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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鈞蝦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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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岳盈 -【貴妃出牆(開心時代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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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你好色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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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25 00:03:50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戴玥在東郊清曉山山腰處的廢棄山神廟裏找到花朝。

當時花朝身邊散置著數個酒壇,全身都是酒味,在風雪降臨的寒夜裏,從頭到腳居然是滾燙的,急得戴玥冒著風雪背他回官,不僅驚動了徽音公主,連皇上和太皇太后也趕來探視,太醫院裏的群醫有一大半被召喚來會診。

這件事其實是有些古怪的。

花朝回京當天還是個大晴天,誰知當晚便濃雲密佈,狂風大吹,隔日清晨已是風雪交加。就因為如此,花朝的失蹤才會讓人更放心不下,皇帝非但派出了大批御林軍,還要京城守備軍也加入搜尋,兩天下來,京城都被翻遍了,才教戴玥從清曉山下的小酒鋪處打探到花朝的消息,方尋到山神廟。

但人是救回來了,情況卻很糟糕。花朝不僅是醉死了,同時也因為受寒太久而從風寒變成肺炎,御醫們針藥並施,才將他從鬼門關搶救回來。

醒來之後,花朝一句話都沒說,仍是閉著眼。有人喂藥、喂湯、餵飯,他都會張嘴,但就是不說話,不搭理人,如一具行屍。眾人以為他身體還沒恢復,不以為意,但這種情形從十日延續到十五日、二十日,便很不對勁了。

「侯爺體內風魔已除,脈象也很正常,為何變成這樣,臣也無法理解。」御醫們束手無策。

「花朝,你到底怎麽了?」朋友們來來去去的勸慰,他回以木然。

「朝哥哥,關於慧姊姊……」

但當朝陽公主一開口,花朝卻瘋了似的吼叫起來,拿起東西就丟,還差點掐死葉續日,嚇得她花容失色,落荒而逃。

直到房裏沒有東西可以丟、可以摔了,直到無人敢進去搭理他,花朝才漸漸安靜下來,倚靠牆面閉眼休息,不知過了多久,有人大著膽子進去看他的情形,發現他哭著睡著了。

之後,他依然木然,如一具行屍,但只要有人提到與趙千慧有關的事,都會引發他的瘋玻他叫著、吼著,嘶啞難辨的聲音讓人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什麽。

這種情形持續了一個月,甯國公花捷決定侄兒應該瘋夠了,帶領從人走進他房裏,說了一個字。

「潑!」

一桶剛從結著浮冰的井裏汲上來的水毫不留情地潑向花朝。

當時他身上穿著溫暖的棉袍,像一尊泥塑木偶般坐在暖呼呼的炕床上,沒提防到會有一桶冰水往頭上澆來,在嘩啦的水聲響起的同時,驚人的寒意從他腦門往腳心裏竄,花朝本能地跳下床,凍得直發抖,證明他不是真的泥塑木偶,而是具活生生的血肉之軀。

「再潑!」

第二桶水又潑了過去。

這次花朝閃了開,但仍然被部分的水潑到,他又驚又怒,瞪視向膽敢潑他水的人。

花捷擋在從人面前,承受他的怒氣,詔氣輕描淡寫,「你醒了沒?如果還沒醒,我不介意多潑你幾桶水。」

花朝激動的用手指向他,嘴唇抖了又抖,卻連一個字都沒說出來。

「我以為除了趙千慧以外,沒有其他事可以刺激你,沒想到一桶冰水也可以。」花捷故意在冰冷的聲音裏注入一絲嘲諷。

聽到「趙千慧」三個字,花朝臉上的表情扭曲了起來,激憤的眼眸射出如炬的怒火燒向花捷,他緊握住雙拳,似乎隨時都想揮拳打人。

但眼前的人是他的伯父,不是任何人。

花朝只能任淚水灼痛眼睛,儘管拚命吸著氣,仍然壓抑不住洶湧在封閉的心房裏激蕩的悲痛,終於那股悲和痛無法控制的化作一陣氣流,激射出緊抿的嘴巴。

「痛的人又不是你!」

「只有你才會痛嗎?其他人都不痛嗎?」花捷嚴厲地詰問。「如果你真的這麼想,就太自以為是了!」

「我……」他沒有錯,遭到背叛的人是他,被拋棄的人也是他,別人哪里能理會那種心肝被撕裂、抓出來在地上被人踩的痛!

看出他仍冥頑不靈地沉浸在自已的痛苦中,花捷輕喟出聲,語重心長的接著道:「你知道你在天馬潭失蹤,多少人為你焦心、痛心?你娘的悲痛自是不在話下,她聽到消息時,當場就厥了過去。太皇太后雖然比較堅強,暗地裏卻掉了不少淚。皇上更是淚灑金鑾殿。

「等我親自下了天馬潭一趟,證實你不可能生還時,皇上依然無法相信,直說你不可能會死,堅持死要見屍,不肯為你發喪。好不容易你生還回來,眾人為你高興,你去了坤玉宮一趟,就闖出了連番禍事。趙千慧被你那麽一推,腹中胎兒差點保不住,幸好御醫搶救得宜,但躺在床上安胎不到一月,孩子仍然不足月便產了下來,而且是難產,後來雖是母女平安,她因失血過多,如今還不得下床……」

「她……她……」花朝臉上慘白,一顆心疼得厲害。

以為自己必然是恨她入骨,恨她的背叛,也恨她這些日子來的不聞不問,直到此刻才知她因為自己的關係,險些掉了孩子,纏綿病榻,連下床都不能……心裏哪里還顧得及怨恨呀,有的僅是深深的自責與疼惜。

「皇上不但沒有因此怪罪你,在你失蹤的那兩天,還派人四處搜尋你的下落。戴玥好不容易找到你,冒著風雪救你回來,皇上也召集御醫為你診治。但你病好了,卻為了趙千慧發狂,連好心來探望你的朝陽公主都被你打跑,你這麽讓大家為你操心、痛心,羞不羞愧!」

花朝是羞愧,但仍嘴硬地道:「我讓娘和大家操心是我不該,可是這個大家應該不包括皇上吧!」

「你這是什麽話!」花捷氣得渾身顫抖。「皇上拿你當親手足看待,對你的用心滿朝文武百官都可以做證,你竟說出這種不忠不義的話!」

「我不忠不義?他才假仁假義!如果他真顧念手足之情,就不會搶了千慧。」花朝紅了眼睛。

「果然又是為了趙千慧。花朝,伯父要怎麼說你才懂,才能放下她?別忘了,趙千慧進宮是在你『死』了後!」

「我沒死!」他低吼,緊握著拳頭朝空氣揮舞,彷佛想打倒什麼。「我沒有死!」就算他死了,他也不准!何況他現在是活著,知道這件事只會讓他生不如死!

「從定國公傳回你掉進天馬潭裏的消息時,你就死了!到我親自下天馬潭,只是更證實你的死訊罷了!」花捷毫不留情地吼回去。「不管你對趙千慧進宮諒不諒解,我都要告訴你,不管是趙千慧,還是皇上,都沒有對不起你!」

「他們一起背叛了我,還說沒有對不起我?」他殺氣騰騰、咬牙切齒地說。

「什麼叫背叛?他們以為你死了!」花捷再度提醒他,「雖然我不清楚皇上為何會安排趙千慧進宮,當時我仍未趕回京中,但我親眼見到皇上和趙千慧是如何代你在微音公主和太皇太后面前盡孝道!你娘在你失蹤後,終日以淚洗臉,身體一日比一日差,是趙千慧親侍湯藥,是皇上在她床畔逗她開心,她才能活著等到你回來!」

「什麼?」他錯愕地喊道,身軀搖搖欲墜,眼裏心裏都交錯著複雜的情緒。

「不然你以為你娘是怎麼活到現在的?打從你父親過世後,你就成了你娘活下去的唯一指望,你死了,教你娘怎麼活得下去?」

「娘……」他悲呼出聲。

「你卻為了一個女人,連相依為命的母親都置之不理,一味的沉浸在失去的痛苦中,完全不去想深愛著你的家人為你的情況有多痛心疾首,這麽做應該嗎?」

花朝羞愧得無以復加,可是……

「你根本不瞭解失去所愛,為自己所信任的人背叛是多大的悲痛!你知不知道,當時我身中奇毒,又掉進河裏,被沖進天馬潭……如果不是為了千慧,不斷地告訴自己一定要活著回到她身邊,我早就死了。我順著地底伏流來到神農穀,卻因所中的奇毒而導致癱瘓,如果不是心裏惦記著千慧,如何熬過將深入骨髓裏的奇毒驅出體外的痛苦,重新站起來?但我回來了,千慧卻進了宮,早知道這樣,我寧願當時便死了,還快活些!」

「你說的是什麼渾話!」花捷氣得臉色鐵青,「螻蟻尚且偷生,你卻寧願死了快活!你知不知道多少人想活下來卻沒有機會,你卻想死?」

「你不瞭解失戀的痛苦,你不知道我……」

「你以為就你一個人失過戀,嘗過那種痛,其他人都沒有嗎?」

花朝驚駭地瞪他,彷佛無法理解伯父會說這種話。

「我也曾經年輕過。」花捷自嘲道,臉上有種飽經世情的滄涼,目光越過侄子,像能穿透牆面,看到沉埋的年輕歲月。

那是段有歡笑,有甜蜜,但更多是淚水、生離死別,及血腥。

即使已經過去了許久,但忘不掉的,依然是忘不掉。

「那時候我只是御林軍的一員,還不是統領。太上皇,即當時的明帝,他意氣風發,預定十五歲那年親政,但輔政的諸王不但不願意還政給他,還打算廢了他,取而代之。

「眼見一場政治鬥爭將血淋淋的展開,多次逃過暗殺的明帝,在太后的運籌帷幄之下,展開反擊。這段期間,你父親與長公主徽音相戀,蒙明帝不棄,將長姊下嫁,花家感念恩德,更是戮力效忠。而我也在同時候愛上了叛黨的首領齊王的女兒秀林郡主。」

說到這裏,他眼光顯得纏綿、溫柔。

「秀林是個識大體的好女人,她痛恨她父王為了私利,想要謀奪明帝的江山,造成民心動亂,偷偷的幫起明帝,我們便是在這種情況相識的。」

他停頓了一下,語音轉為悲沉,「齊王麾下有個愛將戴峻傑,對秀林也極為仰慕,齊王為了籠絡他,便要把秀林嫁給他。當時秀林曾要求我帶她走,我卻為了大局,反而讓她嫁給戴峻傑,為我偷取更多的機密。我看著她戴上鳳冠霞帔,她兩腮的淚痕比臘波還要灼燙的滴進我手心,也滴進我心裏。我還看著花轎載著她嫁進戴家,那些喜慶的鬧樂聲猶如一千根錘子敲擊我的心,但我仍忍下來,沒有帶她逃走。後來,她為戴峻傑生了兒子……我……還是讓她為我偷取齊王陣營的機密。終於,我們與叛軍正式對決,秀林為了救我而挨了戴峻傑一刀。我抱著她,在她臉上沒有看到痛苦,只有安詳的笑容,而且是那幾年來我在她臉上看過最甜、最愉悅的笑容。可惜我當時太過悲痛,無法瞭解那抹笑是因為秀林終於得到解脫,那些年來她活得實在是太苦了。復仇的意念使我失去理智,不但將戴峻傑殺了,更想殺他們的兒子,若不是孩子肖似秀林的臉喚醒了我的神智,我可能真的做了……」

「伯父……」花朝震悸不已,這是段他從未與聞的往事,沒想到在伯父剛強的外表下,也曾有如此慘痛的過去。

「我將秀林埋了,當時全國都因叛臣被殲滅而歡天喜地,我卻因為失去手足至親與摯愛的女人而陷進悲痛裏。有一長段時間,我徘徊在墓園裏,不敢愴呼,也怕驚憂,只是靜靜的俯身擁抱秀林的新墳,摩挲唯一的胞弟的墓碑……」

「伯父……」

「是你娘帶著你和那……孩子將我勸回去。看到徽音公主強壓著悲痛、故作堅強,看到三歲的你,及與你同齡的那孩子天真無邪的容顏,我撫摸著墓碑的掌心驀然發燙。冥冥中,好像有聲音在我耳邊低語,要我振作起來……要我用餘生照顧你們……」

「伯父……」花朝眼眶灼熱,迷蒙的視線下,向來被稱為鐵漢的伯父竟然淚流滿臉,剛烈耿直的臉龐有著他不曾看過的脆弱,甚至在他眼角發現皺紋。

他登時領悟到,伯父老了,在他離家的這段期間,伯父居然老了,不復之前英竣不老的形象。

「我想這些一定是秀林和弟弟給我的啟示,看著他們留下來的孩子,我知道必須振作起來,不讓徽音公主獨自扛這樣的重擔。然而,面對那孩子……太多的傷痛讓我無法面對他,也沒把握能善待他,便將孩子托給了葉智陽……」

「是……戴玥?」花朝恍然大悟。

「沒錯……」

「他知道自己……」

「我跟葉智陽約定好,等戴玥滿二十歲,就把他的身世告訴他。就算他要找我報仇也無妨……」

「那戴玥……去找您……了嗎?」他志忑地問。

花捷默默擦乾淚水,嘴角微微扭曲。

「他是來找我了。」

「他……沒有……」

「沒有報仇是嗎?」花捷苦笑,清亮的眼睛裏有種混合著複雜情緒的灼熱。「他是在我又去秀林墳上的那夜找上我,當時我沉浸在哀悼的情緒中,並沒有察覺到他的到來,直到一柄寒氣逼人的寶劍架在我脖子上,我驚怔在當場,但在月光照射下,看清楚那張肖似秀林的臉,反而能坦然無懼了。」

「那他沒有……」這不是廢話嗎?如果戴玥動手了,伯父豈能活生生的站在眼前?但花朝仍忍不住問出口。

「他看了我好一會兒,只說:『如果我想殺你,你已經死了。』接著便收劍。我不曉得當時的白己是鬆口氣,還是什麽表情,卻聽見他嗤的一聲笑道:『我不殺你,你反而看起來很失望的樣子。所以我不殺你是對的。』我訝異他這句話是什麽意思,戴玥卻表情森冷地瞅了我好一會兒,道:『有時候殺死一個人,對這個人反而是種解脫,一刀殺了你,是便宜你,倒不如讓你的餘生都活在懊悔之中吧。』說完,他便走了。」

「戴玥他……」說得一點都沒錯,但花朝不認為任何人都能像戴玥一樣因為這番體悟而放下仇恨,畢竟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戴玥是如何辦到的?

「朝兒,伯父會跟你說這些,只是想讓你知道,與其將來活著的每一刻都在後悔,倒不如現在別去做會讓自己後悔的事。」花捷語重心長。

「伯父後悔了?」

「沒錯。」花捷沉痛地回答,「我後悔當年沒有帶秀林走,反將她推進痛苦的深淵。我也後悔既然讓秀林嫁給別人,為何不能成全她的幸福,反而還要利用她!這些年來,我重複想著這些事,如果當初我帶秀林走,或者讓她專心去愛戴峻傑,設法策反他加入勤王的陣營,秀林如今仍會活著。可是我沒有那麼做,因為我有私心,我既要利用秀林減少對付叛軍的阻礙,又以為事後能帶著她白首到老。但我錯了,這麼做卻讓夾在我的私心與對丈夫的情義下的秀林活得痛苦無比,所以她在為了保護我而死在戴峻傑手上時,反而感到解脫。如果事情能重來一遍,我……一定會以秀林的幸福為首要考量。」

最後一句話,重重擊在花朝胸坎上。

這是伯父以歲月為刀,懊悔為能量,在臉上、心上鐫刻多久才有的體會?可對年輕的他而言,卻是不可承受、也不想要領會的重呀!

以所愛的人的幸福為首要考量,雖然僅是簡單的幾個宇,可是他……他……做得到,放得下嗎?

「朝兒,伯父不希望你犯下跟我同樣的錯誤。我們都做錯一些事,傷過一些人,趁來得及時回頭吧!」

他全身一震,「您是要我……」

「能看到她幸福的活著,不是比只能在她墓前懺悔一生要好嗎?」

不,他不想到千慧的墓前,一點都不想。他想要的是……是……如今這渺小的希望已經變得不可能,她生了公主,她……天呀!

狂烈的痛楚淩遲著他的心,花朝逸出慘笑,那笑比哭還要難看。

「罷了……從今而後,我遠遠的去,再也不見她……」

「朝兒,你不能這樣!」花捷連這點也是不准的。「伯父不能讓你因此頹心喪志,甚至放逐自己!你忘了自己是花家的孤苗嗎?而保護天朝皇帝是花家人的宿命。你爹為了盡忠皇室而戰到最後一滴血,你娘為了盡忠皇室而失去摯愛的丈夫,甚至差一點連兒子也沒了。而我……也為了盡忠皇室而辜負心愛的人!你不能讓我們的犧牲都白費!保護皇帝將是你的職責!」

「不……我不能……」他無法面對奪走他摯愛的人,無法面對背叛他的愛的女人,更無法看著他倆親親熱熱、幸福的過下去。天哪,他做不到!

「朝兒,你聽我說!」花捷喘了喘,輕握住他的肩想說服他。「只有真正將趙千慧給放下,你才能快樂。」

「我放不下……不要教我放……如果能放,你為何放不下秀林郡主,娘為何放不下爹……所以,不要叫我放!」他暴躁地喊道。

「因為我對秀林有虧疚,你娘對你爹有懷念,但我們不會因此而消沉,荒廢了自己的職責!」花捷一宇一句的道,深深看進花朝的靈魂深處,看得他羞慚得別開眼,但他不許他逃,緊盯著他不放,語音喑啞。

「朝兒,我跟你娘都沒有時間了!那天,我從天馬潭回來,看到你娘病得厲害,那孤單的身影竟是那麽的憔悴、蒼老,不再是我記憶裏高貴、美麗的公主。她看到我回來,看見我臉上的悲痛,知道我沒在天馬潭找到任何你可能存活的線索,她頓時崩潰,像個無助的孩子般哭倒在我懷裏哀哀低泣。而我……抱著她,心裏也是諸般的懊悔。懊悔對你太嚴厲,懊悔為了鍛鏈你,讓你跟著大軍去酉裏國……總之,我懊悔極了,懊悔沒有保護好你!但你娘沒怪我,她只是……好像失去了活下去的力氣……無法看她這樣下去,我……開始陪伴她,與她聊著共同的往事,驀然發覺她這些年來就跟我一樣不快樂,她只是為盡自己身為長公主的職責,身為你的母親的職責而活著,她就像困鎖在金籠裏的鳥,雖然衣食無缺,心裏卻是寂寞的。我於是跟她說,等到找到可以接替我保護皇帝的人選,我將陪伴她離開宮廷,也許到太上皇那裏去,也許去天涯海角,只要她想去哪里,我們便去哪里……她,雖仍是病著,眼中卻開始有了光彩……現在好不容易盼到你回來,朝兒,能不能讓我安心帶著你娘,在她剩餘的生命裏,陪她去做她想做的事、看她想看的地方,讓她也能為自己活下去?」

彷佛嫌他之前受到的震撼不夠大,花捷又說了這些。

然而,花朝卻無法對這些話產生反感。他看進伯父眼中,那裏有的僅是一名平凡男子為了所愛提出的真摯懇求,可這個懇求……天哪,他願意見到母親快樂,也願意見到伯父快樂,可要他放掉心裏的怨恨,以及所有的愛戀,去擔任守護他原該怨恨、嫉妒的皇帝的御林軍統領,看著他與千慧雙雙對對……天呀,他……

能看到她幸福的活著,不是比只能在她墓前懺悔一生要好嗎?

花捷先前說的話,又在花朝腦子裏迴響一遍。

如果這麽做能讓母親快樂,還有……她快樂,那他……

可是……閉起眼,花朝彷佛看到了與千慧重逢那日,她不顧一切地朝他奔來……

她臉上的欣喜是那麽的真實,無法斥之為虛偽;她為他淌下的熱淚彷佛仍在他指尖留有餘溫;還有自己決絕地推開她,那聲聲求他留下來的呼喚……天哪,既然負心,為何面對他時還能如此的柔情萬千,沒有一絲的心虛、羞慚,有的僅是見到他曆劫歸來的欣喜若狂?

她應該不敢見他,而不是歡歡喜喜的迎向他……

花朝想不明白,他有種沖到她面前把所有的事問清楚的衝動,但一想到再去面對她,心便疼得厲害,更擔心真的見到她,心裏的惱恨會讓他失去理智,做出傷害她的事。為什麽要背盟?

難道你忘了鴛鴦衾裏,信誓旦旦的說要等我回來嗎?

花朝痛苦無比,有一千一萬句話想問千慧,但卻一句都不能問,因為她已為皇上生了個女兒……一個女兒……

「朝兒,放了吧,只有放手,才能做回自己。」花捷輕拍著他的肩安慰。

花朝猛然睜開眼,視線是模糊的,臉上冰冰涼涼。

他想到千慧的淚,是燙的,而在她眼中閃耀的並不是愧疚,而是見到他的喜悅。為什麽明明背誓,還能用那樣深情、真摯的眼神看他?

「朝兒,真的愛一個人,就該以她的幸福為幸福。只要她過得好……」花捷意味深長地又說,眼神複雜,「就是你過得好。放手吧!」

放手?

放手,自己就能過得好?放手,心就不會再痛?放手,所有的怨恨、嗔怒都能消失?真是這樣嗎?但為何想到要放開她,放掉兩人的鴛盟,身卻似浮雲、失去重心,心如飛絮飄流,呼吸也虛弱了起來?

放開她就能做回自己嗎?但他已經忘了自已是什麽了,只知道從此後,眼前像是一個永遠都不會有白天的黑夜,緊緊的將他包圍。

☆☆☆

視線,亮了起來。

儘管他很確定這時候應該是月華高掛天際的夜裏,依稀記得才看過那彎明月,想著缺角的部分藏到哪去……現在,他不確定了,在以為該是永夜的心頭上頂時候卻是高掛著金輪,連陰晦的往事都被照亮了。

往事?

他同樣不確定。

或者,那只是一場惡夢?一場讓他心成死灰,活在黑暗中的惡夢?

還是現在的是一場美夢?一場令死灰復燃,感受到生命光熱的美夢?

懷中的溫潤提醒他不久前的那場激越是真實的存在。

那如海潮升騰般高張的欲望幾乎榨乾了他的體力,將他吞沒,就像那如夢似幻又真實無比的一晚,她把他擁在懷裏,熱烈的唇舌以絕望的熱情堵住他所有的遲疑,柔軟的臂膀緊緊擁住他,用她的溫香,用她誘人沉淪的女體,將他包覆。

他伏在她鼓脹的ru房,像個餓了不知幾餐的嬰兒饑渴的吸吮,女性的馨香比任何春藥都要強烈地鼓動他體內的欲火。

他吻著她,吻遍每一寸的柔膩,從她香馥潮熱的小嘴,絲滑的頰膚,貝殼般優美的耳輪一路下滑,在她配合地仰起的玉頸上留下吻痕,在她的幫助下卸盡兩人累贅的衣衫,然後……整個視野都被眼前的美麗所占滿,無法抗拒的,他以手、以唇膜拜著她,那每一寸的絲滑,都令他瘋狂。

她的乳尖在他的撫觸下震顫著,並不斷地挺起偎向他。感官的熱浪同時掃中他,兩腿之間飽脹著一陣情欲騷動,他因需求而顫動著,在對她的渴望和興奮令他無法呼吸之前,他繼續膜拜之旅,不斷地往下往下……經過平坦纖細的腰腹,探索那香草掩覆下的深淵……

他的脈搏急促,一種壓迫自鼠蹊部源源不絕的膨脹,延伸成不可遏止的海潮。他想要到深淵那裏,好想,好想。所以當她絲滑的腿交纏上他腰腹,他沒有遲疑地,鼓噪的欲望堅挺地展開探索,可那洞口好小又好緊,阻礙著他的前進,並感覺到千慧的牙齒深深齧進他接近心口的肌肉。

但他不在乎,也無暇理會那微不足道的疼,只是專注地感受著千慧的一部分逐漸開始接納他,並濕熱地包圍住他,帶給他一波接著一波、像是沒有盡頭的愉悅,也讓他失去所有的自製力,順著男性本能激烈地發射……

噴射的力量是那麼強大,他忍不住嘶喊出聲,覺得有某種東西不斷地在體內爆炸又爆炸,熾熱的光焰令他有短暫的盲目,接著一切化為沉寂。

等到他恢復一絲力氣,從千慧身上翻下來,一絲歉疚隨之而起,他將她嬌弱的身軀擁了過來,感覺到她身上就像他一樣仍在發燙,而那微微疲 憊、卻仍清亮的眼眸依然柔情萬千地回視著他,比起先前的激越還要教他悸動的溫熱情感頓時湧至心房。

我等你……

這句誓言化作亙古的纏綿,深深烙印進他的靈魂深處。為了這簡單的三個字,他可以承受任何痛苦,歷經生死掙扎,也要回到她身邊。

可他是回來了,誓言卻如燭火,風一吹就滅,他的世界從此陷進黑暗裏。

意念轉到這裏,所有的夢魘又回來了,花朝悲痛地領悟到,剛才經歷的一切並不是那晚的延續,而是歷經生離、背誓之後,突然的……

什麼呢?

他不知道該把這一切歸為什麽,看向懷裏的人,發覺千慧不知何時也醒了,睜著一雙嬌慵、迷茫的眼眸凝視著他。

那雙眼裏依然有著撼動他神魂的柔情,往事的殘影同樣在她眼中閃過,他知道她同樣想起從前,就在她投向他,義無反顧地投進他懷抱,與他一同墜進這場無邊綺麗的溫柔漩渦裏時,她與他一樣逆著時光之河共同探尋了兩人的過往。

可是,為什麽?

他想不出她這麼做的用意,她應該可以抽身的!他也給了她抽身的時間,可她非但沒有抽身,反而投向他,撩撥著他的欲火,癱瘓了他的意志,讓他……

該死的,他做了什麼,他……他……

瞬間領悟到兩人所做的事是法理難容,不知要牽累多少人的極惡大罪,懷裏溫潤、誘人的女體登時像一尾冰冷的蛇般令人畏懼。花朝迅速爬起身,但體力顯然尚未從之前的激越裏恢復過來,頭仍有些暈沉。

「你後悔了?」她被他的態度刺傷,話音哽咽地問。

「該後悔的人是你吧。」花朝陰鬱的回答,「這種事,女人所承受的永遠比男人多。何況,你不是普通女人,是皇上的貴妃。皇上大不了要我一條命,至於你……趙氏家族枝繁葉茂,都要被你連累了。」

「他不會那麼做。」千慧搖頭。

花朝莫名地感到氣惱,她就那麽有信心皇上就算知道,也不會對她怎麽樣嗎?在她心裏,尊貴的皇帝究竟是……究竟是……

他忽然覺得整件事既荒謬又可笑,一個背著皇帝偷情的貴妃,一個違背皇帝交托的御林軍統領,他們一起背叛了皇帝,而在兩年多前,遭人背叛的皇帝聯合著如今背叛他的貴妃一起背叛了他這位御林軍統領。

這是什麼跟什麽呀!

是現世報嗎?

花朝還沒想清楚該如何收拾這現世報造成的殘局,便聽見混雜著談話聲的腳步聲來到門口,這讓他全身一陣緊繃,目光猶疑地看向千慧,後者仍躺在床上,明媚的眼眸同他一樣閃過一絲警覺。

「啊,在這裏!」

什麽在這裏?!是指他和千慧嗎?花朝一顆心提到喉嚨。

「仙貝公主怎會睡在這裏?」另一道聲音揚起。

花朝跟著聽得一頭霧水。

「一定是刺客事蹟敗露,為了脫身方便,才把公主給留在這。」

刺客?花朝急忙撥開床帳,尋找散落床上、地面的兩人衣物。

「刺客會不會就在附近?」

「我們四處搜搜!」

「你們在做什麽?怎麽不進屋裏搜?」

「王爺……」

接下來的話,花朝無心聽聞,與千慧火速為自己著裝。該死的,平常一下子就能穿戴俐落的衣服,這時候卻因慌張而手忙腳亂,越穿越亂,系緊的衣帶並隨著門砰的一聲被人踹開,而又松了下來。

「花朝,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做出這種大逆不道的事!」為首的華衣男子目光如炬的筆直射向床榻方向,冰冷的聲音帶著一絲幸災樂禍。

咦,他怎會知道他們做出大逆不道的事?雖然從帳外依稀可以看見裏頭人的身影,但這位王爺的眼光也太厲害了,居然能從身影便猜出他們的身分,花朝疑惑了起來。

「來人呀,去把那床帳給拆了,搜出那對姦夫淫婦!」

「是。」儘管弄不清楚是怎麼回事,衛士仍依照尊貴的親王旨意往床帳方向而去。

花朝哪能容得他們這麽無禮,自己怎樣都沒關係,身後的千慧絕不能受辱。

但在他出手之前,一道權威的聲立隱隱帶著薄怒傳來,阻止了眾衛士。

「你們在做什麽?!」

「參見皇……」

「吾皇……」

「啟稟皇上,微臣在這裏找到仙貝公主。」不耐煩聽那些有的沒的,主導行動的親王打斷眾人對皇帝的參拜,不僅目光是睥睨的,語氣更是得意洋洋。」並且逮到花朝與貴妃通姦,正打算把他們抓出來以正視聽。」

「這是成何體統?孝親王,別以為你是朕的堂哥就可以做這種越俎代庖的無禮事,還不快點帶這些人給朕滾!」

「皇上,微臣說的是……」

「滾!還需要朕說第二遍嗎?岳翕、戴玥,把他們都給朕趕出去!」

「臣遵旨。」

兩人虎視之下,孝親王只好悻悻然的離去,等到閒雜人等都走光了,皇帝才清了清喉嚨,雖然不明白自己怎會比他們更不好意思,但一張俊臉還是忍不住地漲紅起來,可嘴角處卻溜竄起一絲頑皮的笑意。

「你們……整理好就出來喔,福星會在外頭等你們。」

說完,他便轉身離開,還體貼的命人將門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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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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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你好色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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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25 00:04:36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在孝親王的大肆渲染下,齊聚趙府為左丞相祝壽的達官貴人幾乎在第一時間便與聞了貴妃出牆的事。

皇帝的皇叔勇、仁、義三位親王,承襲父爵的孝親王,國舅安國公嶽朗清獲准進入行宮的大廳內議論。

他們會聚在這裏的原因,一是幾刻鍾前,皇帝的愛女仙貝公主遭不明人士綁走,接著被棄放在花朝所住的客房門口,令眾人擔憂這名不名人士會對皇帝不利;二是聽說了趙貴妃與花朝的事,人人都想探知皇帝會做出什麽樣的處置。

然而,兩件事看似無關,卻有極深的牽扯,是以沒人敢在弄清楚之前,隨便發表議論,使得廳內雖然聚集了不少人,卻是鴉雀無聲。

今晚壽宴的主人趙政道當然也聽說這兩件事。

兩件事中的任何一事都讓他吃不消,何況兩件事一塊發生,趙政道的心情可說是沉入深淵,如果真有所謂的十八層地獄,他相情自己現在定然是在第十九層。儘管自己向來在朝中廣結善緣,勇親王世子與大學士張泰儒都是他的女婿,但事情太過嚴重,兩人不被趙家牽連已是萬幸,哪有餘力幫忙呀。

心知這次是大難臨頭,趙政道在獲准進入廳內,便一路從門口跪著往裏走,一夕便像蒼老了十數載的聲音隨著他磕頭的動作往裏送。

「臣罪該萬死……」

「丞相快起,朕並沒有怪愛卿。」皇上對他的自行請罪一個頭兩個大。

事情完全超出他先前的計畫,本來並沒有想搞這麼大呀,到底是哪里出錯了?

「臣……」趙政道不敢起身,仍是磕頭,嘴巴才蠕動要說話,便被一聲厲喝給打斷。

「皇上!」孝親王往皇帝面前一站,目光炯炯地喊道:「左丞相教女不嚴,以至於有此等穢亂宮闈的醜事,請皇上降罪。」

喝!好大的一頂帽子扣下來喔,真是聽得人冷汗直流呀。

皇帝眯起眼,不悅地沉聲道:「這是朕的私事,輪不到任何人置喙!」

「皇上的私事也是國家大事,貴妃做出這種事,就算皇上肚裏能撐船,茲事體大,亦不能縱容。」孝親王彷佛聽不懂暗示,越說越慷慨激昂。

但他說完之後,皇帝並沒有做出任何裁示,而是以一種莫測高深的眼神注視著他,孝親王被看得頭皮發麻,如履薄冰,有種想一直吞咽口水的衝動。

好像過了一輩子,又好像只有幾個眨眼,皇帝終於開口,嘴角帶著抹笑意地問,「依你之見該當如何?」

孝親王松了口氣,先前失去的勇氣又全都回到身上,正氣凜然地回答,「趙貴妃與花朝穢亂官闈,皇上應該將他們明正典刑,以正視聽。」

「明正典刑,以正視聽?」皇帝懷疑地重複念道。「可是花朝是朕的表哥,也是你的表哥,趙貴妃又是朕的……」

「他們膽敢羞辱皇上,是犯了大不敬之罪,所謂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何況花朝還不是王子。臣認為應該將他們抄家滅族,以仿後傚!」

喝,嚇死人了!幾位親王都忍不住面面相覷了起來。

「抄家滅族,以儆後傚?」皇帝眼中的疑問更加地擴大。「你確定?」

「臣當然確定,請皇上依法究辦,切勿因仁善而縱容。」

「可是……」皇帝摸了摸光潔的下頷,做思考狀地喃念道:「抄家滅族……」

「依臣之見,還應該抄九族……」

「九族?」越說越離譜了,皇帝和眾親王的臉色都變得很難看。「孝親王,這個太過分了吧?要是抄九族,這間屋子裏的所有人,還有今晚到相府祝壽的許多人,包括朕跟你,不是要一塊被抄嗎?你要朕下令殺自己,及你們全部嗎?」

咦,怎麽會……孝親王在好幾雙眼睛瞪視下,冷汗涔涔,猛然領悟,連忙下跪請罪。

「臣愚昧,竟說出這種蠢話,請皇上降罪!」

「現在知道不可以隨便亂說要抄別人家的這種話了吧?」

「臣……」

實在看不過去,勇親王得到皇帝的同意,以長輩的身分訓斥孝親王。

「仲謀,不是皇叔要說你。你這孩子年輕氣盛,在這麽多長輩面前,也敢大放厥詞,說出抄九族的蠢話!那花朝是你皇姑的獨子,論起九族,所有皇族中人不都在其中嗎?你真是的!」

就是嘛。

皇帝邊聽邊點頭,只差沒出言附和。

連他這個當皇帝的,在滿堂大部分都是長輩的情況下,也要斟酌言詞,這個孝親王堂哥實在太不識時務了!

「可見得抄家滅族這種峻法太不好了。」戴玥歎息道。

「愛卿何出此言?」皇帝一副感興趣的模樣。

「孝親王說得好,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如果一般人犯了不可饒恕的大罪要抄家減族,照道理,是不是王子同樣犯了這樣的大罪也要抄家滅族?可要是王子也被抄家滅族,不是所有的皇親國戚都遭殃嗎?」

「朕明白了。」皇帝微笑道,「愛卿的意思是,如果皇親國戚們都覺得因此而受牽連是件很不公平的事,對一般人而言,也是同樣的。有道理!左丞相。」

「罪臣在。」趙政道趕緊應道。

「朕剛才不是要愛卿起身了嗎?怎麽你還跪著?」皇帝皺眉道。

「臣——遵旨。」就算趙政道覺得皇帝非但不怪罪他,跟他說話還很客氣是件不可思議的事,他也沒表現出來。

倒是仍跪在地上的孝親王,因為沒人叫他起身,只能僵硬地繼續跪著,不禁懊悔先前幹嘛沒人教跪便跪,弄得現在不跪也不是,跪又膝蓋痛。

該死的,連趙政道都起身了,皇帝居然不叫他起來!真嘔呀!

「朕要你昭告天下,除非罪證顯示全族的人都參與其罪,不然罪只及罪犯本身,不得牽涉到旁人,包括妻子、父母、兄弟姊妹等等。」

「臣……」趙政道哽咽地吞著口水,「遵旨。」

聰明人聽到這裏,都聽出皇帝有意為趙家開脫,孝親王自然也聽得出來。可,這怎麼可能?

皇帝都戴了錄帽,還能心平氣和的為給他恥辱的人開脫,這……他想破頭也想不明白。

不過吃一次虧,學一次乖,他可不打算再重蹈覆轍。

這次他小心翼翼地開口,「趙貴妃與花朝做出這等醜事,臣想請示皇上要如何處置?」

「雖然這件事不關你的事,但你既然這麽好問,朕就滿足你吧。」皇帝說完,便示意在門口張望的福星可以宣人進來了。

「宣貴妃趙氏、御林軍統領暨東甯侯花朝覲見!」

花朝心情志忑的與趙千慧聯袂進來,各依禮節向皇帝請安。

寬闊的大廳裏靜得彷佛掉根針下來都能聽見,他不需抬眼去看,便可感覺到廳內有無數雙眼睛盯著他跟千慧。那些眼神……與尊敬、崇仰這些宇眼都無關,他知道這些人怎麼看他,並不是很在乎,畢竟他的確是做了他們認為的那件事。但千慧,她是女人,要如何承受這些眼光?

他忍不住偷瞄那張嫺靜的臉容,事情發生到現在,千慧始終比他鎮靜,即使是此刻,那張令百花失色的嬌豔臉容上也沒有一絲犯罪者的驚慌失措,有的僅是不容人褻玩、批評的神聖、恬雅表情。

他納悶她是如何辦到的。是千慧已經將生死、榮辱都置之度外,才會對目前的境況無動於衷?還是她太過有把握了,認為皇帝不會對她不利?

在被皇帝留下來穿戴衣物的短暫獨處,千慧始終沒有開口,她只是默默穿好衣服,整理著散掉的髮髻,眼神平靜的凝望他,似乎期待著他能說什麼。

但他什麽都沒說,或許是因為心情仍太複雜,或許是因為不曉得可以跟她說什麽,更或許是他做了最壞的打算,如果可以的話,就把所有的責任都扛下來,儘量保全千慧。

可面對的是不測的天威,花朝不確定自己辦得到。

畢竟沒有哪個男人能容忍頭上戴了一頂綠帽,更何況是尊貴無比的皇帝!

「兩位愛卿平身。」

花朝有些訝異,從皇帝的口中非但聽不出來一絲絲的惱怒,甚至和從前一般的親切溫和。這是怎麽回事?

「皇上!」不僅是他懷疑,有人更是忍不住地哇啦哇啦抗議起來。

花朝這才看清楚,跪在他與千慧前面的人既不是千慧的父親趙政道,也不是任何相關人等,而是「發現」兩人幕情的孝親王天仲謀!

只聽見他喊道:「那花朝與趙貴妃做出了大逆不道的事,皇上還賜他們平身,太沒道理了。」

皇帝舉了舉眉,俊美的臉容上有絲玩味。

「你是為朕賜他們平身,卻沒賜你平身而吃味?可剛才是你自己要跪,朕可沒教你跪,你自己起來就是了,不用朕叫吧?」

聽到這裏,孝親王連忙搖搖擺擺的站起,語氣仍不改激憤。

「臣覺得不公平的還不僅是這些。臣認為皇上如果對這樣的事不聞不問,會被天下臣民給恥笑!」

「嗯……」皇帝沉吟了起來。

「皇上。」勇親王也忍不住語氣沉痛地開了口,「孝親王說的也不是全無道理。這種事不僅對皇上的尊嚴有損,天朝皇室的顏面也無光。皇上若不做出處置,只怕難堵悠悠眾口。」

得到叔父的奧援,孝親王更是膽氣一壯。

「臣以為若皇上對這件事寬容,只怕將上行下效,夫綱不振。人人會以為皇帝戴了綠帽,也不敢將姦夫淫婦法辦,那天下所有的女人都可以去偷漢子,她們的丈夫也都該效法皇上忍氣吞聲了。」

「你、這、麽、說、是、什、麽、意、思?」皇帝咬牙切齒地問,「朕什麼時候要忍氣吞聲了?朕的頭上又是何時戴綠帽了?你給朕解釋清楚!」

「臣親眼見到花朝與趙貴妃同睡一床……」

「你親眼見到?」皇帝怒哼了聲,「床帳明明是掩著的,敢情你有透視眼,可以透過床帳看到床上的是兩人?」

孝親王語塞,但很快道:「床上的是不是花朝與趙貴妃,皇上大可以問他倆。」

「臣……」花朝待要回答,皇帝卻以一個不耐煩的手勢阻止他。

「嶽翕!」

咦,該被問的人是花朝或趙貴妃,皇帝怎麽叫起了嶽翕?

眾人的目光紛紛轉向應皇帝的叫喚,從廳門口走進來的偉岸男子。

「臣在。」

「朕要你查的事怎麼樣?」

「臣已查明。」

「好,你說!」

「是。」嶽翕答聲後,目光銳利地轉向群臣。「從仙貝公主突然在西園的宴會裏被人抱走,到出現在行宮內花朝所住的房間門口,都疑點重重。皇上認為抱走公主的人,顯然是要將大家都引到行宮,才會在抱走仙貝公主後,跑到東園虛晃,故意洩漏行藏。他這麼做的用意何在?相信幾位大人都明白。」

現場一陣議論紛紜,孝親王冷哼了聲,不屑地道:「想必是某個不平之人發現花朝與趙貴妃的姦情,故意用這招來揭發。」

「王爺的話雖不無道理,不過王爺命人踹開房門,眾衛士都還沒看清楚房裏的情況,王爺便大叫著:『花朝,你好大的膽子……』云云,王爺又是如何知道床帳裏的人是花朝和貴妃?」

「這……」孝親王的頭上開始冒冷汗,支吾了一下才道:「本王是……大膽假設!那花朝明明是在皇上的恩典下,被福總管領去更衣,卻半天都不見回來。 本王一進去,瞧見床帳裏有兩個人,這裏是花朝的房間,床上的一人當然就是花朝,他竟趁著更衣之便,胡天胡地,不是膽大妄為是什麽!他又未成親,所以是姦夫淫婦。另一方面,那貴妃趙氏原本該在西園與左相夫人一塊招待女賓,卻在稍早之前不見去向,連女兒被偷抱走也不知,留守行宮的衛士也看到貴妃進了行宮,卻沒出去,所以本王就猜到床上的人是花朝與趙貴妃。」

說到這裏,孝親王已有些喘不過氣來。

「王爺的大膽猜測還真是神准呀!」嶽翕嘲弄地說,「但王爺顯然沒注意到一些細節。我和戴玥陪伴皇上抵達時,房裏還留有某種古怪的香味。我們原本以為是夜曇香煙的氣味,但那味道又不全像,經我詢問福總管,他說送花朝進房裏時,房內同時點著夜曇香燭及薰香,當時他並沒有放在心上。我問了留守的宮人,無人承認有進房裏點亮煙火或是薰香……」

「這跟整件事有何關係?」

「王爺稍安勿躁,我就要說到重點了。單點夜曇香燭或薰香自是無事,但就壞在兩樣一塊點,混合的氣味就成了撩人情欲的媚藥了。」

「你的意思是,花朝與趙貴妃是中了媚藥的關係才會亂性的?」

「的確有此可能。」

「就算是這樣,也不能替他們脫罪。花朝可以說是遵照皇上的命令回行宮更衣,那趙貴妃又為何而去?這中間沒有曖昧,誰會相信呀!」

「朕相信。」皇帝懶洋洋地開口,引起眾人側目。「因為是朕要貴妃去的。」

「什麽!」這下子可讓群臣譁然了。

「皇上,您不是開玩笑吧?」始終沉默著的國舅岳朗清驚呼出聲。

「這種時候,朕哪有閒情開玩笑。」

「皇上的意思不可能是……」雖然難以置信,但聽起來就是那回事,勇親王不得不硬著頭皮問,「整樁事件是皇上一手安排的吧?」

「皇叔,在您心裏,朕就這麼下作嗎?」皇帝委屈了起來。

「臣……不……」明明就是他自已承認的,怎能怪他這麽想?

「朕是安排貴妃回行宮跟花朝見面。就算沒有那只猴子惹事,朕也會設法讓花朝回行宮一趟。朕這麼做,是希望花朝無法再逃避跟趙貴妃面對面談個清楚。這是朕欠他們的,可是朕並沒有下媚藥呀,朕才不會那麽做呢,朕……」

「皇上……」花朝越聽越心驚,也越迷惑,「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朕不要你再繼續誤解朕和貴妃下去了!」皇帝既激動又委屈,「朕總是想跟你說清楚,但每次想談時,你總是逃避。朕無法再忍受下去了,所以朕……」

「皇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勇親王越聽越頭痛,不得不打斷他言不及義的長篇大論。

「朕說了那麼多,你們……」光看這些人的表情,便知道他用心良苦、掏心掏肺的一番感人肺腑的表白聽在他們耳裏,直如對牛彈琴。皇帝輕喟出聲,怪不得鍾子期死後,伯牙會摔琴,原來知音者難覓呀。「好吧,朕就用最淺顯的方式從頭講一遍。嶽翕。」

「臣在。」

「你記不記得定國公從酉裏國傳回來花朝掉落天馬潭失蹤的消息時,朕即刻便要戴玥親自跑一趟酉裏國,一來是要定國公班師回朝,二來是要他接替定國公繼續搜尋花朝的下落?」

「臣記得。」岳翕立刻領會皇帝是想藉著一問一答,讓眾人能瞭解事情的經過。

「可甯國公等不及有進一步的消息,便請旨說希望能親自到天馬潭走一趟,還傳書與朕的母后,希望她能回京保護朕,並囑咐你在母后趕回之前,要貼身保護朕,是也不是?」

「是。」

「就在甯國公離開沒幾天,一晚,朝陽公主突然進宮找朕,朕與她密談之後,便召你一塊離宮,你記得我們去了哪里嗎?」

「臣記得我們先到定國公府,下轎之後徒步往趙丞相的府邸,皇上並沒有知會趙丞相,反而從側門入內,帶著朝陽公主與臣進入趙……貴妃所住的小樓。」

「你的記性不錯喔。我們到了之後,見到哪些人呢?」

「除了為我們開門的墨兒姑娘,還有丞相夫人。後來皇上與公主在丞相夫人的陪同下到樓上探望趙貴妃,臣在樓下花廳等待。」

「好,朕就宣丞相夫人與墨兒到這裏來,等聽完她們的說明後,你們就能體會朕的苦心了!」

☆☆☆

花朝失蹤的消息傳回京城,舉朝震驚,待在繡閣裏足不出戶的趙千慧卻一直到朝陽公主來訪才得知。

乍聞這個惡耗,千慧悲痛欲絕,嬌弱的身軀承受不住這個打擊,當場便暈了過去。葉續日連忙施救,但她一醒來,便急著下床,嚷著要去找花朝。

「慧姊姊,你別這樣。大哥和甯國公都趕去酉裏國了,有消息會立刻傳回京……」

「不,我等不了,我要自己去找他……」她悲聲呼號,淚流滿面。

「慧姊姊……」

「小姐,您不能去呀!您的身體根本不堪長途跋涉……」墨兒在一旁苦勸。

「慧姊姊病了嗎?怪不得慧姊姊的臉色會這麼難看……」

不姐她……」墨兒這會兒已經是六神無主,葉續日的垂詢,激發她心中的焦苦,隱忍不住的全都爆發出來。「懷了身孕!」

「什麼?」這聲驚呼並不是續日發出來的,而是擔心愛女會從來訪的公主口中得知花朝的惡耗,而趕來關心女兒的趙夫人口中。「墨兒,你剛才說什麽?」

墨兒在她的厲聲質問下,不敢隱瞞,哽咽地回答,「是侯爺的……那天他……他……」

「慧兒,你怎麼可以做出這種胡塗事!」趙夫人震驚無比。

「女兒對不起爹娘,但女兒深愛花朝,請娘原諒女兒不孝,讓女兒去找他……」

「慧兒……」趙夫人腦中一片混亂,只能不停地搖著頭,像是不知該拿千慧怎麼辦。

葉續日聽到這裏,總算回過神來。儘管她也不曉得該如何是好,但明白絕不能讓千慧在這種身體狀況下出門。

「慧姊姊,你現在是有身孕的人,不宜出遠門埃就算不為自己著想,也要顧著腹內的胎兒埃」

「我可以的,我……」為了證明自己沒事,千慧急著想下床,但因太過虛弱而險些跌下床。

「慧姊姊,你連坐都坐不穩,就算我們答應讓你出門,半路你就病倒了,要怎麼去找朝哥哥?還是留下來等消息。」

「不,我不要他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在那裏,我要去找他!」千慧悲痛地道。

明明跟她約好兩、三個月便會回來,明明要她安心等他前來迎娶,現在卻落得生死不知,讓千慧不由得想怨想恨,想氣他不信守承諾,留她一人面對未出世的孩子,與失去他的悲痛。

這種乍失愛侶的悲苦心情,哪里是在場的其他人所能理解的。

「千慧有了花朝的孩子,這可如何是好?相爺要是知道這件事,一定會氣死!」趙夫人想的卻是丈夫的反應。

「沒有這麼嚴重吧?夫人。」葉續日半信半疑。

「公主不明白,相爺極為愛惜趙家的名聲。趙家世代書香,從未傳出醜聞,千慧沒出嫁就有了身孕,相爺這幾天又為繁忙的國事而心力交瘁,若是知曉這件事,定然承受不祝」

「那我們別告訴他就是了。」續日天真地道。

「紙包不住火的!千慧的肚子會一天天大起來,到時候想瞞也瞞不祝」

「那……怎麼辦?」葉續日著急了起來,突然,腦子裏靈光一閃。「有了。朝哥哥臨走前,不獨將慧姊姊托給我照顧,也請求皇上關照。沒道理就我一個人為此事煩惱,皇上卻在一旁納涼。我這就進宮找他。」

「不好吧,公主。」趙夫人著急地阻止她。

「趙夫人請放心。皇上人很好的,花朝又是他的表哥,出了這種事也只有他有法子可以解決。你看好慧姊姊,我晚點就回來。」

葉續日起身便走。她以最快的速度進官,也不管皇帝正在用膳,拉他到一旁耳語。

「朝哥哥也有託付你喔,你可不能置身事外!」續日像是擔心他不肯幫忙,睜圓一雙杏眸緊盯住他。

皇帝聞言苦笑,「朕又沒說不管。總要讓朕換上便服,召喚翕表哥,與你一同去吧。」片刻之後,皇帝坐進續日的轎子離官,在定國公府下轎後,兩人在嶽翕和幾名親隨的保護下,來到丞相府側門。

趙夫人以為續日是進宮找皇帝商量,沒料到她會把他帶到這裏,一時慌了手腳。

「臣妾……」

「夫人就不用多禮了。朝陽公主都告訴我了。眼下朕的朝表哥生死不明,慧姊姊腹中的孩子便成了花家唯一的骨血,朕懇請夫人一定要讓這孩子安然生下來。」

「臣妾知道。可是千慧未婚生子,臣妾擔心相爺會……」

「朕知道夫人是擔心趙右相對這件事無法諒解。但也不是不能解決的。我們可以把慧姊姊先送到別的地方,瞞著趙右相生下孩子再……」

「我們能把千慧送去哪里?又要用什麼理由送去?相爺是何等精明的人,千慧這時候離京,他能不懷疑嗎?東甯侯仍然生死不明,她應該在這裏等消息。即使他不懷疑,孩子生下來後,要不要帶回來?還是扔下不管?帶回來嘛,東甯侯凶多吉少,若仍沒有消息,孩子又要怎麼處置?相爺還不是會知道千慧失德的事。他一向愛面子,如何面對這種醜聞?」

「朕承認有些細節並沒有多做考量。說到孩子……能不能由朕做主,讓慧姊姊嫁進花家,就在東甯侯府裏待產呢?」

「這不等於是昭告天下,千慧未出嫁便跟東甯侯有私情嗎?趙家丟不起這個臉!」

這個也不行,那個也不行,皇帝的頭痛了起來。

「那……那……有了!朕把慧姊姊接進宮,看誰還敢胡說八道!這樣趙丞相那邊應該沒問題吧?」

「皇上要接千慧進宮?」趙夫人錯愕道。

「眼下也沒有更好的法子了。朕先把慧姊姊接進宮去,朝表哥若能回來,朕自是會為他們賜婚。朝表哥若不幸有事,有慧姊姊和孩子承歡皇姑膝下,皇姑的悲痛應該能減輕。就這麽決定。」

「可是千慧……」

「這件事,朕直接跟慧姊姊說。夫人帶路吧。」

儘管仍有一肚子的疑問,趙夫人卻不敢拒絕,恭敬的將皇帝給帶進女兒閨房。看到千慧病懨懨的哀容,皇帝跟著難過起來,快步走上前,阻止她想下床見禮,輕扶住她瘦骨伶仃的小手。

「慧姊姊,你要為朝表哥保重埃」

「皇上,我……」見到那張親切的俊容,千慧又是一陣悲從心起。

「你放心,朝表哥吉人天相,一定不會有事。你安心等著他。」

「可是……」她也願意這麽相信,聽到的消息卻讓人無法生出一絲信念來。

「朕跟令堂商量過了。先把你接進宮。等朝表哥安然返回,便為你們完婚。」

可他能回來嗎?千慧心裏一陣淒苦。

「若朝表哥無法回來……」皇帝也做了最壞的打算,語音微帶哽咽,真摯無比地看進千慧眼中,「朕就當孩子的父親。你若願意,朕也可以當個好夫君;你若不願意,朕便與你做對掛名夫妻,一同撫養朝表哥的孩子。朕句句肺腑,令堂及朝陽公主,還有墨兒都可以為證。」

「皇上!」

驚訝的人不僅只有趙千慧,包括趙夫人、朝陽公主及墨兒都感到不可思議。身為天下至尊的皇帝竟然願意這麽做。

「你們都相信朕吧。朕會這麽做,是希望朝表哥能有後,更希望藉此安慰皇姑的思子之痛。有慧姊姊和孩子陪在皇姑身邊,皇姑一定能再振作起來。為了皇姑,為了孩子,也為了朝表哥和你自己,答應朕吧。慧姊姊,讓我們一塊代朝表哥在皇姑身邊盡孝。」

皇帝這番懇切的話打動了千慧,使得她再禁不住滿腔的悲痛投進他懷裏痛哭失聲。就算再怎麼樣難以接受,她還是必須做最壞的打算,要是花朝真的回不來,她唯有代他在徽音公主膝前盡孝,將他們的孩子撫養成人。

可這樣的結果卻是她最不想要面對的!

☆☆☆

趙夫人與墨兒說完經過之後,大廳裏有短暫的沉寂。

誰都想不到其中有這麽大的曲折,尤其是對趙政道及花朝。前者萬萬料不到皇帝和妻女會為了他的愛面子,作出這樣的決定,不禁百感交集。後者則大受震撼,先前根深柢固存在於他心中、讓他活在地獄裏的背叛,竟只是自已的一場誤會!那個差點因自己的緣故而保不住的仙貝公主,是他的親生骨肉!天呀,他做了什麽?他究竟做了什麽!

滿懷歉疚的,他看向始終不發一語的千慧。那張嫺靜溫雅的臉容因母親與墨兒重述起往事而淌滿傷心的淚水,每一滴眼淚都像針般刺進他心坎。

「慧……求求你別哭,別哭呀!」無法阻止自己伸向她的手,花朝不顧睽睽眾目將千慧給摟在懷裏,貼近胸口最悸動、溫熱的跳動。「對不起,我不知道……我以為……對不起!」

千萬個歉意都只能化作簡單的幾個字不斷地呢喃出他乾澀的喉頭,在場的人又是面面相覷。

「皇上……」勇親王清了清喉嚨,「臣能體諒皇上在不得已下,做出這樣的處置,可是將趙氏封為貴妃……」

「朕讓慧姊姊進宮原本是好意,安排她住進坤玉官並沒有其他意思,卻沒想到會引起朝表哥誤會。他根本不肯聽人解釋。這時候,慧姊姊腹中的孩子又出世了,朕不能不給孩子名分,才會封慧姊姊為貴妃。可是朕跟慧姊姊絕對沒有私情。福星和墨兒都可以做證,朕從不曾在坤玉宮過夜。」

「就算是這樣,還是……」

「皇叔,朕記得年幼時,您曾跟朕講過『朋友如手足,妻子如衣服。』對朕而言,朝表哥和慧姊姊不僅是手足,他們聯手救了朕兩次,是朕的救命恩人。為了手足,衣服都可以不要了,何況是朕的救命恩人。只要朝表哥和慧姊姊從此能幸福一生,不再有遺憾,朕沒了妻子也沒關係呀。」

「皇上……」花朝聽得既羞愧又感動,皇帝竟對他如此深恩。

「現在朝表哥相信朕沒有監守自盜了吧?」皇帝眨著亮晶晶的眼睛直視向他。「當年答應朝表哥要幫忙守護慧姊姊,不讓任何人奪走她的諾言,朕今天總算能對朝表哥說,幸不辱命了!以後可別見到朕時,再一副我欠了你什麽的哀怨樣喔。」

「臣罪該萬死。」花朝羞愧交加,下跪請罪。原以為自已掩飾得很好,沒想到心中的怨尤依然洩漏出來。他真是該死。

「朕又沒怪你,別說這種話了。」

「臣……」

「可不管怎麽樣,那趙氏終究是皇上的貴妃。皇上於情於理都應該對這件事做出處置。」孝親王悻悻然的道,依然不肯死心的非要究辦這件事。

「既然孝親王這麽關注這件事,朕也不便讓你失望。」皇帝似笑非笑地瞅著他道,「朕當然會處置這件事。趙千慧、花朝聽旨。」

「臣在。」

「臣妾在。」

「趙千慧身為貴妃,卻心系花朝,還為他生下一女,朕即日起廢去她貴妃的封號……」

「臣妾謝吾皇萬歲萬萬歲。」

「慧姊姊,朕還沒說完,你別急著謝恩呀。不然會讓大家以為你迫不及待地想擺脫朕。」皇帝哀怨的道,惹來在場某些人一個忍俊不祝

「臣妾不敢,臣妾是……」

「朕並不怪你,只是要把旨意說完。」皇帝淘氣地朝她眨眼道,接著表情正經起來,「趙千慧救駕兩次,實為朕的福星,朕封她為寶瓶公主,取其保朕平安,並擇日為她與花朝完婚。」

「臣……」

「臣妾……」

正當兩人準備謝恩,孝親王又忍不住開口。

「臣擔心皇上這麼做,會引來天下人的恥笑。」

「孝親王此言差矣。」嶽翕道,「皇上成全一對有情人,天下人只會稱讚皇上仁義過人,豈敢恥笑。」

「可是這……」

「孝親王,朕知道你是為朕著想……」

「臣耿耿忠心,請皇上明鑒。」

「朕知道,不過朕認為你是多慮了。朕要天下人怎麽想,天下人自會怎麼想喔。」皇帝顯得胸有成竹。「嶽翕,這件事就交給你了。」

「交給臣?」

「朕要借用你那手好筆,代朕將花朝與寶瓶公主情深愛篤的這段故事廣為流傳。你上回寫的那本英雄俠女懺情錄,連太皇太后看了都深受感動,這本保證能更轟動。」

「皇上……」嶽翕忍不住哀叫出聲,他的父親大人向來最氣惱他寫這種有的沒有的,皇帝還拿出來當著眾人面講,不是要害他回去被罰 跪嗎?

「舅舅可不能因為這件事而罰翕表哥喔,這是朕拜託他寫的喲。」皇帝不忍岳翕因此受罰,連忙代為求情。

「臣遵旨。」岳朗清瞪了兒子一眼,方點頭應允。

事情到了這裏,應該算是圓滿解決了,就連孝親王都不曉得自己還能說什麼。眾人見皇帝走下寶座,親自將趙千慧的手交到花朝手中,神情誠懇。

「朝表哥,朕將慧姊姊交回你手中了。你們兩個可要親親愛愛,再不能有誤會了喔。」

「臣……」花朝感動得說不出話來。

「以後更要待在朕身邊陪伴朕,保護朕。還有,朕一直將仙貝當成自己的女兒,朝表哥雖然是仙貝的生身之父,可也不能忘記朕也是她的父親,慧姊姊可要常常帶仙貝進宮給朕看喔。」

「臣妾接旨。」

「好了。夜色不早,朕就自己先回宮,把這裏留給你們。」

「皇上……」

隨著一聲朗笑,皇帝示意宮人宣佈起駕,其他人當然也不便留下來打擾,很快地,寬闊的大廳裏就只剩下這對有情人獨處。

你眼望我眼,多少前塵往事掠過相視的眼眸,儘管回憶裏苦是多於甜,但此刻默默流動於心湖的,是經歷了寒冬融化的春水,那甘例的滋味足以潤澤他們心中的那朵情花盛開到永遠。

「慧,我對不起你……」

「不要再說那些字眼了。」一路顛顛簸簸走到這裏,一顆癡心不知經過多少霜天碧落的寒意,終於盼到花好月圓,千慧寧可將以往的傷痛拋去,與花朝攜手未來,也不願老記掛著是誰的不對。「誰也沒有對不起誰,只能說是命運捉弄,我從來沒怪過你。」

「我那樣誤會你,還差一點害了你跟仙貝……」一想起自己的荒唐,花朝便悔恨交加。

「那段日子我的確過得很苦。」

「都是我不好……」花朝哽咽道,「伯父說,你被我推倒,孩子差一點沒了,必須躺在床上安胎,後來還難產……天呀,我真是個混球!」

見他自責地猛抓頭髮,千慧感到不忍,環抱住他輕顫的身軀安慰。

「別這樣,花朝。我從沒有因為這件事怪你。我之所以會說那段日子過得苦,是因為我只能躺在床上,卻不能找你解釋清楚。續日告訴我,你聽到我的名字就發瘋,我心裏好難過,知道你對我的誤會太深了……後來,徽音公主來找我,說她雖然試著想把實情告訴你,但你根本不願意聽,勸我再多給你一些時間療傷止痛。皇上也說,你好歹也接下了御林軍統領的職位,將來會有機會解釋清楚。我一直在等待,可等待的心情好苦喔,幸好每當我要絕望了,總在不經意間看見你看我的眼光,我知道你以為我沒有注意到,但我怎麼可能會沒發現?那是情人間才能領會的,那種焦灼得絕望的思念,唯有情人才懂的。」

「慧……」沒有想到自己以為藏得夠深的思念還是被她看出來了,花朝緊緊擁抱住她,吻著她濕潤的眼眸。「那時候我以為你背叛我,可就算是這樣,我還是無法恨你。伯父說,如果我真的愛你,就該成全你的幸福,雖然面對你,卻無法碰觸你會讓我很痛苦,但只要能看到你平安、快樂的過活,我以為我便能滿足。 表面上或許就是這樣吧,但直到今晚,與你又在一起了,我才知道心裏永遠會因為失去你感到缺憾,餘生都像是活在黑暗裏……」

「我也是,朝……這段日子來,我表面上雖然帶著歡笑,心裏卻因你的拒絕而痛苦……」

「對不起,慧……」

「不要再說了。」她深情的道,「我們誰都不要再說那些字眼,以後的生活也不會有那幾個字,好嗎?」

「好。」他在心裏發誓,以後都不再讓自己有機會對千慧說那三個字,他會以具體行動彌補這段日子來她受到的傷害,因為只有這麼做,他內心的創痛才能因此而撫平。就讓過往的悲痛、傷感淡成雲煙。

他們祈禱,往後的每一天都有彼此的陪伴,從今而後,只有相守的歡顏。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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