也是,這麼說來,確實是不可思議的緣分。」
「事實證明……」他輕輕握住了她的手,深情地視著她。「該你的,跑不掉,也搶不走。」
她臉頰發熱,不太好意思迎上他的目光,但有件事她又很想知道答案,「如果我的魂魄一直沒回到自己的軀殼裡,而你又不知道我就宿在向姑娘體內,你……你會喜歡上向姑娘嗎?」
靳雪鴻假裝警戒的問道:「這問題有陷阱嗎?」
「沒陷阱。」陸詩妍的表情極為認真。「當時我昏迷不醒,甚至可能永遠醒不過來,難道你想毫無止境、毫無希望的等待下去嗎?難道你都沒想過另娶他人?」
「還真沒想過。」他毫不猶豫地回道。
聞言,她驚喜地追問道:「為什麼?」
「當我接獲你發生意外並昏迷不醒的消息時,其實家裡便已經提及解除婚約之事,畢竟我是靳家獨子,又已及婚齡,婚事拖延不得。」他的目光凝聚在她臉上。
「可我決定等你。」
她倒抽了一口氣想保持平靜,但內心卻激動不已。「為什麼?」
「因為對你太不公平、太殘忍了。」靳雪鴻伸出手,溫暖的掌心輕覆著她的臉龐。「你一出生便與我訂婚,雖然我不知道你是否期待著這樁婚事,但我們都在等著履行這婚約,我相信今天若出事的是我,你也會等我。」
陸詩妍眼底盈著感動的淚水,卻俏皮地想要逗逗他。「那我可不確定,畢竟我也不知道你會不會醒。」
「我也不確定你會不會醒,但我相信你會。」他的眼底閃過一抹黠光。「而且你醒了,不是嗎?」說罷,他上身欺向她,輕吻了下她的唇。
她又驚又羞用指腹輕撫著自己的唇,連耳朵都羞紅了。
「詩妍,雖然你前三個月都是以向麗平的樣子在我面前出現,但我卻不斷地想起你,對我來說向麗平只是一個跟你有著相同特質的姑娘,所以你不必擔心我愛上的究竟是你還是向麗平。」
迎上他堅定的黑眸,她心頭撼動。
「你不必懷疑我是否曾有過你之外的選擇。若我曾戀上向麗平,當我察覺到你對我的情愫時,又怎會拒絕?」他說著,輕輕的捏了她粉嫩的臉頰一記。
「可能向麗平不是你喜歡的樣子吧?」雖然相信他所言,可她還是忍不住想鬧鬧他。
靳雪鴻眉一挑,高深一笑,「誰說她不是我喜歡的樣子?」
陸詩妍整個人一震,神情突然變得很緊張。
見狀,他忍俊不住地笑了,她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被反將一軍。
「你……討厭!」她嬌嗔著,小手握成拳,捶打著他的胸膛。
然而她的粉拳都還沒碰到他,他一把攫住她的手腕,一把將她鎖進懷中,在她還未反應過來之前,他已低下頭,以吻封住了她愛鬧的嘴。
* * *
席上,陸忠賢不時偷偷瞄著正專心用膳的靳雪鴻,一旁的趙氏偷偷的在桌下推了他一下,並用眼神示意他說話。
靳雪鴻待在陸府已多日,卻不曾主動開口提及由陸詩媚代嫁一事。雖說他之前曾說自己仍未理清千頭萬緒未有決定,但他都親眼看見陸詩妍的狀況了,難道心裡連一點想法都沒有嗎?
她是女人家,家裡還有丈夫做主,她也不好問些什麼,只能催著陸忠賢以家主身分,盡快與靳雪鴻及靳家敲定此事。
她又偷偷的用腳尖推了丈夫一下,焦急又嚴厲的看著他。
瞥見她的表情,陸忠賢感到無奈又為難,不禁長嘆了一口氣。
靳雪鴻疑惑地望向他,關心地問道:「世叔為何嘆息?」
靳雪鴻開口,陸忠賢不由得鬆了一口氣,立刻順著他的話問道:「賢侄,詩妍她已昏迷三個多月,你有何打算?」
「侄兒不明白世叔的意思。」
「你也看見詩妍的狀況了,她……可能不會醒來了。」陸忠賢語帶微微的哽咽,眼眶也有些濕潤。
這是他真情至性的表現,不是佯裝、不是矯作,身為父親,他多麼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偏偏事實又是這麼殘忍。
「世叔……」
陸忠賢以手勢打斷他,「賢侄,你聽我說完。」
靳雪鴻神情凝肅地點了點頭。
「那一天是哪一天,沒人知道,陸家不能就這樣耽誤了你。」他深吸了一口氣,試著平復翻騰的情緒。「按理,退婚一事應由我陸家主動提出,可是我實在不甘心咱兩家的良緣就這麼斷了……」為免別人看見他的淚水,眼淚才剛湧出他便以手指揩去。
「世叔,不管是陸家還是靳家提出退婚一事,我都不允。」
聞言,陸忠賢眉心一揪,眼底藏不住激動。「你如重情重義,叔叔我當然是感激且慶幸,但是陸家不能誤了你及靳家。詩妍的娘體弱多病,要不是不忍見我因無法履行陸靳兩家當年的約定而沮喪懊惱,也不會拼了命想給我生下一兒半女。她是掉了四胎,這才將詩妍生了下來呀!若是咱兩家不能結親,我真是對不住犧牲性命生下詩妍的她……」提及因難產而死去的原配,他終究忍不住眼淚了。
一旁的趙氏及同桌的陸詩媚見狀,立刻露出悲傷心疼的表情,出聲安慰——
「老爺,保重身體。」
「是呀,爹,你這樣,我跟娘都很擔心。」陸詩媚揩了一下眼角的淚花。「姊姊這般,我跟娘夠傷心的了,若是您也……」說著,她低頭啜泣。
見狀,陸忠賢立刻抹去淚水,以慈愛眼神看著她。「詩媚,爹沒事,只是想起舊事,難忍悲傷罷了。」
趙氏趁勢滿臉憂愁地望向靳雪鴻,淒然道:「你叔叔的意思是,若是詩妍一直未醒,而他又不忍咱兩家無法履約結親,你可願意接受詩媚?」
靳雪鴻不發一語。
趙氏急了吧?在她為了奪取陸詩妍的一切而做出這麼多傷天害理之事後,她是該急了,而他就是要將她逼到狗急跳牆,現出原形。
「詩媚也是你陸叔叔親生的女兒,若她嫁你,也算是履行了兩家的婚約。」趙氏竟拿她勸服陸忠賢的那一套來說服他,「詩妍如今昏迷,蘇醒之日遙遙無期,總也不能叫你傻等著,所以我跟你陸叔叔的意思是……讓詩媚帶著詩妍嫁進靳家,她一邊服侍你,一邊可照顧詩妍,之後若詩妍幸運醒來,她姊妺倆便可……」
「嬸娘,」靳雪鴻打斷道:「見了詩妍之後,我心裡已有定見。」
聞言,陸忠賢、趙氏及陸詩媚都疑惑地看著他。
他臉上平靜,甚至帶著微笑。「我相信她會醒來,只要她活著一天,我就等她一天。」
聽見他這番話,陸忠賢愧疚又感動;愧疚的是,他陸家恐將誤了靳雪鴻,感動的是,靳雪鴻竟如此情深義重。
「賢侄,你教叔叔怎麼對得起你靳家?」
「陸叔叔,沒有什麼對不對得起,這也是侄兒願意。」
趙氏跟陸詩媚交換了一下眼色,沒有多說什麼,然而趙氏已經在盤算著一條惡毒詭計,既然他說只要詩妍活著一天,他就等她一天,那她就讓詩妍活不了,不就成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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