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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你怎麼會在這?!」成獷握住她伸來的雙手。
「朝家、朝家現在還好嗎?」朝家長輩和成獷不受她的術法所惑,因此可以直接看到她的真實樣貌。
「朝家沒事,現在是你有事!」成獷不解她為何有此一間。「朝家為了你都急翻了,連我都被請去朝家商量事情,想辦法要找出你的行蹤。」原本陪著泰羅武往西北岩嶺,回途被母親大人緊急喚回,要他走一趟朝家瞭解情況。
「那……家裡的人都還好嗎?」
「大外婆病倒了,目前二外婆打理朝家,三外婆扛下找你的事,去找睿深老人打探消息,外公也動用人脈天南地北打探你的消息。」
「母親病倒了!娘親去找博通耆宿!」博通耆宿被江湖人敬為「無事不通,無事不曉」,人稱睿深老人。
聽到這,朝雨丹已心中有數,朝家應該清楚她發生什麼事,否則娘親不會去找博通耆宿,放眼天下,當今江湖還能在袁牧飛面前說得上話的,也唯有睿深老人。
「大外婆向來緊張朝家每一個孩子,你出這麼大的事,她老人家自然是茶飯不思,吃睡難安身體就弱了,說不上大礙,就是需要休養。」
「母親若沒親眼看到我,只怕放不下心。」她很清楚母親一旦擔憂犯病,書信都解不了她的思念,必須親眼看到人。
「你知道就好,大外婆想你想得緊。」
「那音女和棋師,你知道他們怎麼樣了嗎?」
「棋師被蓮天貫日帶走,音女受傷在桐家休養。」
棋師真的出事了,朝雨丹急間:「知道棋師被帶到哪嗎?」
「我已派人打聽,但是青野舅舅聽音女說,袁小倪追著線索而去,她親口承諾會救出棋師,她的能力應該不用懷疑。」
「小倪!」她果真沒去貝爾青畔。
「小阿姨,你到底被誰帶走了,怎麼會在這?」說到這,成獷四處張望,眼神兒惡起,一副要找人打架的態勢。「帶走你的人在這嗎?」
朝雨丹有些遲疑問:「你……對我失蹤的事知道多少?」
「青野舅舅只說你被一個高人帶走,對方好像看上你的天賦,帶走你別有用意。」
「哥哥這麼說……」兄長該是不想把事鬧大。
「哪個高人帶走你,想做什麼呀?」
「這……一言難盡,改天再說吧。」她和袁牧飛如今的關係,還有自己的心境,要她如何對成獷說得出口。
見她面有難色,成獷拍拍她的肩。「你想說時再說,有我在這,你不用擔心了。」
他清楚這個小阿姨雖聰慧伶俐又有一身異能防身,但某種程度跟不食人間煙火差不多,她受桐家太婆遺言所限,始終生活在保護圈中,對江湖險惡經驗不夠。
「我的情況……大概沒人能解決了。」朝雨丹只能苦笑。
「這個天下沒有不能解決的人和事,小阿姨,你放心,獷兒這個江湖不是混假的,我解決不了的事,也能找到解決的人,再強的人都有高手能制。」成獷馬上打包票安慰她。
「無論發生什麼事,小武都不會嫌棄你的,但是真發生什麼事,一定要先告訴我,獷兒會先打死對你亂來的混蛋。」小阿姨若真被人欺負,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表哥,他沒事嗎?」朝雨丹想到命棋顯示出的詭異。
「小武會有什麼事?」
「他現在在哪?」
「我讓嫩獷保護他取原鐵,十多天前收到消息說他們要繞道競蘭山一遊,從時間推算,他應該在回桐家的路上吧。」
「競蘭山,我記得近年此山周遭一直有奇異的事傳出。」不安的謎團讓朝雨丹深感吊詭。「我以命棋測算,表哥遇劫……」話才說到一半,急喊的聲音已傳來。
「首頭——小嫩獷出事了——」邑東綠林中年紀最老的大獷沖來。
「他怎麼了?」
「有人幫他代傳消息,說他在競蘭山出事了!」大獷將信件交給他。
「大獷,有說到泰羅武怎麼樣嗎?」朝雨丹急忙問來人。
「呃,你……誰呀?」大獷對眼前沖著他間的陌生男子錯愕,不解對方怎麼喚他喚得這麼熟悉。
「嫩獷被袁小倪救了。」看到信件署名,成獷驚訝。「上頭說嫩獷中了奇特的掌力,現在昏迷不醒,無法知道他到底遇上什麼事,但是她會往競蘭山一探,瞭解清楚。」
「小倪也要去競蘭山?!」瞬間有股惡寒竄心,朝雨丹拼命搖頭。「此山不祥,她不能去。」
「信中還說,嫩獷昏迷前說:『大家都死在……競蘭山的極樂七重天穀』?!」看到這,成獷無法平靜了。「他媽的,那幫人馬敢弄我邑東綠林的兄弟!」
「都死了!」朝雨丹一震。
「小阿姨,先冷靜,袁小倪與小武是認識的,但信裡並沒有特別提到小武,可見她也不清楚狀況。」
「首頭,現在要怎麼辦?」
就在成獷沉思時,其他手下也來到。
「首頭,那幫人叛子要在『起雲鎮』交貨。」
「是鄰鎮,這群傢伙殺人搶女人、小孩,還栽贓給我邑東綠林,斷了我們在泯西的財路,怎能不好好回報。」成獷先解下身上的披風,改圍上朝雨丹。
「小阿姨,野林內的風很大,還有,等會兒馬車趕路顛簸,你要抓好。」
屬下看得一片錯愕!這男人誰呀?首頭為什麼像護女人一樣的細心對待,還有,為什麼一個男人的名字要叫「小阿姨」?!真是讓人渾身疙瘩滿地掉。
「小獷、阿獷,等處理完那群人販子,你們兩個帶一半兄弟先趕往『競蘭山』找嫩獷。」
兩名手下領令,不忘問:「那首頭呢?」
「收拾完那群江湖垃圾,我先送小阿姨回朝家,再趕去跟你們會合。」
「你要送我回朝家?」她看向藍煙霞飛的方向。「可是我……」
「走吧,大外婆可盼著你。」不待她多說,成獷拉著她離開。
「首頭、首頭,這男人是誰呀?你確定要帶他上馬車?」大獷跟上問。
「男人?」成獷看著朝雨丹,知道她又用術法遮掩自己。「這是你們見過的朝姑娘,我母親疼愛的妹妹,我的小阿姨。」
說完,繼續拉著朝雨丹往馬車走去。
「原來是首頭那位美女阿姨。」難怪對他喚得這麼熟悉,大獷恍然大悟。
邑東綠林幾個輪流帶頭的,都見過朝雨丹,也常幫她調查一些江湖事,更清楚她的本領。
「太可惜了,又用術法遮住外表,看不到真面目。」
美女人人愛看,尤其首頭的美女阿姨,勝過他們有生以來看過的美人,記得初次見面,大家眼睛全發直,沒人想移開眼。
「雖然說行走江湖,美貌會招禍,但我們在,可以保護她呀。」
「對呀,趕緊要美女阿姨撤了術法,還她原貌,這樣大家才聊得起來。」
「就是呀,跟個男人聊多沒勁。」
難得有絕色美人可以看,這個眼福怎麼樣都不能借過。
幾個獷字頭的領頭,迫不及待追上,個個想跟美女阿姨擠同輛馬車,卻全被成獷轟下去。
****
五、六輛馬車在野地上賓士,滾滾黃沙飛揚,四周景色掠影而過。
「小阿姨。」
「怎樣?」掀著車簾看外頭,朝雨丹漫應著。
「你好像從一坐上馬車就很緊張,不停看外頭?」
「我、我只是擔心,有什麼意外發生。」朝雨丹忙坐正,迎上他打量的眼神,她虛咳幾聲,掩飾自己的不安。「那個……你要去的那個『起雲鎮』在哪?」
……一過二十裡就斷了主人的掌握——
想起王大娘說的,她有些惶恐和忐忑,卻又不想錯過這個機會,她不知道體內承受的雲濤陽息可以維持多久,只能慶倖,此時的袁牧飛在隔絕外界一切的雲氣內鍛意識之劍,等她過了二十裡就脫離了他的掌握。
「距『留雲鎮』向東二十多裡外吧。」
「留雲鎮?」
「小阿姨不知道這一帶的『三雲鎮』嗎?」見她一臉困惑,成獷講解著。「剛剛我們遇上的鎮叫『留雲鎮』。」他撩開車簾,指著遠方高山道:「『留雲鎮』、『起雲鎮』、『喚雲鎮』,三座城鎮都繞著那座『鎮雲山』腳下。」
朝雨丹看向遠方那座綠意盎然的山峰,正是藍煙霞飛和古嵐山莊所在之地,內心有種納悶的感覺,為什麼這一帶都跟雲有關,「獷兒,那座山……你去過嗎?」
「鎮雲山嗎?挺奇特的一座山,又叫裂峰山,整座山從峰頂裂了一道大縫,那縫直通峰底,站在上頭俯瞰,跟斷崖深淵一樣可怕。」成獷回想他早年爬上去見識的時候。「前峰山腰有座老莊子,聽說附近的三雲鎮都跟莊內的人熟,後峰山勢陡峭險惡無人去過,只能說那道大裂縫隔絕一切人煙。」
藍煙霞飛位在後峰,袁牧飛所選擇的居所,向來都愛「人煙罕至」。
「這人到底是有多孤僻。」她低啐。
忍不住又想,這些地方都是前世「雲彤」在身邊時,他一一打造的居所,根本是故意為了讓處處跟他作對的妻子無從選擇,只能依賴他。
現在是她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終於得見的「人煙」,全都是敬他如神,對他一切言行皆奉為圭臬的人。
朝雨丹記得剛到藍煙雷飛的頭幾天,趁他鍛劍時,她絞盡腦汁想辦法要「走出去看看」,卻一步都難以踏出古嵐山莊,她根本連山莊大門都找不到,那一切全是袁牧飛在搞鬼,最後朝雨丹只能想另一個方式,直接跟他要求一份將到的「生日禮物」。
雲濤劍仙另一個盛名江湖的是「一言九鼎」,只要說出口的話,絕不反悔,以他對雲彤的心意,不可能違反自己的承諾才是。
卻因此讓朝雨丹再次見識到他對「人煙罕至」的偏愛……
「十九歲的生日禮物。」
「對呀,我從小被玄寒凍氣折磨得很悲慘,根本沒辦法像正常小孩子一樣,可以四處跑出去玩,家人總是在我生日那一天,弄得熱熱鬧鬧的,爹會找個地方,辦個熱鬧的市集,讓我一個人逛個夠。」
這話有一半是真,老爹確實是會弄個市集,但最早是慶祝母親的大壽,只是她的生日和母親太接近了,母親便要求老爹,市集以小孩子愛玩的為主,爹和三個娘帶著她逛市集,好吃、好玩的,都讓她先玩,爹娘見大家玩得開心,就每年都辦上一回,讓全家熱鬧。
「你要我辦個市集給你嗎?」他似真似假地道:「我可以給你一整個城鎮,陪你遊玩一整夜。」
「我才不會跟你要這個。」市集的熱鬧是跟家人,跟他能有什麼樂趣。「你說過我有什麼要求,只要開口,你都能辦到,不是假話吧。」
「你想要什麼?」前世的雲彤提出帶有獨特能放出玄能霞光的八天龍,還有一把能認主和血緣的劍,他好奇今生的她想提出什麼刁難的條件。
「任我要求嗎?」朝雨丹雙眼閃亮,合著雙掌趁機問。
他頷首。「只要是這世上存在的東西。」
「我不要東西,我只要一個願望成真。」
「願望?」
「我最大的願望,就是當一代神尼,『一個人』早晚敲敲木魚,『一個人』揮揮拂塵,『一個人』伴伴青燈,這生活聽起來真是讓人嚮往。」她慎重強調一個人的願望後,接著雙眼誠懇而熱切地看著他:「劍仙大人,你說過任我要求一個十九歲的生日禮物不會騙我吧?」
「我記得你說過,渡過十九歲的死劫,就要遊遍天下,每一個神秘的地方你都要一闖。」
「人心都會變了,願望當然是隨環境而改。」
「什麼時候改變的?」
「遇上你的時候。」她一定功德做不夠,才會遇上神級瘋子。
袁牧飛沉默半晌,開口:「我成全你的願望。」
他答應了她十九歲的願望。
「真的。」朝雨丹大喜。「那……我等會兒打點好包被,就先走了。」
「我帶你去吧。」
呢?去哪?
「淨泉寺。一座位於九絕環鸞、八壁矗聳、七峰絕崖,仙佛難及,人煙絕跡的地方。」袁牧飛一派認真地告訴她:「在那裡你想怎麼當神尼都行,木魚隨你敲到破,拂塵、青燈也隨你玩,每天的香客只會有我一個,因為我就住在淨泉寺的隔壁。」
只見朝雨丹忽然雙眼一紅,隨即扁嘴,哽噎地抽紅了鼻子。
「雲彤,不用這麼感動,這一生,我都不會離開你的,你真絞了青絲,我定也相伴,不離不棄。」
隨即是她放聲大哭,重新體會冤魂不散的糾纏。
「小阿姨,怎麼了?」見朝雨丹忽然表情猙獰,狠狠地捶打一邊的坐墊,成獷嚇一跳問。
「我只是想到有一種男人硬拖著女人住在每天不是雲海就是花朵,溫泉的地方,完全沒有其他人的存在,真是陰險,用這種方法逼那女人只能依賴他。」她忿忿不平。「真可惡,害那女人日夜都只能對著他一人!」
「這男人有少給了吃喝或衣物嗎?」
「這倒沒有,雖不是什麼豪奢的錦衣玉食,卻也是豐富的飲食和上好的衣裳。」
「那就是言行虐打了那女人?」
「當然沒有,那女人連跌一跤,都可以看到那男人即時出現扶起她,可以說那女人有任何異樣,那男人都掌握住情況。」就是氣惱袁牧飛,把她掌握得清清楚楚。
「喔,那女人因為這樣瘋了?」
「你才瘋了,你是從哪一個地方覺得那女人瘋了?」
「這種絕地相處的背景,如果那女人是被迫的,又成天面對一個她不愛的男人,對她再好也是作廢,既然沒瘋,答案不是很清楚嗎?」
「什麼答案?」
「那女人心裡早就喜歡他了,既然雙方你情我願的,這事沒什麼不對呀!」
只見她睜圓一雙大眼,好像非常錯愕,仿佛對這個答案震驚到不敢置信!
「什麼叫沒什麼不對——那女人不是自願的,我很確定那女人一點都不愛他!」
「是誰遇上這種事,要讓小阿姨這麼為她出氣?」成獷很乾脆地說:「要我說,這女人就是太好命了,把她交給我,老子把她丟到鬼林瘴氣之地,一把推入五毒泥淖內,放心,死不了,就是模樣毀個幾天,一旦被五毒泥內的毒物螫到,西施也變無鹽女,還想跌倒有人扶?嗟,連狗都會退避三舍。」
成獷一副喃念著,小阿姨就是太單純,江湖經驗少,才會隨隨便便相信一個傲嬌女人說的話,這女人根本就是欠人下馬威。
「獷兒。」朝雨丹忽然幽幽一喚,再一副盼望地合掌,看著他道:「阿姨忽然好悲傷,需要你幫我。」
成獷頓時愕愣。「不是現在吧?」
「就是現在、就是現在,我好悲傷、好悲傷……嗚,你都不想辦法,我只能跟你娘說……嗚嗚……」朝雨丹掩面啜泣。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不要跟我娘說,小阿姨別哭了。」
朝雨丹馬上收淚,綻出笑顏。「獷兒真好。」
成獷坐正身軀,解開衣襟,露出一邊肩胸,雙手用力握拳放在膝上,深呼吸後把頭用力別向另一邊。
「來吧!」他一副慷概就義,閉上眼道。
「獷兒好乖,不枉阿姨這麼疼你呀!」
朝雨丹換上一臉切齒磨牙的得意,亳不客氣地伸手捏住他胸膛上的肌肉,用力一擰轉,成獷倒抽一口氣咬緊牙關。
「我感覺心情好上一點點了。」敢說我太好命,這個死獷兒!
「要——怎麼樣——讓你心情——完全好?」在她不知擰來第幾下中,成獷咬著牙擠出聲,額汗飆下問。
小阿姨跟一般女孩一樣柔弱,打人沒什麼力氣,但捏人很有技巧,她纖纖玉手,專挑胸膛上較軟的肌肉,掐住小小一塊,用力轉擰下去,這種擰肉的痛,簡直比被人砍一刀還要讓他哀號。
小時候被她捏到哀哀叫,她卻快樂大笑時,母親就要他負起讓小阿姨快樂的責任,這責任重大到他現在想起來,都覺得自己真是太偉大了。
每年他總會在朝家住一段時間,這之中,小阿姨生病不快樂時,他要被捏;小阿姨吃不下飯,胃口不好時,他要被捏;小阿姨玩耍跌倒,哭泣時,他要被捏;包括聽從這個比他小幾歲的阿姨任何命令,比如:要他背、要他當馬騎。成獷都覺得他就是從小被踢被捏,才鍛煉出一副不凡的身子骨。
「我再多捏幾下,心情就輕快了。」
還要好幾下!成獷瞠大了眼,抬手咬住手臂,忍擰肉之苦,外面都是屬下,他不能叫出聲,否則傳出去他顏面何存。
當馬車一個轉彎,忽然傳出激烈慘叫聲時,屬下們全嚇一跳,五、六輛馬車都停下。
「首頭、首頭,發生什麼事了?」
眾人掀開車簾,只見馬車內成獷特意豪邁跨坐的身軀很僵,還歪著一邊,臉皮也抽搐著,像在忍耐什麼。
術法掩身的朝雨丹,看起來就是一臉無辜安坐的模樣。
「我、我在練習……一種新叫聲,當作下一次傳遞任務時的……招呼。」
邑東綠林每次發任務,都喜歡先來段男子漢嚎叫的聲響,振奮一下。
「下一次任務的傳遞要用慘叫聲嗎?」
大家面面相望,隨即個個拍掌叫好。
「不愧是首頭,永遠出人意表。」
「這一路我們一同研究、研究。」
馬車再次上路,差別是每輛馬車時不時都傳出慘叫聲。
「大家真是熱鬧有活力。」朝雨丹聽得佩服。
成獷只能一邊揉著胸,一邊咋舌呼痛,默默接受她的荼毒。
依輩分,這個比他小幾歲的女孩就是他的阿姨,是長輩,成獷已經很習慣她偶爾發作的任性。
「對了,這個給你。桐家老宅的嶽川陣法被破之後,大家整理太婆院落,在一片斷垣殘壁中發現這個。」他從馬車的暗隔內,拿出一個長形黑木盒。「裡面是一支蓮花簪,簪上刻著『雲彤』,桐老夫人說這是太婆姥姥留給你的。」
小阿姨一失蹤,他走了一趟朝家,也去了一趟桐家瞭解情況,桐老夫人就給了他這木盒說明原委,請他轉交。
「夢師父給我簪子?」朝雨丹打開小木盒,拿起裡頭的蓮花簪端詳,一朵小小盛開的紫紅蓮花下垂著幾朵含苞小連花。「這支蓮花簪……好像活的一樣,有奇特的靈氣寄在花心中。」
簪上的紫紅蓮花好像真花,在光影照射下,似乎還會褪去紫紅色彩,換成粉白蓮花。
「那朵花怎麼摸都不像假的,好像種在簪上一樣,卻又不會枯萎,反正跟桐家太婆姥姥有關的東西,都挺神奇的。」他從小就聽聞桐家太婆姥姥的事蹟,無論來歷或經歷,都充滿傳奇色彩。
小盒內沒水沒陽光,都放幾十年了,竟然還可以盛開得這麼燦爛。
「沒想到夢師父還給我留下這支簪子,只是這麼安排,有何用意?」夢師父該是算到嶽川陣被破之後,此簪才會到她手中。
「小阿姨,你別上這支簪,簪上的蓮花看起來更活了。」
見朝雨丹直接將蓮花簪別上,成獷替她調整一下,驚奇地看著那朵紫紅蓮花綻出光暈般,連簪下垂串的含苞小蓮花都盛開。
「這簪子上頭寄存的靈氣,能與我體內的北岩聖女靈氣呼應。」她能感覺到簪子的生氣流動。
「那你說太婆姥姥留給我的這個葫蘆瓶是要跟什麼呼應呀?」
成獷拿出腰後系著的一個赤褐色的葫蘆,大概男人的兩個手掌大,葫蘆身看來斑駁,葫蘆腰繪著水藍色流紋,下方有排小紅字寫著「醉遊塵海一道人」。
桐家太婆測算排出孫女桐雲袖未來將嫁賈商巨富,同時,要她將這個葫蘆瓶送給朝家長女所生出的男丁中,手臂有一道劍形紅印的人。
「這葫蘆我聽娘親提過,夢師父還交代說此葫蘆是物歸原主,遲早會遇上葫蘆酒友。」朝雨丹搖搖葫蘆,很沒興致,撇撇嘴角。「聽起來應該是個信物之類的,不過葫蘆酒友……找喝酒的就算了,你還隨身帶著呀?」
「這葫蘆不知為什麼我瞧著挺喜歡的,最奇妙的是,任何酒裝進去都特別香。」
「我喜歡品嘗小酌,但討厭喝到醉死的,你從以前就愛拉表哥喝到昏醉,不吐死不甘休,表哥就是這樣被你弄到無酒不歡。」她看了就沒好氣。
「小阿姨不懂男人的豪氣,酒是男人的個性,灌下去是拍胸的承諾,一起醉倒是過命的義氣。呃……葫蘆、葫蘆!」成獷說得激昂,手中的葫蘆卻被朝雨丹打掉,在震動的馬車內滾著。
「獷兒,這葫蘆我看了就生氣,一生氣就會感到悲傷……」
一聽到悲傷還得了,成獷馬上感到胸口很痛,就怕另外半邊要被擰,他忙收好葫蘆。
「我收好、我收好,這葫蘆不會再讓小阿姨看到。」
「獷兒好乖。」朝雨丹滿意地拍拍他的頭,這個比她年長、比她個高的侄兒,向來是她愛捉弄的物件之一。
「簪子是交給你了,小阿姨有沒有心情說說你的事了?」
「這個嘛……等我睡醒再說。」她伸個懶腰打哈欠,將另一個墊子折成枕狀。「我費盡心力,很辛苦的才能在『留雲鎮』見到你,黃昏前再叫醒我。」
為了證實體內有雲濤陽息可擺脫袁牧飛的掌握,順利離開古嵐山莊,她在袁牧飛為她清理好纏綿後的身子時,佯裝睡著,再撐著疲憊慵懶的身軀起身,現在一放鬆,倦意襲上。
「到底是誰要讓你費盡心力,至少簡單說一下再睡。」見她閉上眼了,他只好改道:「馬車顛簸,要不要忍一下,晚點到客棧再睡,那有床被比較舒服,小阿姨?」
回應他的是輕微鼾聲,朝雨丹竟已快速地進入酣睡中。
「哇,這是有多累呀?」真可說沾枕即睡,成獷拿出馬車內的一件薄衣物幫她蓋上。
此時外邊另一道急奔的馬蹄聲追上,這頭的五、六輛馬車也停下。
「首頭,跟蹤的兄弟們來消息,說那幫人販子臨時改地點,改到『喚雲鎮』。」
成獷跳下馬車,和弟兄們討論著下一步的做法。
「『喚雲鎮』在鎮雲山后峰一帶,那是三雲鎮中較小的村鎮,他們改到那是要做什麼?」喚雲鎮和另外二鎮不同的是,有條貫穿的水路。
「這群人販子,聽說最近也開始交易屍體,會不會他們在那跟人有交易。」這二年一直聽水道上的船家說,很多屍體被從水路運走。
「八成跟近來橫行江湖的蓮天貫日有關。」成獷搓著下顎,看看馬車內沉睡的朝雨丹。
若真會遇上蓮天貫日,不能讓小阿姨出現,畢竟她的身分特別,不能招惹這個邪派的注意。
眾人一番交頭接耳後,成獷改坐上其他馬車,載著朝雨丹的馬車則調頭,從另一條小路馳行。
沉睡馬車內的朝雨丹,別在發上的蓮花簪,紫紅蓮花正緩緩散出淺色華光,淡淡異香繞鼻,漸漸轉成小小白蓮,將她帶入奇特的夢境內。
朝雨丹不知道睡醒後,等著她的是另一場雲濤震撼!
****
「覺山禪寺」是座簡單的雙殿廟寺,位在秀山面水的高峰上,此寺出名的是擁有一百多年前,一代禪師「明齋」坐化的肉身佛金身。
禪寺上下二十多名僧人,自給自足,平日偶有香客,不涉紅塵俗世,今天的禪寺卻來了多名意想不到的江湖人。
「住持當真不願成人之美?」
後殿小廳內,七十來歲的住持,前一刻還與來者相談其歡,下一刻聽到來者要求,頓時一臉嚴肅地斷然拒絕。
「施主之願本寺之災,更有可能是蒼生之禍,恕老納無法答應。」
「『黑識生石』原就是我派之物,先人為人所害,身亡後,有心人將它交予明齋禪師保管,如今物歸原主,不知大師為何如此刁難?」
來人面容溫潤如玉,眉心一點朱紅,氣質儒雅,讓人如沐春風般的舒然,烏亮的發以綠玉與沉木發簪盤挽一髻,其他墨色如緞的長發散垂於肩,乍望有如清美佳人的男子。
此刻住持已開始感到呼吸沉窒。「『黑識生石』是惡知邪慧所成,出於早年禍亂天下『無生之合,心魔為佛』的幻無生,施主既是蓮天貫日之人,老納更不可答應,施主,請離開吧。」住持起身,直接下逐客令。
「住持何以認定『無生之合,心魔為佛』不能是佛。」來人正是蓮天貫日的蓮日聖座,他一派從容悠坐不動,依然是那讓人舒坦的儒雅輕語:「人心之闇與心魔皆是人性,何以佛皆只能出自光明,黑暗不能是佛?」
「明心見性,佛在心,一盞心燈能照大千世界,行於無垠無邊的黑暗,縱是苦海,也以本心見彼岸。」住持眉目凜然,一字一句道:「無心難見性,心為闇,眼之所見,耳之所聞,只能是惡鬼在黑暗中誘以血腥氣味引路,最後本心已喪,血海沉淪,終將成為自身所踩踏的血海。」
「住持不愧是明齋禪師所欽點的傳人,我蓮日素來敬重修為有德的道者、僧人,還望大師對『黑識生石』再慎思而為。」
「觀施主器宇,自有一番內斂睿芒,不該是無知受弄之人,何苦自陷苦海,沉淪本性。」
「大師,荷蓮清美,總要一番曆濁而出。」蓮日忽道,隨即長歎一聲:「唉,今日我本不想見血光。」
「不用說了,今日就算你殺了敝寺上下,也拿不到『黑識生石』,老納斷不可能為這世間造孽。」
「很遺憾大師的選擇,『黑識生石』如能由大師所取,那自是完美收場,否則,我便只能以大師之心,換一代禪師的血淚。」
「你知道『黑識生石』在——」話未說完,住持已感劇痛穿心,一股旋動的氣猛地貫胸而入,他的胸腔裂出一道口,眼前的人竟直接穿胸探掌。
「是的,我知道『黑識生石』在明齋禪師的金身內,感謝貴寺這數十年保護先人的意識之石。」
明齋以佛身聖性壓制體內這個由惡知邪慧所成的異石,以蠻力硬取,金身將連同「黑識生石」一同毀滅,唯有住持能以明齋坐化前親傳的口訣,從金身內取出。
眼前那如玉般的面容,依然俊美,眉目神韻卻綻出令人悚栗的豔光,雙瞳中緩緩擴散出綠金光芒,讓人從骨子裡感到毛骨悚然。
「如今,覺山禪寺只能隨著明齋禪師的金身一同灰飛煙滅。」
「劫數……」當探入胸口的掌握住住持的心臟時,住持面容痛苦扭曲地抓住蓮日的衣袖。「施主……花開見佛性,願你……真是曆濁的荷蓮,出……淤泥而不染……」
「蒙大師贈言,蓮日銘記在於。」血淋淋的心臟被一把抓出時,住持已倒下。
覺山禪寺的大殿上,見到握著心臟,走進大殿的男子,眾僧者全驚駭不已。
「你是誰——」
「佛門清淨地,你竟敢如此不敬——」
見到眼前儒俊的男子,逕自往前方供著先人金身的聖台而去,一旁僧者要上前阻止,卻發現四周飄蕩著黑、紫兩色的蓮瓣,圍繞著大殿四周,置身其中的眾人頓感動彈不得,其至連呼吸都開始沉重。
蓮日來到聖台前,面對明齋禪師坐化的金身,他眼中的金綠光芒更盛,揚唇悠笑。「今日將迎得闇佛第一道生魂魂識。」當青紫幽光從掌中綻出時,掌上的心臟已轉化成朵朵赤紅血光,注入金身體內。
道道血光入體,眼前金身似感受到徒弟的慘亡,兩道血淚落下,隨即金身從頭頂沿著額一路裂開,血色紅光透出。
當蓮日步出寺門,一掌托著虛空懸浮的黑色光石,身後的覺山禪寺已付於熊熊大火中。
「恭迎蓮日首座,我等虔誠恭迎闇佛魂識。」
寺外一群蓮天貫日門眾高喊後跪地,七磕頭、七頂禮、七護法門的交疊手臂,再激動伏地。
「迎回闇佛的時機已到,接下來『元識紅石』、『陽識藍石』都將一一迎回,闇佛的三魂三識回歸,齊全的意識再與軀體相合,以後蓮天貫日將是天下人跪地膜拜的名號。」
當年合佛的三魂意識化成不同異石,被置於三個不同地方,歷經近百年的沉潛,意識之石與身軀所失的靈氣已全,只待重生。
此時一名部下上前。「稟蓮日首座,剛才極樂七重天谷的人傳來消息,在鄰近的江面上,發現燒毀的船和焦屍,應是法業師和身邊的門下。」
蓮日聞言眉目深蹙,同時,掌上的「黑識生石」忽激烈旋轉,深淺不一的幽光紛射而出,最後光指一方。
「北岩聖女就在附近的三雲鎮。」蓮日眉目炯亮起。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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