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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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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月下香 -【邪醫的白髮巫女】《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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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27 00:11:53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她好狼狽……

  衣裳髒汙且破爛,一頭半灰的發早已淩亂不堪,氣若遊絲般,每走一步便會急喘起來,每個她擦身而過的行人,臉上都露出嫌惡且不安的神情。

  她知道自己真的好狼狽。天威山莊究竟還有多遠啊,她想爹爹、想無垠和天涯,她一定要堅持下去,不能落得客死他鄉啊……

  但是她頭好暈,身子又熱得發軟,而且,肚子怎麼會痛得那麼厲害?她真的會死嗎?

  握著那一根支撐著全身氣力的長木棍,杜笑影只覺得三魂七魄都快要脫離似的,意識越來越模糊了,腹部間的痛楚劇烈得難以忍受,痛得她幾乎受不住。

  但她仍是強忍住,撐著拐杖一步一步地走,緩慢得猶如八十老嫗般,艱難且蹣跚。

  “啊!那女的流血了,一身的血,到底是怎麼回事……”

  迷蒙間,某人的尖銳驚叫好似從遙遠的國度傳來,她努力想撐起意志,但卻徒勞無功。

  痛楚再一次劇烈傳來,她眼前一黑,再也忍不住地倒在地上,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聽到“砰”一聲倒地聲響,正從橫沖而過的一名中年素衣尼姑被引去了視線,慈眉善目的她先是微愣了下,而後看到杜笑影下身狂湧而出的鮮血。

  她迅速走近,低下身子查看了下傷勢,這一看,遂駭白了臉,“看來附近的客棧是不會肯收留了,得先帶回庵裏才好。”她自言自語地喃了句,便伸手將已昏死過去的杜笑影打橫抱起,腳步如飛地疾走起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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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了夜——

  杜笑影終於從混沌中醒了過來,望望四周,只有一燈如豆的光線,她努力地分辨了下四周環境,竟是陌生至極的地方。

  “施主,你醒了。”溫和的女聲從門口傳來,一抹素白的身影慢慢向她走近,是尼姑打扮的道人。

  “師太,這裏是什麼地方?”她輕輕地問出口,一時之間只覺氣虛不已。

  “阿彌陀佛,施主你在大街上驟然暈倒,貧尼將你送到庵裏來休養。”她淡淡地說著,將手中摔著的一碗藥汁送到她跟前來。

  杜笑影接下,感激地問道:“煩勞帥太了,敢問尊號?”

  “貧尼的法號慧淨,不知施主是何方人士?”

  “我叫杜笑影,請問慧淨師太知道天威山莊嗎?此地與山莊大慨相隔多久的路途?”她問道。

  慧淨微微笑了下,“天威山莊離這裏大概四個時辰的路途,但這是坐馬車,走路的話,一天的時間吧。”

  “謝謝師太了,您看我這種狀況,明天能上得路嗎?”

  “聞言,慧淨不禁微皺了下眉頭,“杜施主,你現在的情況是要休養好幾天才能勉強恢復得了的,小產傷身,你若有什麼要緊事得上天威山莊,或者貧尼代你走一趟?”她建議道。

  聽到她的話,杜笑影只覺一道雷自頭頂直轟而下,腦子瞬間空白了,怔然了好久,她才緩緩地問出口,“師、師太,你說我……小、小產?”

  “施主,你懷了一個多月的胎兒已經保不住了,因為你的身子虛弱又受了重挫,看來你是真的小知情啊……”慧淨擔憂地望著她道。

  頓覺全身被惡寒欺上,冷凜冰酷,她咬住了唇,雙手環住胳膊,但仍抑不住身子顫抖。

  小……怎麼會這樣的!她的孩子……

  “啊——”她忽然狂叫出聲,尖厲的聲音穿破屋頂直沖雲霄,在廟庵裏震盪不已。

  老天啊,你何其殘忍,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活生生地奪去她的孩子!是在處罰她嗎?是說她罪確應得,自作自受嗎。

  她說過不想要這個孩子的……老天,你為何全都當了真,她說的是氣話、是違心之言啊!為什麼要把她身邊最珍視、最寶貝的都收回了……

  “杜施主,你別太激動,身子剛剛小產,情緒太激烈會產生不好的影響……”

  慧淨忍不住提醒,對她現在的情形感到擔憂。

  “師、師太……”杜笑影哭得岔了氣,一陣猛咳後才勉強開了口,“請你明天……立即把我送回天威山莊,我是莊裏的小姐,我會讓他們好好答謝師太的……”

  她抓住慧淨的手急切地懇求道,淚水未能止住,邊哭邊道。

  “杜施主,施恩不望相報,你若真的想立即動身,那貧尼明天就送你前去天威山莊,只不過,這一趟路程會讓你的身子吃不消。”

  “那師太,我休養三天,三天後就勞煩你和我一起離開,可以嗎?”她抹著眼淚問道。

  慧淨點點頭,“這樣還好點,免得身子受累,以後的毛病就多了。”語畢,她指著擱在桌上的藥湯,“杜施主,你先把這碗藥喝了吧,這是用後山的一些草藥熬成,對身子的復原有益。”

  “謝謝師太如此精心的照料,我在這裏先謝過您的大恩大德了,笑影銘感於心,不勝感激……”杜笑影忍不住又紅了眼,哽咽著道。

  “杜施主別這樣,有難相助,這是應該的。這會夜深了,你先好好休息,我就在外面候著。”慧淨朝她道,便輕聲走了出去。

  看到她吹滅燭火走出去的身影,門關上的那一刹那,杜笑影的淚水終於再次滑落了下來,她翻轉過身子,將自己蜷縮成一團,把頭埋進被子裏,逸出了低低的哭泣聲。

  好悔恨啊……她的孩子,為什麼就忽然離去了,她還想平平安安生下他,再自己扶養他長大,好好享受天倫之樂。

  真是無緣嗎?還是她曾經口口聲聲說不要孩子,最後老天便將他收了回去,以懲罰她。

  易問……她不是故意將孩子流失的,不要怪她好不好?

  嗚咽聲加大,她用手捂住了口,硬是不讓哭泣的聲音流泄出來,但一張臉卻爬滿淚水,弄濕了枕巾。

  易問他是不是早已喪命?她那一把剪刀直直刺了下去,只差沒頂到底,當時她心在顫、手在抖,而他只是猛然抬頭,不敢置信地瞪著她,最後,他驟然揚起手掌想拍向她的天靈蓋,但遲疑了會,手仍是垂下了,他陷入昏迷前氣若遊絲地在她耳邊低喃了一句,“你好狠,我真的……看、看錯人了……”

  她當時驚懼到了極點,在看到他閉目昏死過去時,心忍不住揪痛起來,像被用刀狠狠剮了下,痛徹心扉啊!

  他一定會死的,這樣也好,她不用再被逼回到他身邊,不用老想著什麼報仇的事,也不用為著兩人在一起所造成的愧疚日夜都不安心。

  他們原本就不能在一起,雖從一開始是她有意接近他身邊的,但後面所發展的情況卻是令她措手不及的。怎麼會有感情的呢?這本來就是一段受了詛咒的情感,他們怎麼能在一起……

  然而,在她將剪刀刺向他時,一股莫大的絕望湧上了心頭,讓她差點也將刀子往自己的心窩刺,但就在那一瞬間,她忽然想到了肚子裏的孩子。

  一股強烈的渴望頓時襲上,不,她不能死,她還有個孩子呢!是他與她的骨血,她要將孩子平平安安地生下來,撫養成人,和他一起享受天倫之樂。

  所以,她從易問身邊逃了出來,他就算死了她也不怕,因為她肚子裏有他的孩子呢!孩子出來後,便是延續著他的生命……

  但是,為什麼老天要如此殘忍地將孩子收回?唇被咬破了,有股血腥味在口裏蔓延,杜笑影終於忍不住放聲痛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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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後天威山莊

  當杜天威看到自已虛弱得幾乎奄奄一息的女兒後,不僅大吃一驚,更覺得悲憤難耐。

  “姓易的那小子是怎麼答應我的,現在竟把影兒弄成這樣,我去找他算帳!”

  “爹……”一整天的疲勞趕路,杜笑影的身於已大感吃不消了,連說出的話都是虛軟無力,“你、你不要去了……”她吃力地緩道,每說一字便讓臉色更慘白一。

  她好累……身子疲累發軟,並且腦子的意識開始有模糊了,全身熱燙難受,是染上風寒嗎?幸好是回了天威山莊,就算死,也能找到一個安身之所了。

  “影兒,你現在覺得怎麼樣……”看到她這副死氣沈沈的樣子,杜天威猛地頓住腳步,擔憂地問道。

  無垠和無涯也從別院裏匆匆趕來。

  “各位施主。”一旁被忽略的慧淨忽然開口,所有的人遂都把目光投向了她。

  “師太,失禮了……”杜天威這才想起是眼前這位師太把自己女兒送回來的,忙上前道:“你不辭勞舌把小女送回這裏,老夫感激不盡……”

  “杜老主快別這麼說,貧尼還有要事在身,不能在這裏久留,所以想在臨走之前,告誡主幾件事。”慧淨朝他微微笑道。

  “師太何不在寒舍裏先住一晚,明天上路又何妨。”杜天威道。

  “有要事在身,貧尼也是身不由己。”慧淨去意堅決。

  “好吧,既然師太這樣說了,我們也不好強留,不只師太有什麼話要告訴我們?”杜天威也不強求。

  “令嬡是小產了。她先前的體質就很弱,再加上現在這番折騰,情況不太好,望你們能費心照料,她要復原可能需要一段時間。”她細心交待。

  在場的每一個人聞言,都是神情震驚、不敢置信。

  “二小姐……小產了?”無垠率先驚詫地問了出口,而後她立即沖到杜笑影身旁,伸手搭上她的脈象,細聽了一會,表情更凝重了起來。

  “二小姐,是不是易問那個混蛋讓你變成這樣的?”無涯握緊了拳頭,怒問道。火焰炙紅了他的雙眼,他覺得自己忍不下去了,堂堂杜家小姐,竟然讓那混蛋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負,叫他怎麼忍得下?

  “不、不關易問的事……”杜笑影微弱的聲音響起,望向他們道:“他也不知道我小產了……爹,我真的好難過,我想要這個孩子啊!”她哽咽地道,語氣帶著濃濃的悲傷。

  看到這一屋子的人都如此悲憂不平,慧淨原先趕著要離開的心意忽然改變了,她回過頭望向杜天威,“杜老施主,令媛這樣拼了命的拖著病體要求趕回莊裏,是因為……”

  “實不相瞞,師太,”杜天威語氣沉痛的道,“小女笑影和江湖人稱邪醫的易問之間的關係,實在過於複雜和糾亂了……”

  他緩緩地將這段日子發生的事都說了出來,最後只低低歎了一句,“當初是不該讓影兒這樣魯莽就去報仇,但是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阿彌陀佛,杜老施主無需這樣擔憂,易公子和令媛之間發生的這些事,應該很快就有解決之道了。”慧淨聽得明白了,素淨聖潔的臉上掛著微微的笑容。

  “師太這話說得容易,只不過我們天威山莊和福壽居的這個梁子結大了——”

  杜天威忽然冷硬了語氣,“他當初信誓旦旦的保證會治好小女的病體,並且風光迎娶她進門,但現在竟讓她這樣回來,你說我們能甘心嗎?”

  他酷曆的語氣沒有嚇著慧淨,她好意勸道:“杜老施主,冤冤相報何時了。令嬡和易公子之間的恩怨情仇就到此為止吧!”

  “抱歉,這是我們天威山莊的家務事,就不煩勞師太操心了。”他臉色一沉,勉強地道,縱使心裏不高興但仍是沒有失禮。

  慧淨在心裏輕歎了口氣,為什麼人總是對這些心外之事化解不來呢……

  微蹙眉頭想了下,她心中忽然有了想法。也許是有緣吧,上天既然讓她在準備離去的那一天遇到了傷重的小主,雖說自己一向不愛管別人家的閒事,但現在在得知了他們這樣曲折的恩怨情仇後,心裏不禁有了想替他們化解的念頭。

  想那易問也是性情中人,他命中不該有這曲折,那她就順道替他化去吧。

  瞭望天色,慧淨站起身朝躺倚上的杜笑影走去,而後雙手合十朝他們微彎身一拜,“天色不早,貧尼就先告辭了。杜主,你慢慢養病,待他日若有緣,我一定會來探望主,告辭。”說完話後,她慢慢走了出去。

  “師太慢走——”杜笑影掙扎著半坐起身,朝她感激道。

  杜天威黯淡的臉上看不出什麼,他看了自己女兒好久,才緩緩伸出手撫上她的發際,“影兒,你看你,才這麼一段時間就收了這麼多苦,老天爺真是不長眼,我們杜家的人都過得這麼不順遂……”他忍不住悲從中來,早已沒有了以往的那份強硬,好像一瞬間老了很多似的。

  “爹,女兒如果走了,您也別傷心,我是下去陪姑姑和姊姊的,你一定要高興,我可以陪她們了……”她撲到爹爹的懷裏哽咽的說道,眼淚紛紛而落。

  “別胡說……”杜天威忍住低吼了句,“爹不會輕易讓你走的,以後天威山莊還得由你來撐呢!”

  無垠在旁附和道:“是啊,小姐,你只是太虛弱了,再加上舟車勞頓,身子的不适才會更重了。易公子這一個多月裏看來是煞費苦心了,不然邪寒奇毒不會消失得那麼快……”

  杜天威聞言大喜,“無涯、無垠,先將小姐送到西閣樓裏去休養,以後就由你們兩個負責嬰兒的安全,我現在就去請莊裏的大夫們來看小姐。”

  “是,莊主。”無垠和無涯立即小心翼翼的將杜笑影帶離,直往西閣樓而去。

  聽聞二小姐的傷勢情況有所回緩,莊裏緊張嚴肅的氣氛頓時輕鬆起來,大夥終於能喘口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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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垠是在三更半夜的時候被驚醒的,她剛一睜開眼便見半掩的房門外竄進一條矯健的人影,她忙跳下床朝人影奔去。

  “無涯……”她伸手拉住了他,“別進去吵二小姐,她只是作了惡夢。”

  無涯停下舉動,黑暗中,他雙眸熠亮,淡淡地道:“我不方便進去,你去把她喚醒吧。”

  “好,你在這等,我進去看一下。”朝他點點頭,無垠隨即向裏面走去。

  “易問,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淒厲的叫喊聲在內室響起,幽暗的房間傳出這般淒厲恐怖的尖叫聲,不禁讓人毛骨悚然起來。

  “嗚……”嗚咽聲漸漸大了起來,“孩子沒有了不是我的錯,你不要怪我……好不好……不要怪我……”

  無垠點亮燭光,向角落的床邊靠去,果然看到杜笑影蜷縮著身子,淚水在臉上奔流,淒然尖厲的哭喊聲仍是不絕於耳。

  “二小姐,你醒醒……”無垠伸手輕輕推推她,這樣湊近一看,才發現她身上滿是虛汗,竟把衣裳都濡濕了。

  她心裏微驚起來,“小姐,你快醒醒……”忍不住更用力搖了搖她。

  “啊——”杜笑影自夢中乍醒,忍不住尖叫了聲,在外面等候的無涯聞聲在第一時間沖了進來。

  “無垠,我、我夢到了他……”杜笑影蒼白著一張臉,瞪大眼望向身旁站著的婢女喃喃道,語氣裏猶有驚懼。

  “二小姐,你夢見易公子了?”無垠在她床畔坐下,輕聲問道。

  無涯望了她們一眼,“無垠,你在這裏陪小姐,我就在外面候著,有什麼事立即叫我進來。”他不方便留在小姐的閨房裏,看她沒事便想先退出。

  “你先出去吧,這裏有我就可以了。”無垠點點頭。

  杜笑影伸手抓住她的衣袖,蒼白的臉早已全然失色,她顫抖著聲青道:“我方才夢到了他,孩子……他是我的孩子,面容模糊,你知道他對我說什麼嗎?”

  “小姐,你別激動,慢慢說……”無垠伸出手輕輕撫了撫她冰涼的背脊,輕聲安撫。

  她忽然用手捂住了臉,忍不住哽咽出聲,“無垠,他在怪我……他說我不是一個好母親……嗚……”她眼眶泛紅地看向她,“你說我是不是好失敗?連自己的孩子都沒有能力保得住,我真的好悔恨啊!”

  “小姐,這件事不怪你,你別這樣自責了好不好。”無垠把她擁進懷裏,語氣微沉。

  “是我的錯……”杜笑影哭喊著,“如果我沒有刺殺易問,又怎會落得這樣的下場……”是她愚蠢,再怎麼樣後悔都沒有用了。

  為什麼在她殺了易問之後,才知道自己的心痛得這樣厲害,為什麼在失去了孩子以後,她才後悔自已沒有珍惜他,以致淪落到現在這種地步,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的。

  “小姐,你別再說了,這件事不怪任何人,你別再往心裏去了好不好?你的身子禁不起這樣的折騰啊!”無垠不住地哀求道。

  杜笑影忽然一把推開她,滿是淚痕的臉上忽然浮起一抹落寞及絕望的神情,“易問死了,孩子沒有了,我活在這個世上還有什麼意義!”她驀地朝她怒吼道,淒然的聲音帶著濃濃的悲戚。

  到了此時,她才肯坦誠自己的心意……原來她真的那麼在乎易問,原來她早就愛著他了,只是她始終不肯正視自己的心。

  她老是為姊姊的事介懷,老是硬逼自己將對他的情愫深埋心底,因為這些都是不應該發生的,她不允許自己對他動了真感情。

  但是,直到她咬牙狠心把剪刀刺進他體內的時候,她感到心揪痛得這樣厲害,呼吸都頓住了,窒息讓她的胸口抽痛起來,她赫然才發覺,對他的感情是刻骨銘心般的深刻,他早在她心裏占了滿滿的位置,傷了他,更是傷了她自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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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昏沉中醒過來,易問只覺全身上下都是劇烈的痛楚,每動一次,他都要喘氣個大半天才能稍微舒緩。

  “爺,您醒來了?”從門外走進的紫落看到他艱難地撐起上半身想坐起,忙沖過去將他小心扶起。

  “我——我睡了多久?”他剛一開口,頓覺聲音沙啞,喉嚨乾澀得緊,好像許久沒有進過食、喝過水了。

  “回爺,您已經昏迷十天了。”紫落看他說話那麼難受,忙端來茶水,“祈福說您的腹部有傷,不能進食,奴婢只能把水在您唇上潤潤了。”

  易問重新又趴回床榻上,“我要喝——”他沉冷地道,忍不住喉間的那份焦灼。

  “爺——”心裏記著祈福的吩咐,紫落不敢自作主張,“您傷還沒有好,待奴婢……”

  “放肆!”易問的臉色更難看了,“你敢不從命——”他一怒斥,即覺得氣有喘不上來,心裏更加狂怒。

  紫落嚇得忙跪下,卻仍不敢有任何的動作。

  “滾!給我滾!”他拚盡全力吼出這一記,看到嚇白了臉的小婢慌忙奪們而出,心裏更挫敗了起來。

  隨後,聽聞沈著的腳步聲朝房間走近,門再次被輕推開,祈福的身影出現在門外。

  “爺,有來客求見。”他沉沉的稟告。

  “不見!”易問嘶啞地怒道,而後忽然想起一個人——“影兒呢?”

  “爺,門外有來客求見!”祈福加大了聲音,對他的問題充耳不聞。

  放肆!他傷病在床的這日子,這下屬都反了不成?易問怒瞪著門口忠仆,氣越喘越急,頓覺得背上傷口的劇痛向全身散開了。

  “爺,你怎麼了?”祈福立即沖上去扶住他,卻讓他拂開了。

  “別來靠近我,全都給我滾,滾!”憶及昏迷前的自己是怎麼受傷的,想到自己愛著的女人竟然這樣背叛了自己,他只覺得心中一陣抽緊,比背上的傷處還要痛上百倍。

  祈福沈默,但此時一陣更輕的腳步聲由門外傳入,易問怒不可遏地抬眸,卻望進一雙沉靜平和的眼眸中。

  “易施主……”慧淨緩緩開了口,聲音平靜祥和。“貧尼的不請自來如果給您帶來麻煩,請多多見諒。”

  “你是誰,來這裏幹什麼?”易問語氣冰冷,表情沒有方才的猙獰。

  “易施主,你現在身上的傷如何了?”

  “師太,爺本身的體質癒合能力很強,再加上奇藥的輔助,傷處恢復神速。”祈福在一旁盡責地回答。

  慧淨沉眸細想了下,“貧尼身上有幾顆丹藥是用來治癒體內傷處的,如果易施主不介意……”

  “你是准,你來這裏有什麼目的?”易問目光陰驚地盯著她。

  “易施主,你內傷未好,杜施主的那一刀已讓你的肺腑受到了很重的傷,你先把貧尼的這幾顆丹藥吞下,很快就可痊癒。”慧淨沒有回答他的話,只是淡淡提議。

  “你怎麼會知道影兒的?”易問吃力地撐起上半身,朝她追問。

  慧淨沒有同答,僅將掌心幾顆泥黃色的丹藥伸到他面前。

  易問盯著她許久,臉色極為難看,但心裏也知道如果自己不按她的意思做,她是不會同答自己的司題。

  接過她遞過來的藥丸,他一口吞下,“你現在可以說了吧。”不知道為什麼,他對於眼前這個全然陌生的師太沒有一絲戒心,看她這副慈眉善目、超凡脫俗的面貌和氣質,心裏沒來由的相信了她。

  “易施主,你和杜施主之間的事,貧尼已略有耳聞了。”慧淨望向他開口道,“七天前,就是貧尼將杜施主送回到天威山莊的。”

  “七天前——影兒早已離開了?”易問緊盯著她問,剛才吃下那幾顆丹約後,身體似乎在一瞬間就恢復了氣力,沒有方才的那份力不從心。

  一旁的祈福忽然在床畔跪下,“爺,笑影姑娘的離去屬下並沒有過多注意,是我的失職。”他雖是這樣說,但與其並沒有太多的歉意,他仍是無法原諒杜笑影對主子的所做所為。

  “影兒現在是在天威山莊嗎?”

  “是,杜施主現在已經回到天威山莊,她在莊裏靜養身子。”慧淨回答,並抬眸望了眼情緒明顯激動的易問,“易施主,你現在對杜施主的心情是怎麼樣的呢?”

  易問聽聞她的問題,立即沉冷了臉色,緊咬牙關不再說話。

  慧淨見狀,不禁輕歎了口氣。

  “師太,笑影姑娘那麼狠心地傷了爺的身子,我們福壽居是不會輕易原諒她的。”祈福在一旁冷冷地說。

  “七天前,當貧尼將杜施主護送回天威山莊時,杜老施主的語氣也是跟這位小施主一樣呢。”慧淨目光望著他們許久,才又慢慢開口,“阿彌陀佛。易施主,貧尼有一句話想勸勸你。”

  “你說吧!”易問並沒拒絕。

  “對於杜施主當初傷了你,想必她心裏也是矛盾頗多吧!在天威山莊時,貧尼已聽杜老施主將你們之間的關係源源本本說了一遍……”

  “你是來當說客的?”易問眯眼望向她。

  “可以這麼說。如果易施主你心裏真恨她的話,那方才聽到她的離去就不會那麼緊張和激動了。”她淡淡指出。

  “你那麼肯定?”他冷睨著她嗤笑出聲。

  慧淨望著他,眸光澄淨透徹,“易施主,貧尼對你和杜施主之間的事只是耳聞和猜測,並無真正實探過,但是——”

  她淡淡說著,語氣波瀾不興,“七日前在路過清水鎮時,貧尼便與杜施主結了此緣,所以有心想替兩位化解其中怨尤,希望易施主不要辜負了貧尼的好意。”

  易問仍是沈著俊容,抿著薄唇沒有說話。

  祈福上前一步微打揖,“師太,爺心裏的想法由爺自己去打算吧。祈福在這裏替爺謝過師太的指點。”他低聲而堅持道,表明送客的意圖。

  慧淨輕歎了口氣,“阿彌陀佛,看來施主仍是解不開心中的結啊……”

  佛曰: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

  佛雲:愛欲於人,猶如執炬逆風而行,必有燒手之患。

  一口氣歎盡,她再度緩緩開口,“實不相瞞,杜施主現在命在旦夕,你們何不就此了結一場恩怨,彼此也都能心安些呢?”

  聞言,緘默不言的易問驀地撐起上半身,“命在旦夕?什麼意思?”話一脫口,他急喘了下,眼睛閉上好一會兒,才再度緩緩張開,俊臉卻失了血色。

  “當初貧尼遇著杜施主時,她身上已因患病而虛弱至極,送回天威山莊後已奄奄一息了,所有大夫皆束手無策。”她故意略過杜笑影小產的那一段。

  “那群庸醫!”易問怒不可遏地咬牙低吼,“影兒身子本來就虛弱,再加上懷有身孕,她根本承受不了一點兒波折——”

  說到這裏,他驀地轉頭,“祈福,幫我備馬,立即前往天威山莊一趟。”

  “爺,您身子抱恙,恕屬下難以從命。”

  “你——”易問臉色鐵青,氣一攻心令他昏眩了下,但閉眼定氣強撐住後,他立即張開眼,“別違抗我的命令,祈福——”陰沈的語氣帶著強勢的威嚴。

  “易施主莫急,你本身傷口未愈,待一段時間傷好後再趕去也不急。天威山莊不乏靈藥,杜施主應該已受到妥善療養,不會有什麼問題的。”慧淨立即上前阻止他的行動。

  易問瞪著她,“這是你的保證?你知道欺騙我的下場是什麼嗎?”

  他恨這種力不從心的感覺,而肺腑之內的劇痛猶在,如果此時動身縱馬前往,會讓他的傷處加重,到時可能連大羅神仙也救不了。

  但心中又極度放不下笑影的病情,他迫切需要一個讓自己放心的保證。

  “阿彌陀佛,出家人不打誑語。易施主就聽了貧尼這一句勸吧。”

  “好,我聽你的——”他的身子快有些撐不住了,咬牙壓抑住那份暈眩,易問再度開口,“易某心中疑惑,師太真只是為了我和影兒之間的這一份恩怨才來嗎?”

  “易施主不必懷疑貧尼的用心。”慧淨慢道,祥和的臉上一片平靜,“方才聽聞杜施主身子抱恙的消息,你萬分火急的模樣,想必是心裏早消了對杜施主的怨尤了吧。”

  易問捂住心口處,神智開始有些渙散,他大口大口地吸著空氣才緩了那劇烈的痛楚。聽到她的話,他沈默了良久,“我從來就恨不了她……”

  他聲音低緩,話一出口,原本那陰鷙著氣息、臉色冷厲的男人就褪去了一身的暴戾,霎時變得悲沉。

  他的心口在痛、傷處在痛,全身上都難過不已,但……是的,他沒恨過笑影——那個欺了他而又獻身給他,最後還口口聲聲說不要他的孩子、怕自己被玷污了的女人。

  她是唯一一個將陽光帶進他的生命,照亮了他人生的女子。

  燦爛、豔如春花般的笑顏,悅耳清脆的笑聲,都是他極度著迷之處。

  是她先惹上他的,她逃離不了,而他也真的再也放不開她了

  這真是一個皆大歡喜的結果,不是嗎?心結終於打開了,也釋懷了,這個所謂的恩怨也由此不再存在。

  慧淨看著易問昏迷過去,她轉過身望向祈福,伸手自袖裏拿出一個小瓷瓶,“小施主,易施主心肺內鬱氣已清,這瓶清心散你每口讓他服下,可保心內清淨。”

  “謝師太。”祈福接過,淡道。

  “杜施主身子已拖不得,方才我讓易施主吞下的保心丹是佛家聖物,可以助他儘快康復起來。小施主,記得要在半個月後讓他儘快動身前往天威山莊,免得杜施主會有不測。”慧淨的聲音忽然變得沉重。

  祈福一怔,面無表情地望她許久,而後才緩緩地點了頭。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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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一個月後

  “小姐還是每天晚上都作惡夢嗎?”杜天威緊鎖眉頭問道。

  “是的,莊主。”無垠的表情凝重。“奴婢每天晚上守在房裏,夜夜都聽見小姐的哭喊,就連上次陳大夫開的甯神丹都不能讓她安睡。”

  再這樣下去,小姐的身子一定會越來越衰弱,每晚作惡夢是極傷人身心的。這樣一想,她忍不住心急了起來。

  杜天威沉下了臉,“那麼多個大夫都來看影兒的病,開的藥卻是半點也沒用的,這到底是怎麼舊事?”

  “莊主,小姐的病是心病,日思夜想早已積累了大半,每晚作惡夢不過是心思映射出來的一種現象而已,依奴婢想,心病該找心藥醫,您看……”

  眉頭一皺,杜天威望向她,“無垠,你的意思是……易問?”他猜測道。

  “對,小姐以為自己將易公子殺死了,所以心痛難除,每晚都會夢到這些,還有小產流掉的胎兒,令她一直不停地責怪自己。”

  無垠語氣嚴肅,“莊主,如果您想讓小姐真正康復起來,就再次把小姐送回易公子那裏吧,我們應該相信他的能力。”莊主沒讓他們告知小姐易問並沒有死,說是有他的考量。

  聞言,他微眯起雙眸,“你沒見影兒去了那裏一趟,回來就成了什麼情況,我豈能再把她送人虎口!”

  “但是莊主也應該知道,小姐心裏在意的人是誰,她每晚夢裏的人又是誰,小姐的心不安,她的哭泣、她的恐懼及她的自責,一直都是為了易公子。”

  無垠一鼓作氣地把心裏想說的話全說了出來,心裏沒有害怕,她只是擔心頑固的主子會聽不進去。

  杜天威臉色黯沉,垂在身側的拳頭倏地一把握起,他忽然猛捶了下梨木雕成的茶几,發出“砰”的巨大聲響。

  “莊主,請息怒……”無垠立即跪了下來。

  “你起來吧,這無關於你。”他淡淡地睨向她道,並不遷怒。

  “是,莊主。”她立即站了起來。

  “無垠,你一向冷靜,如果你提議讓影兒和易問重新在一起,那下一步到底要怎麼做?”

  “回莊主,我們先等。”無垠說道,語氣沉穩篤定。

  “等?”杜天威蹙起了剛毅的眉,不解地望向她。

  她點點頭,“對,半個月之前,我就已得知他傷口痊癒,現在應該是一直在休養調息。莊主,我們以一個月為期限,就算是給小姐和易公子一次機會,一個月內,他若趕來山莊,這便顯示出他的誠心,如果沒有,那從今以後小姐就留在莊裏,與易公子就此恩斷義絕,兩不相欠,莊主你也大可放心,這樣可好?”

  杜天威聽了她的話,不禁沉吟起來,過了許久,他才抬頭望向她,“無垠,就依你的意思去辦吧!如果姓易的小子真對影兒有心,我也就不再堅持反對了。”

  想到唯一的女兒現在的處境及情形,他不禁在心裏微歎了口氣。

  “你先去小姐那邊吧……”他揮揮手,讓她先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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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七天後  天威山壓

  “莊主,邪醫易公子在莊外求見。”門衛匆匆進到莊裏報告。

  正在書房裏研究書冊的杜天威驚站而起,一張肅冷的臉上儘是驚訝神色。

  “快請至廳裏,我這就出去。”他急忙對門衛道。

  “是,莊主。”門衛急匆匆又跑了出去。

  一出到大廳,便見紅木椅上坐著一名俊美的男子,但他臉色黯淡,連眼眸也有些沉暗,優美的唇也因沒有血色而略失神采,但他整個人看起來仍俊美非凡。

  杜天威在望見他時,明顯地一愣,“公子是……”

  男子身後的少年淡淡開了口,“杜莊主真是貴人多忘事,我們爺上次才來把令嬡帶回去救治,這事看來莊主不記得了。”

  “祈福,不得無禮。”易問輕淡地開了口,語氣沒有以前的冰冷和僵硬,而是帶著沉然。

  “是,爺。”祈福面無表情地退下。

  “易問,真的是你?”杜天威仍是有絲不敢置信,易問此刻沒戴面具,以真面目示人,讓他吃了一晾,而且他連氣質和感覺都變了。

  以前那個狂狷傲然的易問,讓人聞之色變的邪醫,竟然成了這副沉穩、淡然的書生樣,莫怪他難以置信了。

  “如假包換。”易問淡淡地幽了一默。

  “你終於來了。”杜天威輕歎了口氣,再不來,他真的不知該如何辦了。

  易問微微一笑,“是的,我終於來了,看樣子讓杜莊主等了很久。”

  “影兒現在在西閣樓,我這就令人帶你上去。”他望向他道。

  “爺……”聞言,祈福立即皺眉低道。

  “沒事,祈福,你就先留在這裏。”易問凝視他他一眼,語氣堅持。

  無垠的身影匆匆走入,“莊主。”她先福了福身,而後才望向易問,“易公子,你終於來了。”她的神情掩不住驚喜。

  “笑影現在的情形如何?”易問有些著急地問道。

  “易公子,小姐一連數十天都遭夢魘侵襲,夜眠心不安,你若再不來,她的身子肯定吃不消。”

  易問皺起了眉頭,“她在夢中尖叫出聲嗎?都是作些什麼夢?”

  “易公子,小姐的胎兒在一個月前流掉了,差點連命也喪掉,幸好有貴人相助,把她一條命保住了,但是,從那時候開始,她就一直惡夢連連,始於小產流掉的胎兒,以及被她刺死的你,這種悔和恨一直在夢裏糾纏著她,讓她怎麼也解不脫……”

  “孩子流掉了?”易問聞言不禁暈眩了下,原本就蒼白的臉這下變得更無血色了,“笑影以為自己把我殺死了,所以悔恨不已?”

  語氣多了抹激動。

  “是的,易公子。”無垠點點頭,“小姐半夜三更常會在夢中哭喊出聲,我們懷疑,如果不是顧慮到莊主還何山莊裏的一切,她早就自縊而去了,免得這樣日夜痛苦。”說著,她微黯了臉色。

  易問眸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但他只是緊咬了咬牙,什麼話也沒說。

  無垠抬頭看他,“易公子,您現在要隨我去看小姐嗎?”

  他緩綏搖頭,“我先不上去。”

  “為什麼?”兩個聲音同時問道,是無垠和杜天威。前者詫異,後者薄怒。

  “在這種情況下,笑影見到我上去,她會怎麼想?”他抬眸環頤了下眾人,“其實我這次來的目的,是想用另一種方法讓她重新接納我,而不再執拗于替她姊姊復仇。”

  “是什麼辦法?”杜天威急問,能讓女兒不再沉溺在曾經的傷痛中,是最好的良藥。

  “讓她失憶。”易問向祈福微一使眼色,祈福立即從懷裏拿出一個小瓷瓶。

  易問接過,“這瓶是我特地煉製的丹,對人體沒有什麼傷害,但服了它,有很多事都會遺忘,包括所有的痛苦。”

  臉色沉凝了下,杜天威斂眸望他,“如果影兒吃了這些藥,她豈不是會忘了你、我及所有人……”

  “是的,但你們是陪伴在她生命中的親人,她的腦海深處裏還是會有些熟悉感,只要在一起時間久了,你們一樣會慢慢熟稔如從前,而我,是要和她共度一生的,慢慢來把……”他意味深長地說。

  聞言,所有的人都沈默了下來。

  半晌過後,杜天威才再次開口,“易問,你現在的傷怎麼樣了?”影兒的那一刀不知有沒有造成什麼後遺症。

  “幾乎痊癒了,多謝杜莊主的關心。”易問表情一點都沒變,淡淡地回答。

  “好,你就讓她吃下這些失憶的丹藥吧。”他緩緩點頭,妥協了。

  “謝杜莊主成全。”易問唇邊露出一絲喜色。

  “無垠,你一會命人安排易問住進客房,有什麼要做的事,你和無涯一定要配合他。”

  “是,莊主,奴婢記著。”

  杜天威高大的身子慢慢走出了廳門,頎長的背影看起來帶著絲沉重和落寞。

  易問將手中的瓶交給無垠,“今晚入睡前讓笑影吃下,從明天開始她會一直沉睡,你們別去吵她,睡足了七天,她就會醒來了。”

  “為什麼會睡那麼久?”

  “物將她的記憶全部洗去,過程需要長一點,沉睡可以幫助效發揮。”他答道。

  “那我今晚就讓小姐服下。”無垠點頭,“想必你們也累了,吧?

  我讓人打掃好了後院廂房,請兩位隨我來。”

  “爺……”祈福忽然低呼了聲。

  她忙回頭,看到易問微閉目了下,臉色一瞬間變得蒼白,“易公子怎麼了……”

  “爺的身子還沒好全,只因心裏惦念著笑影姑娘,才撐著病體匆匆趕來。”祈福替他回答,忙扶他坐到一旁的椅上。

  “易公子的傷還沒痊癒?”無垠驚訝地問道,眉目間浮上焦慮。

  易問緩緩睜開眼,“我沒事,今日趕路時急了點,休息下便好了。”

  “那易公子的傷沒什麼大礙吧?”

  “爺的傷沒什麼大礙,勞煩你讓下人幫忙煎幾帖藥吧,我讓爺先休息下。”祈福拿出用紙包好的藥遞給她。

  “好。請易公子好好休息,我待會再來。”接過藥包,她忙疾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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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床上的人兒睡得極其安穩,從平靜的面容、放鬆的眉間,都可以看得出她睡得很熟,且極其安穩。

  易問站在床沿,居高臨下地凝望那張恬睡中的小臉,眼眸間不禁閃過一絲情愫,伸出手指輕輕劃過她細緻光滑的肌膚,慢慢撫著,感覺手中那份細膩溫熱的觸感。

  “小姐瘦了很多。”無垠在旁輕道,“胎兒小產後,她精神一直處在極為消退的狀態,且每晚惡夢纏繞,睡得也不好……”

  遊移的指尖頓了下,“她身子原本就弱,再加上小產,這一連串的打擊下來,想是幾乎讓她崩潰了,幸好還有命留著,要不即使有藥救,也沒人可治了。”易問緩淡地道,語氣裏聽不出情緒,但他微泛白的臉色明顯洩漏了些許驚懼。

  “那小姐今後的健康應該沒什麼大礙了吧?”無垠忙問道。

  “沒事了,但是……”他的語氣微頓了下,“因為體質原本就嬴弱加上這次小產,她今後都不能再懷孕了。”

  無垠聞言怔住了,凝目望向床間睡得平靜的人兒,那抹淡然安和的睡顏,慶倖她不必在這時刻承受這樣的事實,能安心睡上七天長眠。

  “那易公子你……”無垠潤了潤乾澀的唇,艱難地問道,卻無法把話說全。

  易問望向她,“我只是有些遺憾,但我不會為了這個理由便放棄她。”他淡淡許下承諾。

  她輕籲了口氣,沉吟了好久,才輕輕開口道:“易公子,說句冒犯話,我覺得你這次受傷後,性情比起以往大有改變,不知……”

  “當我從鬼門關裏九死一生逃脫出來,只一瞬間便看破了很多事。”易問揚唇淡笑了下,沒有以前的那份陰霾,“如果我還不肯放下所有恩恩怨怨,那現在我們的情況就是互相仇視、怨恨;但如果我放下了,主動除去所有恩怨,那結果會不一樣的。”

  他凝眸睇她,帶著一絲固執和堅持,“我愛笑影,自然是下不了手殺她,當初她將刀插進我體內的時候,我只是驚詫震憤,卻下不了手讓她同歸於盡,所以傷好後,我就立即趕來了,企圖在這裏將我們之間的恩怨化除。”

  其實當初在轉醒過來時,他是怨她的,恨自己那麼愛著的一個女人竟這樣狠心地對自己,但那一天慧淨師太的話,終於讓他解開了心中的那個結。

  他是愛她的,那麼為什麼還要怨?由愛故生怖——只不過在她背叛了自己後嗎?她當初接近他時也是為了復仇,他若愛她,就該原諒所有的一切過往和不堪。他做到了,所以就來找她,來尋回她了。

  聽了這席話,無垠頗為感動,“易公子,你肯拋棄仇恨就好,以後小姐交給你,也不枉你對她的深情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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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天後,杜笑影醒來——

  “爹?”一看到床邊站著的滿臉焦慮的男人,她扇扇羽睫,疑惑地喊出口,數日未進滴水的喉嚨乾澀不已,粗啞的聲音難聽得嚇人。

  聽到這一聲呼喚,杜天威首先驚喜了下,而後乍瞪大眼,不敢置信地望著她,“影兒,你、你喊我什麼?”他小心翼翼地問道。

  “爹,我想喝水,無垠呢?”她皺眉道,不理會他的問題。

  “啊,小姐,我在這裏。”無垠立即端了一杯水給她,驚喜地凝睇著她。

  將水接過,咕嚕咕嚕地一飲而下,待喉嚨舒服了一些後,杜笑影才怪異地瞅著他們,“你們幹麼用那種眼神看著我?好奇怪。”

  “咳,影兒,你還認得爹?你沒有失憶?”杜天威問道,眉宇間有絲緊張。

  “爹,你腦子進水還是糊塗了?我是你女兒耶,怎麼會不記得你……”她眉頭一皺,氣呼呼地對著他低喊。

  “小姐,那、那你有沒有……”無垠更是小心翼翼地想求證一些什麼,但卻不知如何啟齒。

  然而,她這才發覺小姐並沒有認真地在聽她說話,隨著她的視線望去,無垠看到易問正拿著一些東西走進房門。

  “啊,易問,好久不見,你去哪了?”杜笑影一看到他,立即興奮地喊道,且急忙就想下床,但雙腳剛一踩地,卻虛軟了下,身旁的人還未來得及扶她,只見易問身子一掠,已趨上前去將她納入自己懷裏。

  “我的身子好像很無力耶,怎麼會這樣?”她嘟著嘴、皺著眉喃問,很自然的靠在他懷中,還用雙手勾住他的脖子。

  易問把她抱上床,“先把這些藥吃了。”他攤開掌心,露出青碧色的丹藥。

  杜笑影接過,“這又叫什麼啊?你老是讓我吃藥,好討厭的。”

  她嘴裏抱怨著,但仍是把它吞下肚子。

  “薄荷藥味的,苦不到你。”他淡淡地跟她解釋,語氣和動作都很輕柔。

  兩人這樣熟悉及自然的親呢舉動,讓身旁的兩人直瞪大眼,看得不明所以。

  “易公子,小姐的性子忽然變得好奇怪。”不像以前的冷若冰霜,也不是生病時的敏感易愁,而是調皮可愛。

  “她這樣的性格是以前初次到福壽居時,跟我相處時的模樣。”易問微微一笑道。

  “可是……你不是已經給她服用了什麼丹藥嗎?為什麼她還會記得我們?”

  “這藥性對每個人會產生不同的效果,而她現在顯然只記得我們是誰,卻將以前所發生的傷心難過之事都遺忘了。”

  “原來是這樣,那算是最好的結局吧!”無垠不禁松了口氣,有絲高興起來。

  易問沒有說話,只是望著眼前在跟自己爹親撒嬌的小女人,心裏卻在暗忖,到底是什麼地方出了差錯,難道是老天故意這樣安排?如果真是這樣,那這個結局真是不算太壞。

  “我忽然又夢到姊姊哦!”忽然,嬌軟的聲音傳到他的耳邊,令易問心頭抽了下,幾乎是屏息地望同她。

  “為什麼夢到大小姐呢?”無垠也暗吸了口氣,但仍強撐起笑容問道。

  “我也不知道,不過好奇怪,姊姊為什麼不停地對我說,要我去遺忘,要我不能再記起不開心的事了……”她忽然抬眸望向杜天威,“爹,我以前有過什麼不開心的事嗎?我為什麼都記不得了。”

  杜天威冷靜地道:“可能是你姊姊病逝的事吧,你已經消沉了好久,她才在夢中讓你忘掉這些事。”

  “原來是這佯,姊姊離開了我,我真的很難過……”她低下頭咬了咬唇,而後又微微笑道,“但姊姊說,雖然以後她不在我身邊,但有易問在,她說易問一定是最疼我的……”聲音越說越小聲,最後臉上隱隱有抹羞色。

  無垠毫不客氣地取笑,“二小姐,你真的不害臊耶,竟然這樣大剌剌地說了出來,我和莊主聽得臉都紅了。”她微吐了口氣,感到真正的開心了起來,原來大小姐在天之靈一直都在保佑他們。

  “無垠,就留他們兩個在這裏吧,你有自己的事要去做,我也要去辦別的事了。”杜天威匆匆退場,不知該怎麼去形容此刻的心情,他失去了一個女兒,得回另一個女兒,都是上天註定好的,不能再埋怨了。

  待他們都離去後,房間裏只剩下兩人,易問忽然伸手用力將她攬入懷裏,緊緊地抱著,用力的程度都把她的身子弄痛了。

  “啊,易問,你幹麼抱得那麼緊,弄得我好痛啦!”杜笑影的小臉被擠上他平坦結實的胸膛,含糊的聲音從裏面飄出來。

  “笑影,從今以後,我們重新開始,好嗎?“他放開了她,手撫上她的臉頰,兩人鼻尖對鼻尖,靠得那麼近,連彼此的氣息都能感覺得到。

  他沉啞柔和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讓她起了一抹疑惑,“我們不是一直都在一起嗎?為什麼還要重新開始?”她不解地問道。

  易問啞然失笑,“對,我們都在一起,一直都會在一起的,以後也是……”他說道,在她額前輕吻了一記,“笑影,你不許再放棄我、逃離我的身邊,懂嗎?”

  杜笑影伸手環住他的腰,“我才不會逃離呢!姊姊都說了,從今以後有你陪著我走完這長長的人生路,她要我好好把握住,跟你糾纏一生一世。”

  說到最後,她忍不住淘氣地笑了下,“不過好奇怪啊,易問,為什麼我總是想不起跟你相識的經過呢?”她有不解地抓抓腦袋。

  “別亂想了,記不起就別想,我也不記得了。”他拉下她的手握住,淡笑。

  “你也不記得了?好奇怪,算了,我也懶得再想了。”她甩甩頭,把方才的問題甩出腦袋,“我肚子餓了,你帶我去吃東西吧。”張開手讓他抱住,她賴定他了。

  “笑影,等你身子好點了,我們一起回福壽居好嗎……”將她從床上抱到懷中,他問道。

  “回福壽居啊,我記得那條大蛇耶,哇,還有那個好多珍貴草的園子,祈福呢?那個老是冷冰冰著臉的傢伙去哪了?”她終於想起了一屬於快樂的東西,邊笑邊追問。

  “藥草園裏的珍稀草都給你治病用光了,大蛇還在,祈福留在山莊裏,你待會就能見到他。”他被她調皮的語氣弄笑了。

  “啊,好可惜呢!那麼難得的藥草。”杜笑影懊惱地道。

  易問哭笑不得,“藥草再珍稀也得運用得當,你能好得那麼快,就表示它們發揮了效用,這才叫珍稀難得。”他耐心地跟她解釋。

  “好了好了,懂了嘛!”

  兩人輕言慢語地調笑著,慢慢下了樓……

  半年後,杜笑影從天威山莊出閣,嫁到福壽居,與易問結成了一生一世的執手夫妻,自此兩人生活平靜恬淡,不起絲毫紛爭波瀾。

  而同時,人稱“見死不救”的邪醫易問,居然破天荒地開始了行醫救世的善舉,讓長安城內人人稱道。

  成親第九年,德舉服人、善行感天,杜笑影意外地懷了孕,讓杜天威心喜若狂,而易問則不敢置置信。

  在小心冀翼護胎至九月後,終於順利產下了一對雙胞胎,皆是男孩,一從父姓,一從母姓,杜家和易家全都有了後。

  自此,兩家人和諧交好地相處去……

  ——完——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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