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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堯堯 -【你是我的天】《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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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你好色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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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21 00:20:30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你是我的天 作者:堯堯

據說他能從槍口下撿回一命是他的專屬化妝師救的,
她甚至還幫警方抓到了兇手,卻也從此人間蒸發……
怪的是,相處一年多,他竟不知她的名字;
奇的是,她在經紀公司留下的資料有等於沒有。
沒有住址、沒有電話……什麼都沒有!
幸好還有一個聯絡人。
看來,他得發揮柯南精神,抽絲剝繭。
但,越追查卻越發現——
她和他其實並不如想像中不熟,相反的,兩人的互動還不少,
有些劇情,甚至是她引他入戲……
謎。她的一切。
只期望最後找到的不是一堆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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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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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21 00:21:1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緣起

  “林什麼青?”石砳啼笑皆非,“你知道全臺灣有多少個林什麼青?”

  任勝天聳聳肩,“別激動,大傷初愈的人難免健忘。”

  “算了算了,多給我一些她的資料。”

  他想了想,“是個女的。”

  “廢話。還有呢?”

  “個兒小小的,長相一般般。”

  “有說跟沒說一樣,回去找張相片給我。”石砳繼續問:“還有?”

  “她會化妝,呃,她是我的專屬化妝師,意思是只畫我一個人。”靜不下來的他開始活動筋骨。

  “什麼時候開始的?”石砳認真做著筆記。

  “不記得了。”他原地蹲起馬步。

  “好吧,在成為你的專屬化妝師之前她是做什麼的?”

  “不清楚。”一掌揮出,虎虎生風。

  “幾歲?”

  “二十幾吧,不確定。”又是一掌。

  “住哪兒?”

  “不知道。”說完轉身迴旋,奮力一踢。

  “家裡有哪些人、平常往來密切的有誰?”

  “關我屁事。”再次轉身,又一記強而有力的迴旋踢。

  “任勝天,”忍耐許久的石砳總算發作了,“依我看,你根本是癡呆,不是健忘。”

  “沒辦法,演藝圈待久了就會這樣。”他收回拳腿,臉不紅氣不喘,“石砳,你順便幫我查一下,這種職業病保險有沒有給付。”

  “Oh,my  God!”石砳慘叫,整個人癱倒在地,對這個多年好友徹底投降了。

  “好啦,你要什麼統統寫下來,我回去查,這樣總可以了吧。”

  他踢踢地上堅實的軀體,見對方裝死,打算多踢幾下,右腳剛提起,冷不防被抓住,接著左腳被用力一拐,頓時失去重心,整個人向後仰倒,結結實實跌了個四腳朝天。

  石砳一躍而起,得意地俯視被撂倒在地的他,一不留神,衣襟被拉住,肚子被腳一蹬,身體不由自主地從對方身上翻滾過去,砰的一聲倒在地上。

  兩個被彼此擺平的大男人,躺在地上,不約而同爆出大笑。

  笑聲中,任勝天看見牆上的匾額──樂天武術館,不禁憶起了當年。

  當年,他因習武認識了武術教練石爸的兒子石砳。他們在拳腳搏鬥中建立起兄弟般的情誼,武藝也在不斷切磋砥礪下日益純熟,之後更聯手在各級比賽中屢獲佳績,成為武術館之光,石爸甚至因此將武術館改名“樂天”。

  可惜他們雖然樂天,卻不知命。

  當名氣越來越高,擁護者越來越多,他們也越來越迷失。

  那時的他們,自視甚高,自詡正義,以懲凶除惡、濟弱扶傾為名,號召同志四處征戰,遊走法律邊緣而不自知,惹得黑幫恨不能將他們除之而後快。

  那時的他們,光顧著逞英雄,從不思考未來。

  他倏地翻身坐起,伸腳踢踢對方。

  “石砳,你想過嗎?如果那時我沒去演戲,現在我們會是什麼樣子?”

  好問題!

  石砳盤腿而坐,老僧般地閉目沉思後緩緩答道:

  “想當然吾乃樂天幫主,汝則屈居副幫主是也。”

  “啥?”

  “還沒完,”石砳繼續搖頭晃腦,“古有明訓,混幫絕無好下場。聽著,踏遍千山無人識,東風吹醒英雄夢,哀落紅塵心已死,持經念佛了一生。此乃下場一。”

  “還有下場二?”

  他知道他在鬧,卻不在意了,這問題原本就是無解。

  “下場二可就複雜了,不是少只眼睛缺條胳膊,就是睡黑房吃牢飯,再不然就是投胎變青蛙。”

  青蛙?

  他猛然想起高三的時候為了交報告,那只被石砳開膛破肚、埋在樹底下的青蛙。石砳甚至煞有其事地對著樹下的小土堆雙手合十,說他願意下輩子投胎做青蛙,以贖殺生之罪。

  “搞清楚,殺生的是你,我只負責收屍。”

  “OK,我投胎變青蛙,那你呢,不喜歡殘廢也可以成植物人,不聞不問多省事。”

  “呵,真會編,改行當編劇算了。”

  “我編你演?嗯,這主意不錯,肯定勇奪最佳編劇、最佳男演……”石砳頓住,促狹地接下去:“任大明星,你在演藝圈的人緣一定不怎麼好。”

  “鬼扯!我的粉絲──”

  “你那些盲目的粉絲連你放的屁都搶著聞,行了吧。我指的是批評你演技爛、不好相處的那些人。”

  “哼,隨他們講,反正演技爛照樣紅。而且說我不好相處也沒錯,工作的時候我就像你說的植物人一樣,凡事不聞不問。”

  “幹嘛這樣?”

  “不就省事嗎!別人不說我不問,別人說了我未必聽,更不會插手。”

  “難怪你對你的化妝師一問三不知,想必是她沒說你沒問。”

  “答對了。”

  “真不像你。”

  “難道在螢光幕上賣笑、在粉絲面前耍酷就像我?”

  好友話裡的嘲諷過於明顯,讓石砳無從接話。一夕翻紅,隨即栽進陌生的演藝事業,然後成為備受矚目的公眾人物,這一路走來,他並不快樂。

  然而,繼續混就會比較快樂嗎?

  “等等!”石砳的腦子閃過另一個問號,“既然不聞不問,為什麼要幫於莉?莫非你們之間真有什麼?”

  “最好是。”他嗤笑,“我幫她,不過是骨子裡的英雄主義作祟罷了。”

  槍擊案之後,外界一致譴責於莉是始作俑者,但其實是有內幕的。

  拍“火焰”的某一天,他在休息室撞見黃秦武和於莉拉拉扯扯,當他轉身打算避開時,於莉竟上前勾住他的手臂,並向黃秦武謊稱兩人正在交往。黃秦武氣衝衝離開之後,于莉向他道歉,同時拜託他權充男友一段時間,好讓黃秦武徹底死心。

  當時他以為是黃秦武的惡形惡狀和於莉的惶惑無助,讓一向自掃門前雪的自己破了例。但就在剛才回顧“懲凶除惡、濟弱扶傾”的過往時,他恍然明白了,原來曾經自以為的英雄主義與正義感,才是他伸出援手的主因。

  “做得好,勝天。”石砳豎起大拇指,沒頭沒尾地贊許著。

  “因為我幫了於莉?”

  “不是。”

  “還是因為我的英雄主義?”

  “也不是。”

  “那到底──”

  “因為你找死卻沒死。”

  “媽的,你才找死!”

  他向前撲去,試圖鎖喉,卻被一掌劈開,進而扭轉反制。

  “南海幫的人你也敢惹,這不是找死是什麼?”石砳鬆手,“要不是那個林什麼青的,你早沒命了。”

  任勝天甩甩被扭痛的手臂。“怕什麼!想當年混的時候……”

  “好漢不提當年勇,何況我們已經沒在混了。”

  “知啦,不然我早沖進南海幫要人了。”

  “算你有腦袋。”石砳拍拍他的肩膀,“找人的事就交給我,你專心當你的植物人。”

  “謝啦!”

  石砳站起身準備著手調查,他打算從征信社裡找個有黑道背景的人混進南海幫探探,然後拜託當警官的阿狗……

  “石砳,你覺得她還活著的機率有多大?”他跟在後頭問。

  “不知。”

  “有把握找到她嗎?”

  “不確定。”

  “你曾經接過類似的case嗎?”

  “忘了。”

  “石砳先生,你可以停止幼稚的報復行為了嗎?”

  石砳大笑,轉身賞他一拳。

  “任大明星,你可以儘快把資料給我嗎?對於救命恩人一問三不知,未免太沒良心了。”

  沒良心?

  翻來覆去一整晚,為的就是石砳說的那三個字。當天色亮起,他終於承認了。

  好吧,他的確沒良心,但那是因為他從沒想過她會救自己一命,早知有這麼一天,他肯定將她的大名、身家背景、祖宗八代、身高體重外加三圍,統統背得滾瓜爛熟,免得對她一無所知,連自己都交代不過去。

  由於沒睡好,上午錄影的時候一直吃螺絲,當導演終於喊暫停的時候,他松了口氣,生怕再不休息就要開始胡言亂語了。

  回到休息區,他往椅子上一倒,馬上陷入昏迷狀態。小郭湊過去,在他耳邊小聲問道:

  “天哥,你累了嗎?”

  “嗯,因為我沒良心。”他意識模糊地說。

  “天哥,”小郭好笑地拍拍他,“你是在說夢話還是在背臺詞?”

  “什麼?”他清醒過來,“喔,我睡著了,昨晚失眠。”

  “難怪,瞧你的黑眼圈。”

  “很明顯嗎?我看。”他拿過鏡子一照,驚恐地說:“哇!快去叫林什麼青的來幫我遮掉。”

  小郭一聽嚇傻了,失眠會影響腦力他知道,但沒想到會這麼嚴重。他強自鎮定地接過鏡子說:

  “天哥,林郁青不做很久了,現在是庭庭,我去叫她過來幫你。”

  “等等!你說她叫什麼?林、鬱、青?”他如獲至寶地反覆念了又念,“OK,記住了。”

  “天哥,去看醫生吧求你,長期睡不好會影響記性,再這樣下去怎麼背臺詞呢?”

  “大不了退出演藝圈,正合我──”

  “我去叫庭庭。”

  小郭沒等他把話說完,便找了個藉口開溜。

  跟在任勝天身邊這麼久,他太清楚他一直心存退出演藝圈的念頭;但身為閃耀的員工,就算無法勸他打消念頭,至少得在他提起的時候假裝沒聽到。

  過了五分鐘,小郭把正玩得起勁的庭庭拎了回來。繃著臉的她,在見到任大明星的瞬間,立刻破冰解凍。

  “天哥沒睡好喔,可憐了這張帥臉,來,庭庭呼呼喔。”她嬌笑著開始補妝。

  一時之間,兩人的雞皮疙瘩掉滿地,掃都掃不完。

  任勝天首先發難:

  “小姐,請動手別動口。”

  “好啦。”她委屈地答應,“可是天哥,我不叫小姐,我叫庭庭,不是亭亭玉立的亭,也不是娉婷的婷,是美滿家庭的庭喔。”

  吼,真是夠了。

  林鬱青,你在哪裡?

  他突然強烈想念起他的前任化妝師,至少她不會這樣嗲聲嗲氣的。

  黑眼圈一遮好,他便不耐煩地喊停,待庭庭如小鳥般輕快地跑開後,他問:

  “她哪兒來的?”

  “公司招考的,技術還可以,就是太聒噪。”

  “你耳機借我,另外準備個口罩,我受不了她身上的香水味。”

  “喔。”小郭隨口應著。

  耳機擋廢話,口罩擋香味,這些他懂。他不懂的是,戴著口罩怎麼化妝?

  但主子說了算,而且以他的記性,沒幾分鐘就忘了,都是失眠惹的禍!

  “天哥,晚上要不要去馬一下,順便補個眠?”他用兩手比著按摩的姿勢,“天哥去‘靈穴’的感覺還好不是嗎?”

  這提議令他眼睛一亮,睡個香甜好覺是他目前最渴望的,但──

  “上次那按摩師是不錯,就不知別的怎樣。”

  “簡單,指定同一個不就得了。我想想,呃,”小郭逐字拼道:“N—FOUR—W—D—T。”

  “啥?”

  “上次那個叫N4WDT,靈穴的按摩師都用代號。”

  “取這麼難念的代號,肯定有特別的意思,就像OMG是‘我的天啊’的意思。”

  “我也很好奇的說,天哥這次去的時候記得問問她。”

  “嗯。”說著說著,他又犯困了,“幾點去?”

  “我看一下,”小郭讀著手機裡的記事簿,“天哥四點要錄‘非關平等’,九點要拍‘火熱時尚’的封面,拍好也要一點了,我看還是約兩點比較保險。”

  “整死我啊!工作排這麼多!”他大叫。

  “是馮鑫排的,不幹我的事。而且說真的,約太滿了非這樣排不可,誰叫天哥是當紅炸子雞。”

  “放屁!”

  見他眼冒火光,小郭吐吐舌頭。“還是要明天再去?明晚十點以後就free了。”

  “就明天吧。”他手一揮,煩躁到極點。

  像他們這種人,通宵拍戲是家常便飯,到淩晨兩點根本不算什麼,只是他今天實在太累,恐怕人還沒到靈穴就先進了靈堂。

  小郭聽他這麼說,立馬用手機上網預約,弄到一半忽然抬起頭──

  “天哥,剛剛想到,我明天晚上九點有事耶,怎麼辦?”

  “約會?”

  “嗯。而且是沒到會被砍的那種。”小郭臉紅了。

  “沒出息。”他削小郭一眼,“去吧,我自己搞定。”

  “謝天哥。”小郭放下心來,“馮鑫明晚會過來,我等他到了再走,免得你落單。”

  “拜託,又不是三歲小孩!”

  槍擊案之後,每個人都變得緊張兮兮,尤其小郭一直為了事發當時不在他身邊而自責不已。

  其實大可不必這樣,當時不管誰在,都未必救得了他。那個槍手幽靈似地平空出現,不由分說便朝他開槍,任誰都無法及時反應,他也不例外,雖然機警地躲過第一槍,但第二槍就沒那麼幸運了。赤手空拳畢竟難敵刀槍,何況是事出突然。

  因此,他認為在那樣的情況下,不管誰在都無濟於事。

  也因此,他就更加百思不解了,在那樣的情況下,林鬱青究竟是如何救他一命的?

  “小郭,明天一早去幫我辦件事。”

  “是。天哥儘管吩咐,小的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不急,先讓我眯一下再說。”

  合上沉重的眼皮,他的腦子卻轉個不停。

  他決定開始行動,不單是為了給石砳充分的尋人資料,也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他想知道林鬱青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她是怎樣的人、幾歲、和誰住哪、習慣嗜好、好友閨蜜、IQ多高EQ多低、是否具有暴力傾向或人格缺陷……

  想知道的實在太多了,不如就從最基本的著手。

  最基本的,公司都有。

  所以他要小郭到經紀公司把林鬱青的資料全部調出來。化妝師既然是經紀公司聘的,當初一定繳了履歷表或學歷證照之賴的。他同時吩咐小郭順便搜一下照片檔,在幕後花絮或大合照裡肯定有她。

  上午十一點,小郭氣喘吁吁地趕到攝影棚交差。

  “天哥,你交代的事辦好了。”

  “給我吧。”

  他手一伸,小郭立刻將牛皮紙袋奉上,卻見他眉頭一皺。“這麼輕?”

  “人事小姐讓我自己翻資料櫃,可是翻了半天就只找到一張履歷表。”小郭邊抹汗邊說:“照片有兩張,我都印出來了。”

  “才兩張?”

  “聊勝於無啊,天哥。”

  他從薄薄的牛皮紙袋裡抽出那兩張彩色照片。

  第一張,身著黑色勁裝的他手握衝鋒槍,冷冽的眼神暗藏殺機。

  這應該是八達2012年終大戲“趕盡殺絕”的定妝照,在戲裡他飾演一名特種部隊的靈魂級殺手。

  還記得拍照前,為了眼妝,他和化妝師曾經有過這麼一段爭執——

  “有沒有搞錯,根本沒畫。”

  “該畫的都畫了。”

  “有跟沒有一樣,擦掉重畫,上面濃下面暈染才性感懂嗎?”

  “你演的是殺手,不是牛郎。”

  “什麼?”

  “這角色很陽剛,妝感太濃會顯得娘,況且你的眼睛本來就有神,梢微勾勒一下就夠了,不需要多餘的修飾。”

  “可是以前的化妝師……喂,你在幹嘛?”

  “老師沒教你東西用完要收拾嗎?”

  “你當真不打算重畫?”

  “要畫你自己畫。”

  “啥?”

  後來,他賭氣地頂著她畫的眼妝人鏡,居然大獲好評,粉絲們一致讚揚他的氣場更勝以往,尤其眼神淩厲,仿佛可以隔空殺人。

  所以他不得不承認,這個化妝師不只有guts,還有兩把刷子。

  可是,人呢?

  “在這兒,喏。”小郭指著照片裡的人影,“這張是NG照,沒清場就拍,所以她就意外入鏡嘍。看到沒?在滑手機這個。”

  他眯起眼,仔細端詳在他身後的角落、正低頭用手機的短髮女孩。側著身的她看不到臉面,但這姿態他是有印象的。

  以前,她總在他上戲之後快閃到角落玩手機,下戲的時候,卻發現她已就定位等著替他補妝換裝。為此,他曾她有千里眼或順風耳,否則怎會對他拍戲的動靜瞭若指掌。

  “小郭,你對她知道多少?”

  “我都是聽馮鑫講的啦,小妹原本是到八達見習的……”

  “小妹?”

  “就林鬱青啊,剛開始大家想說她是來見習的,所以就小妹小妹的叫慣了。”

  “哈,就說嘛!”他拍著大腿,如釋重負地說:“原來都是你們,好好的名字不叫,害我被罵癡呆、沒良心。”

  小郭雖不明就裡卻不敢多問,只好繼續說下去:“大家以為小妹是個見習生,後來才知道她其實大有來頭。”

  “什麼來頭?”

  “細節我不太清楚,不過她在很多地方的影視公司做過化妝師,聽說連好萊塢都待過呢。”

  “哦?”

  “‘趕盡殺絕’開拍前,原本的化妝師突然不幹了,公司臨時找不到人,只好讓她試試,這一試就留下來了。”

  “這樣算來,她跟了我們至少一年,怎麼照片只有兩張?”

  “沒辦法,小妹實在太不合群了。像平時如果收工得早,大夥都會約一約,看是吃飯、唱歌或是喝個小酒什麼的,聯絡感情嘛,可是這些休想她會參加,就算導演開口也不見得買帳,唯一破例的一次,就是這張照片。天哥你看……”

  小郭抽走他手裡的定妝照,好讓他看另外那張。

  另外那張好熱鬧,一群人高舉酒杯對著鏡頭開心笑著。這群人裡有他、呂星月、王風子、陳強導演、王鳳芝編劇……不就是“離我遠一點”的劇組嗎?

  所以,這是“離我遠一點”的殺青宴?

  應該沒錯,他還有印象那是在東區的一家夜店,那天他幹了件差點讓自己吃牢飯的蠢事,至於後來怎麼擺平的,到現在他仍毫無概念。

  “看到沒?在這裡。”小郭用食指點著站在最邊邊、唯一手裡沒有拿酒杯的女孩。

  他迫不及待拿到眼前看個仔細,這張照片的影像比前一張清晰許多,她又正對著鏡頭,整個人一清二楚。

  原本隱晦的影像,在視線觸及的那一瞬驟然清朗了起來——就是她!

  看著看著,他竟萌生了久別重逢的感動。

  傳,林鬱青,好久不見!

  他悄聲打著招呼,然後開始“複習”起她來。

  林鬱青——他的救命恩人,臉小眼睛大,個兒小膽子大。

  看似嬌弱的她,竟將他從槍口救了下來,膽量肯定不是普通的大,尤其對照記憶中她的所作所為,更可以確定她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

  比方說,才第一次接觸,她就堅持不按他的意思畫殺手妝,而且還嗆他“要畫你自己畫”。

  比方說,她規定他化妝時得閉上眼睛,否則“眼睛戳瞎了概不負責”。

  比方說,化妝的時候,她總是叫他低頭或蹲下,理由是“誰叫你長那麼高”;如果問為什麼不能坐著化妝,她就會回一句“我不想為五斗米折腰”。

  又比方有一次到山區出外景,拍的是山路上的警匪追逐。拍到一半需要補上受傷妝,他懶得下去,便叫人喚她上來。結果人是上來了,他卻還是得自己走一趟,因為“手跟腳都拿來走路了怎麼提化妝箱,又不是狗,可以用嘴巴叼”。原來山路陡滑她怕摔倒,所以手腳並用爬了上來,什麼都沒帶。

  又比方那時候,她……

  記憶一點一點浮現,她的囂張,他都記得。

  “天哥,應該有印象吧?朝夕相處了一年。”小郭見他沒作聲,以為他當真腦力退化,於是好心提議:“那我講些她的事給你聽,說不定你會想起來。”

  他沒反對。

  囂張之人必有不囂張之處,他很好奇她不囂張的那一面。

  “小妹很少跟天哥聊天對吧?其實她對誰都一樣,空檔的時候,不是滑手機,就是看漫畫或發呆,攝影棚那麼多人,在她眼裡全是空氣。”

  這他知道,十足孤僻的一個人。

  “不過如果有人找她幫忙化妝什麼的,她倒是從不拒絕。”

  嗯,孤僻但樂於助人。

  “她很挑食,最愛吃的是麥當勞‘酸甜麻辣薯’。天哥不懂?哈,就是拿薯條去沾加了糖包和辣椒粉的蕃茄醬啦。”

  惡!嗜食垃圾的怪癖女。

  “聽說常有一部高級進□車來接她下班,車後座有時會坐一個穿西裝的男人,我猜是她老公,可是馮鑫說她未婚,而且那個男的好像有點年紀了。”

  有點年紀,那不就是老爸嗎?

  “曾經有人問,但她只說不是她爸,卻不肯明說是誰,可能因為這樣,再加上她全身上下都是名牌,所以就有傳言說她是被包養的,她聽了也沒否認。但我就不懂,既然被包養,幹嘛那麼辛苦地跟著我們上山下海?”

  包養?他半信半疑地盯著相片裡那個酷酷的身影。

  “我就記得這些了,以後想到什麼再跟天哥報告。”

  “嗯。”

  他的視線仍停留在相片上。

  當模糊的影像被具體化之後,曾經相處的點滴不斷浮現,記憶頓時變得鮮活無比。

  此刻的她,不再只是救命恩人,更是個特別的老朋友,一個總是無所不用其極地吐他槽、占他便宜,然後不著痕跡地拉他一把的老朋友。

  “喔對,裡面還有——”小郭往牛皮紙袋裡摸索著,刷地抽出一張紙,“小妹的履歷表,喏。”

  他迫不及待拿過來一看,差點笑岔了氣。

  真有你的,林鬱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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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21 00:22:1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小妹

  姓名:林鬱青

  性別:早

  生日:每一年十一月二十日

  年齡:自己算

  國籍:小人國

  地址:夜市迷路哀號跳樓

  電話:轉接語音信箱

  聯絡人:闕羽豐

  關係:在新竹

  專長:化腐朽為神奇

  嗜好:虛擬世界裡的一指神功

  “好了。”

  林鬱青把自己的嘔心瀝血之作遞了出去,然而馮鑫才看一眼,便氣得發昏。

  “小妹,你在開玩笑嗎?”他不悅地把簡歷還給她,“拿回去重寫。”

  “沒意義的東西,何必浪費時間重寫?”

  說完,她掉頭就走。

  八達年終大戲“趕盡殺絕”開拍的第五天,從中午到現在,已經連續拍了十二個小時,因為幾乎每場戲都有任勝天,身為專屬化妝師的她也跟著不得閒。

  這就是臺灣的拍片文化,趕戲時以攝影棚為家,夜以繼日卯起來拍到爆肝。

  她原本打算趁任勝天上戲的時候躲起來LINE一下,沒想到還沒躲,就被半路攔截。

  “小妹,快點,該我了,可是敏容去拉肚子,你幫我補一下,拜託。”

  洪屏熙,任勝天戲裡的妹妹,像溺者發現浮木般地緊抓著她不放。

  唉,line不成了。

  “下場戲是什麼?”她讓洪屏熙坐在任勝天的專用椅上,打開化妝箱。

  “就睡覺。”

  “睡哪?床還是沙發?”

  “睡覺就睡覺,有什麼差?”洪屏熙翻白眼,以為她找碴。

  “上床睡覺就得卸妝,睡沙發只是打盹,補妝就好。”她解釋,超佩服自己的耐性。

  “好吧,我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聽到老公神秘的在講手機,就醬。”

  洪屏熙不以為然:“演戲嘛,又不是真的,而且每個拍睡覺戲的不都頂著濃妝?”

  “所以好假。”

  “小妹,你該不會也都這樣問天哥吧?”

  “我直接看劇本。”

  “那就好,不然他脾氣那麼火爆,我怕你會被K,像上次他莫名其妙跟武術指導打起來,把大家都給嚇死了……”

  “好了。”

  “這麼快?”洪屏熙狐疑地舉起鏡子湊到眼前,“哇!你怎麼辦到的?完全沒有妝感,皮膚卻變得好好,毛細孔都不見了!”

  “素顏霜,韓國的。”

  “這麼好用,你幫我買幾罐吧。”

  “韓國藥妝網有賣,你自己上去看。”

  她收拾好工具,看任勝天快下戲了,便坐在矮凳上下載line的最新貼圖,洪屏熙見狀,只得自討沒趣地走開。

  洪屏熙走開,場務陳跑過來。

  “小妹,宵夜導演請吃麥當勞,你要漢堡、炸雞還是……”

  “大薯和熱巧克力。”場務陳拔腿繼續前進時,聽到她在後頭補了一句:“還要番茄醬、糖包和辣椒粉!”

  OK!

  上場戲結束了,導演宣佈休兵,等吃飽喝足了再繼續開戰。

  任勝天拖著沉重的腳步回來,往椅子上一倒、眼睛一閉。“咖啡!”

  咖啡久候不至,他睜眼一看,小郭不在,只有新來的化妝師低著頭玩手機。看她好像沒聽到,他提高音量再說一次:“喂,給我倒杯咖啡,黑的。”

  “小郭不在。”聽到了,但頭沒抬。

  “助理不在,化妝師跑個腿不行嗎?”

  “行。但我沒空。”

  “啥?”

  就在這時,小郭端著一杯冒煙的咖啡走來。

  “天哥,你累了吧,喝杯黑咖啡提神,燙喔!”他小心遞上,接著問她:“小妹,要不要也幫你倒一杯?”

  “不用,我有手有腳。”

  手機響了,她走到旁邊去接,完全無視任勝天正氣得七孔冒煙。手機一接,傳來闕羽豐低沉富磁性的聲音——

  “親愛的,幾點鐘收工?我派車去接你。”

  “三點吧。”她打了個呵欠,“回去換衣服,中午再來。”

  對方沉默了幾秒鐘。“北京央視有個機會,要不要考慮一下?”

  “跑那麼遠,怕你會想我。”

  “那倒是。要不換個人,任勝天的戲太重了。”

  “換人?”她往任勝天的方向瞄了一眼,看到他正唉聲歎氣地背著臺詞,劇本都快被揉爛了,不禁抿嘴一笑,“沒人比他好玩。”

  “那好吧,只是別太累了。鬱青,禮拜天有個餐會,你——”

  “我不去。”

  “聽我說完。參加餐會的都是些熟朋友,你去亮個相就好。”

  “你忘了當初的約定?”

  “你是說三不原則:不一起住、不同時出現、不公開關係?”對方歎□氣,“算了,當我沒說。”

  掛斷電話,麥當勞送到了,場務陳負責發送重要人物,其它人則自行取用。

  她拿了自己那份,一個人坐在角享用。她把番茄醬擠在薯條盒蓋上,拆開糖包和辣椒粉灑在上頭,再挑根特長薯條攪和均勻,然後一根接一根的,將沾滿了自製酸甜麻辣醬的薯條放進口中細細咀嚼。

  “小妹,這樣吃不覺得噁心嗎?”

  燈光師李良經過,發現她的吃法,大驚小怪地嚷嚷,引來一堆人圍觀。

  “真的耶,第一次看到有人這樣吃薯條。”

  “看起來的確有點那個……”

  “是不是,我就說很噁心嘛!”旁人的附和,讓李良得意極了。

  李良得意,她卻超不爽。

  被當成猴子指指點點,已經很感冒了,李良的推波助瀾,更令她滿肚子火。她慢條斯理地拿起最後一根薯條,在酸甜麻辣醬裡來來回回滾動,讓它厚厚實實地裹滿紅色醬汁。

  “李良,你的胃可是長在我肚子裡?”她冷冷地問,視線隨著薯條反覆來回。

  “什麼話?!”李良愕住,“我的胃怎麼可能長在你肚子裡?”

  “那我怎麼吃,要你管!”

  在圍觀者的訕笑以及李良的難堪中,她將薯條丟進嘴裡,再將空盒一蓋,面無表情地離開現場。

  酷!

  這麼有個性的化妝師還是頭一遭見到,跟她的主子任勝天真有得拼。

  休息時間就要過了,工作人員紛紛進行下場戲的前置作業,演員們也開始換裝化妝。

  她走向任勝天,見他仍閉目養神,隨手拿起那本體無完膚的劇本翻著,看到裡頭用紅筆寫滿了注音。這個人,手長腳長,卻寫得一手螞蟻字,活該未老先衰戴上老花眼鏡,平白蹭蹋了那張臉。

  不久,一切準備就緒了,卻遲遲無法開始,因為男主角睡得正香,沒人敢叫醒他。小郭在旁邊乾著急,叫也不是,不叫也不是。

  “借過,”她拍拍小郭,示意他讓開,“我先幫他化妝。”

  “可以嗎?”

  她沒說話,拿起工具彎著腰畫了起來。

  她在他的下巴做出一道幾可亂真的傷口,沒留意到他醒了,等到傷口完成,才發現他正盯著自己。

  “眼睛閉上,否則眼睛戳瞎了概不負責。”她命令。

  他無所謂地閉上,卻又馬上睜開,驚奇地指著她,“你——為五斗米折腰?”

  “折腰,總好過被睡死豬滴到口水。”

  她淡定地繼續動作,卻忘了叫他閉口,於是火苗從中竄了出來。

  “你跟我有仇?”

  “沒。”畫好妝了,她收拾著工具。“人和豬怎麼結仇?”

  人和豬不能結仇,她和他卻能。

  她那罵人不帶髒字的能耐已然登峰造極,讓他暴跳如雷的本事更是。

  “小妹,說話小心點,得罪任勝天對你沒好處。”

  善意的提醒,她總是嗤之以鼻。

  她不怕得罪任何人,任勝天也不例外,她甚至以惹毛他為樂;為他工作好辛苦,偶爾供她耍弄一下也算慰勞。而且她發現任勝天雖然容易被惹毛,卻頂多暴跳一陣就沒事了,那人根本沒心眼。

  “趕盡殺絕”殺青、台港大片“山雨欲來風滿樓”即將開拍,中間只有五天的空檔。才五天,他就興奮得跟什麼似的,早早計畫著要去飆重機。果然沒心眼,這麼容易滿足。

  至於她——

  “鬱青,這幾天有什麼計畫?”闕羽豐問。

  “睡到自然醒。”

  “想不想去哪裡走走,飛機上補眠也一樣。”

  “可是……”

  拒絕的話在舌尖繞了幾圈,又咽了回去。

  她本想利用這幾天將任勝天的臉研究個徹底。

  那張臉,眼睛、鼻子、嘴巴各具特色,既要保留五官的特色,又得讓它們和諧並存,簡直把她考倒了,雖已摸索出一些心得,但若有高手指點就更好了。

  陸奇老師就是她心目中的高手,在北京傳媒大學習藝那年,她就從他那兒挖到了不少寶。

  然而,因為不忍心掃興,她說:“你想去哪裡?”

  “你不是喜歡水上活動嗎?夏威夷、宿霧、瑪律地夫,你決定,都聽你的。”

  “不怕耽誤公事?”

  “養兵千日用於一時,偶爾也該讓後援部隊上前線表現表現。”他笑著,眼尾的紋路憑添熟男魅力,“這樣吧,我讓小江跟你聯絡,明天中午出發沒問題吧?”

  隔天晚上,她帶著筆電,下榻宿霧最高檔的Villa。

  任勝天在大陸已是家喻戶曉的男星,但為了慎重起見,出發前她仍將他的照片和相關資料寄給陸奇老師,打算這幾天利用視訊來個線上研討。

  瞧,她對他是何等盡心盡力,連度假都放不下他那張臉,所以說,讓她得罪一下是會怎樣?

  “親愛的,起床了。”

  “嗯……”她翻個身,“再十分鐘就好,拜託。”

  “你不是要看日出嗎?”

  “叫它等一下啦。”拉起被子蒙住頭臉,天塌下來也不管了。

  “日出豈有等人的道理?”不見被子裡有任何反應,闕羽豐放棄了。“睡吧,日出明天再看。”

  他一身運動裝扮,本想和她看完日出之後,一起沿著海岸線慢跑。雖已步入中年,但為了事業也為了她,他必須讓自己保持最佳狀態。

  看到床頭的筆電仍閃著光,他走過去將它關上,手一碰,筆電的螢幕自動亮起,任勝天的臉占滿整個桌布。

  他盯著那張臉,若有所思地看了許久,然後將它關掉,默默退出房間。

  黃昏時分,她終於起床了,補了一整天的眠,精神百倍。繞了Villa一圈看不到闕羽豐,她往門外走,心想他肯定在海邊吹風。

  果然,遠遠就看到他的身影,走近才發現他不是在享受海風,而是坐在海灘椅上遙控公事。

  她悄悄站在身後,聽他對著手機發號施令,留意到幾根銀白髮絲囂張地隨風起舞。

  頓時,心裡湧起了無以名狀的情感。

  她將手搭在他的肩上,感覺到肌肉的僵硬,於是輕輕揉捏了起來。他詫異地偏過頭,一見是她,很快地收了線。

  “嚷著看日出的人,現在倒是趕上日落了。”他揶揄。

  “都是床害的,躺上去就起不來。”

  他寵溺地拍拍她的手,“餓了吧,整天沒吃。”

  “還好。”

  “我訂了燭光晚餐,你想在海邊吃,還是回屋裡頭吃?”

  “先在裡頭吃完,再到海邊聽風踏浪,享受浪漫的氣氛。”

  “都聽你的。”

  看到海灘椅上的公事包,她問:“不是說養兵千日用於一時嗎?”

  “有些事他們作不了主,需要我親自裁決。”

  “休個假也不得閒。”

  “唉,我的悲哀你總算瞭解了,整個翼展就靠我在撐,身邊連個放心的人都沒有。”

  “你這是演哪出?”她大笑,“苦情戲嗎?”

  “鬱青,進公司幫我吧。”

  “又來了,早說過不要的,我根本不是那塊料。”

  “好,不勉強。”他退而求其次:“但你打算一直做化妝師嗎?沒賺幾個錢又累得半死,萬一腰傷惡化就更得不沖失。依我看,乾脆別做了。”

  “那我要做什麼?”

  “就像現在這樣,每天待在家裡幫我按摩、逗我開心。”

  “想得美。”她走到他身邊席地而坐,沙子的溫度迅速滲人全身的細胞。

  “可是我喜歡現在的工作。”

  “是喜歡幫任勝天化妝吧?”見她沒否認,他試探著:“以前從沒見你這麼認真過。”

  “對同胞更要盡心盡力,不是嗎?”她用指頭在沙地上無意識地劃著,金黃挑染的頭髮與落日余暉相映成趣。

  “網路上說,他又傳緋聞了。”

  “跟方梓敏?”她抹平沙地上的淩亂,“早料到了會這樣。”

  方梓敏是“趕盡殺絕”的女主角,戲都殺青了才傳緋聞,算是慢的了。

  翻開任勝天的“情史”,他跟每部戲的女主角鬧緋聞,幾乎已成為不變的定律,或許是片商為了宣傳造勢,也或許是女星藉機提升知名度,總之以她看來,沒一次是真的。

  外界總說他花心濫情,但冷眼旁觀了四個月,她發現那並非事實。他這人不僅沒心眼,還孤僻自閉兼有潔癖。

  才四個月,便挖出了他鮮為人知的一面,主要是因為他們兩個實在太像了。有時候看著他,就像看到自己。

  真衰,跟他這麼像。

  但幸好,她和他終究有不同之處,她雖也孤僻自閉、偶有潔癖,卻從來不是個沒心眼的人。

  甚至,她的心眼還特別的小。

  “心眼別這麼小嘛,小妹。”

  “不去。”

  “我只說你曬黑了,沒有笑你的意思啦。”

  “不去。”

  “拜託嘛,你這樣會害我被製作人罵,她說過不准缺席的。”

  “不去。”

  “哼,小心眼。”

  由於“趕盡殺絕”收視大好,製作人順勢舉辦殺青記者粉絲會,並說好會後請大夥吃燒肉慶功。

  人多的場合,她從來不愛,“小心眼”意外成了不參加的理由。

  不參加慶功,卻也不想提早離開。感謝闕羽豐,宿霧之旅讓她一掃之前的疲憊,現在的她有如電力飽滿的金頂電池,撐個三天三夜也不成問題。

  早早替任勝天畫好妝,她挑了個不起眼的位置,悠閒地蹺腳。

  活動開始了,重要演員和導演、編劇魚貫出場。當男主角現身的那一刻,現場立刻爆出氣勢如虹的呐喊。

  “我的天、我的天、我的天……”

  這群天粉為了追星,請假、蹺課、拋家棄子,把現場擠得水泄不通。

  嘖,無聊。這些人難道找不到更有意義的事了嗎?

  面對熱情的粉絲,任勝天緩緩露出他的招牌笑容。

  他的笑容,帥氣中帶著些許稚氣與邪氣,那魅力令人難以形容又難以抗拒,於是整個會場便為之神魂顛倒了。

  哼,盲目。這些人真該到攝影棚去看看他樞鼻子挖耳朵的那一面。

  “聽說兩位主角很來電,是真的嗎?”A記者提問。

  “天哥風趣幽默溫柔多情,拍戲時很照顧我。”方梓敏避重就輕,就是沒說不是。

  “哇,很粉紅喔。‘我的天’對方小姐也有同感嗎?”B記者追問。

  “差不多。”

  吼!這是怎樣?大方認愛了嗎?

  方梓敏根本睜眼說瞎話。工作的時候,除了對戲,任勝天從不和其它演員互動,真不曉得哪來的溫柔多情、哪來的照顧!

  最氣人的是,他竟然不否認。

  實在看不下去了,她倏地站起來,一路咒駡著離開。

  接下來的幾個月,“山雨欲來風滿樓”在台港兩地如火如荼地拍攝。

  任勝天演一個遭到嫁禍、被警方通緝,由臺灣偷渡到香港,最後孤軍奮戰為自己洗刷冤屈的殺人嫌疑犯。像這種動作多臺詞少、從頭到尾一號表情的戲,一向是他的最愛、她的最恨,傷妝頻頻也就算了,還一天到晚上山下海。

  這天,他們在香港太平山區拍攝警匪追逐的外景戲,不僅動員大批臨時演員,甚至出動兩部直升機,場面不輸好萊塢。

  山路崎嶇陡滑,又下著大雨,在這樣的環境下拍戲,每個人都叫苦連天,唯獨任勝天像個過動兒一樣地跑上跑下。

  然而,五個小時之後——

  “喂,小妹,天哥叫你上去。”

  “他不下來?”

  “可能累了吧。”

  是喔,過動兒原來也會累。

  問題是他累,難道她就不累嗎?尤其她的腰經過山路的折騰,已經快斷了。可是他都叫了,能不上去嗎?

  於是,十五分鐘之後——

  “喂,怎麼這麼慢?”任勝天一見她就抱怨。

  她連頂回去的力氣都沒有,只覺得空前的狼狽。

  雨雖然停了,但滿地泥濘濕滑難行,為了不讓自己摔成腦震盪,或是掉落山谷人間消失,她只得手腳並用。

  結果人是爬上來了,腰卻直不起來。顧不得形象,她彎著腰往石頭上一坐,等待腰痛緩解。

  “快點!我傷得很嚴重,這裡烏青、這裡破皮流血,還有鼻子也斷了……”

  她瞪著他,好像他說的是外星語。

  “我不要血肉模糊,也不要太窩囊,就算死了也要帥帥的。”

  她依舊瞪著他,似乎沒有要動手的意思。

  “你怎麼回事?快點弄啊!”

  見他急了,她移開視線。“我沒帶化妝箱。”

  “沒帶化妝箱?”他火大了,“你搞什麼?!”

  他火大,她更火,“手跟腳都拿來走路了怎麼提化妝箱?!又不是狗,可以用嘴巴叼!”

  聽了這話,他先是發飆咒駡,接著終於留意到她滿身泥巴的窘態。

  “叫小郭去拿上來。”發現他一直看著自己,她不自在地說。

  他看著她,好像沒聽到她說話。

  “不然,將就用別人的。”

  他依舊看著她,似乎沒有任何打算。

  “算了,我下去拿。”

  見她掙扎著站起來,他一個箭步,在她的驚呼聲中將她扛起,走下坡去。

  “我自己走啦!”在他背上,她慌到不行。

  “你腿短,浪費時間,抱緊了!”

  接著溜滑梯似的,他左彎右拐、三兩個下滑的驚險動作,竟然就到了之前待命的半山腰。

  “瞧,就說你腿短,三分鐘的路你花了二十分鐘。”

  “是十五分鐘。放我下來。”

  “化妝箱在哪?”

  她手一指,他走過去,把她放在折迭椅上,然後往她面前一蹲,“快點,我不要血肉模糊那種……”

  “知道。”她尷尬地用濕紙巾擦手,“你要帥帥的死去。”

  “我沒要死,那只是比喻,主角死了還有戲唱嗎?”

  “閉上眼睛。”她開始在他臉上製造鼻青眼腫,以及多處血痕,再順著流向,在他胸前灑上血跡斑斑。

  “看一下,”她遞給他鏡子,“沒有血肉模糊,也不窩囊。”

  “哇塞!跟真的一樣。”

  當他滿意地攬鏡自照,她抓住他的右手放在自己的膝蓋上。

  “手也要?”

  “難道你用臉打架?”

  “也是。”

  沒多久,右手的指節一個個變得紅腫,接下來換左手背的擦傷。

  “待會兒起碼要再拍三個小時。”他說。

  “嗯。”

  “你要我下來,還是你先上去我再背你下來?”

  “白癡。”

  “你說白癡是什麼意思?”

  “就是你很白癡的意思。”

  “你竟然罵我白癡,也不想剛才是誰英雄救美。”

  “好,我收回。還有,”她放掉他傷痕累累的左手,彆扭地說:“謝了。”

  “這還差不多。所以呢,你是要我下來,還是你先上去我再背你下來?”

  “白癡!”

  吼!天下有這麼笨的腦袋嗎?

  這麼笨的腦袋,其來有自。

  所謂“用進廢退”,他的笨,其實是長期不動腦造成的,用則進化,不用當然就退化了嘛。

  前不久,“趕盡殺絕”才剛殺青,經紀公司便要他馬不停蹄地投人電影、寫真集、還有廣告的拍攝;他知道之後直嚷著罷工,可最後還是乖乖地配合,因為爭取權益太過麻煩。

  演戲也是。要他動腦思考或用心感受簡直比登天還難,因此只要碰到內心戲就完了。

  “任帥,演戲不能臺詞念完了事,要有feelings,知道吧?”

  “我英文很破,不懂何謂畢淋濕。”

  “既然是父子相認,表示之前並不知情,所以應該先震驚、接著激動,最後再百感交集,懂嗎?”

  “編劇夫人,你高估我了,沒學過川劇怎會瞬間變臉?”

  “勝天,你看過人間情、金錢世家、藍色霹靂火……這些狗血劇吧,照著演就對了,保證賺人熱淚。”

  “你是叫我又喊又叫?對不起,歇斯底里不是我的死呆鵝。”

  “兒子啊,來我懷裡體會一下父親的溫度,感覺就來了。”

  “惡!”

  偉來周日劇“離我遠一點”的拍攝已近尾聲,只剩一場父子相認的戲,無奈這場戲一拍再拍,感覺就是不對。

  眼見遲遲無法殺青,大筆銀子跟著燒掉,製作公司急得跳腳,於是導演、編劇、製作人,甚至演父親的男演員都輪番上陣。

  可惜上陣又下陣,無功而返,因為他根本不投人。

  最後,小郭出馬了。

  “天哥,這場戲拍三天了,再拖下去……”

  “我也不想啊,可是怎麼演導演都不滿意,有什麼辦法?”

  “那你就照他們說的試試嘛。”

  “我有啊,問題是演出來又說不是他們要的樣子,存心挑我毛病。”

  他把長腳蹺到椅凳上抖啊抖的,完全不當一回事。小郭看到他這副模樣,也沒轍了。

  因為必須隨時待命,她一直坐在旁邊玩手機遊戲,但那些對話吵得她不能專心,白白丟掉一堆分數。終於,她受夠了。

  “演不出來,叫他們改劇本就是。”

  “誰說我演不出來?”

  “那你演啊,也不想想把整個劇組晾在這裡三天的人是誰!”

  他被激怒了。“你怎麼不去怪編劇,日子過得好好的,幹嘛一定要父子相認?”

  “你這話很奇怪,人生父母養,誰不想要有個爸?”

  “我。”

  “什麼意思?”

  “爸有屁用!成天不見人影,只有在賭輸了後回家要錢,或找出氣筒的時候才會出現,這種老爸你會想要嗎?”

  “你說的……”

  “就是我那賭鬼老爸啦,怎樣!”他激動地放下雙腳。

  “那他……人呢?”

  “死了,我八歲的時候。”他假笑兩聲,“老天有眼,人間少了個禍害,我們家也終於可以平靜。”

  因為意外,她失聲了。

  “可惜沒多久,我媽也生病去世了。一個女人養兩個小孩,還要隨時填補賭場的無底洞,不累出病來才怪。”

  她不敢看他,只好盯著手機螢幕上的五彩泡泡不斷地升起又降落。

  “可憐她沒享過一天清福,連兒子成為大明星的風光也看不到。”他故做輕鬆,“要是她還在,我一定給她買十;帝寶、請十個傭人、每天吃十個大蘋果,她最愛吃蘋果,可是都捨不得買……”

  他哽住,就此沉默不語。

  這時候,她覺得應該找些有水準的話來安慰他,於是她說——

  “你爸是個混蛋。”

  “說得好。哈,那個混蛋活著的時候,我常想他為什麼不去死;他死之後,我又想他為什麼不早點死。”他嘲諷地笑了,“我這個兒子也很混蛋吧!”

  這樣的他,讓她不知該說什麼才好,於是兩人便悶聲坐著。

  突然間,她問:“如果,呃,我是說如果,你爸出現在你面前,求你原諒他過去的混蛋行為,你會怎樣?”

  “無聊,人都死了。”

  “說說看嘛,又不會少塊肉。”她催他。

  掙扎過後,他開口了。

  “其實我也想過,而且不止一次,”他垂下眼瞼,注視著自己的膝蓋,“如果有一天,他突然跑來求我原諒他接納他,我會怎麼說。”

  轉過頭,她看到一張陌生的臉,那是沒了平時的吊兒啷當、正壓抑著情緒的他。

  他的聲音低沉難辨,她朝他貼近些,感覺到他身體的微微顫抖。

  “去死吧!在你那樣對待媽、對待我們姊弟之後,你還有臉請求我的原諒?別妄想了,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更不會喊你一聲爸爸。”

  她吸吸鼻子,對小郭使了個眼色,然後抬起他的臉,開始這三天來第

  三十八次補妝,希望也是最後一次。

  補妝完畢,她拍拍他抑鬱糾結的臉。

  “去吧,去告訴你老爸,他有多混蛋。”

  “我不……”

  不顧他的反對,她將他推向已各就各位的聚光燈底下,雖然殘忍,但此時不把握更待何時。

  倉皇失措的他,內心仍餘波蕩漾,當看到男演員朝他走來,直覺擺出防衛的姿態。

  “兒子啊,是我。”

  他先是錯愕,隨即在領悟對方的身份之後,臉上立刻顯現嫌惡與鄙夷。

  男演員往前兩步,作勢要抱他,他慌忙倒退,並舉手阻止對方繼續前進。

  “別過來!”

  “我是爸爸,你不記得我了嗎?”

  “走開!我沒有你這種混蛋父親!”他緊握雙拳。

  “我對不起你。”

  “對不起?對不起?”看著對方的侮恨交加,他的嘴角浮現嘲弄,眼眶卻紅了。“去死吧!在你那樣對待媽、對待我之後,你還有臉請求我的原諒?”

  “我知道我不值得原諒,但我已行將就木,死前最大的願望就是聽你喊我一聲……”

  “閉嘴!你憑什麼要我喊你爸爸?!憑你對我和媽的不聞不問?!還是憑你對我們的拳打腳踢?!”

  在對方的無言以對中,他爆發了:“你知道嗎?!為了給我飯吃讓我上學,媽白天兼三份工作,半夜還去撿保特瓶。我在學校受盡嘲笑卻無法反駁,因為連我都不齒你這個父親!還有,拜你那永無止盡的賭債所賜,我們母子倆過著朝不保夕、居無定所的日子,有一次討債的流氓威脅要砍掉我一隻手,嚇得媽帶著我連夜逃跑……”

  眼淚潰決了,順著臉頰滑落,他舉起胳臂抹掉,沖向前揪住父親的衣領——“你把我們害得這麼淒慘!現在居然有臉求我原諒你接納你?!憑什麼?!你他媽的憑什麼?!”

  他掄起拳頭揮過去,卻在中途硬生生煞住,轉而朝牆面猛捶。

  父親一把抱住他,老淚縱橫。

  “兒子,你打我好了,不要傷害自己。”

  他不斷地掙扎,最後力氣用盡,倒在父親的懷裡嗚咽:“你走開!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你走開……”

  鏡頭拉遠,最後在父子倆聲淚俱下的畫面中定格。

  OK!

  戲殺青了,終於。

  然而,每個人仍沉溺于父子相認的感人畫面,當導演再一次叫喊,是他最先有了動靜。

  他掙開“父親”,深受打擊地垂著臉駝著背、全身虛脫地走出聚光圈。回到休息區,踢開地上的障礙物,把自己摔向躺椅,順手抓起椅背上的外套罩住頭臉,就此無聲無息。

  “天哥,你實在太……”小郭湊上來,正想讚揚他演技大發,卻被她制止。

  “不想找死,就別提。”

  小郭機靈地看了眼埋在外套底下的他,吐了吐舌頭,小聲地說:“我說小妹,你是怎麼辦到的?從來沒見過天哥這麼有爆發力……”

  “找死,叫你別提。”她用指頭戳著小郭的肚子。

  “唉喲,問一下會死啊。”小郭撫著痛處,“咦?你感冒了哦?怎麼鼻音這麼重?”

  “幹你屁事。”

  她走了開去,沒兩步又折回來,輕輕掀起他外套的一角,把剛才用了半包的紙手帕丟進去。

  同是天涯淪落人呵,沒想到他們竟又多了個共同點。只不過,她比他幸福多了。

  “好幸福喔,小妹,聽說你下班都有進口車來接耶,誰呀?”八卦大隊竭盡所能地挖著。

  她懶得回應,繼續低頭玩手機,於是焦點瞬間轉移了。

  “哇塞,iPhone6耶,臺灣不是還沒開賣嗎?”

  “美國買的。”

  “小妹,你真有辦法,手機、包包、衣服全是名牌,好有錢喔。”

  “不是我買的。”

  “那就是送的嘍,誰呀這麼大方?”八卦大隊七嘴八舌,“是不是坐著司機開的進□車來接你下班的那個男的?”

  “嗯。”

  “那男的是你爸?”

  “不是。”

  “那他幹嘛買名牌給你?莫非你們是那種,呃,包養之類的關係?”

  “嗯。”

  她起身避到洗手間去,毫不在乎八卦已如星火燎原般蔓延整個劇組,很快便人盡皆知了。

  這晚是“離我遠一點”的殺青宴,電視公司大手筆包下東區這家有名的夜店,整個劇組打算在這裡徹夜狂歡。

  從來不參加的場合,她參加了,不是因為包括導演、製作人、編劇等的所有人都來勸,而是因為男主角撂話了——

  “你不去,我也不去。”

  “有病。”

  “戲是因為你才殺青的。”

  “演戲的是你。”

  “OK,戲是因為我們兩個才殺青的,所以你不去,我也不去。”

  “你真的有病!”

  所以,她參加了,然後一肚子氣。

  她懷疑他根本不安好心,為了報復她的多所得罪,故意以同進退為名,把不喝酒又孤僻自閉的她拐來這種鬼地方,無聊到想撞牆也就算了,還被八卦大隊逼供。

  “各位,帶著酒杯集合嘍!”攝影師大哥吆喝著,“為了紀念這歷史性的一刻,咱們拍張大合照。”

  一呼眾諾,大夥紛紛聚集。

  “‘離我遠一點’的俊男美女們,請不要離我太遠。”笑聲中,攝影師大哥指著他面前已經清空的區域,“快點,排排站。”

  她腳底抹油打算開溜,卻被人眼明手快地揪了回來。

  “小妹站最前面,好,就那兒。”攝影大哥左喬右喬,“舉杯,say  cheers!”

  “Cheers!”

  卡嚓,按下快門。

  看到攝影師比了個OK的手勢,大夥開心地繼續縱酒狂歡,瞬間爆發的喧鬧以及駐唱歌手的嘶吼,轟得她的太陽穴隱隱作痛,再不離開,恐怕腦殼就要被炸裂了。

  她跑到外頭call司機來接她。她雖然長相安全,但難保不會有人饑不擇食。

  打完手機後,她在店門口等著。

  這一帶是夜生活熱區,進出的全是勁哥潮妹,最誇張的是入夜之後,附近盡是互相擁抱、忘情激吻,甚至當眾上演各種失態戲碼的男女。她低頭專心玩手機,對周遭視而不見,免得長針眼。

  叮咚一聲,有人line她。點開之後,發現是以前的學長許志模。

  ——青青吾妹,聽聞你返台卻未與為兄聯繫,傷心難過ing。

  閃開!她傳給他一張沽溜妹貼圖。

  ——我也想你啊。為兄新店開張,擬禮聘吾妹擔任台柱,意下如何?

  笑屎我了!另一張貼圖。

  ——空前絕後之創意巨店,何妨參觀後再做定奪?

  已讀,不想回。

  貼圖一送,她便不理他了。

  許志模籌畫許久的新店總算開張了,那人搞怪功夫一流,“空前絕後的創意巨店”一定很有意思,改天得去見識見識。

  等了好久,車子還沒到,她不耐煩地翹首張望,沒見來車,倒見路邊圍了一堆人。

  她對看熱鬧沒興趣,只想快點回家睡覺,就在她掏出手機準備催車的時候,突然聽到群眾的鼓噪聲中夾著“任勝天”三個字。

  奇了,跟她一樣孤僻自閉的任勝天怎會跑來湊熱鬧?

  她忍不住上前一探究竟,卻被擋在人牆之外,不管怎麼踮腳翹首,就是探不到裡頭的進行式。

  一發狠,她提腳往個倒楣蛋的小腿猛踹,趁對方驚叫分神之際硬擠進去,連續幾次使壞,成功地到達了最前線,突然發現他就在裡頭,而且看樣子,他並非湊熱鬧,而是壞人好事來著。

  “把她放下,要撿屍到墓仔坡去!”他寒著臉對兩名男子喝道。

  撿屍?

  她看了眼被架在那兩名男子中間、醉得連站都有問題的女生,心想這可難了,肥肉到嘴豈有吐出來的道理?

  果然,其中穿著黑色鉚釘皮衣的男子開炮了:“少管閒事!英雄演多了自以為了不起?任勝天,操你祖宗八代,我不吃你那套!”

  柳釘男大搖大擺地繞過他,走到馬路邊叫計程車,還故意和同伴討論要將那女的帶往哪裡“續攤”,一整個“看你能拿老子怎樣”的倡狂。

  很快的,有部計程車靠邊了,眼看那女的就要被撿走,任勝天上前擋住去路,卻被鉚釘男出手推撞,甚至仗著醉意大聲咆哮:

  “知道我老頭是誰嗎?大名鼎鼎的員警中隊長劉玉山聽過吧?哼!敢破壞好事,叫我老頭把你關起來!”

  任勝天忍無可忍了,他反腳踢上計程車的門,然後啪啪痛快地賞了鉚釘男兩個響亮的巴掌,又對著他肚子補上一拳。

  喔哦!就不能文明一點嗎?

  她趕緊拿起手機打110,一根手指可以搞定的事,何必用拳頭?

  報了警,卻見鉚釘男正氣急敗壞地甩掉胳臂上的女生,擺出幹架的姿勢,想為自己討回面子。

  “趁人不備算什麼好漢!有種就正式來,非打得你滿地找牙不可!”

  勇氣足姿勢佳,可惜技術太差,鉚釘男的臉和肚子再度挨了一拳、一拳又一拳。

  “別放過這種爛人!給他死!”

  “員警隊長的兒子惹不得,還是別打了。”

  “該不會是在做節目吧,找找看攝影機藏在哪?”

  “喔,快昏倒了,我的天好帥喔!”

  圍觀的群眾瘋了似地尖叫呐喊,還有人拿出手機錄影,打算把好東西跟好朋友分享。

  “小丁,快上啊!”被揍得眼角開花、鼻血直流的鉚釘男顧不得顏面,緊急呼叫支援。

  可是哪還有小丁?

  鉚釘男驚慌地發現,原來同伴見苗頭不對,早就棄“屍”逃走了,好個沒義氣的俗辣。又氣又急之餘,他也想走為上策了。

  就在這時,警車的喔嗚聲遠遠傳來,群眾立刻一哄而散,而闕羽豐的車也恰好到達。她向前打開車門跳了上去,心想員警一來,應該沒戲唱了。

  誰知當她按下車窗,竟看到鉚釘男逃沒幾步,又被任勝天追上多揍了兩拳。

  嘖嘖嘖,這個暴力分子,再玩下去,人家的員警隊長老爸可是會心疼的。

  心疼兒子的員警隊長果然在事件隔天以重傷害罪名,對任勝天提出告訴,並且要求賠償。

  這事鬧得沸沸揚揚,媒體爭相報導之餘,也將他過往的火爆史搬出來炒作,使得輿論一面倒向“弱勢”的被害者。

  為了解除他從影以來最大的危機,經紀公司動員所有的人力,無奈沒有圍觀者願意出面作證,甚至“被撿的女屍”也忽然改口,整個情勢對他極為不利。

  第五天,在翼展集團總部會議室中,她“陪”闕羽豐聽取律師的說明。

  “刑法第二百七十八條,使人受重傷者處五年以上十二年以下有期徒刑。棘手的是,重傷罪非告訴乃論,就算被害人願意和解也沒用,司法員警可以直接偵辦並提起訴訟。”

  她情急了,“任勝天下手並不重,那人頂多皮肉傷而已,怎會是重傷害?一定是姓劉的買通醫生造假。”

  “不無可能。”陳律師沉吟道:“如果能讓重傷害變成普通傷害,刑責就只有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一千元以下罰金,而且普通傷害屬告訴乃論,如果與被害者達成和解,就可以花錢消災了。”

  “明明是對方先動手的,而且難道企圖迷姦婦女就一點罪都沒有嗎?”她忿忿不平。

  “得有證據才行。”

  “陳律師,這事麻煩你多費心了,不惜代價,但務必低調行事。”闕羽豐交代著。

  “我瞭解,董事長放心。”

  闕羽豐等律師走後,轉頭看她。“任勝天值得你這麼幫他?”

  “跟他無關,是那個姓劉的,你沒看到他有多惡質,如果這次讓他得逞,以後就更無法無天了。”

  他點頭。“放心交給我吧,翼展擁有全國首屈一指的律師團。”

  “謝了,算我欠你。”

  “哦?”他乘機要求:“那今晚陪陪我吧。”

  她勉為其難地同意了,但條件是,“不能有別人。”

  “保證只有你跟我。”

  幾天之後,任勝天到攝影棚錄製新戲“火焰”,竟被告知作業無限期延後,想當然爾是因為官司。

  “可惡!把我當什麼了?!”

  “勝天,看清楚了,這就是演藝圈,紅的時候把你捧上天,出了狀況就落阱下石。”馮鑫語氣沉重地說:“現在只能祈禱你的星途別讓這官司給毀了。”

  “難道公司的律師也束手無策?”

  任勝君接到小郭的通知,挺著個大肚子,十萬火急趕到攝影棚關心現況,得到的卻是馮鑫的歎息搖頭。

  “上法院有什麼好怕的!”官司主角滿不在乎。

  “勝天,你真是不知死活,重傷害要關幾年你知道嗎?!”任勝君氣結。

  “屁啦!那點傷也算重傷害,他是紙糊還是豆腐做的?”

  “都這時候了還不反省,真的要去蹲苦牢才甘願嗎?!”

  “姊,你是要我見死不救,眼睜睜看著那女生被撿走?”

  “兩位別吵了,拜託!”

  馮鑫被吵得一個頭兩個大,煩上加煩,休息室裡的氣氛低迷到極點,小郭識相地避而遠之,搬把椅子坐在休息室外頭。

  “開小組會議?”她腳步輕快地走近,指著休息室問。

  “不想掃到颱風尾,就別進去。”

  “後知後覺,早就脫離暴風圈了,不信自己看,喏!”她把手機塞給他。

  小郭接過一看,三十秒後沖進休息室,歡天喜地地宣佈警報解除。

  “太戲劇化了,重傷害罪被撤銷不說,對方還被反控性侵未遂。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聽馮鑫這麼一說,任勝君姊弟立即拿出手機點進新聞APP,證實了這不是開玩笑,警報不僅真的解除,任勝天甚至因為行俠仗義、代天行道,贏得了“天神”的新封號

  “快看,這個YouTube。”

  眼明手快的小郭有了新發現,於是幾顆頭湊在一起,看著小螢幕重現那晚的大事件。

  “就說撿屍嘛,看吧有影片為證。你們看你們看,是他先動手的,而且他真是軟腳蝦,我根本沒用多少力……”

  倚在門外的她,被門內的歡聲雷動震得差點內傷,於是耳一掩嘴一報,悄悄地走開了。

  這世界本當如此——黑是黑、白是白,黑白不分,天下大亂。她這麼做的理由無它,全為黑白分明而已。

  官司一落幕,製作人馬上換副嘴臉,求爺爺告奶奶,左捧右捧好說歹說,總算讓經紀公司不計前嫌重修舊好,“火焰”也得以順利開拍。

  “火焰”的主要場景在南臺灣的一棟民宿,因為之前的耽擱,只好日夜趕拍,又因為交通不便,整個劇組乾脆全睡在民宿裡頭。

  淩晨四點,今天的第一場準備。

  看到任勝天正忍著昨晚滑倒的扭傷,認命地屈膝,她法外施恩,“省了。”

  瞧見他眼裡的問號,她輕描淡寫:“你膝蓋廢了不是?”

  她要他閉眼低頭,然後開始塗抹起來。換工具時,她發現他眯眼偷瞄她腳上那雙十幾公分高的楔形涼鞋。

  “閉上。沒見過矮子樂?”

  “難怪長高了。”他閉上眼,“你該不是預知我會受傷,事先在行李箱塞一雙這種鞋吧?”

  “剛送到的。閉嘴。”

  她替他點上低亮度唇蜜,既可突顯戲裡紈絝子弟的流氣,又不致太娘,她不喜歡他太娘。

  大功告成!

  接著,她拿出一雙全新的護膝給他。“穿上,待會兒有場跑戲。”

  “也是剛送到的?”

  “不然咧?”

  “喔。”

  看到他感激涕零的表情,她面無表情地說:“錢不用急著給,回臺北再算,記得加運費。”

  “啥?”

  她四處張望,發現樹下有一塊乾淨平整的石塊,立刻踩著“高蹺”走過去,走了兩步忽然回過頭——

  “利息就免了,不過我這雙鞋有點貴——Gucci2015夏季限量款,全球不超過五雙。”

  說完,她一扭一扭地走了開去,留下滿臉錯愕的他。

  第一場戲拍完,她替他把妝整個卸掉重畫,在鄉間的泥巴路上跑了兩個小時,滿臉都是汗水風沙。

  “小郭在哪?”他閉著眼睛,“叫他去拿漱□水,我放了一打在車上。”

  “誇張,不過就一場吻戲。”

  “有備無患嘛,誰知道導演會不會為了沖收視臨時加戲。”

  “有個字叫做‘不’,勺、義,四聲不,學過吧?”

  “廢話。”

  “說過嗎?”

  “當然。”斬釘截鐵的下一秒,猶豫了,“有是有,只是不常。”

  再下一秒,理所當然,“做人本來就不必太計較嘛。”

  再下一秒,想到她的Gucci限量鞋加運費,“可惜,這個道理你一定不懂。”

  咦?這人腦筋突然變靈光了?

  只不過,想要拐彎抹角地損她?道行還差得遠哩。

  “多謝教誨。所以呢,原本五趴的服務費,算你兩趴就好,雖然有點虧,但做人不必太計較,對吧?”

  “還要服務費?你搶錢啊!”

  補好妝,他換衣服,她玩手機。女主角于莉走近時,他正好開門出去。又找他幹嘛?這兩人最近會不會往來得太頻繁了?

  於莉一見到他,立刻將他拉到旁邊咬耳朵。真是沒禮貌!她媽沒教她不能當著別人的面講悄悄話嗎?

  秦——黃——幫——海——武——,耳朵豎得發抖,才聽到這幾個字,拼湊起來毫無意義,但她的第六感閃起了紅燈,他們之間似乎發展著某種不可告人之事,而此事非關情愛,倒比較像是幫派尋仇之類的。

  “黃秦武真的這樣說?”

  他冷不防提高音量,差點嚇掉她的手機。

  “噓,小聲點。”於莉搗住他的嘴,緊張地四處張望,見沒人注意才放手,“我怕的是,萬一他真的殺過來怎麼辦?”

  “安啦,有我在。”他拍拍胸脯,還故做帥氣地對空揮了兩拳。

  昏倒!

  這笨蛋當真以為自己是無所不能的“天神”?

  “我‘天神’耶,搞清楚。”

  “天上的神百百種,有智障的、有白……”

  “你說我智障?”

  “沒。”

  “那就好,我這麼聰明怎麼可能智障。”

  “我是說你白目。”

  “啥?”

  一有機會她就逗他,他越跳腳她越開心,誰叫他的戲總是一部接一部拍個沒完,害她不得喘息。

  臺灣戲劇界不缺男一,任勝天卻獨佔鰲頭,實在想不通身材高人一等、智商低人一等的他究竟魅力何在,或許粉絲愛的正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這味。

  三力年終大戲“東窗事發”正夜以繼日地趕拍中,每天三更半夜在寒風中等車,凍死她了。

  “親愛的,我吩咐司機快到時先打電話,省得你在樓下吹風。”

  “知道了。”

  說實話,闕羽豐對她當真無微不至,她不是不感動,只是要毫無保留地接受他,總還差那麼一點。

  “小郭,你先走,不是有個耶誕趴嗎?”

  “天哥,一起去吧,平安夜孤家寡人……”

  “孤家寡人犯法嗎?”

  “好啦,那回家的路上小心喔,記得車騎慢點。”

  “快滾。”

  耶誕夜,導演佛心來著提早收工,攝影棚很快就只剩下他和她兩個人。

  進洗手間前,他瞄到她還在。

  “莫非你也孤家寡人?”

  “犯法嗎?”她回敬。

  “當然沒。”他走了兩步,突然停住,“猜小郭會怎麼說我們?”

  “同病相憐?”

  “哈,真有默契。”

  “小心告你誹謗。”

  他大笑著跨進洗手間,她則到休息室打電話通知司機來接,然後邊整理用具邊等車。

  沒多久,她發現外套忘在攝影棚,便開門走了出去,卻瞥見另一頭有個持槍的黑衣男子,而任勝天正翻滾著從地上躍起。

  原來他留下來是為了跟武術指導套招,真是越來越敬業了。可是導演不在,誰幫他們看?

  一時活菩薩上身,她拿出手機,打算錄下他們套招的影像,好讓他們自個兒看。

  剛啟動錄影,便見黑衣人舉槍瞄準任勝天。

  他們演來好逼真,黑衣人面目猙獰,任勝天則戒慎恐懼,害得她也跟著緊張了起來。

  好死不死,她的手機偏在這節骨眼響起。

  噗!

  是滅音槍發射的聲音,悶悶的,幾乎被手機鈴聲蓋過去。

  她手忙腳亂地暫停錄影改接來電,卻看到黑衣人再次舉起手裡的槍朝她走來。

  咦?她又沒在演,幹嘛跟她套?

  不經意一瞄,她腿軟了——黑衣人背後的地上,躺著血流如注的任勝天。

  原來不是套招,是玩真的。任勝天玩完,換她了。

  “救命啊!快叫員警來!歹徒有槍!對……還要救護車,他剛殺了一個,我是下一個……這裡是南港……”

  她歇斯底里地打110報案,同時機警地閃進逃生梯,遲疑零點一秒之後,決定向下逃,越接近地面生還的機會越大,小學老師教的不會錯。

  倉惶地往下逃,每到樓梯轉彎,她便慢下來確認黑衣人是否追了上來。自身難保的她,竟然擔心他會折回去補任勝天一槍,真是瘋了。

  二十五樓到一樓,逃生之路似乎沒有盡頭。黑衣人一度就要追上,幸好被她甩了。她雖然腿不長,但從小的田徑訓煉讓她腿力強健跑步如風,而且她穿的剛好是歐洲名牌跑鞋。

  聽到警車的鳴笛由遠而近,離一樓只差幾階了,她縱身躍下直奔出口,躲進建築物後方的凹處。當大批荷槍實彈的員警出現,她知道自己得救了。

  不敢發出聲響,於是她傳簡訊給司機,讓他先離開,接著傳給闕羽豐,說要晚點再走,她必須親眼確認任勝天死了沒。

  沒一會,她看到他被抬上救護車,躺在擔架上的他,臉色蒼白如紙了無生氣,但至少還活著。

  又一會,警方搜索無功,全員撤離。確定淨空之後,她虛弱地撐起自己走到路邊,一時之間竟不知何去何從。

  恍惚之際,一部車駛近然後煞住,闕羽豐開門下車。見到他的當下,眼淚泉湧而出,怎麼也停不下來。

  當疾速飆高的腎上腺素瞬間歸零,她開始變得神經衰弱,晚上無法合眼,一點動靜就嚇得奪門而出。如此脆弱膽小,連自己都受不了。

  闕羽豐聽完她的陳述之後,詳讀了四份早報,又把電視和網路的新聞全部看過一遍,接著展現前所未見的嚴厲。

  “緝凶是警方的事,你別攪和,以免惹來殺身之禍。”

  “你是唯一的目擊證人,兇手想必急於滅口,你最好到國外避避風頭。”

  “別光顧著任勝天,能不能也替我想想?萬一你有三長兩短,我怎麼辦?”

  “總之,不准你出面指認,聽到沒?”

  他的分析她都同意,他的擔憂她也全明白,因此這回她打算聽他的。

  反正人沒死就好,管他是誰殺的,何況少一個壞人,世界又不會變得更好。

  於是她假裝不知道警方正對目擊證人大聲疾呼,把頭埋進沙堆裡,當只苟且偷生的鴕鳥。

  只可惜,鴕鳥才當一天,頭就“出土”了。

  世界不會因為少一個壞人而變得更好,但若少了任勝天,卻肯定會變得更不好。

  本以為頂多輸點血就沒事了,沒想到他竟然有生命危險。看完主治醫師受訪的新聞之後,她抖著手打開手機裡的血腥畫面,強迫自己回到當時的驚險時刻。

  當時要不是她的手機鈴聲讓那人分神打偏,子彈肯定會射進任勝天的心臟;接下來如果她沒打110報警、同時引那人追上來,他絕對還會補開一槍。

  那個兇神惡煞,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留下活口。

  “哼,兇神惡煞又如何,”她緊握手機,“看我用這個招待你牢飯吃到飽!”

  毅然決然的,她瞞著闕羽豐,向警察局報到。

  “林小姐,挺身而出需要勇氣,但你放心,基於證人保護守則,警方絕不會將你的資料洩露出去。”

  承辦的警官信誓旦旦地保證,並在程式完成之後,恭敬地對她行舉手禮。

  “林小姐堪稱中華民國的最佳正義典範,我謹代表所有的善良百姓向你致上最崇高的敬意!”

  她嚇得拔腿就跑,怕他做出更誇張的舉動,像是獻花獻吻之類的。跳下警察局的臺階時,她松了口氣,卻絲毫沒有打擊犯罪、伸張正義的快感。

  中華民國的最佳正義典範?

  沒那麼偉大,她只想討回公道,替任勝天那個正在鬼門關徘徊的可憐蟲。

  這場天神與死神的大對決,經過數日的纏鬥之後,死神終於敗下陣來,他活過來了!

  幸好如此,要是他死了,不知會有多少人心碎。瞧那些守在醫院空地上的粉絲,每天二十四小時三班制從無空檔,真是何德何能啊他,十度低溫呢。

  最近英英美代子,每天這裡晃那裡晃,但不管怎麼晃,最後總會晃到醫院,臺北真的好小。

  闕羽豐知道她出面指認,發了一頓大脾氣,之後她身邊就黏了幾個保全,害得每次出門都得先上演一段“金蟬脫殼”。

  何必杞人憂天呢?槍手和主謀都已經落網,而且臺灣是個法治國家,就算南海幫懷恨在心,也不敢對她怎樣。

  這想法天真得近乎愚蠢,但那時的她絲毫不覺得,直到為了表示“悔過”,乖乖地去了趟醫院檢查腰椎舊傷,當回到住處時,警衛竟鄭重警告有人在打聽她。

  那晚以後,她便開始收到恐嚇信和死貓死狗,接著她發現自己被跟蹤,然後住的地方遭到翻箱倒櫃大肆破壞……

  除了南海幫還會有誰,她果真惹禍上身了!

  住處回不去,她只得暫時找個地方避避,然而旅館一家換過一家,南海幫的嘍囉總有辦法跟上她。

  更糟的是,逃亡時太過倉促,身上沒帶多少現金,又怕被追蹤不敢刷卡,所以——

  她徹底陷入絕境了。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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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你好色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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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21 00:22:59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N4WDT

  夜市迷路哀號跳樓、虛擬世界裡的一指神功……

  “真有你的,林鬱青。”

  任勝天看著“履歷表”,笑到肚皮抽筋。真是太有創意了,他的前化妝師兼救命恩人。

  雖不敢指望這份精怪的履歷表能起什麼作用,他仍將它連同僅有的兩張相片一起傳了出去。

  “你確定你要找的是個地球人?”石砳收到後問。

  “感謝我吧,貴公司的業務擴展到外星球去了。”他大笑。

  石砳最近忙著帶領子弟兵參加全國武術大賽,過一陣子才有空處理這事。

  性急的他本想親自出馬,卻苦於通告緊湊分不開身。

  他安慰自己,找人不宜操之過急,尤其複出後工作超載,元氣耗盡,整個腦袋都是漿糊,恐怕得到“靈穴”加持之後,才能集中精神思考對策。

  晚上,去“靈穴”的路上——

  “誰?林鬱青?”馮鑫手握方向盤,目不轉睛地盯著前方道路。

  “就是救我命的那個化妝師。馮鑫,別說你不知道這件事。”

  “我當然知道。任勝天的林姓化妝師,記者寫得那麼直白,不知道才怪。”

  “既然知道,怎沒告訴我?”

  “案子偵破的時候,你還在昏迷當中,之後勝君怕你意氣用事,特別交代保密,公司也認為人平安就好,沒必要節外生枝。”

  人命關天的事,竟然說得如此輕鬆,他不禁語塞。

  “勝天,怎麼突然問起她?我記得你們之間除了工作,並沒別的交集。”

  “是嗎?”

  “說實在,你們的個性挺像的,工作的時候你只跟小郭哈啦,她呢簡直誰也不理,這樣的兩個酷酷一族會有交集才怪。”

  “她是考進來的?”

  “倒不是。那時會用她,一方面是找不到化妝師,一方面是八達洪總的極力推薦,沒想到她還真不賴。”

  “那張履歷表是怎麼回事?”

  “哈,你看過了?”馮鑫將車子右轉,“很敢吧她,公司規定員工必須留存基本資料,所以就讓她寫份簡歷,結果竟寫成那副德性。真是的,後臺硬也不用這樣。”

  “她和洪總是什麼關係?”

  “誰知道。”

  “靈穴”到了,馮鑫將車子停進大門前的框格中,掏出手機往旁邊的機器叮了一下,機器立即發出語音。

  “現在為您進行預約認證,請稍候。”

  等待時,馮鑫說:“勝天,別管林鬱青了,你如果不喜歡庭庭,把她換掉就是。與其把時間花在不知去向的人身上,不如多關心自己。”

  “我怎麼了?”

  “去看這期的八卦週報,裡面一大半在寫你和李依依的事。拜託你好嗎?剛複出就鬧緋聞,你不要命了?”

  “我才拜託你咧,馮鑫,你和小郭每天從早到晚跟在我屁股後面,什麼時候看過我和李依依怎樣了?”

  “是沒有,但總有沒跟到的時候吧,像那天你說要去找勝君……”

  “吼,我發誓總可以吧!”他惱怒地舉起四根手指頭,“我任勝天,如果和任何女人有任何曖昧,願遭五雷轟頂五馬分屍五臟六腑都被挖出來給狗吃!”

  “沒有就沒有,何必這樣!”

  馮鑫拉下他的手,心裡有數了。

  “八十四號來賓,您的預約認證已經通過,三分鐘後即將帶您進入靈穴聖地,請稍候。”

  聽到指令,馮鑫連忙打開車門,臨下車回頭交代:“結束後call我來接你。”

  “我自己回去,你直接走了吧,這時候到哪晃?”

  “那不成。萬一服務不周你拒絕續約,公司會把我炒了。哈,開玩笑的。對面有家網咖,我去廝殺個幾回就差不多了,你好好享受吧。”

  話才說完,車子便動了起來,馮鑫幾乎踉蹌著離開。

  就像機械式停車般,地面框格帶著車子緩緩向前移動,穿過正往兩側開啟的大門,緊接著垂直往下沒人黑暗,十秒鐘後重見光明的那刻,車子已穩穩地“降落”。

  有了上次被嚇到的經驗,這次他倒是好整以暇地享受了“從天而降”的小小刺激。

  “歡迎光臨靈穴。請進入綠色聖地,您的身心靈將感受到無比的平靜。”

  他下了車,踏進“綠色聖地”,直接沖澡。

  這裡所謂的聖地,不管紅橙黃綠,其實都是被打造成洞穴一般、有著各種自然情境的房間。如此標新立異,無非是要營造氣氛格調招徠客人,並且提高收費。

  它的噱頭不只如此,由於標榜全然的隱私,裡頭保證沒有監視或竊聽設備;然而“為了確保服務過程的平和”,每個洞穴都裝有超高敏感度的“人體熱能感應器”,一旦有任何不平和的動靜,感應器將立即感應到人體溫度的異常升高,進而啟動警訊,一分鐘內安全人員便會破門而入。

  有意思吧,怪不得政商名流老愛往這兒跑。

  沖好澡,他在下半身圍條浴巾,賊也似地跳上床趴好。

  曾經出過三本寫真集的他,其實保守得要命,沒有半打啤酒下肚,絕對無法對著鏡頭脫衣賣肉。一想到下個月又得拍寫真,他就反胃。

  拍寫真、拍封面、拍冬眠……整天拍個沒完,簡直累斃了,N4WDT怎麼還不來?

  疲累的他,漸漸融人刻意營造的大自然氛圍,流水潺潺、微風徐徐、蟲鳴鳥叫、花馨草香,很快便有了睡意。

  可是不能睡,待會兒N4WDT進來的時候,他得問她為什麼叫N4WDT。

  為什麼叫N4WDT、為什麼叫N4WDT、叫N4WDT、N4WDT……

  他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沒想到卻更加催眠,因此當藥草味悄悄襲來、那雙手輕輕撫上背時,他已沉人夢鄉。

  夢裡,到處都是林鬱青——不為五斗米折腰的她、不屑天神魅力的她、為他快遞高跟鞋、護膝的她,還有被南海幫剝皮剮心的她……

  他突然驚醒,在昏暗中喘著氣。

  原來,他對她的記憶比自以為的多,對她的擔憂也是。

  “先生,背部還需要加強嗎?”

  誰在說話?

  他拚命眨著眼,總算適應了昏暗,卻想不起來身處何方。

  “請翻身。”

  他聽話地一個翻轉,浴巾從身上滑落。出於本能,他慌忙將浴巾拉回自己光溜溜的身上,接著一個快翻,重新趴回床上。

  這下子,他徹底清醒了。

  清醒的他,意識到在那驚險的三秒鐘裡,他的全裸可能全被“她”看光了。

  “那個,呃,我按背就好,正面不用。”他埋著臉說。

  “那麼我的服務到此結束,謝謝光臨。”

  接著一陣窸窣,似乎是在整理用具。

  他偷偷側過臉,想要見識一下在欣賞過他的雄壯威武之後,還能如此冷靜的女人長什麼樣子。

  可惜,他見識到的只有背影。

  “N4WDT?”

  聞聲,她停下動作轉過身,他急忙咳咳兩聲,佯裝咳嗽掩住口鼻。於是乎,兩個人在昏暗中對上了眼——她戴著個大口罩,臉上只剩下眼睛。

  “N4WDT有特殊意義嗎?”

  “沒有。”

  她很快轉了回去,於是他只能對著她的背影問道:

  “那你為什麼取這代號?”

  “不行嗎?”

  說完,她頭也不回地離開,而他則像條擱淺的大魚,張著嘴趴在床上,巴巴望著身穿亞麻長衫的她消失在綠色聖地之中。

  “靈穴”的按摩師,都這麼酷嗎?

  “酷喔,N4WDT。”小郭一臉驚奇,“可是靈穴不是強調服務至上嗎?”

  “哼,我是去補元氣,可不是去找氣受的。再有下次,我絕對去客訴,讓她吃不完兜著走。”

  但話說回來,昨晚的加持確實讓他元氣充沛、思路清晰。那雙手的魔力,簡直比大補九配蠻牛還厲害。

  ——勁爆大人物,就在伊媚兒。石砳傳來訊息。

  不愧是好朋友,不僅臭味相投,連今日事今日畢的急性子也很有得拼,硬在百忙之中擠出時間完成了他託付的第一項任務。

  闕羽豐。

  翼展集團董事長,旗下事業有展望汽車、強翼汽車工業、文化餐飲、青鳥圖書。

  男,五十六歲,身高168,體重64。

  鰥居,膝下無子。

  配偶範文芳為該集團前任董事范國雄之女,五年前癌症過世,得年五十一。

  有晨跑習慣,每天早上五點鐘在河濱公園慢跑一小時。

  個性沉著冷靜、律己甚嚴,是頗具親和力與領導力的臺灣中生代企業家……

  哇,果然是個大人物。

  石砳真厲害,光憑履歷表上的一個名字,不到一天的工夫,不僅個人資料有了,大頭照有了,甚至連這兩天要去哪裡做什麼的行程表也有了。

  但,去哪裡做什麼不是重點,重點是他和林鬱青是什麼關係?

  “還不知道。”石砳在電話裡說:“倒是阿狗跟我透露了些槍擊案的內幕。”

  “阿狗?老在電線杆上尿尿的那個王森一?”

  “人家現在可是警官,比我們有出息多了。”

  “阿狗當警官?不會吧,跌破眼鏡啦。”他想像著隨地撒尿的人變身警官的到樣,忍不住仰天長笑。

  “你才真的跌破咱們一票兄弟的眼鏡咧,任大明星!”

  石砳這話,是吐槽也是感慨。

  當初就是因為他突然跑去演戲,頓失一個大咖,兄弟們開始混得意興闌珊,慢慢地就散了。曾經荒唐度日的他們,如今個個找到存在的價值,這都得感謝他那時的“背叛”。

  “我拜託阿狗幫忙調閱槍擊案的檔案,總算弄清楚你的小命是如何被撿回來的。嘖嘖嘖,”石砳故弄玄虛,“任勝天,你真的是……”

  “吊什麼胃口啊,欠扁!”

  “我是說,那麼驚險的情況居然沒死,你真的是命不該絕。”

  石砳不吊胃口了,他轉述阿狗從筆錄和調查報告中得知的一切。

  “陳萬平是部隊狙擊手出身,準頭和穩定度都是一流,黃秦武派他出馬就是沒打算留你活命。為了達成任務,陳萬平事前做足了準備,先是破壞攝影棚監視器,然後趁大樓警衛交班……”

  石砳把該講的都講了,最後——

  “陳萬平在槍裡放了四發子彈以防萬一,躲掉他的第一槍算你走運,至於瞄準心臟卻射中肚子的第二槍,還有來不及發射的那兩槍,我只能說,林鬱青是你上輩子燒香求來的貴人。”

  任勝天聽完自己的“死裡逃生記”,冷靜地掛斷電話,然後陷入苦思——

  這位他上輩子不知道燒了多少好香、製造了多少空氣污染才求來的貴人,究竟要從何找起?

  找人,看來得從闕羽豐身上著手。

  闕羽豐,林鬱青履歷表上的聯絡人,或許會知道她的下落,但他究竟是她的誰?

  不是兄長,他太老她太小。

  不是爺孫,他太小她太老。

  不是父女,他膝下無子她不姓闕。

  聯絡人通常是往來密切的親人,不是兄長、父女、爺孫,那麼就是叔侄或甥舅嘍。當然,不排除他就是那個由司機開著進口房車來接她下班、供她全身名牌的包養人。

  他越想越覺得不無可能,於是不等石砳調查,便自行展開行動。

  接連幾天,他打了無數次電話到翼展集團總部,結果不外乎“董事長現在不方便接聽,若有要事請留言,或留下電話號碼,董事長秘書將儘快與您聯繫。”

  不方便接聽?無妨,直接見面更快。

  他向劇組請了幾個小時的假,騎著重機飆到林口,因為闕羽豐這天上午九點鐘要到林口主持新廠落成典禮。

  到了林口新廠,他躲在大門警衛室外面,滿頭大汗也沒敢脫下安全帽。他的臉上刻著“麻煩”二字,如果不想上報,還是把它藏好。

  算准典禮結束的時間,他探出頭來,果然看到幾個身穿深色西裝的男人走出來,後頭跟著一堆人列隊歡送。他掏出相片,來回比對了幾遍,終於鎖定個兒較矮的那個。

  這時,三部黑色轎車從另一頭慢慢開過來,眼見鎖定的目標就要上車離開,他奮力沖向前去。

  警衛追出來攔阻,三兩下就被他撂倒在地,緊接著換兩個壯漢撲了過來。

  “別誤會,我沒惡意。”他連忙後退,“我有重要的事要見闕董事長。”

  話剛說完,有人出聲了:“我是闕羽豐,你是誰?”

  他一看,出聲的果然就是鎖定的目標。人見到了,但接下來呢,眼前這麼多人,他要如何自我介紹?

  “闕董事長,我想跟你私下談。”

  “可以,不過請以真面目示人。”

  “行,但只能一對一。”

  闕羽豐的好奇心給挑了起來,“到我車上談。”

  不顧旁人的勸阻,闕羽豐走向中間那部黑色賓士轎車,打開後門示意他上車。

  他先上,等闕羽豐一坐進來,便火速撳下自動門鎖,再探到前座開啟車窗單面裝置,讓外頭的人看不見車裡的情形。

  對於這一連串動作,闕羽豐不顯驚慌,反而是在他安全帽脫掉的那刻倒抽了口氣,但隨即露出理解的表情。

  “任先生見我,可是為了鬱青?”

  “她在哪裡?”

  “從你那案子破了之後,她就沒再跟我聯絡了。”

  “你沒試著找她?”見闕羽豐搖頭,他開始冒火,“難道你不擔心?”

  看到對方再次搖頭,他的火更大了。“以你們的關係,你怎麼可以不擔心她?!”

  “我們什麼關係?”闕羽豐好笑地問。

  “你們——”他並不確定他們是什麼關係,但胸中那把火讓他不經大腦地脫口而出:“她不是你包養的嗎?”

  “包養?”闕羽豐的笑意更大了,他點點頭,“算是吧。”

  “啥?”

  “任先生,恕我不能久談,十二點半……”

  “十二點半在展望有午餐會報,非萬不得已絕不遲到,是嗎?”

  “沒錯。”闕羽豐挑了挑眉,“任先生,如果你處心積慮調查我的行程、

  甘冒被認出來的風險闖來這裡,只是要知道我有沒有鬱青的下落,那麼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意思是,今天的會面到此結束,他可以滾蛋了?

  想必是他的不情願過於明顯,闕羽豐從西裝內袋掏出一張名片。

  “如果想多知道一些,例如我為什麼包養她,七點鐘打這個號碼,秘書會直接把電話轉給我。”

  他接過名片,認命地戴上安全帽準備下車,卻聽到闕羽豐說:“騎重機固然拉風,卻也相當危險,上路的時候注意安全。”

  奇了,他怎麼知道他騎重機?他明明把它藏在廠區外的樹叢裡,絕不可能被發現,除非有超能力。

  晚上七點鐘,兩個大忙人在電話裡約好了,幾天後在林鬱青的住所碰面。

  終於,約定的日子到了。

  “這裡就是鬱青住的地方。”

  出了十二樓電梯,闕羽豐輸入密碼,啾地打開這層樓唯一的門。他拿掉安全帽,跟在闕羽豐身後東張西望,好奇他們的“愛的別館”長什麼樣子。

  “坐吧。”闕羽豐脫下西裝外套往沙發上一扔。“這房子是我買的,卻沒來過幾次。”

  “你們不住一起?”

  “她不肯。”

  “所以你就買房給她?”

  “當然。只要肯跟著我,任何事都依她。”

  “有個大金主,難怪全身上下都是名牌。”他小聲嘀咕,沒想到還是被聽見了。

  “說到名牌,德國賓士2014最新款BonnevilleT100重機,還有A-classSmart系列轎跑車,”闕羽豐反將他一軍,“相較于郁青,任先生恐怕不遑多讓吧。”

  此話一出,他大驚失色。

  他騎重機、他的重機型號、還有他那部供在地下室鮮少開出門的跑車,這老狐狸卻對他瞭若指掌,不是因為超能力,而是——

  “你調查過我?”

  闕羽豐大笑著搖頭,沒頭沒腦地說:“你可知道柯南最厲害的是什麼?”

  “啥?”

  “柯南最厲害的就是觀察力,細心觀察便能發現線索找到答案。”闕羽豐說完,靜待他的反應。

  這是在下戰帖嗎?誰怕誰!他又不是IQ零蛋。

  搔頭苦思幾分鐘之後,有了!

  “我的安全帽是BonnevilleT100重機的限定配備,市面上買不到;而全球擁有車窗單面裝置的只有賓士A-classSmart系列,你看我操作熟練,於是大膽假設我有一部這系列的車子,沒錯吧?”

  “嗯,孺子可教。”闕羽豐贊許地點頭。

  “闕董的觀察力跟柯南很有得拼。”他由衷敬佩。

  “呵呵,這都是鬱青的功勞,她在我那裡擺了一整套柯南漫畫,我沒事就拿來翻,竟然翻出了心得,後來才知道她原來是用這方法讓我動腦。”

  “真聰明。”

  “不只如此,她還買了智慧手環來監督我運動,而且規定我不准拿下來,否則將來我失智或中風了,休想要她照顧我。你說她是不是太過分了?”闕羽豐唉歎著,卻不忘獻寶:“喏,就是這支。”

  他盯著對方左手腕上那支錶帶中央有個觸控螢幕的黑色LG智慧手環,心裡充滿了疑竇。對方的神情,一點都不像在談論情婦,反倒像是父親提到女兒時,那種埋怨中帶著炫耀的寵溺。

  “郁青也有支一模一樣的,就不知是否戴在身上,當時走得那麼匆忙。”話鋒一轉:“今年元旦過後鬱青打電話給我,說有人闖進來,把屋子破?辱亂七八糟。”

  “然後呢?”他精神來了。

  “她說要找個地方躲一陣子,叫我不要擔心。”

  “然後呢?”

  “就沒消息了。”

  “她不見了,你卻什麼都沒做?”

  “胡說,我不是找人把屋子復原了嗎?而且也立刻報警了,這種事除了交給警方還能怎麼辦?”

  細羽豐說的那套,他一點也不相信。情婦亡命在外,他卻老神在在,看來對她一點也不上心。

  “該不會是你想趁機用掉她吧,反正沒名沒份的。”

  闕羽豐斂起笑意,“鬱青是沒名份,但信不信由你,我們誰也無去將對方甩掉。”

  話才說完手機響了,他接聽後立刻起身。“我先離開了,任先生想待多久、想看什麼都請隨意,我會交代警衛,以後就讓你直接上樓,密碼你應該知道了吧。”

  咦!他怎麼知道他知道?莫非名偵探柯南再度上身,進門前就已觀察到他偷瞄的小動作?

  闕羽豐拿起西裝外套就要走,到了門口忽然回過頭——

  “別擔心了,鬱青十分機伶,她真要躲,你絕對找不到,等她躲夠了自然就會出現。”

  躲夠就會出現,意思是萬一躲上癮了,他就得跟著耗一輩子?休想!他現在就要開始行動。

  闕羽豐離開後,他走進林郁青的房裡,企圖找到些蛛絲馬跡。桌上孤伶伶地躺著一台筆電,他按下電源,然後被自己嚇了一跳。

  他盯著占滿整個螢幕的大臉,不相信她竟拿自己當桌布。

  懷著偷窺的心虛,他點開桌布上以及C槽和D槽裡所有的檔案,發現其中百分之八十都跟他有關——他的相片、他主演的電視劇和電影下載,甚至他臉部化妝技巧的研究分析。

  我的天,他這張臉竟值得她花這麼多心思!

  關掉筆電,他拉開抽屜,左邊是整套“變形俠醫”,右邊是“近擊的巨人”,中間大抽屜則擺了幾本陳舊的相簿。

  相簿一翻開,時空立刻倒回八0年代,纖細而眼熟的女主角、斯文但不高的男主角,兩人卿卿我我你儂我儂,好不甜蜜。

  童話故事的結局總是“王子公主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然而相簿裡男女主角幸福快樂的日子,似乎在新生命誕生後劃下了句點。

  最後一張相片,1989/11/20,醫院病床上,公主懷抱紅通通皺巴巴的小嬰兒,倔強的臉上藏著淡淡的哀傷。

  那張倔強的臉——喔哦,他知道像誰了。

  “只是像,未必真的是林鬱青。”石砳對他的推論持保留的態度,“闕羽豐不是親口承認她是他包養的?”

  “父親供女兒吃住也算包養啊。”

  “若是這樣就太不合理了,做父親的豈有坐視女兒被黑道追殺的道理。我調查過,翼展集團的保全堪比一支精英部隊,找個人絕非難事。”

  “可見闕羽豐沒說實話。”

  “勝天,找機會再去探探,聽起來他對你挺友善的,搞不好會露點口風。”

  “正有此意。石砳,那林鬱青呢,有查到她的資料嗎?”

  “剛送到,馬上傳給你。”

  十分鐘後,他對她有了更多的認識——

  林鬱青。

  女,二十五歲,未婚,身高159,禮重42。

  出生于臺北市,成長于台南市;父不詳,母親七年前病逝,沒有手足。

  2009畢業于臺北市私立高職美容科,之後赴北京傳媒大學專攻美妝一年,並受聘當地影藝公司化妝師。

  2011~2012年間曾短暫在韓國、日本、美國等地的影藝圈擔任化妝師。

  2012年5月在美國加州發生車禍腰椎受傷,歷經半年的治療後返台。

  2012年12月正式成為閃耀娛樂經紀公司旗下藝人任勝天的專屬化妝師。

  2014年1月行蹤不明至今……

  “行蹤不明”四個字強烈刺激著他的視神經,他發誓非把她找出來不可。

  所以儘管淩晨三點才收工,他仍在五點鐘穿著連帽外套、戴上眼鏡和口罩,來到河濱公園加入晨跑的行列。

  鶴立雞群的他,引來不少關注的眼光,還好他遮住頭臉,沒給認出來。

  當他發現闕羽豐,立刻加快腳步,卻在靠近時遭到私人隨扈阻擋,幸好闕羽豐眼尖,及時認出他來。

  兩人並肩跑了一段之後,闕羽豐開始力不從心,於是他們停在河邊休息。

  見四下無人,兩名隨扈又背對著他在三百公尺外戒備著,他便放心地卸下裝備,大口呼吸清新空氣。

  闕羽豐注視著智慧手環上顯示的心跳速率,感歎道:“年輕真好,可惜時不我予啊。”

  “闕董的步伐和呼吸都很穩,五十歲有著四十歲的體力,‘你女兒’的苦心沒有白費。”他耍心機地說。

  “是嗎?”闕羽豐似乎不覺有異,“可是你跑一步,我卻要跑兩步。”

  他大笑。“這跟年紀無關,腿長是遺傳的,就像‘你女兒’遺傳……”

  “她雖然腿不長,國中小可都是田徑隊的,你未必跑得贏她。”

  “是喔,我以為‘你女兒’最強的是滑手機的一指神功,沒想到‘你女兒’的腿力也那麼強。”

  “得了,任先生,你何不直接問,鬱青是不是我女兒?”

  漂亮!

  “既然如此,請問林郁青可是闕董事長的女兒?”

  “你猜對了。不過由於她的不諒解,我們的父女關係至今仍秘而不宣。”

  他坐在石凳上,望著前方的河面娓娓道來:

  “年輕時,因為事業,我錯過了愛情,連帶也錯過了剛出生的女兒,直到七年前郁青的母親臨終,總算讓她跟我相認。記得我那天說的嗎?鬱青雖然沒有名份,但我絕不會將她甩掉,畢竟血濃於水啊。”

  血濃於水?

  才怪!他從父親身上體會到的壓根不是這麼回事,但闕羽豐的表情真摯懇切,連他都被感動了,只是還有一點——

  “她失蹤,你當真不擔心?”

  “你說呢?”闕羽豐苦笑,“鬱青的個性叛逆,又不按牌理出牌,做她的父親經常得提心吊膽。她母親過世後,我將她從台南的職校轉到臺北一所私立明星高中,希望她將來讀大學,沒想到開學那天她沒去學校也沒回家,留下一張抗議紙條人就不見了。如果是你,會不擔心嗎?”

  “肯定急瘋了吧。”

  “的確。一個月後,她打電話跟我‘談判’,除非我同意她繼續學美容,否則她會一直躲下去。在那種情況下,你說我能不同意嗎?”

  “真慘,被她吃得死死的。”

  “老實說,多虧了上回的經驗,這次我才沒那麼緊張。經過七年的歷練,她的躲功想必精進不少,所以我才叫你等。”

  “等她躲夠了自己出現?”他不以為然,“幫派的威脅不容小覷,我不能冒險。”

  “那好吧,需要我的話隨時聯絡,你想慢跑也歡迎奉陪,只不過我最近全身酸痛,可能會停跑個幾天。”

  “哈,全身酸痛我最有經驗了,有個叫‘靈穴’的養生館聽過嗎?專門給按摩的?”

  “沒有。”

  “那地方很有意思,保證讓你大開眼界,記得先上網預約,指定一個叫N4WDT的按摩師。”

  “你去靈穴給N4WDT按摩過?”

  “是啊,她的技術一流,按了以後通體舒暢。”

  闕羽豐饒富興味,“真有這麼好,我非去試試不可。”說完,他站起來朝他伸出手,“勝天,謝謝你,其實我並未預期你會找上門來,更沒料到你對鬱青這麼關心。”

  他握住他的手,“應該的,她是我的責任。”

  “聽你這麼說,酸痛頓時好了大半。”闕羽豐欣慰地說:“只不過郁青天生反骨,你得有心理準備。”

  他不怕她反骨,就怕找到的是一堆白骨。找人的行動遲遲沒有進展,令他焦躁萬分,連工作都沒心思了。

  “老家、學校、打工過的?料店和租書店,跟她有關的全問過,連出人境也查了,卻一無所獲。”石砳苦惱地說:“沒見過像林鬱青那麼獨來獨往的人,朋友少得可憐。”

  他掏出一支iPhone6。

  “喏,她的手機,解鎖後查查通訊錄,搞不好有漏網之魚。”

  昨天晚上收工後,他心血來潮,二度造訪林鬱青的住所,警衛瞄他一眼後直接放行,因為“董事長交代,只要戴這種安全帽又長得很高的男人,就讓他上去”。

  進屋繞了一圈,沒有新的斬獲,直到他再次打開書桌的大抽屜,赫然見到端放在相簿上、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iPhone6。

  手機上鎖解不開,於是他便上武術館求助。

  石砳撫著手機外殼的水鑽,沉吟著說:“目前掌握到的只有闕羽豐和她的父女關係,但這條線好像不管用。”

  “我還是認為闕羽豐不老實,他表現得太輕鬆了,不合常理。”

  “嗯,一定有鬼。”

  “要不要派人跟蹤?”

  “省省吧,沒他的同意誰近得了身?”

  “那倒是。連到公園慢跑都有隨扈貶著,有錢有勢卻沒自由,這樣的生活有什麼意思?”他有感而發地唉聲歎氣。

  “別自憐了,任大明星,多少人羡慕你的名利雙收呢。”

  “名利雙收個屁。到哪都得戴著安全帽扮變形金剛,要不就是把自己包得像藏鏡人一樣,叫那些人過過這種日子,看他們還羨不羡慕。”

  “聽起來是有點悲慘。”石砳寄予無限同情,“不過呢,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

  “夠了。你去轉告老天,本人雖然姓任,卻不屑擔什麼大任,叫他給我自由,其餘免談。”

  “呵,老天肯定不敢不從,你‘勝天’嘛。”

  “最好是。”

  抱怨歸抱怨,除非不當明星,否則他跟自由是永遠無緣了。

  幸好,沒有自由的大明星,發現了生活中的“小確幸”,那就是他的NT4WDT。

  最近他一有空就上靈穴,享受短暫卻全然的放鬆。他不再管她為什麼叫N4WDT,甚至連氣也不敢亂吭,省得被嗆壞了興致。

  這按摩師,手技溫柔,態度卻一點也不,工作時幾乎無聲無息,每次按完總是立即消失,仿佛他身上有伊波拉病毒。

  但這次,他決定有所突破——

  “正面?”典型的N4WDT問法。

  “不用。”胸腹乃禁地,閒人勿碰。

  “那麼我的服務到此結束,謝謝光臨。”千篇一律地說完之後,她轉身整理用具,空氣中揚起了若有似無的藥草味。

  “一、二、三……”他埋著臉開始數,僅露出右眼觀察她。

  數數成功地讓她停下動作回過頭來,但光線昏暗看不清表情。他自顧自地數下去,就不信她沉得住氣。

  果然,數到二十五,她開口了。

  “先生,你做什麼?”

  “我發現每次數到三十,你就會走出這裡,屢試不爽。”

  他做好被嗆的心理準備,不料她竟沒反應地轉回去準備離開,急得他開始胡扯瞎扯:“喂!聽我爆個料再走嘛,你知道任勝天吧,就那個子彈打不死的天神,據說——”

  她打斷他:“先生,我為什麼要在這裡聽你說哪個人升天、哪個人下地獄?”

  升天!她居然詛咒他!

  冷靜、冷靜、再冷靜,他提醒自己有任務在身,千萬不能被激怒。

  “任勝天沒聽過,那這裡的老闆你總該認識吧?”

  “我們這種基層員工只配應付‘見不得人’的顧客,沒機會認識有頭有臉的大老闆。”

  “你的意思是我見不得人?”他愕然抬起臉,卻馬上警覺地趴了回去。

  “這可是你說的。”

  當他的火氣竄起時,她已經若無其事地離開了。

  顧不得身上光溜溜,他跳下床,在淡淡藥草味中對著她的背影齜牙咧嘴。

  什麼態度嘛,當他是性騷擾的登徒子?

  哼,要不是為了打探消息,他才懶得跟她講話。

  就在來這之前,石砳告知他果真在林鬱青手機通訊錄裡抓到一條漏網之魚,那是大她五屆的高職學長許志模,高三的時候她曾到他家開的美容院實習過一段時間,兩人因而熟稔。最重要的是一年多前,許志模在臺北開了家叫“靈穴”的自然系創意養生館。

  “聽說那地方暗無天日,工作人員全戴著口罩,而且都用代號,人一旦躲進去就不容易被發現。”

  “是這樣沒錯,那地方我去過幾次,裡頭烏漆抹黑的,根本看不清楚誰是誰,難不成林郁青就藏在那兒?”

  “有可能。問題是許志模出境聯絡不上,我們又不能擅闖,只能先找個人進去探探再說。”

  “我去,反正順便。”

  “小心別打草驚蛇了。”

  石砳提醒得對,萬一動作太大,讓她溜掉可就慘了,因此他決定先對N4WDT旁敲側擊。

  結果,旁敲側擊不成,反被羞辱“見不得人”,簡直有眼不識泰山。

  越想越氣,他噗通跳進四十度的“靈池”,怒氣隨著氤氳水霧往上升,升到最高點的那刻,他爆發了,光著身體沖出水池朝對講機吼叫——

  “叫你們負責人聽!”

  “不好意思,她正在服務客人,有什麼我可以為您效勞的嗎?”

  “我要客訴!服務業講究待客之道,可是你們按摩師的態度卻差得要命!”

  “真的很抱歉,員工的基本教育是我們最重視的,但看來尚有不足之處,謝謝您的指正,讓我們及時發現疏漏。”

  “哼,這還差不多。”在另一頭輕柔的安撫下,他的氣消了大半。

  “為了表示十二萬分歉意,除了本次不收取費用,以及另外贈送兩次免費消費之外,下次並將優先安排靈穴最頂尖的按摩師為您服務。”

  “你搞錯了,我沒要換人,我只是……”事情的發展出乎意料,他慌了:“算了算了,當我沒說。”

  說完,急忙卡嚓掛掉。

  對講機另一頭的SHE聽到對方斷線後,也跟著掛掉。

  “搞定了吧?”N4WDT問,原來她一直坐在旁邊。見到SHE搖頭,她挫敗地說:“所以,我得繼續應付他三天兩頭的光顧?”

  “看來是喔,經理。”

  SHE難得看到經理吃癟,忍不住笑得花枝亂顫,卻立刻被對方的冷眼嚇得正襟危坐,她心有餘悸地納悶著——這雙殺手級的眼睛,究竟長在怎樣的一張臉上?

  到目前為止,從來沒人見過經理的真面目,因為不管任何時候,她總是戴著個特大號口罩。

  這事件過後,N4WDT的心情鬱悶到極點,什麼都不想做,接連幾天窩在辦公室上網。

  她支著下巴捲動滑鼠,百無聊賴地溫習著這陣子的娛樂新聞——

  任勝天超高人氣再現,複出之作“冬眠”首播收視率破三十。

  任勝天火爆不改,“冬眠”慶功宴中險些演出全武行。

  任勝天複出即傳緋聞,與“冬眠”女主角李依依假戲真做。

  任勝天魅力大考驗,“陽光の音符”來勢洶洶,“冬眠”嚴陣以待。

  任勝天一吻建功,“冬眠”吻戲的收視率遠勝“陽光の音符”八個百分點。

  任勝天最新寫真集“天人交戰”……

  捲動滑鼠的手頓住,她的視線停留在螢幕上那張大露八塊肌、仰頭對天呐喊的寫真集相片。

  霍地,她關掉電腦。

  娛樂新聞一點也不娛樂,反而讓她更沒心情辦正事。

  她的正事很簡單,不外乎閑來無聊辦個教育訓煉、偶爾把摸魚的員工揪出來殺雞儆猴,然後三不五時排解一下小女生間的糾紛之類的。

  總之,她的使命就是hold住“靈穴”,別讓它關門大吉。

  而以目前看來,“靈穴”要關門並不容易,尤其她“知人善任”,例如找個像SHE這樣機智伶俐的美聲女來處理客訴,再找個像ASAP那樣錙銖必較的精算婆來擔任會計……一切大小事,幾乎蹺著腳便搞定了。

  所以,如果不介意天天蹲地牢吃外賣,她在這裡的日子算得上是好混的,直到一個月前。

  一個月前因為人手不足,她“下海”替個新客按摩,那人竟從此纏上她,不僅來得越來越勤,而且每次都指定她,這幾次甚至開始攀談起來,讓她不得不懷疑他有什麼企圖。

  她的懷疑很少出錯,那人絕對有問題。

  可惡,該振作了,光是在宿舍跳鄭多燕是不夠的。

  振作點,任勝天,人家都已經連跑十圈了呢。

  在打了第N個大呵欠之後,他決定落實“跟蹤”的行動,跟在目標後頭跑操場,順便為缺氧的細胞打點氣。

  因為對N4WDT旁敲側擊失利,他改用“守株待兔”策略,五點一到便守在“靈穴”附近,仔細過濾進出的員工。

  這事原本用不著他出馬,但好死不死,石砳的征信社最近接了件老公抓猴小王、老婆捉姦小三,結果意外發現小三姘上小王的離奇三角案件,上上下下為此忙得不可開交,因此他便自告奮勇。

  然而守株待兔需要時間,於是頭一回,他要求調整進棚時間,並堅持推掉部分通告,以便集中火力找人。

  這麼大的轉變,別說馮鑫傻眼,就連小郭也好奇了。

  “天哥,你最近怪怪的,好像變了個人。”

  “找回工作自主權有什麼不對,這就叫‘反剝削’,懂嗎?”

  “可是天哥,五點到九點你到底要幹嘛,為什麼不能進棚?”

  “連私生活也要過問,小郭,你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關心一下也不行喔,真沒良心,虧我跟你這麼久,還不離不棄的……”

  “滾。”

  “用走的可以嗎,拜託!”

  “滾。”

  他觀察過,“靈穴”員工進出最頻繁的兩個時間點,分別是清晨以及下午的五點鐘過後;他選擇早上時段,是不想對劇組造成太大的影響,如此顧全大局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馮鑫曾警告他,推掉通告不僅減少曝光率,連帶的也會影響人氣,演藝圈的新人輩出,一不留神就可能被取代,尤其這陣子歌手“陽光王子”范知書,挾帶大批歌迷的支持,跨足演出偉來替他量身打造的電視劇“陽光の音符”,初試啼聲便佳評如潮,他再不積極點,收視王牌的寶座就要拱手讓人了。

  無奈警告歸警告,別說他從來不介意星途,就算介意,現在滿腦子都是林鬱青,什麼也聽不進去。

  十一、十二……

  眼看鎖定的目標已經邁人第十二圈,他趕緊從操場另一頭切入跑道,同時不忘摸摸頭臉,確認帽子和口罩都在。

  這是“天神出任務”的標準配備,N4WDT嗆他“見不得人”其實也沒錯啦,但要不是怕被認出來,他又何必這麼費事?

  就像前方這個女孩,大清早沒太陽,卻把頭臉包得滴水不漏,擺明瞭不想被認出來,尤其她戒備得反常的神情,更是讓他起了疑心。他甚至懷疑她就是林鬱青,可惜經過六天的窺探,仍無法確定她到底是不是。

  但,別急,今天非讓她現出原形不可。

  他刻意與她保持半圈以上的距離,一面悠哉地跑著,一面打著分數——

  嗯,比例勻稱,就是矮了點。

  不能怪他帥眼看人低,跟他搭配的女星個個高跳亮眼,這種S號素人根本進不了他的視野。

  他把她裸露在短袖短褲之外的白?,與印象中林郁青的健康膚色做對照,感到強烈的失望。跑了十六圈之後,她停在跑道上邊做著伸展操,他則多跑一圈才在她身後不遠處停下來。

  突然,一縷熟悉的藥草味竄進鼻腔,那是拂過她之後吹向他的清風。

  他怔住。

  原來她不是林鬱青,而是——N4VV^DT?

  心情複雜地尾隨做完操的她走出校園,他知道她接下來會到校門左側的早餐店報到,然後拎著裝了奶茶三明治的紅白塑膠袋跑回“靈穴”,就像過去的幾天一樣。

  果然是N4WDT,一貫的不知變通。

  沒搞頭了!

  他意興闌珊地右轉,回家補眠去。

  而匆匆溜下靈穴的她,回到宿舍立刻上鎖,扯掉面罩後靠在門上長長地籲了一口氣。七天了,根本沒發現任何牛鬼蛇神,一切原來只是杯弓蛇影。

  但她仍打算繼續慢跑,除了練體力,也讓自己透氣,犯人都有“放封”的權利,憑什麼她就得一直關禁閉?

  打定主意後,她從衣櫃翻出具有測速功能的手環戴上,然後三兩口吞掉三明治奶茶,卻食不知味。

  與世隔絕這麼久,久到天有多藍草有多綠、麥當勞有多好吃,都忘了。

  她發誓,一旦達到二十圈的目標,絕對要去麥當勞大吃一頓。

  晚上十一點,“靈穴”生意興隆,SHE預告著生意上門:“經理,一點有約喔,你的老相好。”

  “不會吧,前幾天才來過,今天又來?”

  “經理技術好嘛,嘻。”

  “幸災樂禍?”

  “我哪有!”SHE喊冤,然後好心地建議:“經理,按摩本來就不是你的工作,幹嘛不直接封鎖,讓條統神不知鬼不覺地把他排給別人?”

  說完,馬上被一記冷箭釘死。

  “工作守則第八條,一百遍。”她嚴峻地說:“遲交加倍。”

  “媽呀,真衰!”SHE哭喪著臉。

  工作守則第八條:管他牛羊豬狗雞,你都沒有拒絕服務的權利。一百遍,抄死!

  淩晨一點,客人駕到。

  背部按摩完之後——

  “正面?”

  “不用。”

  “那麼我的服務到此結束,謝謝光臨。”

  又來了,千篇一律的對話、千篇一律的轉身、千篇一律的藥草味,然後他只能千篇一律地趴在床上目送她離開。

  他痛恨她的千篇一律,更痛恨她害他做白工。

  一星期不眠不休,盯到的竟是她而不是“她”,他不僅做白工,還累歪了,因此收工後非來給她加持一番不可,這是她欠他的。

  “N4WDT,不是該給客人茶嗎這時候?”他存心挑釁,“靈穴的教育朝練真的有待加強。”

  她轉身離開,肯定沒好臉色。

  趁這時候,他跳下床套上浴袍,將靈池邊的木椅翻轉過來,背對門蹺起二郎腿,好整以暇地等著。

  她進來了,將茶盤往他身側的石幾上重重一放,語氣謙恭得十分刻意:“先生,這是被您拒喝過很多次的靈茶,很高興您終於願意品嘗。”

  “是嗎?”他竊笑著端起茶杯,“真不應該,一再辜負你的好意。”

  “沒關係,天下無不是的客人。”

  “這樣說就對了,給你個贊。”他舉杯,一口氣灌下去。

  “小心喝,最近硫酸降價,我多放了點,算是補償對您的怠慢。”

  入口的茶水差點噴出,他及時咬緊牙關擋住,液體被迫改道沖進鼻腔,差點嗆死他。

  好樣的,耍這招!

  “風味不錯,你的用心值得獎勵,我會反應給你們負責人知道。”

  身後呼吸急促,哈,氣炸了吧!

  “N4WDT,你有運動的習慣嗎?游泳、打球、跑步?”他將空杯放回茶盤。

  她僵硬地伸長手取回茶盤,衣袖縮了上去,露出手腕上的一道黑影,光線雖暗,但他知道那是一支智慧手環。不只因為它近在眼前,更因為他曾在闕羽豐的手腕上見過一樣的。

  “等等……”

  當他回過神,她已端著茶盤消失。

  郁青也有支一模一樣的。他想起闕羽豐曾經這麼說過。

  於是稍後,他再次向小學的操場報到。

  這次,他拉近距離,在藥草味中確認了她左手腕上的確有支與闕羽豐同款同色的LG手環。

  林郁青的智慧手環出現在N4WDT的手腕上,純屬巧合的機率有多高?

  當他忙著腳腦並用時,她已跑完第二十圈。

  他緊跟著她走出校門,正準備左轉早餐店,卻見她向右轉,然後坐在路邊的長凳上曬太陽,沒多久竟然睡著了。

  真是天賜良機,此時只消摘下她的面罩,答案立馬揭曉。

  於是他躡手躡腳地走過去朝她伸出手,眼看那張臉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今天朝會要聽演講耶。”

  “對呀,老師說要教我們如何防犯性騷擾。”

  路過小學生的對話,讓他倏地把手縮了回來。任勝天光天化日之下騷擾良家婦女。這指控他不喜歡。

  答案無法立馬揭曉,但他鐵了心,絕不讓這事拖過今天。

  他退到角落打手機請假,然後在人來人往中打量著長凳上的身影,竟是怎麼看怎麼像林鬱青。

  過了許久,她終於醒來。

  “靈穴”五點打烊,她五點半開跑,連打盹的時間都沒有,能補個眠真好。

  突然間,她驚慌地四下張望,但很快便鬆懈下來。別再自己嚇自己了,不就是杯弓蛇影嗎!

  她瞄一眼手環上的時間,哇,十點二十了!

  原本只是想曬一下就好,不料竟在路邊做起了春秋大夢,就算只是杯弓蛇影也不該如此掉以輕心。

  下意識摸了摸面罩,她安慰自己不會有事的。

  感到肚子唱空城,她拔腿往對街的麥當勞前進。再晚也得吃頓好的來犒賞自己,二十圈的壯舉耶。

  只是這時間不上不下的,究竟該點早餐還是再等個幾分鐘吃午餐?因為想得太專心了,以致身後有個同樣沒頭沒臉的男子,她完全沒有留意到。

  結果幾分鐘之後,她大手筆地點了兩塊炸雞外加大薯和大可,另外還有番茄醬、糖包和辣椒粉。

  她狼吞虎嚥地吃著,久違了的特調美味令她差點痛哭流涕,以致角落有個同樣差點痛哭流涕的男子,她完全沒有留意到,只覺得被埋千年的靈魂瞬間活了過來。

  “經理,今天精神不錯喔,好像整個人活過來似的。”

  “意思是我平常要死不活?”

  “沒、沒啦。”she皮皮到,生怕說錯話又被罰抄,“經理,你晚上十一點有約喔。”

  “誰?”問完才想到她就那麼一千零一個客人,“有沒搞錯,他昨天才來過不是?”

  “報告經理,是今天早上一點鐘啦。”

  “一天來兩次,不怕皮被搓爛?”

  “我看他八成想把你,否則幹嘛非你不可?”SHE終究耐不住八婆本性,

  “經理,你就把他‘吃’下來吧,高富帥耶,不吃白不吃。”

  “嗯?”

  “你想嘛,口袋不夠深的哪負擔得起這種高消費,尤其還晨昏定省哩。然後我聽HelloKitty講說,有一次她走錯房間看見那人在沖澡,雖然暗不拉嘰,但看得出來他起碼180,緊翹的屁屁讓她口水流了一大盆……啊喲!”

  八婆得正起勁的SHE突然被冷凍雷射打中,瞬間溶脂,滴了一地肥油。

  “待會兒叫HelloKitty來找我。”

  “喔。”

  “還有你,工作守則第三條,一百遍。”

  “經理,我只是……”

  “再犯格殺勿論,聽清楚了?”

  “喔……嗚……”眼淚頓時流了一大盆。

  工作守則第三條:勿道人是非,勿論人“長短”,就算你不是智者,也要當謠言的終結者。

  晚上十一點,奧客駕到。

  煩、煩、煩——

  她拖到他猛按呼叫鈴,才慢吞吞地推開紫色聖地的門。

  工作守則第一條:客人呼應勿緩,客人命應勿懶,別忘了他們是你的衣食父母。

  “靈穴”的工作守則是她訂的,但那又怎樣,“只准官兵放火,不准百姓點燈”一向是她的管理哲學,反正這裡她最大。

  走進聖地,她嚇了一跳,“晨昏定省”的“高富帥”沒在床上趴著,反而好端端地坐著,身影整個被罩在昏暗之中。

  “你遲到了。”

  “抱歉。”

  “N4WDT?”

  “請上去趴著。”

  “N4WDT?”

  “要喝茶是嗎,請稍候。”一轉身,被叫住。

  “N4WDT,咱們來聊聊差點讓任勝天掛掉的那起槍擊案,你知道千鈞一髮之際救了他的人是——”

  “如果你不是來按摩的,恕我告退。”她打斷他,迅速移動步伐。

  “救了他的人就是你,林、鬱、青!”

  她猛回頭,不敢置信地瞪著如鬼魅般的黑影。

  黑影緩緩起身,朝她而來,白色浴袍隨著前進的步伐晃動。“真有你的,林鬱青,誰會想到你竟把自己埋在地底下。”

  恐懼瞬間點燃,引爆了逃生的本能。她沖向門口,卻被他趕上從後方抓住左臂。她回頭反擊,右拳揮出,打中鐵板似的肚子,好痛!

  “冷靜點,林鬱青。”

  冷靜的等死?見他的大頭鬼!

  她拼了命地掙扎,但不管如何拳打腳踢,他就是不回手也不放手,存心作弄她到死。

  情急之下,她往他的胳臂用力一咬。

  “你瘋了!”

  慘叫一聲,手松了。

  恢復自由的她眼看就要奪門而出,可惜手還沒構到門把,便被他一個箭步擋住。

  她喘著氣,慌亂地思索對策,發現他靠近,急忙向後退。他步步向前、她步步後退,他似乎不急著“處決”她,直到她碰到床,再也無路可退,才終於伸出“狼爪”。

  她死定了。

  驀地,臉涼颼颼的,口罩被扯下。

  同時,門被撞開。

  接著,燈光亮起。

  然後,有人大聲喝斥,有人上前拉扯,整個亂成一團。

  團團亂中,她被拉進保全的戒護,他則被扯著臂膀動彈不得。

  她獲救了。

  一定是他們打鬥時,安管人員接收到“人體熱能感應器”傳送溫度異常升高的警訊,緊急破門而入。

  “你……不就是那個……”

  驚魂甫定的她聽到疑問聲,這才注意到五個保全的十隻眼睛全釘在那個人身上。

  那個人,好高,好狼狽,也好養眼。

  他比按摩時的感覺“大只”許多,白色的浴袍敞開,露出糾結的八塊肌,可惜讓HelloKitty流口水的屁屁被內褲遮住,不過沒差,她早見識過了。

  光線好刺眼,她不斷揉著眼睛,想看清楚他的長相——

  “咦?你……”

  那個人,好熟悉,很像她認識的某個討厭鬼。

  不會吧?

  她推開保全走近,仰起頭看著高她一等的那人,突然倉皇後退,搗著嘴驚叫失聲——

  “我的天!”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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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你好色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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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21 00:23:43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交集

  紫色聖地,大放光明。

  刻意營造的朦朧意境完全走調,原本靜謐的氣氛更是蕩然無存。

  驚天動地的“重逢大典”過後,她倚門站著,努力不讓自己的局促太過明顯,同時用眼角餘光偷偷瞄著把她嚇得半死的那個罪魁禍首。

  那個罪魁禍首正雙手抱胸地靠在床緣,身上仍穿著幾乎被扯爛的白色浴袍,兩眼直巴巴地望著她,教她感到既熟悉又陌生。

  她的確是林鬱青,但感覺就是不對。頭髮變長又變黑的她,身穿亞麻長衫,顯得白皙纖細,甚至帶點靈氣,一點也不像他所認識的那個酷妹。

  他沉不住氣正想開口,卻被她搶了先: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說來話長,慢慢再告訴你。”

  “幹嘛找我?”

  “救命恩人流落在外,豈能置之不理?只是你未免反應太過了吧,瞧,”

  他朝她走去,拉起袖子秀出手臂上見血的齒痕,“我是不是該去打狂犬病疫苗?”

  “誰叫你裝神弄鬼。”她看著自己的傑作,默默取來醫藥箱,替他消毒上藥。

  “這麼潑辣,難怪南海幫拿你沒轍。”

  “難道要我坐以待斃?”

  是沒錯,但據說想置她於死地的不只有一組人馬,沖著南海幫主祭出的高額懸賞,底下的嘍囉無不卯起勁來使命必達。

  如此兇險她竟能全身而退,除了潑辣,還得有狗屎運才行吧。

  紗布固定好,她拉下他的袖子。“專程來扯我口罩,幹嘛要換浴袍?”

  “本來想先馬一下,可是太興奮了趴不住。對了,去找你們負責人來。”

  “做什麼?”

  “防患未然啊,如果不想讓全世界以為任勝天是個大色狼的話。”

  “那個我已經擺平了。”

  “你這麼有份量?”他狐疑地問:“說也奇怪,發生這天大的事怎不見負責人出面?”

  “你眼殘嗎?”

  “什麼意思?這裡分明只有我和……”腦子一轉,他遲疑地指向她,“N4WDT是靈穴負責人?”

  她站起來將醫藥箱歸位,擺明瞭默認。

  “你學長就不怕你把他的店搞垮了?”

  她詫異地回過身,“是誰?”

  “什麼?”

  “查到我躲在這兒,還知道我學長,”她睨視他,“你沒那麼聰明。”

  “什麼話!我本來就很——”

  “是誰?”

  他洩氣了,認命地拉著她就要走,卻被她甩掉。

  “你不是想知道是誰嗎?我現在就帶你去見他。”

  “可是——”

  “你是負責人,蹺個班沒人敢吭氣吧?”

  “可是——”

  “有我在,你什麼都不必擔——”

  “閉嘴!”

  他愕然閉上,兩秒鐘後卻咧了開來——感覺對了,她少的正是這味。

  “閉嘴、閉眼、蹲下……好懷念啊,我以為再也聽不到了。”

  “有病!”

  “對,有病,”他開心地擊掌,“還有無聊、白目、白癡、幼稚……哈,超親切的。”

  “無聊!”

  “別急,以後多的是時間複習。”說完,他又拉起她的手往外走,結果又被甩掉,他惱了:“你到底怎麼回事!?”

  她遲疑著,最後決定不管三七二十一了,“走就走!但你確定要親自召告天下任勝天是個大色狼?”

  “啥?”他循著她的視線,低頭看到仍掛在身上的破浴袍,“哦、喔。”

  “白癡!”

  各自換掉浴袍和制服之後,她帶他循著“秘梯”,爬上他多日來守候的出□,接下來換他領著她穿過小巷,來到停放重機的地方。

  “戴上。”他拿出備用安全帽,示意她跨上去。

  兩人在機車上坐好了,他拍拍她的大腿。“夾緊一點比較安全,還有,千萬別睡著了。”

  這個大白癡,竟然以為她睡得著,在他那樣突然蹦出來之後,收驚都來不及了。

  而且他能找到她,就表示別人未必不能,她擔心南海幫的嘍囉已經尾隨他而來,此刻正躲在某個角落伺機而動,所以就算再累也不敢睡。

  更何況緊貼在他身後,她只覺得心慌意亂,半點睡意也沒有。

  機車在淩晨兩點的街頭呼嘯而過,久違的街景從眼前快速掠過,她卻視而不見,腦子整個累格了。

  “下車。”

  到達目的地,他歪過頭,發現她並沒睡著,而是睜著大眼放空地靠在他的背上。

  “林鬱青?”沒反應,他再叫一次:“喂,N4WDT!”

  “嗯。”她顫了下,總算回神,“到了?”

  “可憐,隱姓埋名太久,連自己是誰都忘了。”

  “少廢話。”

  她下車,跟著他把重機牽進兩棟公寓之間的防火巷,上鎖後再用沾滿污漬的塑膠布蓋住。

  接下來,他偷偷摸摸地撬開一扇後門,側閃進去後回頭示意她跟進。

  她隨他走進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正躊躇著該往哪個方向時,他的手握住了她的。

  “小心。”他牽著她左彎右拐,接著停下來在牆上摸索著電燈的開關。“有了。”

  啪!

  燈光亮起的刹那,一個人影直撲過來,他忙將她拉到身後護著。來人不由分說便是一掌,他舉臂擋住順勢還擊,雙方就此纏鬥起來。

  “媽的,找死!”

  “是你自投羅網!”

  南海幫果然追上來了,只是沒想到這麼快!

  她嚇得想要奪門逃命,又覺得不該棄他於不顧,於是便縮在角落,手足無措地盯著兩人一來一往,卻發現他們根本是在戲耍。她對武術一竅不通,對臉部表情倒是有點研究。

  “玩夠了吧!兩位。”她跳出來喊道。

  他們聞聲住手,先是裝出被識破的無可奈何,接著很有默契地相視大笑。

  “這位是?”

  陌生男子看著她,好奇問道。

  “我是林鬱青。”

  “她是N4WDT。”

  兩人同時回答。

  “久仰大名,我叫石砳,感謝你救了我最好的朋友。”他友善地朝她伸出右手,卻立即被任勝天打掉。

  “命是我的,你謝個屁!”

  “嘖,”石砳搖頭歎氣,“真糟糕讓你看到他粗魯的一面。”

  “習慣了。”她對這位初次見面的男子有著一見如故的好感。“你應該就是讓我重見天日的最大功臣吧。”

  “最大功臣是我好不好,石砳只是——”任勝天急忙抗議。

  “也不算,最大功臣其實……”石砳不理會一直指著自己鼻子的任勝天,“是我征信社的夥伴,要不是他們追出你父親還有學長這兩條線索,勝天再厲害也不會料到你就藏在靈穴,更不會天天守株待兔,最後確認在操場晨跑的N4WDT就是你。”

  “對嘛,為了找你,我連導演都得罪了,現在他到處抹黑我是最難搞的藝人。”

  “難道不是?”她淡淡反問。

  “我哪裡難搞了?上山下海、通宵熬夜、破相殘障,超好搞的好不好!”

  “好搞到讓劇組在攝影棚幹耗?”

  “那肯定是臺詞又臭又長,要不就是戲路不合才會這樣。”

  “勤能補拙懂嗎?”

  “怪我不夠努力?”

  “你變聰明了。”

  “別拐彎抹角罵我笨。”

  “我沒拐彎抹角。”

  “罵人笨很不道德,會傷人自尊的。”

  “你有自尊?”

  “喂……”

  石砳旁觀兩人鬥嘴,感悟到了之間的微妙。林郁青明顯吃定任勝天,然而看似處於挨打劣勢的他,其實被打得心甘情願,甚至樂在其中。

  嗯,很有戲喔!

  “兩位慢慢聊,我先去睡了。”

  石砳誇張地打著呵欠,並往樓梯門移動。

  這棟五層樓公寓是他的,“樂天武術館”在一樓,二三樓是“水落石出征信社”,四樓目前空著,頂樓則是他的住處。

  剛剛他在二樓處理案件,聽到樓下有動靜,以為是宵小人侵,沒想到是“神雕俠侶”翩然而至——“楊過”攜著長居“活死人墓”的“小龍女”現身江湖了。

  他捶捶後腦勺,真糟糕,金庸小說看太多了。

  “對了,”他邊走邊問:“你們都知道‘解嚴令’的事了吧?”

  “什麼令?”正忙著跟小龍女鬥嘴的楊過一臉茫然。

  “看手機,我傳了訊息。”聲音消失在門後。

  任勝天掏出手機正要看,門後探出顆頭來。

  “兩位累了的話,客房在四樓,有點簡陋別介意。”

  “謝啦。”

  “小意思,朋友是做什麼用的。”

  頭縮了回去,任勝天繼續查看手機裡的簡訊。這時門咿呀開了條縫,那顆頭又探了出來。

  “客房裡只有一張床,兩位愛怎麼睡就怎麼睡,反正早晚的事。”

  “去死吧你,石砳!”

  他差點將手機朝那一臉不懷好意的傢伙砸過去,反倒是她覺得莫名其妙。

  朋友的好意,他幹嘛生氣?

  “先別生氣,闕董這麼做一定有他的理由。”

  “能有什麼理由?!活埋一輩子最好,眼不見為淨!”

  “未審先判不公平,至少給他個解釋的機會。”

  氣瘋了的她,在他的勸阻下才沒立刻沖過去興師問罪;好不容易熬到早上,囫圇吞下石砳買的早餐後,兩人便直闖翼展總部。

  大刺刺的,她拉著他走進總部的大廳,完全忘了他沒戴口罩和安全帽,一整個真面目示人。

  果不其然,快門和私語聲四起——

  “哇,任勝天耶!”

  “那女的誰啊,很親熱呢,你看她拉著任勝天的樣子。”

  “他來翼展做什麼?”

  “好奇怪喔,警衛問都沒問,還替他擋粉絲耶。”

  是很奇怪,他們竟然通行無阻地走進電梯、直上最高層、穿過眼睛會吃人的野獸叢林,最後當著秘書和隨扈的面,撞開了“決策核心”的強化鋼門。

  門被撞開的那刻,闕羽豐由滿坑滿谷的檔堆中抬起頭,氣定神閑地摘下老花眼鏡,似乎一切都在他指掌當中。

  “來了?”他笑容滿面地站起來,朝女兒展開雙臂。“親愛的,我想死你了。”

  她怔住,十個月沒見,父親的兩鬢竟是花白一片,但她馬上想起此行的目的。

  “你知道我們要來?”

  “是。樓下沒人為難你們吧?”他無奈地垂下手,轉過頭,“勝天,你有點欠考慮喔。”

  任勝天這才驚覺自己毫無偽裝。“糟糕,她被我拖下水了。”

  “都自顧不暇了,你還擔心她?”闕羽豐一副等著看好戲的樣子。

  “你們……”她詫異地指著兩人,“很熟?”

  “為了找你,勝天費盡心思,我也因此賺到了個忘年之交。”

  她並不意外,石砳全跟她說了。想到他為她所做的一切,心裡便有說不出的感動。

  然而,他千方百計想挖她出來,闕羽豐卻處心積慮要她繼續埋著。

  “為什麼?”

  她迫切想聽他解釋,卻也害怕知道答案。萬一他刻意隱瞞危機解除的真相,是因為嫌她煩了怎麼辦?

  沒錯,她的危機的確已經解除了,而這也就是石砳所謂的“解嚴令”。

  根據臥底的回報,南海幫主因為跟某位有力人士達成某種協定,早在半年前就停止了對她的報復性追殺。

  這位有力人士,除了闕羽豐再沒別人。

  “為什麼?”她追問。

  面對女兒的憤怒委屈,一直泰然自若的闕羽豐開始不安了,他自認用心良苦,但萬一她不領情呢?

  然而紙包不住火,他乾脆全招了:

  “沒讓你出來,是希望你繼續待在裡頭磨練,好不容易做出了點心得,半途而廢豈不可惜?”,

  她哼道:“可惜什麼?那又不是我的本業。”

  “的確。但當化妝師太辛苦了,趁這機會轉換跑道正好,我之所以投資靈穴,也就是希望交由你來管理。”

  “你投資靈穴?許志模怎沒告訴我,原來——”驚愕之後,她激動大叫:“你們聯手設計我!”

  “別誤會,是我要他保密。一開始他資金不足找我幫忙的時候,我們並沒料到那裡會成為你的藏身之處——”

  “等等!他怎會找上你?”她悍然質疑:“他知道你跟我的關係?”

  “我告訴他的。因為你們很熟,我想請他多關照你。但你放心,他答應我絕不洩露。”

  血色瞬間褪盡,她的臉死白一片,父親的背叛猶如利刃般刺中了她的心。

  闕羽豐見狀,慌忙安撫:“我們絕對沒有設計你的意思。你想想,當初你拒絕參與之後,志模便沒再提了不是嗎?沒想到最後是你自己跳了進去。”

  她跳進去是因為被南海幫逼得走投無路,但並沒打算待一輩子啊。她抹掉開始氾濫的淚水,死命地搖頭,再也聽不進任何解釋。

  “郁青,你理智點,靈穴這十個月的業績直線上升,當初若不出此下策,怎能證明你有企業管理的天分?”

  “這些都可以明講,沒必要瞞我啊!而且那時你在電話裡叫我安心待著,一旦南海幫不再有動作,保證立刻讓我出去。”她的聲音開始破碎,“這是我們約定好的,你忘了嗎?”

  “是我沒遵守約定,對不起。這段時間我也很掙扎,很想讓你回到身邊,卻不得不為長遠著想。”

  他朝她跨了一步,她卻扭頭就走。

  “鬱青!”

  “我不認識你!”

  她用力拉開強化鋼門,決絕地離開。

  “喂!林鬱青,等等我!”

  任勝天追在後頭,顧不得秘書隨扈正列隊行注目禮,眼裡只有邊跑邊拭淚的她。

  追到電梯口,他阻止她伸手撳鈕。“別這樣,你爸並沒有惡意。”

  “閃!”

  淚水撲簌落下,她倔強地揮掉,接著又去按電梯,然後又被他阻止。“冷靜點再走,這樣怎麼見人?”

  她聽不進去,偏要再按,他也跟她杠上了,連續幾次拍開她按電梯的手。

  終於,她發作了。

  “靠北!老娘叫你閃,你是他媽的聾子還是智障,去賈賽啦!不要在這裡假掰操卒仔,幹……”

  媽呀,這女人居然爆粗口,而且音量大到金門對岸也聽得一清二楚。再爆下去,公安都要跨海抓人了。

  情急之下,他捂住她的嘴,死拖活拖地把她拖進電梯旁的洗手間,先關起門來再說。沒想到一不留神,虎口被咬了一下。

  “媽的!你屬狗嗎!”

  他痛得放手,她卻不放過他,瘋狗似地繼續攻擊。他制住她的雙手,她竟改用腳踢,逼不得已,他用腳撂下馬桶蓋,將她推坐在上頭。

  不料她立刻彈跳起來,頭頂撞上他的下巴,趁他慘叫之際,往他腰間再補了一肘。又痛又氣的他於是使出撒手鑭,跪下來將她的頭按在胸前,另一手則壓著她的背,管她又捶又打,就是死不放開。

  “夠了沒?!”

  “放開操你媽的手!老娘砍了……”悶住的髒話威力盡失,反而顯得有點滑稽。

  “林鬱青,你知道嗎?你不只屬狗,還是屬狗的綠巨人浩克,生起氣來驚天動地,連我這個天神都畏懼三分。”

  “滾啦!管閒事個屁!”

  “等綠巨人浩克變回林鬱青,我就滾。”

  “去死啦!大明星就了不起,還不都是沒爹疼的孩子……”力氣用完了,她嗚咽起來。“原以為我比你幸福,至少他關心我,誰知道在他眼裡,我不過是他養的寵物,想怎麼玩弄怎麼擺佈都隨他高興……”

  見她不再掙扎,他放鬆力道,輕輕拍著她的背。

  “他一定是氣我不肯承認他是我爸,所以把我關起來當作懲罰,可那是因為我怕他會再次拋棄我,就像我一出生他就不要我一樣……”

  她的聲音越來越弱,最後只剩抽噎。這時,他說:“喂,你知道綠巨人浩克的名言嗎?我不知道我是誰,也不知道我會變成什麼,我只知道一件事——”

  “當我生氣時,千萬不要惹我。”她順口接下去,然後喃喃地說:“任勝天,你真的很白目。”

  “歡迎回來,林鬱青。”

  “無聊!”

  他哈哈大笑,提著的心總算放下了。一天之內爆發兩次,跟這女人在一起肯定短命。

  過不久,她掙開他,“我沒事了。”

  他抽了幾張衛生紙,她接過去,不自在地往臉上胡亂擦著。

  “你整理一下,我去去就來。”他撐著麻掉的腿站起來,不放心地叮嚀:“等我,別亂跑。”

  “知道啦!”她白他一眼,可惜眼睛腫如核桃,殺傷力全無。

  當他回到“決策核心”時,闕羽豐正落寞地盯著窗外,看見他進來立刻轉身問道:“鬱青呢?”

  “發洩完,沒事了。”

  闕羽豐歎口氣,轉身從抽屜拿出個紙盒。“幫我拿給她,沒手機她會很無聊。”

  他接過,發現那是連美國都還沒開賣的iphone6s。

  “你還好吧?”

  闕羽豐黯然搖頭,“我搞砸了,她好不容易才開始信任我的。我原本計畫再過兩個月便讓她出來,以後就留在公司幫我,南海幫的事我不說她也不會知道,誰曉得……”

  “誰曉得半路殺出我這個程咬金,不僅壞了你的計畫,還害你們父女反目。”

  “不怪你。千錯萬錯,錯在我沒顧及她的感受。”他苦笑,“看來我當董事長比當父親稱職多了。”

  “別這樣,要不是你派人暗中保護,她早就難逃南海幫的毒手了。”

  “你知道?”

  望著闕羽豐驚訝的表情,他得意至極。就在看到解嚴令的時候,他終於想通了。

  南海幫素以嗜血聞名,若非有高手相護,任林鬱青再潑辣,也無法從一次又一次的狙殺中脫身。

  “鬱青太逞強了,寧願在外頭受罪,也不願待在我的銅牆鐵壁當中,所以我只得讓人偷偷跟著,直到她被逼急了躲進靈穴。”闕羽豐萬般不舍與無奈,“只希望經過這次教訓,她能夠改改性子。”

  明知狗改不了吃屎,但他實在不忍心潑冷水,尤其這一切都是他引起的。

  “闕董,我真的很抱歉。”

  “你也是受害者,再說你把人找回來,也算將功折罪了。”

  “是攪局才對吧!只是我不懂,如果一開始便明說,我就不會進來攪局,事情也不致演變成今天的局面。闕董,你究竟為什麼把我也蒙在鼓裡?”

  闕羽豐一哂,“我不喜歡你,存心讓你白忙一場。”

  “既然如此,何必讓我看到相簿還有那支手機?”

  “呵呵,那是因為後來我發覺你滿可愛的,”他露出狡獪的笑容,“而且我想測試一下,你是不是真如外界所說的四肢發達頭腦簡單。”

  “哼,”他不服氣,“闕董可知道,2014粉絲按贊率最高的男藝人是誰?”

  “你。”

  “而你卻不喜歡我,敢問理由是——”

  “鬱青太喜歡你了。”

  她喜歡他?最好是啦。

  瞧她窩在武館地板上專心玩著iPhone6s,看都不看他一眼,在她心裡,他簡直比手機還不如。

  “喂,玩夠沒?”

  “開玩笑,十個月沒碰手機了。”

  “你跟我也十個月沒見了,敘敘舊不好嗎?”

  “沒那種交情。”

  “呼,好冷血,還以為咱們之間有著出生入死的革命情感哩。”

  她不情願地放下手機,卻在睨他一眼之後又立刻拿起來滑著,剛才的醜態讓她尷尬死了。

  “敘就敘。不過先說好,我不想聽到跟‘他’有關的任何一個字。”她說。

  “我又沒要提闕——”

  “閉嘴。”

  “哇,好親切。”他嘻皮笑臉。

  “你真的很閑,今天沒通告嗎?”

  “原本早上要進棚的,因為走不開,改下午三點。”

  走不開是因為她,她知道。

  “以後我的事不用你管。”

  “可是——”

  “少來感恩圖報那套老哏,你沒死成是老天爺失算,跟我無關。”

  “可是——”

  她停下滑手機的動作,沒好氣地說:

  “我餓了,請我吃飯,算是彌補我這十個月的不食人間煙火。”

  “遵命。”

  “吃飽了拍你的戲去,別纏著我。”

  “再說。”

  他以為她想吃麥當勞,結果是牛排,於是他預約了常去的牛排館包廂,由經理親自服務,確保不受干擾。

  菜一道道的上,他怎麼也無法把大快朵頤的她,跟在電梯口瘋狂動粗、以及在廁所裡楚楚可憐的她聯想在一起。

  今天上午,當他從闕羽豐的“決策核心”折回女生廁所時,發現她竟歪著腦袋瓜睡著了,白?的臉上掛著兩行清淚,脆弱得令人心疼,任誰也想像不到她就是二十分鐘前的那個綠巨人浩克。

  “你髒話挺溜的。”

  “田徑隊必修的第二外語,嚇到了?”

  “那算什麼,我和石砳飆的才真夠髒,可惜很久沒練了。”

  “你們是好朋友?”

  “肝膽相照、患難與共、親如兄弟的好朋友。”

  “他是武術教練?”

  “沒錯。”

  “還是征信社負責人?”

  “嗯哼。”

  “而且好像很會照相,我看到四樓有很多他的攝影作品。”

  “是吧。”

  “你的朋友,能文能武多才多藝。”

  “的確。”

  “我喜歡他。”

  “啥?”

  搞了半天,她喜歡的不是他、不是手機,而是才剛認識的石砳。

  “兩位可滿意今天的餐點?”菜上到一個段落,經理進來關切,順便幫他們點副餐。

  “牛排好吃。”

  她讚不絕口,他卻雞蛋裡挑骨頭,“生菜太生了,難吃。”

  “這——”經理臉上三條線,但他畢竟是見過世面的人,“不好意思,我把生菜拿去煮熟一點。”

  “都下肚了煮個頭。”他手一揮,不再說話。

  經理硬著頭皮開始點副餐,“飲料有咖啡、紅茶、鮮榨果汁、芒果冰沙,請問兩位要喝什麼?”

  “咖啡。”他臭著臉。

  “不加糖奶的藍山是嗎?”經理熟知他的喜好,“小姐呢?”

  “冰沙,去冰。”

  “小姐,去冰就只剩芒果汁了。”經理額頭冒汗。

  “阿不然咧?”

  經理倉皇逃離,不久端著咖啡和一杯黃澄澄的液體進來,說了聲“請慢用”,便再次逃離現場。

  門一關上,他火力全開:“冰沙去冰,找碴嘛你。”

  “找碴的是你,生菜不生還叫生菜嗎?”

  “哼!”

  他們異口同哼,接著各自悶頭喝飲料,直到經理進來通報。

  “任先生,外頭有狗仔。”

  “該死!”他情緒壞上加壞。

  經理小心地察言觀色,“我以為你早有心理準備。”

  “什麼意思?”

  “網路都塞爆了,任先生不知道嗎?”

  他疑惑地拿出手機上網,心情莫名好轉。

  她搶過手機一看,驚愕得喃喃自語:“怎麼會這樣?”

  介人、新歡、天之嬌女、人肉搜索……

  這幾個關鍵字從網路新聞當中蹦出來,跳進她的眼、刺入她的腦、挑戰她的EQ。

  父親的欺瞞還不夠,現在連媒體也來抹黑,說她是他和李依依分手的導火線,粉絲甚至對她發起了人肉搜索。

  這些難道就是她重返人間的代價?

  他發現她變臉,嚇得趕緊安撫:“別激動,記住你是林鬱青,不是綠巨人浩克。來,跟我一起深呼吸,吸——吐——吸——”

  “命都快沒了吸吐個頭!”她推開他湊到面前的臉,“好不容易逃過南海幫的追殺,最後卻要死在你的粉絲手裡,我到底招誰惹誰!”

  “安啦,我的粉絲都是善類。”

  “最好是!”

  “有沒吃飽?待會兒衝鋒陷陣會消耗很多熱量。”

  “沒吃飽也氣飽了。”

  “那就好。”

  接下來,他竟當著她的面表演脫衣秀。

  “變態!”

  “不然你脫啊,還是你寧願曝光?”

  恐慌瞬間攫住了她,等在外頭的肯定是些豺狼虎豹,這回她又要如何脫身?

  然後,她佯裝鎮定地拉下他的T恤,“白癡,網路上早就曝光了,而且我又沒殺人放火,幹嘛遮。”

  “酷喔,林鬱青,我欣賞你。”

  “少囉嗦。”

  在經理的掩護下,他們走後門。狗仔的道行越來越高,他不指望能輕易擺脫,但過往的經驗告訴他,從後門全身雨退的勝算大些。

  只是這回他失算了,後門不但有狗仔,還有媒體,連採訪車攝影機都出動了。

  “不妙,咱們另找出路。”

  經理發現後門的大陣仗,馬上改弦易轍,帶著他們搭乘餐廳進貨的小電梯下到B3,改搭客用電梯到建築物頂樓,穿過空中花園,再搭隔壁棟的電梯下到W1。

  “車道口前方五百公尺有間澳盛銀行,旁邊的巷子直走到7-11右轉再往前三百公尺左右,就是你停重機的工地。”臨走,經理正經八百地抱拳,“此去險阻,請多保重,祝兩位突圍成功。”

  她噗哧笑了出來,繃緊的神經一松。

  他們沿著車道往上走到出口,澳盛銀行果然就在不遠處。當他們低頭轉進巷子時,後方有人大叫“任勝天在那兒”,然後一群人追了上來。眼見行跡敗露,他們很有默契地拔腿就跑。

  在巷弄中狂奔,十個月前逃亡的場景仿佛重現,後有追兵,想活命就只能跑、一直跑、不斷的跑……

  “林鬱青,這裡!”

  突然間,她被用力拉向右轉,恍惚的視野霎時聚焦,這才發現自己差點錯過7-11。

  她跟在他後頭快跑,直奔牆邊的一坨黑色“垃圾”。

  那坨垃圾,正是他的重機。黑色破布一掀,他跳上去發動,等她一坐穩便呼嘯上路,當追兵趕至,重機早已馳騁在往他家的路上。

  “Yahoo!太好玩了!”他迎風大笑,然後側過臉贊道:“林鬱青,你很難追喔。”

  她感染了他的興奮,在風中回喊:“認輸吧!魯蛇。”

  “少得意,我就不信追不上你。”

  “被追上,大不了上鏡頭,幹嘛跑得跟賊一樣。”

  “運動有益身心,而且你不覺得很刺激嗎?”

  “過動兒!”

  “這只是小case,想當年我和石砳在道上混的時候……”他忽然打住,小心眼地不在她面前提起石砳。

  她沒察覺,好奇地指著他眼尾的那道疤,“當時的戰果?”

  “嗯,西瓜刀。我沒瞎,倒是我姊差點哭瞎了。”

  “我記得你姊。她勝君你勝天,好大的野心。”她羡慕地說:“你有個很會照顧人的姊姊。”

  “我有姊,你有爸,老天很公平的啦。聽說男人不是天生就會當爸爸,林郁青,闕董很盡力了。”

  她假裝沒聽到,把臉貼在車窗上,專心複習著睽違十個月的街景。

  “突圍”之後,他騎重機返回住所的地下室,換開賓士跑車趕赴攝影棚。

  他們兩個在一起,目標過於顯著,車窗單面裝置可以暫時讓他們隱形。

  到達攝影棚的時候,所有的人都已經準備就緒。

  小郭一見到他便嚷嚷:“佛祖保佑,你總算來了。天哥,你手機也不開,還有網路上怎麼……咦?小妹,你總算出現了,哥哥好想你喲!”小郭忽然瞥到他身後的她,驚喜地上前擁抱。

  她正要躲,他已擋在前面。“走開,保持距離。”

  “啊?”

  “還有,林鬱青不是小妹,別亂叫。”

  “不叫小妹要叫什麼?”

  “別理他。”她不自在地說:“任大牌,導演變臉了。”

  “那我上工了。小郭,幫我照顧一下,聽到沒?”

  “喔。”

  林鬱青出現的消息馬上傳遍攝影棚,舊識紛紛上前寒暄,沒見過的也來湊熱鬧。任勝天的“救命恩人”與“新歡”的雙重光環,讓她頓時成為焦點。

  導演一喊OK,他立刻回休息區,卻發現她不見了。

  “人呢?”他急問小郭,“不是叫你照顧她?”

  “她要走,我攔得住嗎?”小郭委屈回答。

  “手機呢?”

  他從小郭手中拿過手機打給她,一接通劈頭就嗆:

  “不說一聲就走,你是怎樣?”

  沒答腔。

  “你現在是人肉搜索的物件,萬一搭計程車被認出來,或是狗仔守在你家樓下怎麼辦?”

  還是沒答腔。

  “林鬱青,你他媽的聾了還是啞了,講話啊!”

  終於,手機裡傳來她的聲音。

  “我累了。”

  無力的三個字,讓他心軟了,這才想到從昨晚到現在,除了在石砳家小睡片刻之外,她幾乎沒合過眼。半夜的喜相逢、早上的浩克變身、下午的追逐戰,她是該累了。

  “平安到家了?”

  “嗯。”

  “那你休息,下了戲我去找你。”

  “煩。我說過別纏著我。”

  “你說你的,我又沒同意。”

  “你很盧耶。”

  “拜!”

  他跑去跟導演要求提早收工,答案當然是No。他的一再請假拖累了“冬眠”的進度,存檔快不夠了,而且明天就要出外景,棚內的戲得多拍點才行。

  無法提早收工,他只好催著大家動作快,可惜欲速則不達,一場他和李依依的纏綿戲NG了二十多遍,漱口水用掉一整箱。

  淩晨三點,好不容易纏綿成功,來不及卸妝,他便開著賓士,風一般地馳往她的住處。

  屋子裡一片漆黑,他怕吵醒她不敢開燈,就著手機的光線,躡著手腳走進房間,床上有睡過的痕跡,但人不在。

  “林鬱青?”

  他連喚了幾次,才聽到蚊子般的聲音。

  “嗯。”

  他打開電燈,房間大亮,竟發現她縮在牆角的地板上。

  “好好的床不睡,你夢遊嗎?”

  “你怎麼進來的?”

  “走進來的不然咧,我知道密碼,而且警衛認得我,來過好幾次了。”

  “我還以為——”

  以為是小偷?

  哈,膽小如鼠的綠巨人浩克。

  正想奚落她一番,卻在看到她蒼白戒懼的臉色時,終於慢半拍地察覺不對勁,心倏地揪了起來。於是他走過去挨著她屈膝坐下,緩緩說道:“南海幫的威脅已經解除了,你知道吧。”

  沒吭聲。

  “以後不會有人追殺,你安全了,知道嗎?”

  還是沒吭聲。

  “所以,林鬱青——”

  “閉嘴!知道個屁!”她忽然大吼,“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他愕然失聲。

  “你不知道當我看到解嚴令的那一刻,我有多感謝他,又有多恨他嗎?!他救了我,卻存心讓我在裡面關到死!”

  他任由她發洩。

  “他口口聲聲替我著想,可是難道替我著想就可以洩露我們的關係,替我著想就可以理所當然地欺騙隱瞞?!”

  他靜靜地聽著。

  “他以為不斷地送補給品進來就夠了,因為他根本無法體會被關在裡面的感覺。十個月吹不到風、曬不到太陽、呼吸不到新鮮空氣,最可怕的是每天疑神疑鬼,一有風吹草動就嚇得魂飛魄散……”

  他的心隱隱作痛。

  “你或許覺得晨跑沒什麼,但那需要多大的勇氣你知道嗎?十個月來第一次賭命走出去,就因為有個奧客可能是南海幫的人,我必須鍛煉體力準備再次逃亡。”

  “對不起,我並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太多了。攝影棚裡那麼多人,他們一直追問槍擊案還有今天早上的事,我受不了。”

  “所以你才提早離開?”

  “是落荒而逃。很孬吧,我好怕回不去原來的生活。”

  她不激動了,卻也不再說話。

  他以為她哭了,但並沒有。望著那張惻然憔悴的臉龐,複雜的情緒一擁而上——愧疚、懊悔、心疼,還有一種連他自己也搞不清楚的感覺……

  伸出手,他將她拉進懷裡。

  “都是我害的,我會想辦法彌補。”

  “離我遠一點。”

  “你還記得那部戲?因為它,我差點多了個金鐘影帝的頭銜,好可惜。”

  “老天有眼。”

  “啥?”

  她抿著嘴笑了,活著糗他的感覺真好,跟他靠這麼近的感覺更好。但,不能再近了。

  “我要睡了,你走吧。”

  見她快速窩回床上,他趕緊說:

  “明天我要到花蓮出外景一個禮拜,你去我保證不讓閒雜人等騷擾你。”

  “不要。”

  “還是你打算回靈穴?”

  “瘋了。”

  她拉起被子蒙住頭臉,再沒動靜。

  他摸摸鼻子走出房間,沒多久跑回來對著棉被山問道:“你有漱口水嗎?”隨即自言自語:“應該沒有,就算有也過期了,這麼久不在家。”

  “很吵耶,老頭子。”她沒好氣地掀開棉被。

  “來之前和李依依拍吻戲,急著離開來不及漱口,NG三十三遍耶,他們都說我享齊人之福,舊愛新歡……”

  “你去死!”

  飛來枕頭中正靶心,他發出慘叫,其實心裡正得意地偷笑著。

  卡,重來。

  “拜託!”他慘叫著攤在道具沙發上。

  這場戲重來了至少十遍,每次都嫌他情緒不到位,依他看,根本是導演挾怨報復。

  “天哥,我發現你拍到一半偷笑喔,你到底在高興什麼?”小郭遞上?料的時候,忍不住虧他。

  “勝天,愛人不告而別應該傷心才對,你反倒一臉開心。”編劇糾正他。

  “天哥,我來幫你培養情緒。”庭庭往他懷裡蹭,想趁機揩油。

  他厭惡地掰開八爪章魚,好心情蕩然無存。

  真小氣!讓他開心一下是會怎樣,尋人的超級任務圓滿結束,而且晚上又可以見到她了。想到這兒,他的嘴角忍不住又翹了起來。

  過去一個禮拜,他天天從花蓮打電話給她,一天沒聽到她的白癡無聊煩,就沒辦法安心拍戲。

  怎麼會這樣,他也不懂。

  “任帥,你可以的,想想你在‘離我遠一點’的爆發力。”製作人走過來替他打氣。

  爆發力?那也得有人引爆才行啊。當時要不是林鬱青,那場父子相認的內心戲恐怕會拍到天荒地老。

  有了!

  他心血來潮一彈指。

  “小郭,把林鬱青叫來引爆。”

  “啊?”

  他從小郭手裡取過手機按下直撥鍵,沒人接;不死心再按,直接轉入語音信箱。他改發簡訊,沒回音,傳line則始終未讀。

  怎麼會?

  靈機一動,他從通訊錄搜到她住處的管理室總機,那是頭一次登門的時候記下來以備不時之需的,現在正好派上用場。

  “你是說,她早上十點出門,到現在還沒回來?有沒有說去哪……”

  他專心地跟警衛對話,沒注意到攝影機被拉開、其它人全走得遠遠的,原來是導演當機立斷,改用遠鏡畫面來呈現男主角尋人的焦慮。

  於是陡然亮起的聚光燈底下,只有他唱著獨角戲。

  “如果她回來請你務必通知我,就這支電話,呃,我姓……郭。”

  掛了手機,他焦急地踱起步來。

  這幾天電話裡都好好的,昨天她甚至答應今天待在家裡等他收工,為什麼不說一聲就出門,甚至連電話都不接?

  一個念頭閃過,他急撥手機,結果被忙得焦頭爛額的石砳打臉:“林鬱青是你的人,你媽的找我要?”

  “她說她喜歡你。”

  “她隨便說,你隨便信,有沒腦袋啊你!”

  他釋懷地掛掉,接著又踱起步來,踱著踱著想到了闕羽豐,然而專線的那一頭,小江秘書告訴他董事長正在會議中。

  沒轍了。

  怎麼辦?

  南海幫已不構成威脅,但媒體狗仔緊迫釘人,萬一被逼急了,綠巨人浩克再度上身,誰來安撫?

  而且被追殺的陰影還在,如果遭到跟監,她肯定會很害怕。

  想到這兒,他開始瘋也似地狂call、狂line、狂發簡訊,卻依然得不到任何回應。

  “媽的!”

  他惱怒地將手機用力一撗,挫折地抓著頭髮,隨即發出困獸般大吼,然後將自己摔往沙發,一整個崩潰。

  OK!

  導演適時喊停,膠著的一場戲就在男主角不知不覺中完成了。

  正當工作人員大贊導演機智的時候,頹喪癱軟的他突然從沙發上彈跳起來,手機一撈直接往外沖。

  “天哥,還沒拍完,你上哪去?”小郭急忙上前阻攔。

  “先跳拍,我馬上回來!”

  “不行啦!天哥、天哥……”

  他粗魯地推開小郭,邁著長腿進了電梯。至於要去哪卻完全沒概念,只覺心裡慌得緊,非得做點什麼不可。

  最後他決定了,先到她住的地方看看,或許虛驚一場,她原來只是外出吃早餐,然後手機忘了帶。

  當電梯到達地下室,門還沒全開,他已迫不及待地沖了出去,然後發現專屬停車位竟被攻佔了。

  這些媒體真是神通廣大,連警衛那關也闖得過。

  他的出現令久候的記者們喜出望外,迅速將他圍住,並訓練有素地扛起攝影機、湊上麥克風——

  “我的天,今天是來拍‘冬眠’嗎?”

  “是。”

  “透露一下吧,‘馮冬齊’和‘餘心’的苦戀會不會修成正果?”

  “請期待大結局。”

  “別賣關子……”

  “抱歉,我有急事,恕不奉陪。”

  看到他急於脫身,記者趕緊切入主題:

  “比起‘馮冬齊’和‘餘曉心’,粉絲們更關心你最新的情史。我的天,翼展總部的那位小姐可是你正在交往的女朋友?”

  “謝謝關心。”

  他的厭煩快藏不住了,無奈記者們死不甘休。

  “我的天,你和李依依當真結束了嗎?”

  “我們從來沒——”

  他試著解釋,卻被一名男記者搶話:“李依依是因為你劈腿,才提出分手的嗎?”

  被無禮搶話令他不爽到爆,但他仍耐著性子:“請不要亂猜,我們從來沒——”

  話還沒講完,又被那名男記者給搶了,“翼展總部那位就是介入你們之間的小三對吧,她——”

  “小三”這詞有如被扔進火裡的汽油彈,瞬間轟掉他的理智。

  他怒吼著朝搶話的男記者揮出一拳,並在對方倒地後上前奉上第二拳,當看到對方的鼻子冒出鮮血,才意識到自己闖禍了,連忙推開其它正猛按快門的記者,騎上重機逃離現場。

  煩!煩!煩!

  怎麼老管不住拳頭呢?往後的日子恐怕不好過,說不定又得因為重傷害罪上法庭了。

  到了林鬱青的住處,沒人。

  他茫然若失地繞了一圈,發現整個屋子收拾得跟之前沒兩樣,就好像她不曾回來過。

  坐在那晚與她並肩坐過的地板上,看著沒了棉被山的床鋪,他不禁懷疑這一切只是自己的幻想,他根本不曾把她挖出來過。

  沒有交集的兩個人,依然平行。

  就在他心灰意冷之時,手機響了,但不是她,而是氣瘋了的馮鑫。

  “勝天,你在哪?”

  “幹嘛?”

  “打人也得看物件,記者是你能惹的嗎?”

  “消息傳得很快嘛。”

  “馬上回攝影棚商量對策,順便把戲拍完,何導發飆了。”

  “飆到中風最好,而且商量個屁,準備坐牢就是。”

  “你!”

  “任勝天,你給我死回來!憑什麼每次都要別人幫你擦屁股!”

  哇哩咧,手機變聲了,是他老姊。

  “姊,你管好小孩就是,我的事我自己會處理啦!”

  “你除了動手還會什麼?從小到大光知道闖禍,小二就打斷隔壁鄰居的門牙,還把蟑螂丟進人家女生的便當盒,有沒有……”

  “姊,別說了,我立刻回去。”

  掛掉手機,他連滾帶爬地離開。

  最受不了他老姊的“話說從頭”,一說起來钜細靡遺沒完沒了。同個媽生的,記性差那麼多,真不公平。

  光速飆回攝影棚,正好補上跳拍的部分。

  心不在焉的他,導演怎麼說他就怎麼做,空前的配合。反正劇情始終繞著“餘曉心”的不告而別打轉,“馮冬齊”只要裝出一副世界末日的屎臉就行了。

  而拜林鬱青所賜,他那臉不用裝就很屎了。

  進度出乎意料的順利,於是導演宣佈提早收工,其實是他有個臨時會議要開。最近戰況吃緊,“陽光の音符”緊追在後,今天偏又發生男主角打人事件,電視公司不得不緊急召開會議商討對策。

  “你自己看,壞事傳千里了。”

  男主角拖著腳步走回休息區,還沒來得及坐下,任勝君就把開了新聞網頁的平板塞給他。

  任勝天火爆出手,記者血濺停車場

  “怎麼辦?”她質問。

  他一語不發地把平板扔給小郭,屎臉更屎了。

  “待會兒先去慰問受傷記者,看他的態度再說。不過勝天,”馮鑫無奈地歎口氣,“這回對方身份特殊,召開記者會公開道歉恐怕免不了。”

  “休想,我才不——”一個念頭閃過,他改口:“開就開吧。”

  馮鑫訝異於他的配合,然而任勝君仍不放過他。

  “林鬱青呢?聽說是你把她找回來的,阿彌陀佛,幸好人沒怎樣。勝天,不是姊愛念,對人家沒意思就保持距離,省得記者捕風捉影。”

  “你又知道我沒意思?”

  “你的意思是你對她有意思?”

  他懊惱地抹了把臉,轉而問馮鑫:

  “記者會,你該不會要我自由發揮吧?”

  “老規矩,我寫稿,你照本宣科就好。至於待會兒去見陳治平,你負責鞠躬,其它的交給我。”

  “我也去,”任勝君挺身而出。“養弟不教姊之過,我應該去賠罪。”

  “還有我。天哥的事,就是我的事,而且都怪我腿太短來不及攔住天哥,所以我更應該去。”小郭情義相挺。

  “現在是怎樣,揪團嗎?”他嗤笑。

  “還笑!都怪你,一天到晚闖禍……”

  又來了!

  任勝君的馬拉松訓話正要開跑,手機響了,解救他的是一下會議桌便在手機上看到來電顯示、接著從秘書那裡得知最夯頭條的闕羽豐。

  手機接通,便聽得闕羽豐嘖嘖兩聲:“你這小子,怎麼又闖禍了?”

  “你闖禍,是因為我女兒,所以‘領隊’應該是我才對。”

  稍後,闕羽豐在自己的豪宅聽完“賠罪團”遊記後,打趣地說。

  “你去,那只獅子開的口會更大。”

  “凡事可大可小,能用錢解決的都算小事。”

  “才怪!去年撿屍事件沒花半毛錢就解決了。”

  “你確定?”闕羽豐挑眉。

  最討厭這樣,意有所指卻不明講,又不是玩腦筋急轉彎。但儘管討厭,他還是把腦筋轉了個彎,霎時恍然大悟。

  那件事之所以迎刃而解——

  “原來是你的傑作!”

  “我說勝天,你何必放著靈光的腦袋瓜不用,老是動拳頭呢?”

  “你如何擺平的,用錢還是……”

  “那事,老實說還挺棘手的,最後不得不動用翼展的律師團。沒辦法,為了討好女兒,我只好公器私用。”

  “林鬱青要你幫我?”

  “我說過,她喜歡你。”

  是說過,但他並不相信,以為她喜歡手機,更喜歡石砳。

  “我也警告過,她天生反骨,讓你有心理準備。”

  是警告過,但他沒當一回事,以為她反不反骨不幹他的事。

  所以他才會毫無心理準備,人一不見,就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不僅在眾人面前出盡洋相,甚至得低聲下氣賠不是,窩囊透頂。

  “把這樣的燙手山芋丟給你,我很抱歉。”闕羽豐假惺惺地說:“不過,你慢慢就會習慣了。”

  是喔,等他心肌梗塞掛點的時候。

  “鬱青早上去了趟靈穴,要離開總得交代清楚。她雖然反骨,這點責任感還是有的。”

  “真笨,早該想到。是她告訴你的嗎?”

  闕羽豐搖頭。“是我安排在裡頭的人報的訊,你忘了她還在生我的氣?”

  “別洩氣。她沒生我的氣,還不是一樣不接我電話。”

  “她在躲你。”

  “為什麼?”

  “你自己問她。”

  “她人呢現在?”

  “不知道。”

  “少來,又想瞞我?”

  “她下午四點半從靈穴離開後就沒回家,去了哪裡我真的不知道。”

  所以,她又失蹤了?

  這女人心眼真壞,就是要他從頭再挖一遍就對了。

  問題是“冬眠”殺青在即,導演說什麼都不會准假,他根本沒時間陪她玩捉迷藏。

  他系問地向闕羽豐道別,才進家門,便接到瑪鑫的電話:“勝天,記者會道歉稿傳過去了,晚上準備一下,記得態度誠懇一點。”

  突然心生一計,他說:“明天的記者會,你去就好。”

  “你搞什麼?!主角不出現,記者會還開個屁?!”馮鑫氣炸了。

  “就說我有十萬火急的事,粉絲會諒解的啦。”

  “那媒體呢?你這樣等於向他們宣戰嘛,陳治平是同意和解沒錯,但記者工會一施壓,難保不會改變主意,到時候就只能對簿公堂了。”

  “好吧,那我背完稿就走,可是接下來我要請兩天假,你去跟金導講。”

  “兩天?會不會太過分,你明知戲很趕……”

  “拉倒,明天就拜託你了!”

  “等等!先別掛。我替你請假,你保證記者會一定到?”

  “我保證。”

  “就兩天,多半天都不行。”

  “多一個小時都不行。”

  “唉!”

  目的達成,他滿意地掛斷電話。哈,難怪闕羽豐誇他腦袋靈光。

  隔日上午,“天神認錯記者會”——

  預定時間還沒到,來自報社、雜誌社、電視臺的記者都已各就各位,筆電、答錄機、攝影器材也早就準備就緒。

  如此嚴陣以待,無非是為了現場直擊火爆浪子任勝天史無前例的當眾懺悔。

  於是,當主角現身的那一刹那,閃光燈瘋狂閃起,粉絲奮力往前推擠,場面開始失控了。

  失控的場面,在主持人威脅取消記者會之下,很快平靜下來。

  簡單開場白之後,主持人把場子交給主角。

  真心悔過似的,他面色凝重地低頭不語,接著在眾人屏息以待中,戲劇化地歎了口氣:“真糟糕,天神原來也會犯錯。”

  哄堂大笑!

  嚴肅的氣氛瞬間走調,粉絲們又high了起來。

  本想繼續耍寶的他,接收到馮鑫警告的眼色,不得不收起玩心。當會場再度安靜之後,他開始正經八百地對著麥克風背稿:

  “各位媒體朋友,還有我的粉絲們,感謝大家今天的出席。此時此刻,我虛心地站在這裡接受大家的譴責,並表達個人最誠摯的歉意。身為公眾人物,未能善盡社會教育的責任,一時衝動傷害了陳治平先生,給大眾帶來錯誤的示範與負面的影響,我深深感到後悔與愧疚,在此我要真誠地向陳治平先生,以及愛護我的朋友們說聲——對不起!”

  稿子背得一字不漏,最後再來個九十度鞠躬,顯得誠意十足。

  天粉們報以熱烈的掌聲,絲毫不改對偶像的忠誠與支持,而媒體雖想趁機刁難,並逼他掀開“天之嬌女”的面紗,卻礙於主辦單位“只道歉不提問”的規定,不得不放他全身而退。

  豈料,他竟一直賴著沒走,而且非但不理馮鑫的頻頻催促,反而在粉絲與媒體疑惑的眼神中,再次對著麥克風開口說道:“你們——該不會就這樣放我走吧?”

  咦!搞什麼呀這是?

  “如果不講清楚說明白,我怕大家今晚會睡不著覺,這麼一來我的罪狀豈不又多加了一條?”

  “我的天,拜託別打啞謎啦!”一名記者喊道。

  “行。”他面色一整切入重點:“各位還記得我的林姓前化妝師吧?”

  “你是說在去年槍擊案中救了你、並在案發後出面指認槍手的那位中華民國最佳正義典範?”

  “就是她。但你們可知道,‘最佳正義典範’這個頭銜為她帶來什麼下場?”

  他假裝沒看到馮鑫的示警,繼續說下去:“案子偵破之後,她為了躲避報復四處逃亡,最後不得不隱姓埋名、暗無天日地活著,直到一周前才回歸正常生活。”

  “怎麼會這樣?”會場訝聲連連。

  “如此的‘善有惡報’,全得歸功於各位媒體大人,美其名是滿足大眾知的權利,說穿了則是貪功搶收視、不計後果披露證人身份所導致。”

  “誰呀!這麼沒有職業道德?”

  不知情的粉絲義憤填膺,知情的記者忙著撇清。這時,有人很快地聯想到了——

  “我的天,她該不會就是那個‘天之嬌女’吧!”

  “正是。”

  神秘面紗被掀開了,現場一片譁然。

  “網路上的照片畫質不差,相信有人已經認出來了,卻還是拚命大做文章。我今天開誠佈公的目的,就是要阻止不實的報導混淆視聽,同時避免社會資源繼續被浪費在微不足道的個人事務上。”

  馮鑫聽得冷汗直流。就算要一吐心中的怨氣,也不能開罪媒體啊。

  “最後,拜託別再為難林小姐了。人肉搜索也好,跟蹤偷拍也罷,都請到此為止,任勝天在此懇求各位給予‘中華民國的最佳正義典範’更人性化的對待,也感謝大家高抬貴手。”

  他再次九十度鞠躬,這回是發自內心的。

  然而當他直起身,記者反擊了——

  “光憑一面之詞,何以證明確有其事?誰知道這不是你為了博取同情瞎編的故事?”

  “沒錯,若要取得公信,除非‘天之嬌女’親自出面!”

  “任勝天,別模糊焦點,分明是你打記者,怎麼到頭來卻像是記者欠你?”

  面對記者的叫陣,他選擇冷處理,再次鞠躬之後轉頭就走,留下馮鑫收拾善後。

  出了會場,小郭立刻迎上前來,搖頭晃腦地模仿著:“阻止不實報導混淆視聽、避免社會資源被浪費,好有深度喔天哥,但實在不像你會講的耶。”

  “功課做得不賴吧?”

  “超贊的,只是在道歉記者會上對記者放炮,好像有點……”

  “我爽,怎樣?!”

  他朝電梯走去,一心只想把握接下來的兩天,揪出那個愛搞失蹤的“最佳反骨典範”。

  等電梯時,小郭的口袋突然唱起歌來,他不等小郭反應,直接伸進去把自己的手機抓出來,原來是闕羽豐。

  “我在大樓外面等你。”

  說完這句就掛斷了,也不問他方不方便。這麼霸道,難怪生的女兒那麼囂張。


  囑咐小郭到外頭瞧瞧,果然回報大門右側五十公尺處臨停著一部黑得發亮的賓士轎車。

  他罩上連帽夾克沖出大門,停在右側的車門立刻自動開啟。車後座,闕羽豐正好整以暇地等著。

  “今天很閑嘛!”他鑽進車內拉下帽子,露出那張超萌帥臉。

  “再忙也得來捧個人場。勝天,你方才樹敵不少。”

  “說實話難免得罪人。”

  “得罪得好。”

  闕羽豐遞給他一張紙。“我大概知道鬱青會去哪裡,她母親在台南留了間房子給她。”

  他接過一看,台南市新化區。

  “背面則是她曾經待過的地方。”

  翻過紙條,他驚愕地抬頭。

  “葬儀社?”

  “記得我告訴過你,她是如何‘說服’我同意她繼續學美容的?”

  “不會吧,她在葬儀社躲了一個月?”

  “很不可思議吧。”

  哇,不愧是“最佳反骨典範”!

  他盯著紙條,計畫待會兒就開車南下,腦中忽然蹦出了個疑點。

  “她躲我,你卻幫我找她,闕董,請問理由是——”

  “呵呵,我太喜歡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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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21 00:24:41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我是你的我的天

  “天哥,快到嘍。”

  “嗯?”

  他睜開酸澀的眼睛,看著陌生的窗外,甩不開濃濃的睡意。

  “GFS說前方兩百公尺就是中正路,準備找停車位了。”

  松掉安全帶,他伸伸懶腰再看看手錶,哇!被“綁”在車上整整四個小時,難怪兩腿僵硬屁股發麻。

  “哈,根本不用找,到處都可以停。天哥,咱們搬到這兒住唄,停車方便,天氣又好。”

  說的也是。中午出發時臺北正下著大雨,越往南走雨勢越小,過台中就沒雨了,台南這裡甚至出大太陽。

  小郭下去探路,他則隔著車窗觀察附近的環境。

  全家、鹹酥雞、擔仔面、快可立、租書店……都是他以前常去的店,那時候,有錢鹹酥雞配漫畫混一天,沒錢賒碗擔仔面撐一天。

  出神之際,小郭回來了,他連忙搖下車窗。

  “天哥,那位址就在快可立後面的巷子,可是裡頭沒人,怎麼辦?”

  “我去瞧瞧。”

  “不好吧,萬一被認出來……哎喲!”打開的車門正中小郭的額頭。

  “好狗不擋路。”

  他下了車,戴上墨鏡口罩,大搖大擺地橫越馬路。

  小郭又氣又急地鎖門跟上。“天哥,紅綠燈在前面啦,你以為大明星就不用遵守交通規則喔。”

  “閉嘴,跟屁蟲。”

  ?料店後巷是一排兩層樓的舊式洋房,他放慢腳步,挨家挨戶核對門牌號碼,終於在唯一大門深鎖的那戶前面停住。

  “看,就說沒人吧!”小郭摸著紅腫的額頭咕噥著。

  “去跟鄰居打聽一下。”

  “人家害羞。”他扭捏著搖頭。

  “那我自己問。”

  他朝右手邊傳出電視聲音的那戶人家移動,不料竟被小郭從後面攔腰抱住。

  “天哥,你瘋了!嫌最近新聞不夠多是不是?”

  “對喔,那只好直接去葬儀社嘍。”

  “別、別、別,人家怕鬼。”膽小的小郭抱得更緊了,“天哥,算你狠,

  抛頭露面我去就是了嘛。”

  “喂,你們快看,兩個大男人玩抱抱耶!”

  完了!

  小郭沒被鬼嚇死,倒被身後突如其來的人給嚇得去了半條命。

  三五個剛放學的國中生背著書包,嬉笑打鬧著轉進巷子,看到他們“親

  昵”的姿勢,非但不回避,反而湊上來看熱鬧。

  “天哥,你別轉身,我來應付就好。”

  小郭悄聲吩咐,然後鬆手轉身,面對逐漸靠近的災難。

  “小朋友……”

  “拜託,該配眼鏡啦。”一個唇上冒渣的男學生走到小郭面前,刻意抬頭挺胸,炫耀高他一等的身材。

  真吃癟,被青春期的小屁男打槍。

  “別降,”兩頰長痘的小屁女以眼神暗示著:這弱雞的朋友看來不太好惹。

  “嗯,身材感覺有練過,可是臉……”

  任勝天察覺小屁男正上下打量他,甚至想繞到面前看個究竟,立刻假裝講手機,快閃到巷子那頭的電線杆下。

  “小朋……呃,同學,”小郭擋住企圖跟上的小屁男,“你們都住這邊嗎?”

  “就我啦,他們是來玩的,幹嘛?”

  “你認識住隔壁的小姐嗎?”小郭指著林鬱青的屋子。

  “見過。這間一直空著,昨晚突然亮燈,我媽怕是小偷,特地要我陪她過來看看。”

  賓果!她果然回來過,葬儀社不必去了!

  小郭興奮地追問:“屋裡沒人,你知道她上哪去嗎?”

  “幹嘛告訴你,又不是童軍日行一善。”小屁男回頭吆喝同伴:“喂,進去了啦。”

  “等等!”小郭急中生智,“任勝天的親筆簽名照,想不想要?”

  小屁男翻著白眼,“少誆我。”

  為了取信,小郭從後背包裡掏出一迭“冬眠”定妝簽名照,“告訴我她在哪,就給你們一人一張。”

  “‘天’,真的是他的簽名耶。”

  “快說啦,我好想要喔。”

  “我也是,全班就我們有,多炫啊。”

  面對同伴的聲聲催,小屁男囁嚅地說:“我才剛放學,怎麼知道她去哪?”

  “拜託!不知道還跩什麼,真丟臉,走了走了!”

  眼見同伴拂袖離去,小屁男忙說:“問我媽,我媽一定知道,她是這裡出了名的八婆。”

  “那就快去啊!”

  “可是除了原本的五張之外,我還要……二十張。”

  同伴被那數字嚇了一跳,“又不是遊戲王卡,要這麼多張幹嘛?”

  “寒假快到了,老師一定會出很多功課,這就叫未雨綢繆懂嗎?”

  站在電線杆下的任勝天差點笑出聲,有種回到過去的感覺。

  學生時代,同學總有寫不完的作業,除了自己的那份,還得加上他的。只不過他用來讓那些倒楣鬼代筆的不是偶像簽名照,而是拳頭。

  “喂,怎樣?”得寸進尺的小屁男追問著。

  小郭無奈地點著手上的照片,“二三、二四、二五。行了,找你媽去,問到了,這二十五張都是你的。”

  “看我的。媽!媽!出來一下,有任勝天的簽名照你要不要?”

  半個小時後,他們進到林鬱青的屋裡。

  “兩百張,有夠狠的!”

  “還跟你客氣嗎?替陌生人開鎖可是要吃官司的耶,可見你多有魅力。”

  “謝謝你喔,簽名一半歸你。”

  “怕什麼,不就個‘天’字嗎?而且你那‘狂草’,隨便鬼劃兩下……哎喲!”

  小郭說得正起勁,冷不防被他的長腿踹了一腳。

  “別以為辦了件大事就了不起,買晚餐去,我餓了。”

  “腿都斷了,怎麼走?”。

  “用爬的不會?”

  “早知天哥這麼沒心肝,剛才就該讓你去給中醫治治。”小郭瘸著腿走向門口,拉開紗門。

  “講什麼屁話!”

  “就那個八婆啊,她看你對著電線杆站了半天,以為你尿不出來,好心說要介紹附近專治腎虧的中醫給你。”

  “呸,她老公才腎虧咧!”

  “所以嘛,我就跟她說你只是膀胱無力啦。哈哈哈!”

  小郭的腿突然不瘸了,跑得跟飛的一樣。

  “媽的,你給我回來!”

  他追出去,只追到灰暗天色下的模糊身影,還有回蕩在巷弄裡的笑聲。

  “兔崽子,不鋤斷你的狗腿,我不姓任……”

  對空罵了串髒話之後,他恨恨地回到屋裡。

  這屋子,只有一個“舊”字可以形容,建築舊,傢俱舊,連裡頭的灰塵也舊。這麼舊,林鬱青怎麼住?

  閑著沒事,他在廚房找到一把雞毛撣子,先拍掉雞毛上的灰,再用它來撣門窗桌椅,撣得空氣中都是灰。

  打開所有的窗子,再把上身脫得只剩背心,他把樓下掃個徹底又拖了三遍。拖完後,赤腳在咕溜咕溜的地板上來回滑動,一面欣賞自己努力的成果,一面想像林鬱青感動的樣子。

  刷!刷!

  窗簾拉上的聲音,讓他煞住腳步回過頭,然後措手不及地被揚起的灰塵弄得灰頭土臉。

  “幹嘛拉啊!灰都掉下來了。”他邊咳邊揮,企圖將空氣中的浮塵趕走,“剛弄乾淨的又髒了,瞧你幹的好事!”

  “我可不想讓別人看到有個大明星在這裡。”林鬱青捂著鼻子避到廚房去,她完全沒想到窗簾上的陳年灰塵這麼厚。

  被她這麼一說,他才發現開了燈之後,透過窗子,屋裡的動靜一目了然。

  好吧,算她有理,可是——

  “林鬱青,你為什麼躲我?”他跟進廚房問道。

  “少臭美,我是去看我媽,順便去找以前的教練,隔壁大嬸都招了不是?”

  “我指的是昨天。你不是說要在家等我?”

  “臺北壓力太大,出門買個東西都怕被跟拍,想說這裡狗仔比較少,而且很久沒回來了,”她越說越不耐煩,“真不懂幹嘛跟你解釋這麼多。”

  “早不走晚不走,偏在我回臺北的時候走,而且還不接電話,簡訊跟line也都不回。”

  “我以為不接電話,簡訊跟line都不回,你就會明白了。”

  “明白你在躲我?”

  “明白我不想再跟你有任何牽扯。”

  “為什麼?我又不會勉強你幫我化妝。”

  “就是不想啦,怎樣!之前叫你離我遠一點,你為什麼就是聽不懂人話。”

  “愛講隨你,愛做隨我,要你管。”

  “你混蛋!”

  她扭頭就走,他伸手攔住,幾次深呼吸之後——

  “別這樣,我好不容易來趟台南,一見面就吵架多掃興。”

  見他難得放軟,她便也斂起火氣,不自然地別開臉說:

  “市區有幾間高檔飯店,住一晚再回去。真搞不懂你,有時間不睡覺逞什麼強,中午才開完記者會就跑來這裡。”

  “你看了?”

  “走到哪都有人在看,想不看也難。”她頓了頓說:“道歉不是你的作風。”

  “我去記者會不是為了道歉。”

  是為了她,動手打人也是。

  她悸動地回過臉,這才發現他滿頭滿臉都是灰。定妝簽名照可以買通鄰居開鎖,像這樣可口的居家男人形象,肯定秒殺。

  “等一下。”

  她上樓,兩分鐘後下樓時拿在手上的不是相機,而是卸妝用具。

  站在他面前,她仰頭舉手,好酸!

  “我去拿凳子給你坐。”

  “不必了,你彎腰會痛,這才是不為五斗米折腰的真正原因,對吧?”說完,他自動屈膝半蹲,與她的眉眼齊高。

  這姿勢他做過無數次,也曾不聽話地“偷窺”近在眼前的她,但並沒有任何特殊的感覺,那時的她只是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化妝師。

  而此刻,同樣的姿勢、同樣的距離,她卻不一樣了。

  很不一樣!

  “眼睛閉上。”

  她低聲命令著。

  原以為專注便足以忽略他的凝視,但在梳掉他頭髮上的灰、開始用卸妝棉擦拭他的臉時,她認輸了。

  她懷疑有誰抗拒得了那深邃的眼神,尤其當他的瞳孔窮追不捨,仿佛你是他的一樣。

  她受不了!

  “你耳聾啊,閉上——”

  再次命令,卻被他的嘴出其不意地封住。

  他也受不了了,從來不知道喜歡可以這麼強烈!

  她驚惶地用力將他推開,飛快從他身邊逃離,然而他一個轉身便將她攫回懷裡,緊緊箍住她的腰,低頭再次封住她的。

  別無選擇,她踮著腳尖仰起脖子承受他的霸道,只覺得呼吸困難、腦子發昏。

  “我的天!”

  伴隨東西掉地的一聲驚呼,讓他瞬間從雲端跌落山谷。他不甘願地停了下來,氣衝衝地瞪著破壞好事的小郭。

  “小妹、天哥,你們……”小郭比著兩人,震驚到說不出話來。

  她乘機掙脫,向後退到安全範圍,搗著唇紅著臉大口喘氣,然後沙啞著嗓子說:“小郭,去買漱口水。”

  “啊?喔。”小郭才剛回神,便聽得他說:“我不需要。”

  “我、需、要!”

  卻聽她咬著牙、殺氣騰騰地嘶聲說道。

  她咬緊牙關,跑了一圈又一圈,完全不顧小腿肌肉正發出抗議。

  “林鬱青,你還沒發洩夠啊。”

  他跟在旁邊喊話,再跑下去肯定會猝死。

  自從昨晚她怒氣衝天地上樓甩上房門之後,他就寸步不離地守在樓梯口,生怕又讓她給溜了。

  這次闖的禍,足以讓她躲到索馬利亞,可他一點也不後悔。

  淩晨三點多,打著盹的他被小郭的磨牙聲吵醒,正好瞧見她閃出大門,於是急忙跟上。她沒趕他,只是眼裡的火更旺了。

  沒問她去哪,只是跟著七彎八拐,甚至當前方出現一堵牆,而她竟然翻牆而入,他也立刻跟進。真是絕配啊他們,連翻牆都一樣俐落!

  接著,她開始跑了起來。

  摸黑慢跑是頭一遭,但難不倒他,難的是要追上她。他腿長,但她速度快,尤其有源源不絕的怒氣當燃料。

  “停下來聽我說嘛。”

  “喜歡你才親你,真情流露啊!”

  “林鬱青,你該不會又綠巨人上身了吧?”

  她沒搭理,反而瞬間加速,將他甩在後頭,但沒多久又被追上,而且他居然卯起來倒著跑,在前方擋住她的去路,她向左他便向左,她向右他也跟著向右。

  “讓!”

  “除非你停下來。”

  辣性被激了上來,她發狠用側肩去頂撞他,逼他讓路。

  他沒料到她會出此賤招,被撞後重心頓失雙腳打結,但摔倒前仍及時拉住她,要死也得找個墊背的。

  被拉住胳臂的她驚呼著朝他回撲,於是兩人碰撞後一起跌往地上——他背部著地,她則不偏不倚地迭在他身上。

  他靜止不動地仰躺著,當背部的痛楚消失後,唯一的知覺便只?胸腔的顫動。貼得這麼近,近到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心跳。

  彼此的心跳,紊亂後逐漸趨於一致,在各自的胸口和諧共舞。

  時間過去——

  “讓我起來。”她推推他,沒反應,“喂,死啦?”

  還是沒反應,她以為他怎麼了,趕緊抬起頭,發現他原來裝死。看著他閉得太緊的眼、憋得太可疑的嘴、幼稚得太過分的臉,她氣消了!

  究竟氣他什麼呢?鍥而不捨地追尋?還是那徹底攪亂她心的吻?

  或許,她氣的不是他,而是久別重逢之後,竟發現對他的喜歡依然存在的自己。

  驀然,他睜開眼,瞳孔中立時出現了她。

  她慌忙掙扎著起身,卻被牢牢地抱著。幸好不是光天化日,否則姿勢這麼曖昧,就算跳進黃河裡也洗不清了。

  “還氣?”

  “先讓我起來再說。”

  他不想放手,卻不敢造次,一鬆手,她便敏捷地翻身坐起,但並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氣雖消了,話卻還沒講清楚。

  “你喜歡我?”她單刀直人。

  “你不也喜歡我。”

  她沉默著,終於放棄否認,“多久了?一個禮拜?”

  “不止吧,從你是N4WDT,不對,從到處找你,也不對,怎麼說呢?”

  他以手枕頭,發現感情的發生實在難以追溯,“有一天當腦中開始浮現許多有你的畫面,我就猜自己喜歡你;後來一次又一次回想我們曾經共度的每個瞬間,讓我更加確定對你的感覺。”

  “背得挺溜的!”

  “哈,被你發現,編劇大人寫出了我的心聲。”

  “你有沒想過,你的喜歡並不是喜歡,而是……”

  “報答、補償?”

  “你沒那麼偉大。”

  “憐憫、施捨?”

  “我沒這麼卑微。”

  “這不就對了。”

  她又沉默著,只覺這事荒謬到難以置信。

  “你呢,為什麼喜歡我?”

  “不告訴你。”

  “想也知道,一定是被我的偶像魅力給迷住了。”

  “少自戀。”

  “不然就是因為我長得太帥,你情不自禁地墜入情網?”

  “屁啦!”

  “算了,喜歡就喜歡,何必想太多。”

  喜歡就喜歡?

  如果他知道自己一開始是討厭他的,一定會氣炸了吧,她想。

  在美國養傷那半年,她天天被迫在網路上看到他,那副目中無人的痞樣,怎麼看怎麼不順眼。回臺北後,闕羽豐安排她跟著劇組殺時間,無意中探見了他痞樣底下的真面目。

  喜歡,就這麼開始了。

  但她始終將它藏得好好的,甚至打算一直藏下去,只因為——

  “喜歡不是件好事。”

  “啥?”

  “小時候我總是不明白,為什麼我媽不會笑只會發呆,直到有一天聽到了鄰居的閒言閒語。我想,如果可以重來,我媽一定不會讓自己喜歡上他。”

  “拜託,我不是闕董,OK?”

  “你比他更爛。”

  “喂!你該不會中了媒體的毒吧,花心濫情那些都只是——”

  “那些不是事實我很清楚,但我更清楚和你走在一起的下場,我不想那樣。”

  他百口莫辯。

  無論是誰,只要跟他在一起,就註定成為媒體的焦點、粉絲的公敵,不但隱私被攤開、戀情被唱衰,連他紅不紅也得概括承受。別說是她,連他自己都不想那樣。

  然而,不戰而降——

  “孬種!”

  “就你有gets,行了吧,明知是死巷還硬闖的笨蛋。”

  她一派輕鬆地站起來拍拍屁股,話說開了,回去應該可以睡個好覺。

  他急忙跟著站起來。

  “可是我喜歡你怎麼辦?”

  “才初期,早治早好。”

  “那你呢?你喜歡我不是一兩天的事了吧。”

  “雖已病入膏肓,但我會跟它和平共存,反正早就習慣了。”接著,她悲天憫人地拍拍他的胸膛,“自作孽不可活,各自的喜歡各自負責吧!”

  說完,毫不留戀地跑步離開。

  他沒跟上,只是望著她在破曉的曙色中漸行漸遠的背影。

  換他生氣了!

  從北到南四個小時,回報他的竟是“各自的喜歡各自負責”。林鬱青,你最好是有這麼灑脫!

  從原處翻牆而出,遍尋不著回頭路,於是他開始橫衝直撞,當終於找到她家巷口時天已全亮,街頭早起的鳥兒驚喜地發現,今兒個的收穫竟是從天而降的超級大明星。

  迸!

  他將門撞開,火氣隨之席捲而入。

  “天哥,你——”小郭聽到巨響,從樓上直奔而下,卻被他的表情嚇到,“怎麼了嗎?”

  “你吃飽沒事幹,跑來這裡做苦力?”他譏諷地看著小郭手上的抹布。

  “早餐還沒吃咧,哪有飽?是小妹睡不著在打掃樓上,我幫著做而已,天哥昨天不也掃了樓下?”

  “哼,我是白癡。”他望著樓梯盡頭,“人呢,在樓上?”

  “出去買早餐了。”

  他走到客廳坐下又站起來,再坐下又再站起來,籐椅被他折磨得嘎吱作響。最後,他洩氣地說,“走了,回臺北。”

  “不等小妹嗎?”

  “廢話真多。”

  小郭識相地閉嘴,正想把抹布拿去放時,手機響了。

  “喂……他沒在睡……”小郭邊說邊用嘴形告訴他是馮鑫,“現在嗎?最好不要……”

  他一把搶過手機,粗聲粗氣地對起話來:“提早回去,嗯,馬上走……如果不介意是張臭臉,我無所謂……少囉嗦,你安排就是……什麼?!”

  他突然獅吼:“誰規定刺激收視率非得用床戲?!我不……媽的!算我認栽。”

  切!

  接下來是連珠炮似的一串髒話,以及瘋狂投手的一記暴投——

  小郭飛撲過去,及時接住差點被砸在地上粉身碎骨的手機,呼,好險!

  “天哥,馮鑫怎麼說?”不敢問還是得問,助理註定卑微。

  他面色鐵青地說:

  “兩點拍Dodge夾頁,晚上跟品森談代言,明早十一點進棚錄冬眠,下禮拜二殺青,就這樣。”

  “那……床戲,怎麼回事?”問得誠惶誠恐。

  “有個肚爛記者做了個叫‘天神內幕’的專題,把我出道前的浪蕩史給翻出來,還硬把打人事件扯在一起,所以這兩天收視率下滑他們就說是我害的,叫我在床單上滾兩下刺激收視。”

  “跟李依依?”

  “不然咧,戀人重逢乾柴烈火。哼,走吧,否則來不及回去擺臭臉。”

  “我這就去熱車。”

  小郭匆忙出去準備,他則在猶豫片刻之後,跑到樓上找紙條留話,一下樓卻見她不知何時已悄悄站在門口,趿著夾腳拖、拎著塑膠袋,看不出表情。

  “要走了?”

  心裡的氣又冒了上來,他尖酸地說:

  “是啊,早點回去掛急診,免得延誤病情。”

  空白著臉,她打他面前走過,將手上的膠塑袋往桌上一擱——

  “早餐帶著。”

  看似叮嚀,卻毫無溫度。

  他就要走了,她竟只在意早餐,連句後會有期也不肯說、連送到家門口也嫌多餘地立刻上樓。

  氣上加氣,他沖向前去,兩階並成一階地追上,趁她詫異地轉身,重重吻上她的唇。

  然後,在她來得及反應之前,毅然結束。

  她兩腿發軟,慌忙握住扶手,而他竟惡棍般地蹭著她的耳鬢:“臨別贈禮,寂寥的冬夜拿來暖心正好。”

  瀟灑地轉身,他輕快地拾階而下,戴過客廳時看見桌上的塑膠袋,頭也沒回地向後拋了句:“謝啦!但,各自的早餐各自負責。”

  可惜,報復的快感沒能持續多久,因為大門外頭,聞風而來的鄉民媒體正瘋狂擠爆整條巷子,甚至蔓延到馬路上。可憐急著上班上課的人,一大早就被卡在半路,進退不得。

  “嘿嘿,天哥,要不是我,你今天肯定被卡死在那。”

  “嗯。”

  “不是我自誇,你這助理不是普通的機靈……”

  “安靜。”

  “啊?”小郭委屈地瞄一眼,發現了他的疲態,“那你睡一下,待會兒才有力氣工作。”

  高速公路上,他奄奄一息地攤在副駕駛座上,感覺厭煩從胃底竄上來。

  一定是沒吃早餐,害他得了胃食道逆流。各自的早餐各自負責?哼,任勝天,你可以再瀟灑一點!

  那袋早餐,應該夠她撐過今天,可明天、後天、大後天呢?

  在他殺出重圍之後,人潮應該已經散去大半,但想必仍有企圖取得獨家專訪的媒體繼續守著,無處可逃的她只能躲在樓上,餓著肚子等待救援。

  然而他有個機靈的助理,在他身陷“巷戰”的時候,找來一票員警伯伯幫忙吹哨開路,但她身邊連只會叫的狗都沒有。

  “辛苦你了,小郭。”

  小郭受寵若驚,“說什麼辛苦,我早認命啦。”

  是呵,認命——

  或許老天爺就是要他認命,才故意讓他親眼目睹喜歡的人被他的喜歡連累。

  握著手機的指節泛白,他極力克制打電話的衝動。知道她好不好又如何,離她遠一點才是真的對她好吧!

  回到臺北,他一進工作室,便擺著臉往休息椅上一坐,好像在跟誰嘔氣。

  “不好意思,天哥累了。”小郭打著圓場,雖然自己更累。

  “不礙事,先休息一會再拍。”攝影師好脾氣地說。

  等攝影師走開,馮鑫緊張地拉著小郭,給他看剛被po上YouTube的影片。

  “怎麼回事?”

  “什麼怎麼回——”小郭疑惑地看著顯然是隔著紗門拍攝的遠鏡頭,驚叫:“又來了!而且還被拍到!”

  “又來了?所以,這不是擦槍走火,是認真的?”馮鑫更加緊張。

  “我也搞不懂他們……”

  突然,小郭手中的平板被抽走,任勝天面無表情地盯著畫面。臨別贈禮,好極了,這下子她還有活路嗎?

  “吻別罷了,少大驚小怪。”他把平板丟還給馮鑫,“上工了。”

  夾頁很快搞定,反正怎麼拍都是副死樣子。接下來的代言談得更快,馮鑫說了算,他完全不在乎。

  深夜,他躺在床上,整個人累到骨子裡,卻老聽到滴嗒聲在耳邊靠天。他霍地跳下床,把手腕上的機械表、床頭的鬧鐘、牆上的時鐘一古腦兒往房外丟,再跳回床上豎起耳朵,滴嗒聲果然沒了。

  他喬好姿勢入睡,半夢半醒間竟看見縮在角落饑恐交迫的她。驚醒後翻身再睡,這回浮現的是睨著眼對他說“各自的喜歡各自負責”的她。

  歎口氣,他拉過棉被抱著,恍惚中以為抱著的是她。

  吼!到底有完沒完!?

  就這麼折騰一晚,隔天上午進棚的時候,他的撲克臉上多了對熊貓眼。

  “勝天,‘天神內幕’你打算……”

  “噓,小聲點,你看天哥那樣,肯定整晚沒睡。”小郭連忙阻止馮鑫打擾正閉眼假寐的他。

  “真是!都被記者圍剿了,還有心情鬼混。”馮鑫憂心忡忡,“小郭,漱□水準備了沒?”

  “還有一箱應該夠,倒是天哥滾完床單恐怕會要消毒,我得去買消毒水。”

  小郭剛離開,導演走了過來,瞥一眼死氣沉沉的男主角,直接將手上的一迭紙遞給馮鑫。

  “喏,修改過的劇本,待會兒給他看看。沒演過床戲不打緊,觀眾要的是‘露’,叫他脫徹底點。”

  “呃……儘量。”

  導演一走,馮鑫翻著劇本,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喜的是從頭到尾一句臺詞也沒,憂的是那些個“動作”,他拍得來才怪。

  就在這時,任勝天睜開血絲眼,看見了馮鑫的忐忑,以為他正在為“天神內幕”煩心。

  “你看著辦,我可是一個字都不會說。”意思是不解釋。

  “放心,我保證你半個字都不必說。”意思是沒臺詞。

  “那就好。給我吧,任勝天床戲處女作的劇本。”

  他伸出手,完全沒察覺他們的雞同鴨講,只意外經紀公司竟沒堅持開記者會把“內幕”說清楚講明白。

  “就幾個動作,你聽著。”

  馮鑫避重就輕地陳述完之後,交代他:“待會兒先跟李依依對個戲,她有經驗又放得開,你大可放心讓她帶。”

  讓女生帶上床?屁啦!他沒那麼不濟。

  結果證明,他比不濟更不濟,怎麼對,乾柴烈火就像霸王硬上弓,他是被上的那個。

  “得了,只要多露點,誰在乎誰上誰。”

  或許覺得再對下去也不會有任何改變,導演下令準備。

  他坐著等待化妝,庭庭一來便戳著他的肩膀——

  “天哥,把衣服脫了,我們先用身體。”

  他將T恤從頭上拉掉,只剩黑色背心。

  “背心也要脫喔。”

  他沒動。

  “天哥身材那麼好,多給觀眾一點福利嘛。”

  他還是沒動。

  庭庭以為他臉皮薄,殊不知他是胃食道逆流的感覺又來了,正死命地哽住喉嚨,免得禍從口出。

  “何導的意思是讓天哥露兩點,不然我幫你脫好了。”

  她動手扯他的背心,被他用力拍掉,不死心地又來扯。

  “沒關係啦,一回生二回熟,別害羞嘛。”

  “幹!老子不拍了!去你媽的……”

  再也哽不住了,他大聲幹喝,同時站起來甩椅子走人,急得庭庭在後頭又追又喊。

  馮鑫大吃一驚,正想上前勸阻,卻看到他身形突然一頓,庭庭煞車不及,整個人撞了上去。

  “水泥牆啊你,痛死我了!”

  庭庭呼天搶地,他則聽若未聞,只是直愣愣地望著攝影棚的入口處。

  入口處,有個拉杆箱,和她。

  被困在台南老家的她,怎會出現在眼前?這肯定是夢,要不就是幻覺,睡眠不足的後遺症。

  “打算半路脫逃?”

  淡淡的譏諷,酷酷的神情,是她沒錯。咦?

  “你怎麼來——”

  “搭高鐵。”

  “我是說——”

  “林鬱青從不坐以待斃,記得嗎?”

  她繞過他,拉著拉杆箱逕自往休息區走去,他愣了一分鐘才急急跟上,一整個神智不清。

  到了休息區,她拿起劇本翻了兩下,然後看著他身上的背心,“脫了吧,別讓觀眾不開心。”

  “隨便。”

  他無所謂,眼裡只有仿佛穿越時空而來的她。

  “快準備,就等你了。”

  她把二愣子般的他往椅子上一按,讓庭庭替他上妝,自己則坐在不遠處的角落,用手機上了幾個娛樂新聞網。果不其然,她就在最明顯的地方,而他的臨別贈禮已被擠到下麵去了。

  好有效率的媒體,好有閒情的線民,兩個多小時,她與記者正面交鋒的新聞在網路上氾濫成災,YouTube點閱率超過九十萬人次,一萬多則留言。

  她按掉手機,完全不看留言,她做她的,管別人贊不贊。

  抬起眼,發現他正盯著自己,直覺想將視線移開,卻強自忍住。

  如果可以重來,我會更勇敢一點!媽媽一定沒料到她生前的遺憾,竟成就了女兒今日的果斷。

  昨天他將她丟給一群豺狼虎豹,起初她關緊門窗埋頭打掃,不理會外頭的喧鬧叫喚,當屋子煥然一新,她的體力也耗盡了,然而憤怒、挫折和恐慌仍在。

  於是,她開始翻箱倒櫃地整理舊東西,儲藏室、廚房、衣櫃……最後在書架底層的鐵盒裡發現了好幾本母親的日記。

  接下來,在模糊的淚眼中,她看見了清晰的未來。

  她絕不重蹈母親的覆轍!

  原來當年闕羽豐並未遺棄她們,而是母親帶著剛出生的她躲了起來,讓他在一年的尋覓之後,死心地和不愛的女人結婚,搭上翼展企業核心的直達車。

  母親選擇用自己一世的孤獨,來換取父親的一生榮祿,但——驀然回首,那時自以為的成全與退讓,竟然只是懦弱。

  母親的領悟,給了她勇氣。

  憑著新生的勇氣,她開門迎戰那群豺狼虎豹,接著搭車北上。儘管依然沒有把握,但不試怎知行不行得通?

  她要向他證明,自己絕非不戰而降的孬種!

  兩人的眼神繼續膠著,直到庭庭將他的臉扳正,然後在他的眼皮抹上大片鐵灰,喔哦,竟然是煙熏妝!

  她跳起來,走上前去——

  “擦掉重畫。”

  “什麼?”庭庭錯愕不解。

  “妝感太濃了,他的眼睛勾勒一下就行,不需要過多修飾。”

  “可是我都……你幹嘛?”

  她刷地抽走庭庭手上的工具,腳尖一踢,“喂!”

  正笑著看好戲的他很有默契地站起來半蹲,並且自動閉上眼睛,十分樂於配合她淩人的氣勢。

  她將煙熏妝一口氣卸掉,重新再上,迷濛貓眼瞬間被自然電眼取代。“喏,效果是不是不一樣?”

  庭庭目瞪□呆,不是因為她的快速神奇眼妝,而是因為他不可思議的聽話。

  “哼,就你厲害!”

  庭庭面子掛不住,腳一跺跑了開去。

  “嘖,前任化妝師把現任化妝師氣跑了,”他戲謔地問:“現在怎麼辦?”

  她賞他一記白眼,然後專心檢視他的妝容,將眉峰修平唇色改淡之後,他終於變回她的他。

  “寶刀未老喔。”暗爽的他仍不放過耍嘴皮的機會。

  “廢話。”

  “你……為什麼改變心意?”他小心問道。

  “在你送了份臨別大禮,還把南臺灣的記者全請了來之後,不禮尚往來未免說不過去。”

  “什麼禮尚往來?”

  “你等著吧。”她佯裝不在意他的炯炯注視,“臉好了。”

  不待她吩咐,他直起膝蓋,自動將黑色背心脫掉,於是她發現自己面對一堵石雕般的胸膛。

  熱氣烘了上來,分不清是因他的體溫還是她奔流的血液。

  “你臉好紅。”

  “閉嘴。”

  她替他的肩背臂膀打上水粉,接著是最困難的胸腹。

  從前拍寫真集的時候,露的不比現在少,工作起來卻毫無滯礙,但此刻她竟羞窘到無法下手。花癡啊她,又不是肌膚之親。

  “陪我演床戲吧。”

  她心跳漏拍,呼吸急促。他要她陪他——

  “今天就一場床戲,要不了多久,晚餐就別再各自負責了。”

  “嗯……嗯。”

  原來會錯意了,果然是個大花癡。

  粉上好了,床戲正式來。

  她坐到角落,握著手機卻專注不起來,李依依那若隱若現的波濤洶湧閃得她心神不寧。

  你太高估自己了,林鬱青!

  對他那無可救藥的喜歡,她確實與它和平共存,但自從知道他也喜歡自己的那刻起,反而和平不起來了。

  “你該不會想‘復位’吧?”不知何時,庭庭來到她跟前,戒慎地問著。

  “不想。”是辦不到了,她承認。

  “那就好,嘻。”庭庭放下心來。

  卡——

  導演大喊NG,然後氣衝衝地宣佈休息,接著便見男主角啐念著回來。

  “嫌不自然他自己演,當著那麼多人,自然得起來才怪。收視率爛就爛,刺激個屁。”

  “可是剛才我聽製作人說‘陽光の音符’來勢洶洶,我們就快輸了。”庭庭邊替他補妝邊說。

  “輸就輸,誰規定一定要收視第一?”他毫不在意。

  “觀眾喜新厭舊,難怪會輸。”林鬱青在一邊故意說著風涼話。

  “你的意思是我過氣了?”他瞪著她。

  “范知書氣質清新溫和有禮,不像某人動不動就暴跳如雷……”

  “我哪有?!”

  “就知道你死不承認。”

  他不服氣地揚起眉,“哼,走著瞧,誰也休想撼動天神的地位。”

  就在這時,場務拿著單子登記便當,原來在不斷NG當中,時間竟然飛逝,他說好的晚餐,看來只能就地解決了。

  “天哥,排骨、控肉還是雞腿?”

  “又吃便當?”庭庭嫌惡地說。

  “趕戲嘛,吃便當省事。”場務也很為難,連續三個禮拜吃便當早超過忍耐的極限,但製作人想省錢也沒辦法。

  “吃麥當勞,我請客。”他心情大好,難得大方。

  “耶!天哥我愛你!”

  庭庭忘形地賞他個熊抱,卻害他陷人凹壑慘遭活埋,眼見就要窒息而亡,有人出言相救了。

  “男女授受不親,你媽沒教你嗎?”

  “我媽?”

  他忍不住笑了,可惜悶在穀底的笑聲竟像嗚咽。

  天底下能嗆得如此平易近人的,舍她其誰!而這嗆,宣示主權的意味濃厚——他是她的,生人勿近。

  他是她的!

  “哈哈哈……”

  一被解放,他便痛快地大笑特笑。

  這時,長途跋涉從大老遠的超市搬來兩大箱消毒水的小郭,看到他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心裡不禁OS:爽成這樣,愛演床戲就說嘛,何必夭鬼假細粒?

  “就說天哥愛演床戲你還不信,自己看,多賣力啊。”

  “哇,真的好會滾。”庭庭看得臉紅心跳,卻不忘跟小郭八卦:“其實他是被激的啦,有人吐他過氣了。”

  “誰……這麼敢?”

  “阿不就那冷面——”

  八卦欲罷不能,直到被終於滾完床單的他打斷:

  “林鬱青呢?”

  “咦!OK了哦?我都沒發現。”小郭先是尷尬,接著滿臉崇拜地說:“天哥,沒想到你床上功夫如此了得……”

  “我問你林鬱青人呢!”

  “走啦。”

  “什麼!不是叫你看牢點嗎?!怎麼又讓她溜了?!”

  被床戲逼到臨界的他徹底爆發了,理智盡失地咆哮嘶吼:

  “這女人根本是來亂的!先把我推開再跑來撩撥,非把我搞瘋才滿意……”

  “天哥、天哥!”小郭站得遠遠的,就怕靠太近會被掃到,“冷靜點,小妹有交代。”

  “交代個屁!還不就各自的喜歡各自負責,哼!老哏了。”

  “不是啦,她的交代都在手機裡。”

  “手機?”他的歇斯底里在小郭伸長了手遞上手機後稍微平息。“她會打給我,還是我要打給她?”

  “不曉得耶,她沒說。”

  他拿過手機,決定主動打給她。

  沒想到螢幕一按開,立即跳出line的對話方塊,他點開。是她,6:20,一個小時以前。

  :瞧,暴跳如雷了吧。

  他心虛地嗤道:這算哪門子交代?

  叮咚,又傳進來了,7:24,就是現在,想必一看到他已讀,立刻接下去傳。

  :狹心症發作,閃先(太逼真不是你的錯)。

  這是在誇他床戲演得太像,所以看不下去的意思嗎?哈,竟然吃味了!

  叮咚,下一則,7:25。

  :想太多,謙和有禮的陽光王子才是我的最愛。

  可惡!非閹了它不可,那只只會咕咕咕的肉雞!

  叮咚,7:26。

  :但沒魚蝦也好,再傲慢無禮,終究是我的天。

  告白嗎這是?

  在他飆速的心跳中,又叮咚了。

  :別得意,自作孽不可活,只好拉你陪葬XD。

  他啼笑皆非,卻開心得要命。

  下一個叮咚遲遲沒響,等得他好心急。兩分鐘後,當他等不下去打算回訊時,總算叮咚了。

  :我在他這,大和解上演中。好奇禮尚往來?今晚奉上,請穿防彈背心應召。

  等了又等,不再叮咚。

  天生反骨的女人,把他的心搞得天翻地覆,還要故弄玄虛。穿防彈背心做什麼?難道她的回禮是一支引爆炸彈的番仔火?

  “天哥,你的炸雞和可樂。”小郭看他收起手機,忙把右手的紙袋遞上,然後舉起左手的,“小妹的大薯怎麼辦?”

  “我吃,我不怕胖……”庭庭嚷著伸出手,卻在他警告的眼神中縮了回去。

  他接過紙袋,將裡頭的薯條、蕃茄醬、糖包和辣椒粉,一樣一樣拿出來擺好。小郭不禁疑懼地問:

  “你該不會要學小妹那樣吃吧?天哥,你平常都不沾醬的耶。”

  “人要勇於嘗試,孔子說的。”

  這時,其它人留意到他的摩拳擦掌,紛紛靠攏圍觀。

  只見他仿效她的獨門絕招,將糖包、辣椒粉和蕃茄醬一古腦兒加進薯條盒裡攪和兩下,再撚出一根最紅最長的薯條,仰起頭張大嘴,吞火劍似地一寸一寸塞進嘴裡,然後閉上眼睛用力咀嚼,再誇張地做了個吞咽的動作。

  “味道如何,天哥?”

  在好奇的等待中,他雙眼倏睜,驚豔地豎起大拇指——

  “贊!”

  “咦?”圍觀者發出驚呼,明明很噁心好不好。

  “米其林美味,不試可惜。來,每人一根,天神保證一吃上癮。喂!別跑啊你們……小郭!”

  大夥兒一哄而散,腿短的小郭不幸被俘,硬是被喂了一整盒“米其林美味”。

  於是——

  當稍晚,line的徵召令叮咚響起時,他只能捧著絞痛的肚子,眼睜睜望著見色忘義的主子跳著華爾滋離去。

  當更晚,臺北101附近人潮洶湧時,他只能抱著馬桶狂吐,目眢盡裂地對著轉播畫面裡的主子呐喊:“天哥,恕小的無法救駕,您多保重啊!”

  101夜未眠,“我的天”偕伴放閃,險引發暴動。

  《囧網報》2014年11月24日1:55  a.m.

  昨夜的臺北101附近異常熱鬧,民眾因為爭睹男星任勝天與“天之嬌女”的風采,擠爆街道,甚至引發推擠衝突,所幸市府分局及時出動大批警力維持秩序,才未釀成意外。

  就在兩個多小時以前,任勝天與“天之嬌女”林鬱青突然現身12大樓附近,儘管聚集的群眾越來越多,媒體轉播車也蜂擁而至,兩人仍旁若無人地牽手漫步,直到被擠得寸步難行,才不得不停下來,友善親切地接受採訪並與群眾合影,最後由警方開道護送離去。

  “天之嬌女”何許人?請繼續看下去。

  《囧網報》2014年11月25日4:00  pm

  男星任勝天前日晚間在臺北101高調放閃,使得大眾對他身邊那位“天之嬌女”備感關注,但其實這並非她第一次登上媒體版面。

  本月13日,兩人首度相偕現身臺北市翼展集團總部,引起媒體瘋狂追逐;20日任勝天為了她與記者陳治平發生肢體衝突,緊接著在21日“天神認錯記者會”中招認,她就是去年槍擊案中救他一命並協助緝凶的前任化妝師林鬱青。

  22日早晨,兩人在台南市新化區某民宅被拍到熱吻的畫面,後來任勝天先行離去,而林鬱青則在閉門謝客一整天之後面對媒體,當被問及兩人關係時,竟嗆“憑什麼要告訴你”,強悍的姿態與當晚放閃時小鳥依人的模樣判若兩人。

  目前確知林鬱青是台南市人,二十五歲,曾先後在中美曰韓等劇組任職化妝師。至於更多的相關資料,請隨時鎖定本報的即時追蹤報導。

  “天之嬌女”加持,天神沒在怕。

  《囧網報》2014年11月29日9:00  a.m.

  昨晚播出最終回的“冬眠”,以超高收視率將緊追不捨的“陽光の音符”遠遠甩在後頭,再次證明了任勝天無可取代的一哥地位。

  “冬眠”的收視在持續低迷之後接連飆高,一般認為與男女主角的激情戲以及出人意表的大結局有關,然而任勝天上周宛如造勢活動的101放閃也功不可沒,除了挽回大眾的關注,也借由近距離親和魅力的展現,成功地翻轉了在“天神內幕”中被揭露的黑暗面貌,因此有人將其運勢的止跌回升,歸功於他的閃伴“天之嬌女”,甚至期待在她的加持之下,天神的演藝事業得以登峰造極。

  天神玩真的,粉絲心都碎了。

  《囧網報》2014年12月1日10:00  a.m.

  隨著男星任勝天與林部青的戀情日漸增溫,網路上的口水戰竟也越演越烈。支持派大贊林鬱青是“正義的化身”、有“旺夫運”,並對“我的天”終於找到真愛表示樂觀其成。然而毒舌派卻大肆批評她沒身材沒氣質,甚至影射她曾被某財團闕姓董事長包養。

  對於兩派的隔空交火互噴口水,任勝天無奈地在臉書上po文,拜託粉絲們保持理性與冷靜,並且懇請大家祝福這段“認真的感情”。看來,“我的天”這回是玩真的,難怪天粉們心都碎了!

  號外!“天之嬌女”竟是翼展董座千金。

  《囧網報》2014年12月3日12:30  p.m.

  翼展集團董事長闕羽豐不堪謠言困擾,親上火線澄清。原來“天之嬌女”林郁青並非包養,而是親生女兒。

  闕羽豐今天上午主動召開記者會,大方承認林鬱青是他與婚前女友的“愛的結晶”,但因顧及妻子的感受以及尊重愛女的意願,始終未對外公佈父女關係,然而近日流傳的不實言論已嚴重妨害他與愛女的名譽,因此決定公開。

  當被問及對女兒有個明星男友的看法時,他笑答“女兒有眼光,挑了個頭腦跟她老爸一樣靈光、四肢卻比她老爸發達的情人”,至於“天神內幕”,他先是以“人不輕狂枉少年”輕鬆帶過,但隨即嚴正請求大家以同理心來看待那些“帶著創傷成長的人”,對任勝天的認同與力挺不言而喻。

  任勝天勇闖國際,影藝事業再攀高鋒。

  《囧網報》2015年1月2日10:10  a.m.

  元旦假期剛過,男星任勝天立刻投入忙碌的工作,他除了拍攝速食和養生館的廣告、代言汽車和智慧手環等多項產品之外,也將首度挑戰懸疑與古裝劇,在電影“我殺了我自己”以及電視劇“奉旨成婚”中擔綱演出。此外,他並接受臺北市枉會局的邀請,義務擔任“反家暴”大使,以自身經歷呼籲大眾正視家庭暴力對兒童身心成長的影響。

  最值得一提的是,經紀公司已證實他將在彼得魯門的“天翻地覆”續集中大秀拳腳,預料此番進軍好萊塢將為他打開通往國際之門。天粉們衷心祝福愛情事業兩得意的他,再攀另一座演藝事業的高峰。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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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你好色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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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鬱青:“喂,你要落英文哦?”

  任勝天:“最好是我會講英文,演啞巴沒臺詞啦。”

  林鬱青:“切——”

  任勝天:“所以才要你陪我去啊,幫我翻譯。”

  林鬱青:“就憑我的菜英文?”

  任勝天:“不然你在好萊塢怎麼替人化妝?”

  林鬱青:“有專業翻譯啊,我爸請的。不只美國,日本韓國也有。”

  任勝天:“還以為你有語言天分。”

  林鬱青:“我有啊,聽好了,你他媽x?%&三小@%$機掰#&*!”

  任勝天:“暈……”

  小郭:“我這麼帥,萬一洋妞愛上我怎麼辦?”

  小妹:“真可悲,連自己都騙。”

  小郭:“我哪裡不帥了你說。”

  小妹:“三日不讀書面目可憎,從來沒看你在讀書。”

  小郭:“誰說我不讀書,天哥的臉書不都是我在用?”

  勝君:“奇怪,嚷著退出演藝圈的人,怎麼前進好萊塢了?”

  勝天:“都是那個‘反骨女’害的,她威脅我再不積極點,就要每天陪我玩躲貓貓。”

  勝君:“不好吧,都幾歲了。”

  勝天:“更誇張的是,我才一堂表演課沒去上,她居然就綠巨人上身。”

  勝君:“呵,果真是一物降一物。”

  天神:“你拿刀子幹嘛?”

  馮鑫:“我家毛小孩昨晚生了一窩。”

  天神:“所以?”

  馮鑫:“你曾對天發誓,如果你和任何女人有任何曖昧,願遭五雷轟頂五馬分屍五臟六腑都被挖出來給狗吃。”

  天神:“所以?”

  馮鑫:“聽說做月子要吃好一點,所以……”(磨刀霍霍ing)

  天神:“媽呀,逃先!”

  任勝天:“闕董,聽說你最近打算投資拍電影?”

  闕羽豐:“是。我計畫拍柯南真人版。”

  任勝天:“找誰演?”

  闕羽豐:“肥水不落外人田,當然是帶著創傷成長的……”

  任勝天:“不會吧,我185耶!”

  勝天:“你那個老公抓小王、老婆捉小三,小三姘小王的案子怎樣了?”

  石砳:“唉,四個人已經夠複雜了,後來連小三的老公和小王的老婆也來亂。”

  勝天:“後來咧?”

  石砳:“後來六個人乾脆湊合湊合,一三五二四六的排了個配對表,然後按表操課,從此西線無戰事。”

  勝天:“這狗血灑得好哇!”

  任勝天:“嘖嘖,葬儀社,你的躲功真是了得。”

  林鬱青:“有其母必有其女呀。”

  任勝天:“替死人化妝是什麼感覺?”

  林鬱青:“替你化妝是什麼感覺,替死人化妝就是什麼感覺。”

  任勝天:“但我是活人啊。”

  林鬱青:“嗯,長得一副死相的活人。”

  任勝天:“真的嗎,我怎麼不覺得?”(認真攬鏡自照中)

  林鬱青:“我們吵架嘍,芭樂報說的。”

  任勝天:“可是八卦週刊說我們下個月要結婚咧。”

  林鬱青:“囧網報最扯了,居然說我整形成功,足足高了二十公分。”

  任勝天:“這個厲害,那記者一定是嫉妒你小鳥依人。”

  林鬱青:“屁啦!我跟你出去都嘛有踩高蹺。喔對,我剛訂了十雙名牌矮子樂,記得跟我拿帳單。”

  任勝天:“又是我?”

  林鬱青:“我是因為你才買的耶,沒事長那麼高幹嘛,去怪你媽啦。”

  任勝天:“啥?”

  任勝天:“我去美國的時候,你要怎麼打發時間?”

  林鬱青:“范知書的化妝師離職,我正在考慮……”

  任勝天:“不准,你只能替我畫。”

  林鬱青:“靈穴缺按摩師,我可能回去……”

  任勝天:“不准,你只能幫我按。”

  林鬱青:“那我只好天天在家睡……”

  任勝天:“不准,你只能陪我睡。”

  林鬱青:“色胚!”(奇怪,明明沒有擦腮紅~~)

  (十八禁情節……恕刪)

  我的天:“嗯……嗯……好香的藥草味。”(意猶未盡地磨蹭中)

  N4WDT:“我爸托人從雲南帶回來的膏藥,治腰痛挺有效,要不要來一片?”

  我的天:“也好,剛才太操了。”

  N4WDT:“死相。”(腮紅自動上色)

  我的天:“你還沒告訴我,為什麼叫N4WDT。”

  N4WDT:“可憐,豬都沒你笨。”

  我的天:“嘻,其實我早想通了,它代表五個字……”

  N4WDT:“閉嘴。”

  我的天:“你是—我—的—天。哈哈哈,我是你的……”

  N4WDT:“爽夠了沒,白癡!”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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