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註冊時間
- 2016-1-18
- 最後登錄
- 2024-11-7
- 主題
- 查看
- 積分
- 14803
- 閱讀權限
- 130
- 文章
- 39655
- 相冊
- 0
- 日誌
- 0
狀態︰
離線
|
揚棄與重建:阿拉伯伊斯蘭價值觀的當代審視
在上文中,筆者參考阿拉伯伊斯蘭世界學者的觀點,主要依據《古蘭經》和“聖訓”兩大經典,歸納梳理了伊斯蘭教宣導的核心價值觀。無疑,這些價值觀不是阿拉伯伊斯蘭社會價值觀念的全部,但它們代表了伊斯蘭教的精髓,體現了阿拉伯伊斯蘭文明的特色,也是能為世界各國人民接受、認同和贊許的。“正因為伊斯蘭教具有這些精髓,它才能激勵人們創造出歷史上燦爛輝煌的物質文明,更為古往今來無數信徒提供了精神慰藉和心靈寄託,啟示他們追求理想與真理。換言之,這些精髓,恰是伊斯蘭教具有恆久性魅力的原因。”
與此同時,無論在阿拉伯伊斯蘭世界內外,客觀的時事觀察者都會注意到,當今的阿拉伯伊斯蘭世界,遠非歷代仁人志士們孜孜以求的理想世界。相反,這裡比世界其他地區經歷了更多的紛爭、衝突乃至戰爭;中東地區的極端主義和恐怖主義,不僅使阿拉伯伊斯蘭國家廣大民眾深受其害,而且已演變為困擾全世界的人類之大患;許多阿拉伯伊斯蘭國家仍未擺脫貧困、落後、專制、動盪的重壓;曾經燦爛輝煌的伊斯蘭文明體系正處於尷尬的邊緣化地位。針對當代阿拉伯民族與其他民族之間總體差距越來越大這一事實,充滿憂慮的當代阿拉伯學者發出了感慨:阿拉伯人“已瀕於一道真正的鴻溝——文明和科學的鴻溝”。其實,今日阿拉伯伊斯蘭文明面臨的困境,只是這一文明在中世紀黃金時期以後陷入的漫長衰微期的延續。著名的美藉黎巴嫩裔史學家希提在20世紀30年代出版的《阿拉伯通史》中曾經寫道:“弊病卻是根深柢固的。在土耳其人來臨之前好幾個世紀,伊斯蘭教創造的火花早已熄滅了。13世紀開始的經院神學的全勝,在精神領域中正統派和神秘派的佔據優勢,科學精神的衰退,不加批判地尊崇古人之風的盛行,以及墨守成規等,這一切都不利於學術研究和學術創作。束縛阿拉伯人智力的這些桎梏,直到19世紀早期在西方的影響之下,才開始逐漸解除。”令人遺憾的是,上述束縛阿拉伯伊斯蘭民族智力的那些桎梏,其實在今天仍未得到徹底解除。
因此,在討論阿拉伯伊斯蘭價值觀時,一個重要的問題自然會擺在我們面前:如何結合阿拉伯伊斯蘭文明的當下境遇,客觀、全面地審視阿拉伯伊斯蘭價值觀念?為此,有必要將以下幾點納入考量:
第一,阿拉伯伊斯蘭價值觀和阿拉伯伊斯蘭社會一樣,兼有同一性和多元性。一方面,信仰伊斯蘭教的各民族信奉同一個真主、同樣的經典,對教義、教法的理解有許多共性,因此其價值觀在很大程度上具有同一性。另一方面,阿拉伯伊斯蘭世界的價值觀又呈現出多元特色,並在多個層面有所體現。
伊斯蘭教在發展過程中,內部衍生出的諸多派別對宗教的理解並不完全一致,遜尼派和什葉派兩大教派對教法的理解就存在差異。“當遜尼派的四大教法學派被公認後,遜尼派只允許後來的教法學家接受‘仿效’原則,承認權威,而不允許再有任何創新;什葉派則主張,在伊瑪目隱遁之後,它的教法權威(穆智台希德)可以對教法做出新的闡釋,承認穆智台希德釋法的權威性。”而歷來受到知識精英青睞的蘇非主義,是對伊斯蘭教中教條主義和形式主義的一種反抗,它和正統伊斯蘭對真主的理解有很大不同。古波斯蘇非大詩人魯米的觀點集中體現了這種不同:“真主在正統伊斯蘭的觀念中至高無上,而魯米認為它是內在;對於前者,真主與世界分離;對於魯米,真主與世界相聯;對於前者,真主是抽象的,位於宇宙之外;對於魯米,真主處於宇宙之中。正統伊斯蘭教認為真主並不顯現在事物中,而魯米認為真主在萬物之中永無止境地顯現。”
伊斯蘭教在從阿拉伯半島傳向世界各地之後,“除保持其基本信仰外,也經歷了一個民族化、地方化的過程,它吸收了當地宗教的某些成分和地方習俗,增添了不同的色彩”。因此,伊斯蘭教在不同國家和地區也呈現出不同風貌。
即使在一國之內,不同階層、不同地區以及具有不同意識形態和教育背景的人,在價值觀包括對宗教的認知上也存在差異。阿拉伯社會總體上由遊牧民(貝都因人)、農民和城市居民三種群體組成。“貝都因人對於伊斯蘭教的唯一認識就是‘萬物非主唯有真主,穆罕默德是主的使者’,至於禮拜、天課、齋戒和朝覲等教規,他們並不嚴格遵守,民間宗教在一些部落中依然盛行。”在廣大農村,“農民敬畏真主,害怕邪惡,相信命運。他們重視民間宗教,敬仰聖徒,以祈求平安幸福,卻不喜歡官方宗教的抽象概念和繁文縟節”。而在城市,統治階層和大商人階層“不但追求獲取政治權力,而且物質佔有欲極強,還利用宗教為自己裝點門面”。
伊斯蘭教的一體多元特色,在中國伊斯蘭教的發展過程中也有體現。伊斯蘭教進入中國1300多年以來,受中國自然條件、歷史環境和文化傳統的影響,也呈現出某些中國色彩。在當今阿拉伯伊斯蘭世界普遍面臨困境、缺乏成功模式可供借鑒的背景下,中國伊斯蘭教更應該走出一條屬於自己的本土化發展之路,從穆斯林先賢“以儒釋經”的歷史嘗試中獲得啟示,將中國的傳統智慧和當代經驗與伊斯蘭的原則結合,為宗教適應現代化,為宗教在不同文化背景下的發展,貢獻寶貴的中國經驗。
第二,如何全面、準確地理解伊斯蘭宗教經典,是一個十分重要的問題。作為一門古老的宗教,伊斯蘭教和世界其他幾大宗教一樣,其經典具有一定的隱晦性、歧義性和開放性;而且,其中許多內容的出現是有其原因和背景的。埃及著名文化學者艾哈邁德•愛敏指出:“《古蘭經》的敕降,是適合於當時社會的狀況和需要的。”他認為,如果不理解《古蘭經》降示時的社會背景,往往會發生誤解經義的情況。因此,《古蘭經》只有一本,但對它的闡釋與解讀卻多種多樣。從古至今,人們往往會把自己的認識水準和價值取向帶到對經文的理解中,無論是開明之士還是偏執之徒,都能從《古蘭經》中找到自己所需的內容。如《古蘭經》懺悔章的“寶劍經文”,就經常被狂熱分子用作宣揚激進思想乃至恐怖主義的依據。有經注學家甚至認為,“寶劍經文”廢除或中止了《古蘭經》中主張寬容對待異教徒的經文。但是,圍繞這種理解從古至今一直存在極大爭議。此外,《古蘭經》中關於婦女地位的一些表述,也容易被人視為歧視婦女的證據。同樣情況也出現在對“聖訓”的理解上,不同匯錄者彙編的“聖訓”集中,都不乏一些讓普通讀者感到不解、甚至讓穆斯林信眾也覺得困惑的言論和事件。
因此,僅僅強調“回歸經訓”是不夠的。更重要的問題是如何從總體上把握宗教經典的精髓,對其做出合乎時代要求的解讀。正如朱威烈教授所言,“伊斯蘭文明體系的發展,最終得從本身的歷史、宗教信仰和民族屬性出發,在依據自身的發展利益需要選取或重新解讀《古蘭經》、‘聖訓’的有關經文的基礎上,制定出國家建設和民族建設的指導原則,並通過對古今文化、內外文化的兼收並蓄和繼承創新才能實現”。
第三,在阿拉伯伊斯蘭世界內外,學術界有相當多的論述認為,當代阿拉伯伊斯蘭社會在思想觀念上還存在不少弊端,這是妨礙伊斯蘭社會進步的深層原因。有學者指出,伊斯蘭文化尤其是阿拉伯傳統文化中,具有尊古貶新、保守封閉、自大排外的積弊。在阿拉伯世界一向盛行的說法之一是伊斯蘭教創立後的前三個世紀最為理想,以後的歲月每況愈下。這種觀點強調伊斯蘭的出路在於回歸原初,遵循“先賢之道”(即“賽萊菲葉”)。在阿拉伯語中,“創新”(ibda’)與“異端”(bid’ah)源於同一個詞根,任何思想創新都有可能被指責為“異端邪說”。在遜尼派多數教法學家看來,“創制”(即對教法的闡釋)之門自西元10世紀起就已關閉,後人只能“因襲”前人,不得有任何創新。更有甚者,“現代化”(hadatha)這一詞語及其代表的文明現象,在不少人看來也不能接受。隸屬於伊斯蘭合作組織的權威性學術機構“國際伊斯蘭教法學會”1998年曾頒佈“伊斯蘭教應對全面現代化”的決議,認為“‘現代化’是一種新的思潮,建立在神化理性、拒絕玄冥、否認天啟、破壞一切傳統信仰、價值和道德的基礎之上。在這個意義上的現代化,是一種反宗教思潮,它反對伊斯蘭的根本和原則,是被真主、使者和穆斯林拒絕的,即使它披上‘珍惜’、‘革新’伊斯蘭的外衣”。
有學者認為,“阿拉伯民族受過去的影響,甚於世界上任何其他民族……人們膜拜過去,把過去視為未來的最佳典範”。當代阿拉伯大詩人阿多尼斯一針見血地指出:“阿拉伯文化,就其主導的、沿襲至今的形式而言,是具有宗教性結構的,即它是因襲文化,它不僅強調因襲,而且拒斥創造,從而妨礙了任何真正的進步。換言之,在我看來,阿拉伯生活要想復興,阿拉伯人要想創新,就必須打破阿拉伯思想中這種主流的效仿機制,改變曾經和仍然在左右這種思想的認知和理解方式。”
伊斯蘭之光網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