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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知道《瓦爾登湖》,大概是通過去世的詩人海子。據說海子棄世的時候,隨身帶了四本書,其中就有美國人梭羅寫的這本隱逸之作。海子離世之後數年,我終於把這本書細細讀了一遍,隨後就把它忘了。
它重新進入我的視線,是因為一則新聞。前不久,清華大學開始寄送錄取通知書,隨通知書一起寄出的,還有校長邱勇致新生的信、以及為新生準備的一份特殊禮物,《瓦爾登湖》。僅僅讀到新聞的標題,我就已經感到頗為意外。我想不出,在當下的中國,還有哪所大學的校長會給新生送這樣的一本書。這實在是一件很值得玩味的事情。
梭羅是美國文學史上的一個怪咖,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特立獨行的傢伙。他畢業于哈佛大學,卻懶得從事“正經”職業,在短暫地當過幾年老師之後,就基本上以寫作為生。據說,他一生都沒有結婚,沒有去過教堂,從來不參加選舉,拒絕向政府納稅,而且幾乎不吃肉、不喝酒、不抽煙。年輕的時候,他在康科特附近的瓦爾登湖旁隱居了兩年,自己建房子,過著極其簡樸的生活,把大量的時間都用來觀察自然、體察內心。幾年之後,他把自己的這段隱士經歷寫成了一本書,這就是後來被稱為非虛構寫作經典的《瓦爾登湖》。
曾有那麼一個時期,《瓦爾登湖》被看作文藝青年和普通青年的分水嶺。但隨著物質時代的狂飆突進,它漸漸被人遺忘了,它所代表的那種出世的、隱逸的、沉思的、超驗的精神,也基本上被束之高閣。在過度喧囂的入世氛圍中,邱勇怎麼會想起這本書,又怎麼會把它推薦給清華大學的新生呢?人們都知道,清華大學是一個培養社會精英的地方。凡是能夠考入清華大學的年輕人,莫不以未來的棟樑自許。讓他們讀一本由怪人所寫的、宣揚出世精神的著作,真的是得體的做法嗎?
在給新生的信中,邱勇解釋說,《瓦爾登湖》在展示自然美景的同時,也展示了一種物質上簡樸至極、精神上豐盈充實的生活狀態。他希望新生們能夠在閱讀中體會到作者“深入思考和重塑自我”的心路歷程,感受到寧靜的巨大力量,並尋找到自己心中的瓦爾登湖。在邱勇看來,《瓦爾登湖》既不是那種雞湯式的麻醉劑、也不是雞血般的興奮劑,而是一本能夠讓人安靜下來的書。它不是一本生活指南,而是內心的嚮導。而那個抽象的瓦爾登湖,並非本來意義上的隱居之地,而是可以讓精神超凡脫俗的出塵之所,是安放潔淨靈魂的故鄉。所以,或許可以這樣理解,邱勇推薦《瓦爾登湖》,是希望學生能夠以精神上的潔淨高遠,去對抗無所不在的物質喧囂,減輕利益交換原則所帶來的焦慮,從而逃避這個年代習見的躁狂與沉淪。
邱勇推薦《瓦爾登湖》,很容易讓人聯想到錢理群先生所說的“精緻的利己主義者”。所謂精緻的利己主義者,就是那種情商、智商“雙高”,懂得表演和配合,善於利用體制來達到個人目的的人。說得通俗一點,就是最瞭解世俗生活的套路、又能把套路運用到極致的那麼一群人。這種人很容易獲得成功,但這樣的成功人士越多,公共生活就會越發敗壞,因為“套路”會碾壓一切獨立思考,瓦解所有本真的精神追求。最終,大家都變成了“套中人”,變成了庸常之惡的參與者。《瓦爾登湖》所提倡的那種對自然的沉浸,對自我的持續觀察,恰好可以成為“套路”的解藥。它對素樸生活的頌揚,則能很好地緩解過度追求成功所導致的現代狂犬病。《瓦爾登湖》是奉獻給“苟且”的頌歌,只要你的精神足夠豐盈,一簞食一瓢飲就能讓人得到滿足,又何必去苦心鑽研“套路”呢?
《瓦爾登湖》所象徵的返璞歸真的隱逸精神,在中國的傳統文化中並不鮮見,但對於現代人而言,那種精神往往被看作進取精神的反面、進而被封存起來。“采菊東籬下”、“空山不見人”一概被視為迂腐消極,取而代之的是“出名要趁早”。極致的功利主義不僅彌漫在大學裡,同樣也成為官場、商界和文藝圈的圭臬。但是,有多少人因為遺失了心中的瓦爾登湖,最終成為套路的犧牲品,又有多少人因為過於追求成功,最終成為繁華一夢中的過客?如果當官的、經商的都靜下心來讀一讀《瓦爾登湖》,他們還會那麼容易在洗牌中倒下麼?
大學要不要培養有獨立精神的人,這個可以慢慢討論。但是,大學需要安靜下來,大學生應該擁有潔淨高遠的精神世界,這一點應該很容易達成共識。剩下的問題是,迷失在滾滾紅塵中,該如何找到林中路?撲騰在鳶飛魚躍的世界裡,又怎麼回歸內心?只要不思考,這些問題仿佛都不存在。但實際上,它可能是這個時代所有人都面臨的真正難題。
(文/蔡方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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