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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惠羽賢如今的能耐要追上一名曾遭蠱毒殘身之人簡直易如反掌,毫無懸念。
一擺脫捆擠人群,她輕易趕上秦菁菁,但不敢逼得太近,那身影既已落進眼中,目光更是不離須臾。
惠羽賢跟著不放,直到她們出了城、掠過人煙漸稀少的城郊,直逼江岸。
她徐徐泄出提於心間的一口氣,緩下腳步,一步步朝雙膝已浸在江中的秦菁菁走去。
李家小姑娘不知被使了何種手段,全身虛軟如爛泥,秦菁菁似也無力再挾抱她,僅揪著小姑娘一隻胳臂,讓她大半身仰躺在水裡,隨波載浮載沉。
這一段是川流湍急處,往下更有一處河床落差甚大的河灣,水流更急。
惠羽賢不由得想起當年在川上救人,眼前河段便如當時那般,感覺底下亂布暗石,莫怪船隻會避開此段水路,選其它支流入城。
“我就知道,嘿嘿嘿……我就知道。”秦菁菁瞧也沒瞧她一眼,望著湍流發出怪笑。“小賢這脾性真對我胃口,胸懷俠義啊,隨便逮一個人來要脅,輕易就能引你追來,你說你怎麼就這麼憨直呢?”
惠羽賢不敢大意,見自己每往前一步,秦菁菁就往江中多邁出一步,遂止住不再動作。“你身上蠱蟲和蠱毒反噬皆已除去是嗎?當日你被點暈在洞窟外,後來被武林盟帶走,是盟中的神醫為你冶愈的?”
她眼前的故人身板依舊嬌小,但外貌蒼老許多,蠱蟲一驅除,性命雖無憂,肉身卻也無法再保年輕。
“你當他們是好心嗎?”秦菁菁突然惡狠恨斜瞪過來。“沒把我弄死,那是因他們還想從我這兒問出更多蟲族的事,怕還有同我一樣的蟲族族眾活著,怕族後可能沒死透,還能再藉著什麼勢力復活!嘿嘿,竟使計想誘我說呢,一群蠢蛋!”
跟在閣主大人身邊久了,惠羽賢學起淡然語調學得甚好,道:“所以你便將計就計,說些他們想聽的,再加油添醋一番,自然有些人信,有些人不信,你趁他們自個兒鬧作一團,乘機逃了,是嗎?”
她想今日淩淵然被迎去此地的武林盟分舵相商,事情應與秦菁菁出逃有關,莫非……又是為了“赤煉豔絕”?!
她臉色微變。“你下毒了?若非此等手段你難從武林盟的看守中全身而退。”
秦菁菁晃啊晃地轉身面對她,手中拖著的小姑娘,口鼻被江水一波波灌著,原本是虛軟但意志未失,此刻看來兩眼卻已失神,堅持不住了。
“小賢,你真好,都明白我。那時候在南蠻山村裡,咱們玩得很開心啊,你記得嗎?咱們……你、我……還有……還有大哥,哈啥、哈哈……明明半點關係也沒有,卻平白喊了那傢伙那麼多年大哥,秦于峰,對,是他……”
“秦於峰已死,是你所殺。”惠羽賢靜說著,一手撫上腰間,兩眼緊盯。
“他與你同病相憐數十載,與你相依為命數十載,即便是塊冷硬頑石都能捂熱了,你當年卻毫不留情一劍將他刺死!”
聞言,她兩肩猛地一抖,喃喃道:“是我嗎?是我殺死的嗎?”搖頭再搖頭。
“……真是我嗎?我動手的……”
惠羽賢今日逛城中大街,精剛玄劍未在手邊,她忽地抽出腰間軟鞭,選在秦菁菁分神迷惘時出手。
軟鞭甫卷住李盈兒,秦菁菁放聲尖叫,驟然撲抱而下,將小姑娘往水裡壓。
“玄元!救活她!”惠羽賢方才已瞥見少年埋伏的身影,她大喚,人朝秦菁菁躍去,軟鞭卻使勁兒回抽——
一切盡在眨眼間完成。
她一掌拍開秦菁菁,而鞭子帶起李盈兒往後甩一飛,玄元就在半空將李盈兒穩穩接住。
落地後,高大少年替似已沒了氣息的小姑娘家控水。
惠羽賢才要回鞭,背上重量陡沉,氣息狠窒——秦菁菁用類似細繩之物從後頭勒緊她的頸子。
“不是我殺的,是你啊!你騙我,明明是你持著劍,那把劍刺穿秦於峰胸膛,明明是你下的手!是你殺的、你殺的!不是我!嘿嘿、嘿嘿,是啊……我還知道很多蟲族的事,還有不少寶貝,我都知道,這條天蛛絲繩是我貼身藏著呢,你掙不斷的,殺人不沾血多方便啊,你也去死!去死——”
在湍急江水中糾纏,惠羽賢被勒頸勒到雙眼微蒙。
往後倒進江裡時,她覷到玄元竄來,但不及趕到,她已被秦菁菁拖下水,兩人立時遭急流一帶。
她能感覺到,頸上那條玩意兒沾濕後縮得更緊,而她越扭動越掙扎,那條細繩再縮,頸骨已受壓迫,額際鼓脹。
一時間是難以掙開,但需得穩心,她的內息自循能保意志不喪。
軟鞭不知何時脫了手,但無妨,沒有任何武器傍身,一樣有機會勝出,她尚有時間,只要意識不失,力氣猶在,就有生機。
不清楚被江水帶到多遠,背上的人一心拖著她去死,但不行,還有好多話要跟閣主大人說,有好多事想同他一起經歷,還想聽他用一本正經的口吻說些穢言穢語,說夫妻之間才能聽的、讓人害羞臉紅、心癢難耐的話。
她提氣於胸,兩隻胳膊從肩上往後探,反握秦菁菁抵在她頸後的雙手。
有時真是她自個兒的問題,牽扯到情感,總還念及往日曾有的一點點溫情,便無法當機立斷。
然,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她發勁,無法繃斷頸上的天蛛絲繩,卻硬生生將秦菁菁的雙腕折了。
頸上的壓迫立刻一輕,背上亦是,她欲趁勢反過身,腿忽被索菁菁抱住,用兩條臂膀纏住她的小腿。
惠羽賢後腦劇痛似撞到江中突起的岩塊,一時間腦子很是模糊。她本能想往江面遊,感覺內息已要用盡,但兩腿沉重……頭也好沉好重。
一定是她眼花了,竟瞧見她的那條軟鞭從江面打下。
鞭落,一大面江水被擊開,那力道可謂石破天驚!
常說抽刀斷水水更流,這一鞭劈下去卻真是斷水,雖說前後不過斷了兩息的時間,已足夠閣主大人將冒出水面的她撈起。
秦菁菁亦被抓出來,直接丟到一起循江趕至的武林盟眾人面前。
“兄長來了……”
望著自家男人,惠羽賢微微笑,頭往他肩頭一歪。
“我沒昏,我一直讓自己行氣,師父的龜息大法和兄長的‘激濁引清訣’,還有……還有老祖宗的幻宗禦氣,我……我禦內息之氣……沒有昏。”
淩淵然一見她頸上烏青勒痕,再見那條兇器猶掛在她胸前,已然鐵青的俊顏再刷厲色,五官微微扭曲。
也沒見他如何動作,僅是衫擺虛蕩,地上一顆石子即被挑起,疾飛射出。
啪、啪、啪、啪——一連四響!
一顆小石對準癱在地上的素菁菁而去,先左腳再右腳,接著是右手,最後是左手,小石如利刃,促響四聲,飛快間劃斷秦眚菁的雙腿腳筋以及兩手手筋,即便往後外傷能愈,也無法使力傷人。
淩淵然表情能凍死人,對武林盟的人寒聲道:“貴盟當初既決定治好她,留她一命,就得看守好了,囚她至今已兩年多,竟連她指甲中猶藏劇毒都不知,平白折損人手,更念她逃出禍及旁人,這失職之責,吾日後定找貴盟盟主討個說法。”
武林盟的人不敢多言,此次確實是大疏忽。
雖說老神醫此時就在城中,但對付秦菁菁所下的“赤煉豔絕”奇毒,還需奇藥,老神醫手段再好、所知再多,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
所以武林盟分舵中有好幾位弟兄仍需乘清閣持制的解毒藥丸,在面對乘清閣主的怒氣時,更是只能垂首自省,大氣都不敢喘。
而這一邊,閣主大人將話撂下後,抱著妻子揚長而去。
武林盟雖惹人惱怒,為他們夫妻倆安排的下榻之所倒還可以。
惠羽賢此時剛冼浴好,換下一身濕衣,江北一帶的秋已帶寒意,但還不需要?起火盆,可淩淵然仍讓服侍的婢子備來一銅盆火。
唔,好暖……灌下一大姜湯、讓火盆烘烤濕發的惠羽賢軟軟歎著。
欸,好冷……大馬金刀坐在她面前的男人,那模樣、那眼神、那氣勢實讓她背脊有些打冷顫啊。
“它看著嚴重,實僅皮肉之傷,嗯……喉頭是受到擠迫,所以聲音聽起來啞啞的,但無大礙,我自個兒知道的。”對男人已一而再再而三保證,甚至都笑了,無奈笑得再燦爛、再迷人男人這一次沒想吃她這套。
惠羽賢有些苦惱,憨直腦袋瓜實想不出好把戲,只覺後腦勻不住抽痛,但在江底撞傷的地方都已敷了藥,她不想再讓閣主大人憂上添憂,遂忍將下來。
既想不到好把戲的話,那就有什麼說什麼吧。
“正是因秦菁菁逃出,兄長才被請進武林盟分舵相商吧?她……她……我知道她是自作孽、不可活,背了太多條人命在身,不可原諒,若我能對她當機立斷,就不會拖到最後才出手,演變成這般。”
因聲音受損,她略艱難地說:“被拖入急流中時,我心裡想著你,想著要回來尋你,哪裡也不去。我知道自己辦得到,我也辦到了,我等到你了。”
淩淵然深知自己不該這麼快心軟,但她傷成這般,又溫言軟語求饒,還探手來輕扯他的袖,只會對他為之的女兒家姿態全都輪番做足,他表情儘管嚴峻冷酷,實無法再對她發火。
他輕哼了聲。“适才已問過玄元,他寫了兩大張的字交代事情經過。玄元是說一做一、沒辦到好不走人的脾性,他既認定你為‘自己人’,便會聽從你的指示,你要他救人,他定然把人救活了才會去做第二件事。”
惠羽賢一笑。“我知道啊,我信他能辦好,才會在危急時候將李盈兒託付他。”
在那當下,她若指示玄元出手助她,便不會傷成這樣。
可淩淵然內心亦知,妻子不會那樣選擇。她心太軟,俠義之心太重,不可能不先救人。
他看向她的頸,美目微眯,抿著唇沒有多說。
“兄長……”惠羽賢的手從他的袖角摸啊摸,摸到他袖中的手,一握。“今日上街並非閒逛,實是想買一件禮給兄長賠不是……”
他不動聲色挑眉,聲音仍帶寒氣。“賢弟做錯什麼了,竟想來賠禮?”
為了哪一樁,他根本心知肚明,卻還是要她乖乖道出。惠羽賢摸摸鼻子,認命道:“我沒有不嫁……那日在師父和師娘面前,我那樣鬧,是自個兒沒厘好思緒……然要跟南離山腳下的種種別過,跟師父和師娘拜別,我心裡鬧得慌,才會說不想走、不要嫁……”
她將他的手握得更緊。“惹兄長生氣,是我不好。對不住……”
“你須知道,此番跟我去了,就算為兄欺負你,乘清閣的種種讓你累著,我都不會給你拋下一切歸家的機會。”在南離一派兩位老前輩夫婦面前,他是給了面子的,未當場將這些話道出。
惠羽賢臉紅紅,點了點頭。“不會歸家的,我總是……一直跟著你。”
她的手忽被反握,閻主大人堅持問到底。“倘是真辛苦呢?”他臉色冷凝,五官略顯緊繃。
“就受著,我能忍?”師娘叮囑過,凡事能忍則忍。再說,也是她自個兒決定、自己選的路,再難,也得咬牙闖闖。
“倘是忍無可忍呢?”
“唔……”她眸珠一轉,唇笑開。“當然是不忍了,兄長要真欺負我,我就欺回去,再不成,那、那我去綠竹廣居找娘訴苦,去海連峰請老祖宗為我作主,他們可疼我了,我是有靠山的呢,兄長好自為之。”
淩淵然瞪她,嘴角卻露出笑意。
他深吸一口氣重整旗鼓,故意高高在上問:“那本閣主的賠禮呢?”
惠羽賢低晤了聲,撓撓臉。“滿大街逛來逛去,看了不少商家買賣,卻找不到一件能配得上兄長的東西,所以……兩手空空……”說著,她還攤開手心表示真的空空如也,被他握住的那手亦跟著動。
他被取悅了,順勢放鬆掌握,長指剛巧按在她腕部手脈上。
忽地,他面色陡變!
惠羽賢亦吃了一驚。“兄長……怎麼了?”
她今日歷劫歸來,神識如常,未見昏沉,洗浴換衣、上藥、喝湯祛寒,跟著就遭他“逼供”,他直到此時才不意間觸到她的腕脈。
淩淵然拉她的手擱在大腿上,以兩指輕按去號她的脈。
他寧神沉氣,長指卻有些不穩。
不知是否關心則亂,即便在醫道上未深入探究,以他五感之敏銳,要號出一個人的脈象如何根本易如反掌,但妻子的脈象。
嗯……是吧?他沒有號錯是吧?
他摸到除她自身的脈動處,尚有另一個……不!不止一個,是兩個微小的、卻不容忽視的存在!
此一時分,從武林盟分舵趕來欲替乘清閣閣主夫人診視的老神醫被請進廳中,婢子飛快來報,淩淵然遂命人快請。
“……兄長?”惠羽賢當真如墜五裡迷零,見閣主大人瞼色從鐵青轉蒼白,再由蒼白轉成暗紅,仿佛她脈象極度異常,得了不治之症。
“莫驚。”明顯受驚的男人力持鎮定。
惠羽賢是見周遭慌張、人心浮動,自身反而會更沉著靜的性子,閣主大人的神態變化她瞧在眼裡,心知狀況肯定有異,且問題在她身上,如此一想,她的心倒真的定下來了,莫驚,不驚。
一陣腳步聲快進,老神醫被請進房裡。
江湖兒女沒那麼多避諱,淩淵然遂請老神醫近榻直接診脈。
搭上脈,老神醫閉目凝神,惠羽賢瞬也不瞬直盯著對方的表情,便見那張老臉上先是輕蹙起兩道白眉,跟著鼻翼動了動,鼻下的兩道白鬍子亦動了動,連帶下顎那一大把雪白鬍鬚也動了動。
“嗯……”老神醫沉吟頷首,眉峰松解,半隱在白胡裡的嘴高高揚起,赫然張開雙目,道:“竟有喜脈啊!”
淩淵然五官繃著,抑著聲問,“可是雙喜?”
老神醫翻起衣袖翹高一隻大拇指。“閣主大人厲害,確然無誤。若有誤,盡可來砸老夫這江湖招牌。”
終於,淩淵然對著外人笑了,淡淡道:“老神醫這江湖招牌,在下信得過。”突然——
“兄長……兄長……”
淩淵然循聲看去,唇上的笑直接僵在臉上,因妻子一副快暈過去的模樣!
惠羽賢忽覺一口氣提不上來,腦中熱烘烘,後腦勻撞傷的地方驀地刺疼,人便昏過去了。
待她睜開眼睛,耳中便傳進老神醫的說話聲——
“醒了醒了!無事啊,醒了便好。”老神醫笑語家慰道:“老夫下去開一帖藥,留下藥膏,夫人僅需連用五日,頭傷、喉傷與頸上的傷,定然可愈。”
淩淵然起身送老神醫出去,長身傲挺,至止從容,末了還能立在門外與老神醫說道幾句,雙雙作揖別過。
他走回,闊袖輕動,兩扇門被氣勁一掃,倏地關上。
惠羽賢臥在榻上,眨眨微帶朦朧的雙眸見他近身,才欲啟唇言語,他卻仿佛膝腿發軟般跌坐榻沿邊,全身脫力似地撲伏在她身側。
“兄長?!”她擺身坐起,撫他的背。
“賢弟。”
“是。”
“嫣……”
“是。”還附帶一朵笑,只是笑的有點僵,畢竟被他小驚著。
淩淵然低聲道:“你适才閉住氣,暈了。”
她恍然大悟般叫了聲,眸子驚圓。“我……我……兄長有孕了!不不,不是兄長,是我……我有孕了,老神醫說我有孕,還是雙喜……雙喜……”
淩淵然地坐起,將她扶住。“你別驚,無事的,莫驚。”
“好……好,莫驚……我不驚。”她笑了。
原本以為自己心臟夠強大、夠鎮定,豈知到底是平凡人一枚,道行不足,修煉亦是不足,但……是驚喜到不行。
桌上香爐猶燃著寧神香,銅盆火炭仍擺在同一位置,盆中未添新炭……看來,她昏過去應不到半刻鐘,卻把閣主大人驚成這般。
“兄長也莫驚,我很好。”她回抱他,撫著他的背。“很好的……”
下一刻,她感覺到他雙臂加重力道,將她宇宇鎖在懷裡。
他並未言語,可惠羽賢與他是心有靈犀一點通,能覺出他的心跳起伏。
閣主大人是要警告她,永遠、永遠別再這般嚇他。
她胸中發軟,忽覺頸上和頭上的傷都不算什麼了。
她想笑,摟著心上人嫣然笑開,湊近他耳畔輕啞道:“兄長,我們就要有孩子了,且還是雙啊,我好歡喜……兄長覺得如何?”
靜過一會兒,她耳朵溫透溫燙的,閣主大人也湊近往她耳裡吐息。“為兄將滿身精華一次又一次滿滿注進你身子裡,賢弟如今懷上,且是雙胞,那也是理所當然之事,沒辜負為兄的盡心盡力。”
呃……聽聽!這什麼話啊?
“兄長。”她笑得雙肩抖動,頰面一片緋紅。
淩淵然也笑了,親親妻子溫燙的耳,告訴她——
“賢弟有孕,為兄內心之喜……難以言喻。”
兩年後
松遼北路,乘清閣
惠羽賢行走在山閣回廊上,步伐穩健,束于身後的長髮微蕩。
她身上長的剪裁較男款衫子雅秀,又較女裝來得俐落,少了剛硬,多了分瀟酒,不太嬌柔而是英氣勃勃,這種男女裝混合自成一氣的打扮著實適合她,都讓她穿出獨屬於自己的味道了,如今乘清閣內的一些女弟子或武婢也都悄悄模仿起這般穿著。
上了連接雲閣的一道小石橋,她忽地站定,朝三棵站成一排的銀杏喊話——
“玄元下來,吃飯了。”
一道黑影地從銀杏樹頂端躍下,起腳就要往灶房沖。
見他都沖出好遠了,惠羽賢再喊道:“有你的信。吃完飯再看嗎?”
颼!她面前一涼,那朝她撲回的高大青年黝黑俊臉有些暗紅。
玄元跟她大眼瞪小眼,見她沒有任何動作,他耳朵都紅了,猛地伸出一臂,伸得直直的,手心向上抵在她面前。
“信……我的。”粗嘎到不行的嗓音。
惠羽賢後來才有些懂得他為何不喜言語,一來是當真懶得開口,二來是聲音實不好聽,如吞了火炭般沙嗄粗啞,但眼前這個曾被她以為“永遠孩子心性”的青年,這兩年來慢慢開竅了。
“給。”她暗笑,把厚厚一隻信封交到他手上。
得到信,玄元望著它咧開嘴,發現惠羽賢望著他也咧著嘴,他表情一收,抓著信調頭又沖得不見人影。
那信是李家小姑娘李盈兒寫來的。
當初她要玄元救活幾要溺斃的小姑娘,實不知他到底用了什麼法子,亦不知有何牽扯,只曉得後來李盈兒被送回家後,去跪求師娘寫了一封信給她,說是想進乘清閣習藝做事,有什麼考核她都肯試。
李盈兒天分不高,勝在耐心勤學,進到乘清閣後亦是認真地習事、做事。
然後某一日,惠羽賢突然發現小姑娘和玄元“很有話聊”。
兩人都是筆談,書信往來到現在,玄元意勉強肯開口說話了,實有些意思。
只是李盈兒已然十七,要等二十歲的“大齡少年”完全開竅,可能還得再花上兩、三年,甚至更多的時間。
銀杏綠葉沙沙輕響,她吹著這道清風,但望天空深吸一口氣。
望一切順遂,有情人終成眷屬。
過山閣回廊通過小石橋上到雲閣,惠羽賢一路上遇到的僕婢或閣中習藝的子弟們,十個有八個猛向她使眼色,全因某人耳力太好,用說的怕要被聽見。
終於在接近雲閣時,有一個不畏“惡力”的小管事開口了。
“夫人,這事您得管管,小少爺和小小姐才一歲多,那小小身子多嬌貴啊,哪能被人這麼玩?要玩也不是這般玩法,不能仗著本領高、一身絕世武藝就不管不顧的,要是不小心一個沒留神失了手什麼的,那賠得起嗎?賠不起啊您說是不是?您得跟他說唔唔唔……唔唔……”一顆果乾從閣裡打將出來,竟繞出一道小圓弧,啪地輕響,直接打中小管事的啞穴。
閣主大人這一手點穴手法,惠羽賢近來剛好是初學中。
看這力度用得甚輕,約莫一刻鐘就能自動解穴,她也是怕當場為小管事試著解穴的話,他一能說話又要說些閣主大人不愛聽的,狀況可能更慘,遂拍拍抓著頸子脹紅臉的小管事的肩膀,安慰道——
“管事別急著想說話,到後頭歇會兒喝點熱茶,一會兒就好的。你說的事我來辦,會辦好,莫急。”
好不容易送走“正氣凜然、不畏強權”的小管事,惠羽賢拍拍臉頰,抬挺胸,大步踏進雲閣中。
閣中臨窗下的藺草廣榻上,有美人支頤斜臥。
淩淵然閑看攤在榻上的古冊,一手一腿卻未歇著。他造了一個氣場,兩隻粉雕玉琢的娃兒便如适才飛出的那顆果乾一般飛出圓弧,在這個無形氣場被他用手擲出、用腳踢回,時向左繞、時向右轉,時高時低、時快時慢。
直到惠羽賢在廣榻上跪坐下來,那氣場才緩緩撤了。
淩淵然先是用腳背接住兩個孩子,輕抬一蕩,兩隻娃娃遂咯咯笑地滾在榻上,一路滾到娘親腿邊。
惠羽賢搔著孩子的肚皮,兩隻娃兒笑得更樂,滿榻子亂滾,待脫離娘親“魔爪”,已學會走路的娃娃撐地站起,走得搖搖晃晃,開始在這座樓閣中“闖蕩江湖”。
看著孩子玩,惠羽賢帶笑輕歎。“總這般鬧開地玩,變著法子玩,兄長這是循序漸進試著兩個孩子的能耐,可其它人瞧見難免心驚,然後你又懶得解釋,結果不知怎麼傳的,竟連阿娘都從綠竹廣居那兒捎信來關切。”
她調回眸光睞他一眼,唇瓣輕抿,頗有“你說啊,該怎麼辦?”的意味。
娃娃這時晃回來她身邊,她一把將兩隻摟進懷中亂親一通,跟著又從架上取來一隻盒子。
瞧到那晶石盒,孩子們臉蛋紅紅,拍手叫著——
“哇!阿哇!”
“娘娘,哇哇……”
“對,是花。阿花,花花。”她笑著打開晶石盒,幻影花閃動大紅流光。
似乎已感應到“危險”迫近,這次幻影花非常機靈地沒鑽到主人懷裡撒嬌,而是先閃為快,整大朵竄到角落。
兩隻娃兒一陣樂呼,邁開胖腿追過去,“花與娃”的追逐和攻防於焉展開。
淩淵然此時才慵懶道:“若帶孩子去到蒼海連峰,在老祖宗那兒只會被玩得更狠,為兄這一點程度算輕的了。”
惠羽賢想了想,不禁苦笑。
她與閣主大人的龍鳳胎一出生,兩個孩子當真好大的面子,隱居蒼海連峰的三位老祖宗竟為了探看孩子,親自來到松遼北路乘清閣。
已算不出老祖宗們有多少年未再踏進乘清閣,反正是看不慣劍宗和氣宗那兩派,避得遠遠的不想與之為伍,但這一次兩娃娃立大功了,隔空都能把孤僻自傲、看啥都不順眼的老祖宗勾了來,將淩氏三宗合而為一的大願往前推進一大步。
而下個月,他們夫妻倆就得帶著兩隻娃娃訪一趟蒼海連峰,在穀中山腹住下三個月,對老祖宗們履行當年的一諾。
當然也得把阿花帶去跟阿蟒聚聚,那個有花有癖有黑蛛的詭妙之境,她想……好動又愛笑的娃兒倆定然會喜愛非常,只希望到時老祖宗手下留情些,別把兩隻也丟到幻陣裡試煉。
然,憨直且正派的閣主夫人卻不知閣主大人此時心思之“骯髒齷齪”。
“下個月去到高祖爺爺那兒,孩子就給他們三位老人家接手照顧,總之孩子不能嬌慣著養,丟給老祖宗磨練磨練也好。”
聽閣主大人如是言,同樣不贊同嬌慣孩子的惠羽賢深深呼吸,頭一點。
淩淵然又道:“到時你隨我再上一趟那座松柏樹海的峰頂。”
“啊?”她一時間沒反應過來,迷惘的表情瞬間惹到閣主大人。
懶懶側臥的美人突然突擊,對她疾撲而至,根本難以抵擋,她遂被美人壓在身下,潔潤下巴被惡霸地捏住。
“賢弟莫不是忘了那座小峰?在那峰頂,那一次天地為證的洞房花燭夜,為兄讓你受了孕……”他另一手往她身下摸,在她腹部所在的肚皮上輕輕揉捏,捏得她渾身細顫,臉蛋瞬間潮紅。
他那時覺出她脈動古怪,後經老神醫確認為雙喜脈象,在她因驚喜衝擊而小暈過去時,老神醫一面對她下針一面安撫他,說是她已懷胎三個月,脈象穩定,不會有事。
從第一回他們倆在蒼海連峰拜堂成親,到最後一回在南離山腳下的第三回拜掌成親,歷時約三個月左右,因此閣主大人便一直認定,這一雙龍鳳胎就是那晚在小峰上野合時落下的種。
“兄長,孩子在看……”她略急地去擋他,不擋還好,一擋真真不得了。
“孩子追阿花去了。就算真看著,老子讓他們倆看個夠。”閣主大人用力吻下來,韭常癡狂放浪。
“我沒忘,沒忘那座峰唔唔……都記得啊唔唔……”
無奈,心軟了,身子也軟。
她不再試圖去擋,軟軟癱著,回應他的深吻。
好半晌後,四片唇終於有分開的可能,她輕含他的下唇低聲葉語——
“我跟兄長去,哪兒都去……”
“發瘋”的閣主大人再一次被服軟的妻子安撫了,唇溫柔吻過她的頰,含吮她秀潤耳珠,低柔宣言。“待得那時,賢弟隨我上峰頂,為兄將把滿身精華再一次注滿賢弟體內,再創高潮。
屆時天地為證,星月為盟,為兄一生任賢弟來淫,唯你而已,唯我而已,不可無一,不可有二,此為誓約,一世相守。”
他的話前半段好不正經,後半段又正經到不行,惠羽賢忽地淚濕眼角,唇兒笑開。“唯兄長一人,唯嫣嫣一人,咱們之間,就咱們倆。”
像要提出異議似,孩子倆忽地沖過來,撲在爹娘身上亂滾。
惠羽賢帶淚笑道:“嗯,還有孩子們。”
“沒有孩子。”這次換閣主大人有異議。
她不禁失笑,摟著兩隻娃兒,湊湊唇親著他的嘴角。“好,到時隨兄長上小峰頂,沒有孩子,只有我倆。”
略頓,鼓勇又羞澀地多加一句。“到得那時,兄長淫我,我淫兄長,且看誰的耐力夠強。”
下一瞬,她與孩子起被閣主太人狠狠抱住,一起發出尖叫,笑到滿榻亂滾。
幻影花飄在高高屋樑上,花兒的重瓣花輪微歪向一邊,像被這一家四口鬧得有些不明。
但至少暫時逃脫那四隻小掌的荼毒,這全花兒非常欣慰地閃亮啊閃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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