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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下過雨的西涼宮殿,在雨後微陽中靜靜矗立,宮門前的大廳上,禁衛軍整齊劃一的羅列而立,手中的長刀,在陽光照射下反映出冷冽鋒芒。
幾名內閣大臣與二品以上的妃嬪,以及太后全在宮門前聚齊了,一側尚有以何亮為首,備好轎輦的仰德宮宮人們。
隨著宮門的開敞,眾人目送著便衣車隊緩緩進到宮門。
領首的馬車率先停下,布簾一掀,莫毅高大魁梧的身影下了馬車,快步上前向太后與皇后等人行了宮禮。
太后淡淡說了句“大人免禮”,隨即便讓另一輛馬車下來的人影引走目光。
只見那再熟悉不過的頎長人影,先行步出馬車,隨後一手撩著布簾,一手牽著另一道嬌小人影步下馬車。
此情此景,登時驚攝了在場眾人。
在場眾人,除去太后一人認出南又寧身份之外,其餘者大多不識她面孔,只是互相覷視,揣測起她的來歷。
太后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八年前被先帝下令流放邊關,且永世不得返回皇京的南又寧,竟然會再次出現在這座宮殿裡。
“兒子給母后請安。”
震驚之間,易承歆已大跨步來到太后面前,行了個禮,在他身後的南又寧,則是一併跪了下來,低垂著面容不敢抬起。
礙於閒雜人等在旁,太后不敢發難,就怕給皇室丟了面子,淪為笑柄,只得死死忍住。
“陛下終於肯回來了。”太后只得面露微笑,話中有話的挖苦。
不予理會太后那一臉的責備,易承歆兀自言道:“兒子這次去了一趟西涼的最南邊,見識到了邊關生活的險困,以及當地百姓的種種不便,實在是不可多得的訪察,朕明日便要召集內閣大臣進宮商議在邊關築護城一事。”
“陛下一心為民,自然是好事,更是西涼王朝上下的福祉。”太后話鋒一轉,目光冷瞥向他身後跪著的南又寧,道:“陛下尚且年輕,雖是英勇無雙,可也得當心被旁人迷惑,淪為後世之人所唾棄的昏君。”
易承歆不以為意,道:“母后,朕此去邊關,還見著了一位故人,母后當知朕與這位故人交情匪淺,朕便將她帶回宮裡。”
“陛下莫不是忘了先帝的教誨?就不怕成了千古罪人嗎?”太后面色一凜,嚴厲地拔高嗓子。
“朕不敢忘。”易承歆目光陡沉,特別換了自稱詞謂,可隨後又朗聲道:“但事過境遷,如今先帝已去,昔日京中名門南氏亦已遭誅三族,朕已不再是當年那個任人擺佈的太子,朕不過是顧念舊情,欲將遭受牽連的無辜故人領回宮裡,母后倒是說說,朕何罪之有?”
面對易承歆目光炯炯的注視,及那一派大義凜然的神態,太后一時竟無可反駁,怔了好片刻方回神。
“陛下這是——”太后氣極,卻又不能在一干要臣面前發難,只得硬生生忍下,口氣嚴厲地道:“做為西涼的主兒,想必陛下比哀家更清楚,這些年來陛下膝下無出,後宮虛空,外人繪聲繪影,民間更是流傳著各種揣測謠言,陛下難道就不怕會因為這個罪臣而落人口舍,淪為西涼的笑柄嗎?”
此言一出,一旁不敢出聲的楊貞儀,刷白了臉,心下驚詫:莫非當真讓那些人說對了?陛下真有斷袖之癖?
思及此,楊貞儀順勢挪目,望向仍跪于易承歆身後的南又寧。
與此同時,易承歆轉過身,彎下腰,一把挽起南又甯,無視於她驚惶的面色,以及一眾要臣等人的震愣,將她拉到自個兒身旁。
易承歆神色嚴峻,目光爍煉地道:“既然母后問起,又有這麼多人在此見證,那麼朕也就不藏著這個秘密了。”
“藏什麼?!大庭廣眾之下,還望陛下自重,莫要做出有辱西涼皇室,愧對先皇列祖的荒唐事來!”太后鐵著臉低喝,生怕易承歆會在眾人面前說出可不得體的話來。
易承歆嘴角一揚,早在八年歲月中歷經風浪,已內斂沉穩的眉眼,難得透出一絲年少時方有的反骨不羈。
他啟嗓道:“不錯,這位是當年被先皇下令流放邊關,曾出任太子少師的南又寧。世人只知她是禮部侍郎府的獨子,卻不知,其實她是被迫女扮男裝,只為了扛起南氏的女兒身。”
話音方落,在場聽聞此事的眾人,無不面露驚愕。
太后憤然地反駁道:“陛下莫不是以為可以捏造如此荒唐的謊言,瞞過眾人雪亮的眼睛?這南又寧怎可能是女兒身——”
“母后如若不信,一會兒便派慈安宮的女官上仰德宮驗明正身吧!”易承歆冷冷一句話,打斷了太后的高聲質疑,更讓一旁同樣心懷困惑的要臣們暗暗震驚。
太后霎時刷白了臉,驚疑不定的目光,直盯著一臉困窘的南又寧。
“陛下……”南又甯亦讓易承款這一連串的舉動驚呆,她滿臉慌張的望著他,一時之間不知所措。
易承歆卻只是不發一語,兀自拉起她的手,兩人一同乘上了轎輦,消失在眾人視線裡。
搖搖晃晃的轎輦上,南又寧扯了扯易承歆的手,甚是不安地凝瞅著他。
興許,不安的原因尚有其他……望著這座曾經熟悉、如今陌生的輝煌宮殿,八年前那場抄家夢魘,又在腦中浮現,教她心有餘悸。
易承歆反手握住她微微發抖的手,沉嗓道:“別怕,有我在,誰也動不得你。”
他看得出她心底的惶恐,亦明白她重回舊地,肯定心有餘悸,可他已不再是當年那個看似擁有一切,實則連保護心愛之人都無能為力的傀儡太子。
“陛下,微臣到底是有罪之身,怎能這般與陛下平起平坐,只怕會害陛下遭人非議。”她垂下眼,面色蒼白地低聲道。
“既然隨我回宮,這等芝麻綠豆大的事兒,就無須你來操心。”
她這是替他的皇帝威望著想,卻被他說成是芝麻綠豆大的事……雖然不合時宜,可南又寧當下聽了,竟覺得哭笑不得。
“一會兒太后肯定會派她宮裡的女官過來,你且忍忍,我會讓人在一旁看著,不會讓她們做得太過火。”
聽出他話裡的憂心,她心口甚暖,抬起臉兒微微一笑。
他亦撇眸注視著她,見她神色逐漸轉好,眼底不再只是惶懼,打從踏入宮門便始終懸宕的一顆心,總算能稍稍安放下來。
“這麼多年再回皇京,可有什麼想法?”
南又寧怔了下,幽幽一笑,道:“很多事情都忘了……但,很多事情想忘也忘不了。譬如說,當時陛下還是太子,成天拉著微臣在宮中到處玩耍,甚至還便衣出宮去賭坊看熱鬧,那一陣子微臣一回家便無法專心抄寫經書。”
“那你都把哪些事給忘了?”聽她提及過往,他不禁露出會心一笑。
她低下頭,不吭聲了。
望著她難受的側顏,易承歆心下了然,她所謂那些已經忘了的往事,其實不過是她逼自己忘記的痛苦回憶,自然是與南氏遭抄家一事攸關。
他摟緊了她單薄的肩,不再與她回憶往昔舊事,只是這麼一路沉默的來到仰德宮。
轎輦停在主殿外的寬闊大院上,易承歆牽著南又寧步入主殿明間,南又寧望著這一方莊嚴之地,不禁有些退縮。
易承歆洞悉她的心思,道:“從今日起,你得開始把自己當作這座宮殿的女主人,無論走到哪兒,你都得抬頭挺,你不再是南氏之女,你將會是西涼王朝的皇后。”
此話一出,走在後頭的何亮與一幫宮人全都傻了。
南又寧怔了怔,腦中浮現方才佇立在太后身後的華貴女子,那想必便是當年嫁入東宮,今日已成皇后的楊氏。
“陛下欲立我為後,那原本的皇后該如何是好?”南又寧問出了眾人心底的困惑。
當料,易承歆眉眼不眨,神色若定的道:“楊氏非朕所喜,又多年無出,太后亦對她頗有微詞,朕若廢後,朝野誰敢有異議?!”
“廢後?”南又寧一震,“楊氏雖然不被陛下所喜,可她到底是陛下明媒正娶的妻子,怎能如此草率,說廢就廢?楊氏父親位居一品中書,是內閣要臣,陛下應當比微臣更清楚,若是廢後恐會引起楊中書不滿,後續將會引發怎樣的朝野動盪,就怕會危及陛下的威信。”
聽罷,何亮等人俱是驚詫,不敢置信,這個一身男裝,看上去活似一個文弱少年的女子,在聽完陛下一席廢後宣示之後,竟然是第一個出聲反駁的人。
何亮入宮這麼久,未曾見過陛下對待一個女子如此慎重,換作是旁的女子,只怕是要高興壞了,怎可能如此正義凜然地出言相駁。
何亮心想:依陛下的脾氣,肯定是要發怒的。
陛下雖然非是個暴躁的主兒,可他說定的事,向來不容他人質疑與反駁,陛下英明睿智,善察且能辯是非,罕少有出錯之時,因而旁人大多不敢出言較辯……這個南氏只怕是要觸怒天威了。
豈料,何亮等了又等,卻不見易承歆出聲喝斥。
再瞅易承歆那張俊容,雖是面露不悅,濃峻雙眉深深攢起,抿緊薄唇,可他依然未口出怒言。
“南又寧,你究竟曉不曉得,此刻的你,是以怎生的立場站在仰德宮裡?”易承歆飽含怒氣的質問一出,何亮心下咯嗒一響,只道是南氏恐怕要遭殃了。
何亮再瞅瞅南又寧,卻見她腰身挺直,嬌小臉蛋高高仰起,面上不見一絲懼意,那雙大眼清澈有神,仿佛兩丸青玉鑲嵌其中,自有一番不可言說的靈秀之氣。
饒是見多了後宮各方絕色的何亮,竟也不由得被那雙靈眸深深震攝。
怔愣間,忽又聞易承歆怒聲道:“你是被西涼皇室抄家滅門的人,你無辜遭受牽連,被迫流放邊關八年,如今朕迎你回宮,要立你為後,你應當理所當然的承應下來,別人被廢被貶,那是他人閒事,與你何關?
別人的榮盛,會比你遭受的那些折磨還要來得重要嗎?”
南又寧咬緊下唇,別開了眼,始終沉默以對。
“你應當順順妥妥的等著被冊封,穩穩當當的住在這仰德宮裡,用皇后的身份報復西涼皇室,讓南氏再一次在朝廷中揚眉吐氣。”
聞言,何亮雙眼暴瞪,傻了。
這、這都是些什麼話?
陛下究竟曉不曉得自己在說些什麼?他竟然主動要求南氏女報復西涼皇室?還直接不違的讓她以當皇后來報復,太荒唐了這是……
易承歆上前一把抱住了南又寧,將她按進懷裡,唇抵在她綰梳起的髮髻旁,似啄似吻,親昵不已。
見此景,何亮不敢再偷覷,合袖躬身,以眼神示意隨侍的宮人,齊刷刷地退出明間。
南又寧心下明白,他說的那些話何嘗不是道理?南氏對西涼王朝盡忠職守,即便她父親當真曾協佐過肅親王,可肅親王同是西涼皇族,她爹自認一生無愧於西涼,最終卻落得這般下場。
而她,不過是僥倖活下來罷了,如今能重回皇京,再次踏入這座宮殿,並且有機會坐上後位,為南氏一族揚眉吐氣,洗刷過去八年來的冤苦,她何必再憂心他人的榮辱?
旁人的榮辱,能重要得過一個家族的興衰嗎?南又寧總算明白,何以易承歆會如此氣惱,只怕是惱她在這種時刻,竟然還不自私一些的為自己打算,還有多餘心思替他人擔優處境,未免太過可笑。
南又寧心下一定,雙手在易承歆胸膛上攏握成拳,她眼底的迷惘逐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堅定之色。
“陛下教訓的是。”她長長籲了一口氣,像是把長久以來積累於胸口的怨氣,一次吐盡。
“你且安心在這兒待下,明日一早,朕便會召禮部尚書與內閣要臣入宮,擬議廢後一事。”
見她終於下定決心,易承歆臉色稍霽,大手撫了撫她光滑的後頸,語調低柔了下來,不再那樣強硬氣憤。
她在他懷裡點了點頭,心下不再彷徨,亦不再恐懼,她是死過一回的人,於她而言,家破人亡,遭誅三族,她還有什麼可怕的?
八年流放邊關,族滅家破,她還有什麼餘力去想旁人的事?她最應該做的,便是在易承歆的支持下,讓眾人知道,南氏並沒有被滅。
她,這個荀活的南氏之女,昔日流放邊關的罪臣,將會是西涼王朝的皇后!
纖纖人影立于臨華宮正院的前庭裡,一眾宮人尾隨於後,絲毫不敢怠慢,只敢偷偷抬眼凝覷那位新主兒。
風過,吹動了人影一頭青絲與裙擺,她身姿纖瘦,面若桃花,眉眼在胭脂描繪勾勒下,透出一股靈秀氣。
—襲粉紫色繡芝草與如意紋飾的琵琶袖長襖,下搭淡紫繡蘭花紋飾的千褶裙,長髮一半散下,一半綰成簡潔素雅的盤花髻,兩側發邊各簪了朵掐絲琺瑯玲瓏花鈕,髻上插了根鎏金鳳銜珍珠發釵。
她不比後宮妃嬪美豔,橫亙於眉間的那抹堅韌,更讓她在看似柔弱的外貌上,添了一分西涼女子罕見的英氣。
可偏偏,正是這般矛盾的氣質,使得她與宮中女子都不同,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雖談不上絕世驚豔,卻自有一股不凡氣韻。
南又寧循著記憶,踩著與過去一樣的路徑,步入東宮西院,先在栽滿紫陽花的庭院裡逗留片刻,隨後又到了蓮花池前的花榭,欣賞起滿池子的蓮花。
“姑娘也喜歡蓮花嗎?”一旁伺候的宮人宛玉,機靈地出聲問道。
南又寧嘴角微揚,依然目不轉睛的盯著那一池聘婷粉蓮。
“陛下也同姑娘一樣,特別喜愛這池蓮花,只要得空便會來這兒小憩,坐在花榭裡一邊賞蓮一邊讀經。”宛玉順著南又甯那欣喜的神態,兀自往下言道。
“讀經?”南又寧的目光總算收回來,微訝的睞向宛玉。
“是呀,陛下只要來這兒,不是坐在花榭裡讀《楞嚴經》,便是上西院的暖閣裡臨字帖,或是抄寫《心經》。”
“我想去暖閣瞅瞅。”南又寧微笑要求。
身為出自仰德宮的宮婢,宛玉怎會不知,打從這位姑娘入宮後,陛下的心思便全在姑娘身上,更發話下去,見姑娘如見陛下,姑娘之言,宮中上下必從之。
由此可知,這位姑娘是何等的貴重,甭說是要看一個小小的暖閣,就是要看鑿遍整座宮殿,再築一座金宮供姑娘歡心,只怕陛下亦會眉眼不抬的一聲令下。
“姑娘請。”宛玉領著南又寧往西院走去。
南又寧小下暗笑,卻也沒開口點明,其實,她對這座臨華宮並不陌生,即使經過了八年,可在這兒的一景一物,她未曾忘杯,更教她驚詫的是,這兒絲毫沒有任何的變動,與八年前的模樣分毫不差。
步入暖閣時,宛玉躬身退至一旁,道:“姑娘,暖閣是禁地,若無陛下的口諭,任何人不得入,請恕奴才在此候著。”
“禁地?這兒幾時成了禁地?”南又寧不解地低喃,而後兀自緩步往前走。
推開漆金大門,菱花窗,鋪著金錦的大炕,紫檀木嵌雲石掛屏,金絲楠木八仙桌與太師椅,每一樣物事牽動著往日回憶。
她不知不覺的紅了眼眶,逐一撫過屋裡的陳設,接著繞過掛屏,進到里間充作休憩的寢房。
步入其中,她的目光隨即讓金絲楠木雕紋妝台前,那擺得滿滿的各式花簪金釵吸引。
這暖閣幾時多了那些女人家的物事?南又寧愣在原地,目光發怔。
心底泛起諸多揣測,南又寧不由自主地挪步往前,在妝台前彎下腰,探手執起一支鑲珠掐絲琺瑯藍雀花簪。
驀地,一隻大手接走了她方執在手裡的花簪。
她驚詫地拾起眼,在光亮的銅鏡中,看清了不知幾時立定在她身後的高大身影。
鏡裡的他,一身盤金龍紋繡玄黑長抱,墨發簪玉,白皙俊容,俊麗輪廓,深邃而專注的目光,教人望之心怯。
他朝著鏡中的她微微一笑,眸光溫柔如蜜,大手探向她發後,將那支藍雀花簪插入髮鬢裡。
“這些簪子全是我覺著好看,特意留下來的。”他目光灼灼地直睇著鏡中的如花嬌顏,大手撫過她插上發簪的髮髻。
“我總想著你換上女裝的模樣,不知該有多好看,這些簪子如若能由我親手為你簪上,那就更好了。”聽著他這番甜言蜜語,她面泛粉暈,頰若桃花綻放,對著鏡子嫣然一笑。
撫在發上的大手,緩緩下滑,握住了她單薄的肩,而後將她擁入懷裡,他低俯俊顏,嗅著她發上的蘭花香氣。
那蘭花露是宮廷禦品,由於相當稀罕,唯有一品以上的妃嬪方能用得。
易承歆恨不能將宮裡最好的東西,統統捧到她面前,讓她受盡嬌寵,區區一瓶蘭花露又算得了什麼。
將下巴輕抵在她頭心,他鳳目一揚,直勾勾的望著鏡裡的麗容。
“我與內閣再三周旋,也與楊中書徹夜長談,我向他保證,楊氏一族在朝中依然是最強盛的氏族,甚至,我能保證楊氏將成為西涼日後最強大的氏族,楊中書接受了我給的條件,願意勸說楊貞儀,讓她以嫁入皇室多年無後為由,貶為賢妃。”
一直以來,貴族女子被送入宮裡,便是淪為政治籌碼,楊貞儀亦是如此,易承歆甚至直接找上楊中書談判,卻未曾詢問過楊貞儀的意願……
南又甯雖替楊貞儀感到悲哀,可她也明白,易承歆是皇帝,即便楊貞儀不願,又能如何?
“結縭多年,陛下……可曾碰過楊氏?”南又寧望著鏡中的男人輕問。
“你可以找何銘問個明白,自你離開之後,我何曾碰過其他女子。”他毫不遲疑地回道,神色是不容她質疑的堅定悍然。
“微臣信得過陛下。”她微笑,聲嗓輕柔。“微臣只是覺著這宮中的女子很可憐,她們嫁入宮裡,卻註定得守寡終生。”
“她們會嫁入宮裡,多半是為了替家族掙求一席之地,要論哪個是對我真心以待,恐怕也找不到幾個。”
他語氣甚是嘲諷,卻也道明瞭人心之深沉,後宮女子皆有所求而來。
“陛下可曾想過,微臣對陛下亦有所求。”她忽爾幽幽地啟嗓。
“你求什麼?”他恨不能將心掏出來,雙手奉上,他有什麼給不起的?
“我曾以為,這輩子只能以男子身份活下去,沒想過有朝一日,竟然能恢復女子面貌……我更沒想過,能成為陛下的妻,可我曾經以男子身份活過,我不若尋常女子,不懂百依百順,更不會逢迎討好。”
“我從未要你百依百順,我愛上的,更不是你討好的模樣。”他沉聲反駁。
“微臣對陛下一心一意,也盼望陛下能待我如初,只待微臣一人好,可微臣明白陛下貴為皇帝,坐擁偌大後宮,這樣的請求太無理……”
“有理。”他打斷了她的話。
她怔然,鏡中的那雙鳳目,灼熱直接,他直視著她,道:“我說過,從今以後,我的皇后只有你一人,而這座後宮也只需要你一人便足矣。”
“陛下為了微臣,當真要放棄後宮三千絕色?”她直率地問道。
“三千絕色卻無人比得上你,我要那三千絕色又有何用?”
“後宮裡的妃嬪,可都是從西涼各地精挑細選的貴族之後,陛下又怎會曉得,那些妃嬪比不上微臣?”
“因為她們沒有一個人如你一樣,膽敢當著我的面,對我怒目而視,更不會如你一般,當著我的面,膽天包天的女扮男裝,騙走了我的感情,害得我整整八年只能忍受長夜漫漫。”
沙啞低沉的聲嗓,落在她耳後,那張不安分的薄唇,輕輕吻上白嫩的雪膚,惹得嬌軀一陣顫抖。
她眸光略慌,直盯著鏡中,倒映在鏡裡的高大身影,自後方環抱住她,而他的俊顏低俯在她臉側,張嘴含住了她小巧的耳珠子。
她倒抽一口氣,呼息漸亂,既羞且窘,卻無法將目光自鏡中挪開。
“南又寧,你喊喊我的名字,可好?”
“陛下……”
“我想聽你喊我的名字,而不是殿下或陛下。”
“……易承歆。”
嬌軟的聲嗓,雖然略顯彆扭,可聽在他耳裡,卻是無比的歡暢。
他一臉歡喜,眉眼染笑,交握在她身前的大手松了開來,將她轉向自己。
她赧紅著頰,揚眸相望,他彎下身,挑起她細緻的下巴,張嘴吻上。
她癱軟下來,在他懷裡化作了一春水,而他正貪婪地汲取著這泓春水。
滾燙的舌肆意翻攪,與那方軟嫩小舌相纏,已分不清彼此的氣息。
大手探往她腦後,將那些發簪花鈕全——拔除,扔在地上,好讓那一頭烏亮青絲散落而下。
她眸光似瀲灩靈秋水,眉間染上嬌媚,一頭長髮圈著那張蒼白而秀美的小臉,無形中透著一股無邪的誘惑。
這模樣的她,美若仙,豔若妖,他胸口狠狠一抽,再次俯首含住她微腫的唇瓣,大手一把勾抱她纖瘦腰肢,讓那溫軟的身軀緊緊貼附著自己。
“陛下……”她被吻得喘不過氣,雙手按在他僵硬的胸膛上。
“別拒絕我,否則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會出什麼事。”他嘶啞地命令道。
望著他眼中灼燙的欲望,南又寧心口一緊,身子不可抑制地輕顫,然而抵住他的那雙纖手,卻緩緩放下不再抗拒。
他滾燙的呼息,噴灑在她臉上,似一簇簇火焰,雪白的肌膚泛起了點點紅暈。
他不住地吻著她,直至她脫口低吟,助長他的孟浪,他方將她翻過身去,再次讓她面向銅鏡。
她水眸迷濛,紅唇微張,呼息淩亂,卻見鏡中的男人開始著手解開她衣裙。
“陛下——”
“看著。”
他沙啞地下達命令,大手扯下了系玉的腰帶,解開了長襖……很快地,正對銅鏡的嬌小人兒,衣衫半褪,大片雪膚外顯,襯著那一臉的無助與嬌柔,反透出一般妖嬈。
修長大手先是撫過纖細的肩,而後解開了系於她頸子後的結,拉下了湖綠色繡紫蘭花抹胸,讓嬌小玲瓏的雪白胴體,在鏡裡一覽無遺。
她的低嘴漸大,羞怯地別開臉,甩動了那一頭青絲,千絲萬縷的髮絲半遮掩住如曇花初開的白皙嬌軀。
銅鏡中,黑與白相對襯,更教她顯得嬌弱,易承歆見著此景,幾欲血脈賁張,再也不能忍。
他吻上她細嫩的後頸,只手攏住了一側雪胸,明顯感受到嬌軀因他的碰觸而直打哆嗦,更因他的愛撫揉弄而開始顫抖。
“陛下……”她嬌喘著,似拒似迎,身子往前傾靠,雙手扶住了妝鏡的邊緣。
“過去有多少次,我曾在夢裡這般對你放肆,你可曉得?”
他的唇一路往下吮吻,自她的頸,來到雪白美背,雙手罩住了兩邊的雪嫩,以掌心磨弄,逼得她羞澀難耐地咬唇的呻吟。
大手將快站不穩妥的嬌軀轉向自己,他俯下身,以濕熱的唇舌,取代了掌心,一口含住了如團子般的雪軟。
她閉起眼,咬住下唇,怎麼也不敢望向身前的春景,直至那滾燙的唇舌吮咬了一口,刺痛卻也教人心悸的愉悅感,席捲而來,她方睜開了眼。
她一睜眼,便與那雙熾熱的鳳目相對,他直勾勾盯著她,嘴裡還銜著那朵嬌梅,她正欲揚嗓阻止,他卻像個囂張的惡徒,當著她的面,輪流欺負起那雙渾圓小巧的雪胸。
她雙頰嫣紅,因著身子陣陣的敏感,不由自主地仰起頭,甩動一頭烏髮,將身前半裸的高大男人掩蓋。
他雙手托住她後腰,幾乎是半跪下身軀,伏在她身前,狂肆而孟浪地吮吻。
纖瘦的雙腳在發軟,已撐不住自己,她往後一退,半坐在妝台邊緣上。
他順勢站起身,拉起她的手,撫上緊繃結實的胸膛。
“你碰碰我。”他眼中滿是渴望。
她困窘交加,卻也沒有抗拒,順著他的意,貼覆在那片光裸胸膛上的小手,緩緩挪移,輕撫過堅硬的胸。
他心跳漸快,呼息隨著她的愛撫而淩亂,而後,他抓起她的手,拉至嘴邊吻了吻,隨後傾身上前,將她摟抱入懷。
她貼靠在他懷裡,心跳合一,氣息交染,這一刻,彼此心底俱是蕩起了一聲滿足的喟歎。
他不住地親吻她的頰,她的耳,她的頸,埋首於甜軟的胸脯之間,眷戀不已的反覆流連。
嬌美的身子遍染紅暈,天真的欲,在他狂野且帶著溫存的撩撥中,逐漸被喚醒。
在一次次他滾燙唇舌的挑逗之下,她仰起如豔花般的臉蛋,雙手緊緊扶在兩側,承受著男人給予的各種嬌寵。
那舌,濕熱且滑溜,圈住了嬌嫩的蕾苞,牽引著她體內的敏感悸動。
潤濕了雪峰,隨後滑過了平坦的腹間,探進可愛的肚臍口,輕掃一圈,惹來她幾近顫抖的呻吟。
大手拉下了寶藍色褻褲,他的吻落至了腿間,她嬌喘著低喊一聲,探手欲阻止,可惜遲了一步……
當他的唇舌,吻上了那朵嬌貴的花瓣,她哭喊了出來,雙手緊緊勾住他的後頸,似拒還迎。
他用唇舌逼出她的蜜,讓她在他劇烈的抽撤中崩潰,妝臺上的花簪金釵花鈿全讓她的掃落在地。
弓起的汗濕雪軀,癱軟在妝臺上,她濕著眼,紅著鼻頭,方從情欲頂端跌下來,那一臉的無辜與迷茫,教人看了心疼。
他同樣滿身大汗,湊身上來,大手輕捧起那張尚未回神的臉蛋,愛憐地啄吻起來,然後將她抱起,來到紫檀木拔步床上,將她安放下來。
她散發而躺,香汗淋漓,嬌軟身子全是吻痕。
他解去身上僅餘的長褲,伏身上來,大手撫弄她纖細腰肢,然後滑至潔白似雪的腿根,或輕或重地揉按起來。
她渾身燥熱,經過方才他的撩撥,她已粗淺嘗過情欲滋味,自當曉得他接下來的攻佔,將會是何等的猛烈。
“忍了八年,就為了這一刻,自始至終,我要的就只有你一個。”
他抵在她的唇上,呼息灼燙,目光灼灼,刻滿深濃愛意。
她眸光氤氳,蘭息徐吐,聽著他聲聲傾訴,心口不禁甜如蜜。
她張唇探舌,主動含住那兩片薄唇,柔軟小舌與他糾纏相濡,讓他早已蓄勢織的欲望,越發高漲。
他將她緊緊捧抱在懷,胸膛推擠著柔軟雪乳,剛強硬實的身軀,碾壓著嬌軟身子,將她這汪春水,逐漸想成了滾燙的春泉。
他分開了那雙纖細修長的腿兒,將昂壯的勃發,置於其中,而後一鋌而入。
她在破身的痛楚中呻吟出聲,滑下眼角的淚水,卻是喜極而泣。
只因她很清楚,此時奪走她清白的這個男人,便是她此生唯一的依靠。
這痛,遠比不上過去多年來,流離失所,失去至親的痛,她自然能忍得。
他吻著她的額,眸光相對,呼息相染,剛強的身軀磨弄著她嬌柔的每一寸。
他就是她的皇,她的王,攻掠著她僅有的每一分地。
“南又寧,我終於盼到你了。”在極度的歡愉中,他俊顏狂亂,反覆低喃著這一句。
她只是紅著臉,嬌喘不休,眸光似蜜,靜靜地凝睇著他,看著他為自己而失去理智,迷失在她的擁抱中。
他是西涼的皇,可此時此刻,她卻主宰著他的每個呼吸。
她既無豔骨,更無傾世之貌,卻因緣分,成了他心上的珍寶,更因他而留得一條命,如今方能為南氏一吐怨氣。
削瘦的腰臀,一次又一次的深挺,他的汗水灑落在她嬌軀,她的嬌喘,一聲遠比一聲還嬌媚,幾欲蝕骨。
他低沉的喘息,隨著吻而落在她唇間,兩舌糾纏,誰也離不開誰。
壓抑多年的情與欲,在這一刻徹底爆發開來,他紅著眼,像頭失控的獸,盡情地在她體內掏索……
南又寧被臉上—陣濕潤的舔舐而驚醒。
她睜開眼,對上一雙火紅色的眼瞳,先是一怔,隨後瞪大眼折腰坐起。
一隻早已被馴服多年的火狐狸,正靜靜地趴坐在錦被上,用著熟悉的目光瞅視著她。
南又寧當下便認出,這是八年前在落虹林裡,她從易承歆裡救下的那只火狐狸。
她沒想過,當年南氏遭宮中禁衛軍破門而入,一夕之間家破人忙,而她走得倉卒,從此沒再回過南宅,自然也不知豢養在南宅的火狐狸下落。
她原以為,沒了人飼養,火狐狸不是逃竄離去,恐被見者射殺,要不便是因為害怕而躲藏于南宅,終至餓死。
她那時滿心懊悔,直想著不該將地養于南宅,應當在它腿傷痊癒之後便放回落虹林,可她當時就怕它若再回落虹林,終有一日會遭上落虹林打獵者而射殺,思及此處,她便將它留在身邊。
“原來你還活得好好的呀。”南又寧眼眶泛潮,探手撫了撫火狐狸那一身柔軟而紅豔的毛髮。
“事情發生之後的隔一日,我便讓何銘親自帶人去南府搜查,看看是否有留下什麼東西,當時何銘找著了躲在後宅的火狐狸,便讓禁衛軍想辦法將它逮住,送進了宮裡。”
南又寧拾起婆娑淚眼,望向披著外衫,緩緩走近榻旁的易承歆。
“我知道你對它肯定有極深的感情,便將它養在臨華宮,不許任何人傷害……原是怕我的,更不讓任何人碰,就算是現在也一樣,除了日日餵養它的宮人之外,它誰也不讓碰。”
“陛下這是愛屋及烏,微臣當真無以回報。”她哽咽言謝。
他俯下身,抬手為她拭去淚水,眸光滿溢柔情,溫聲道:“該改口了,你不再是臣,而是我的妻子,日後將是西涼的皇后。”
她淚眼含笑,抬手勾抱住他寬闊的肩,將淚濕的小臉貼在他頸側,軟聲道:“妾身明白了。”
他寵溺的笑了笑,反手抱住她,這一抱驚動了她腿上的火狐狸,火狐狸敏捷地躍下床榻,站在地上仰視著相擁的兩人。
南又甯透過易承歆的肩頭,望向地上的火狐狸,對它漾開笑容。
那一年,落虹林裡,是佛的慈悲引領她與他相識,他倆的緣分,是天定,亦是神佛所賜予的緣分。
兜兜轉轉,幾經流連,磨難重重,命運終究還是將他們在一塊兒,倘若這是宿命,那麼她也甘願受之,不再畏懼,亦不再躲避。
旭陽高升,金豔豔的日光,將皇城鍍上一層金箔。
前幾日,皇城之內方經歷一場混亂,皇后因為多年無子,遭貶為賢妃,太后幾經力勸,然而聖意已定,無人能擋。
皇后遭拔,朝中自然也起了一陣騷動,可皇后的親族們並無太大反應,只是默默接受了此等結果,因此激起的漣漪並不大。
況且,遭貶的楊氏確實多年無子,帝后不諧的傳聞,早傳遍西涼,引來民間不少的非議與臆測,損及了西涼皇室的威望,楊氏遭貶不過是遲早之事。
而就在今日,皇帝爺將要在文武百官面前,親自冊封自邊關領回宮中的南氏之女為後,朝中上下無人膽敢勸阻,更無人有這份能耐。
當眾人得知,當年被繪聲繪影傳為斷袖之癖的皇帝爺,其實是早已戀上當年假扮男裝謀求官職的南又寧,為求一心人,從此君心不改,便明白皇帝爺是絕無可能放棄南氏之女了,若再貿然上諫,恐怕只不過是徒惹龍心不悅罷了。
因此,今日的冊封大典,西涼滿朝百官皆列位出席,皇城宮門更是大敞,讓百姓在禁衛軍的監控之下,在皇城前的廣場上一同慶賀新後冊封大典。
正紅色的筆挺宮綢,金色鏽線在布料上盤著鳳凰飛升圖飾,襯著象徵吉樣的芝草如意紋飾,並以手指大的珍珠與瑪瑙點綴,眼前這件由宮中最一等的繡娘所裁成的簇新後袍,一攤開來便教宮人們驚豔震懾。
“娘娘,這後袍當真美極!奴媳聽尚服局的宮人們提過,陛下特地下令,要在後袍上繡滿珍珠瑪瑙,更讓內務府從庫房裡出最上等的昆侖珍珠,讓工匠將珍珠鎮上後冠,以彰顯娘娘的鳳儀。”
宛玉一邊幫南又寧著裝,一邊貼心地說及皇帝的用心。
南又寧上了妝的麗顏掛著一絲淺笑,著妝完畢便坐在妝台前,讓宮人為她梳發,準備戴上鳳冠。
驀地,外頭傳來一陣騷動,宛玉眉頭一皺,迎了出去,卻見守在外頭的宮女全跪了一地,一名身著正裝,卻散著發的妃子,不顧隨侍宮人的勸阻,正在大發脾氣。
“本宮貴為昭儀,為何不得入內?這兒雖是東宮,卻沒有太子居住,不過是座空著的宮殿,為何不得進?”
宛玉上前福了福身,語氣卻相當嚴凜的道:“陛下有令,臨華宮乃為皇后娘娘冊封之前暫居的寢宮,除了陛下之外,誰也不得擅入,即便是太后娘娘也一樣,沒有陛下口諭,一樣不得進。”
“混帳東西!”那名妃子順手抓起一側半月桌上的花瓷,狠狠地往地上砸。
宛玉見情勢不妙,欲起身前去喊來禁衛軍,不想,一道明豔的紅色人影卻自掛屏之後緩緩步出。
那名妃子一看見穿著大紅後袍的南又寧,神色悲憤交加,當下推開了阻攔的宮人,快步上前直瞪著她。
南又甯亦認出對方的身份來,儘管這張容顏在記憶中已有些模糊,可她自當認得當年險些“嫁”入南家的袁姵香。
那年大婚之夜,卻是南氏遭抄家滅門之日,那時早已無暇關心袁姵香之後的去向……此時一見,方知原來她也入了宮,成為後宮三千絕色之一。
“當真是你,原先聽那些人說起南氏之女的時候,我總想著怎麼可能,你明明就被流放邊關,早應該死在邊關,沒想到你如此命大,竟然能活著回來。”
察覺袁姵神情有異,南又寧默聲不應。
“你應該很驚訝吧?當年那個險些成為人情之下的犧牲者,被迫嫁給一個女扮男裝的假男人,只差那麼點就要守一輩子活寡的人,怎麼會出現在宮裡,還成了與住在冷宮裡沒什麼兩樣的昭儀。”
宛玉實在看不過眼,連忙出聲勸阻道:“大典在即,還望昭儀莫要讓眾人誤了時辰,一會兒轎輦便會過來接皇后娘娘,若是讓陛下等了太久……”
袁姵香冷冷地打斷她,“陛下為了她,都能丟下西涼王朝不管了,等上一會兒又會如何?”
聽出她話中濃重的醋意,南又甯心下了然,一臉平靜的道:“原來當年你早已喜歡上陛下,是我爹娘向袁大人施以人情壓力,方會同意把你嫁入南家。”
“我就不服!我身為袁家二小姐,本就該嫁給皇親國戚,我爹在朝中又受先皇看重,憑什麼無緣無故就得為了償還人情,被迫嫁給你這個不男不女的東西!”
“昭儀請自重。”宛玉高聲提醒。
“南又寧,我還以為把南家給滅了,就能避開那場可笑的婚事,還能一併把你這個禍害給除了,卻沒想,甭管你是生是死,陛下只記掛著你,明明你假扮男裝,欺君犯上,是逆臣之後,偏偏陛下就只想著你一一”
話未竟,南又寧已一把抓住她的肩膀,精緻眉眼頓時被震驚與憤怒掩蓋。
“你方才說什麼?!你給我把話說清楚!”
袁姵哼聲笑了起來。“怎麼,我說了什麼?我自個兒都沒聽清楚。”
南又寧聽得一清二楚,她方才字裡行間全透露著一個訊息,那便是她與南氏遭滅門一事息息相關……莫非,袁姵香便是當年的告密者?
南又寧腦門一熱,眼眶因怒氣而漸紅,她抓緊了袁姵香的肩,咬牙切齒的質問起來。
“當年向先皇密報的人,是不是你?”南又寧在腦中迅速將前因後果兜在一起,越發覺著袁家出賣南家的可能性最大。
袁鈞當年與父親交好,亦曾與肅親王有過來往,只是不若父親與肅親王那麼親近,然而她曾聽父親說過當年袁鈞對父親甚為忠心,兩人以兄弟相稱,父親對袁鈞甚為信任。
會否,父親與肅親王的信,曾經過袁鈞之手,因此袁鈞中方握有足以置南家於死地的把柄……可袁姵香到底是後姹女子,她如何能從袁鈞手裡取得那手信?
最大的可能便是,真正的告密者,應當是袁鈞!
推敲出這個事實的當下,南又寧渾身僵硬,體內血液仿佛寒冬凍泉,瞬間凝固,幾乎是愣在那兒,動也不動,宛若一尊木雕人偶。
“假如真是我,那又如何?你無憑無據,你能拿我怎麼辦?”
望著袁姵香那囂張跋扈的嘴臉,南又寧想也不想,隨即用手給了她一巴掌。
袁姵香一時反應不及,就這麼挨了一掌,跌坐在地上,面頰上浮現了火辣辣的鮮紅掌印。
此舉更是看怔了在場的宮人。
聽著她們一來一往的對話,宛玉逐漸明白了個中的嚴重性,連忙拉來一旁的小宮女,低聲吩咐。
“是袁家出賣了南家!”南又寧赤紅著眼眶,怒聲斥責。
“你怎麼不說說,南家靠著交情,便要袁家賠上一個女兒的終身,甚至賠上袁氏家族的榮華富貴,你們南家憑什麼?!”袁姵香不甘示弱的回吼道。
聞此言,南又寧心下怔然,腦中不意然地浮現,當年父親輾轉命蕭沅轉交給她的那封信內容一一
吾兒,此去勿要心存怨恨。
一切終有因果,圓通大師既己洞悉天機,泄南氏一族之運命,一切功過,神佛自有定。
為父半生戎馬,毛刃無數生靈,自當為惡因遭受惡果,方能贖去一身罪愆,為來世修善,唯一遺憾,唯有累及親族,幸虧神佛垂憐,慈悲憫人,留你為善,好為南氏續根。
當時,她不明白,何以父親在信中未曾叮囑她務必尋出告密者,更不曾要她為南氏尋仇,她那時年紀尚輕,未經風浪,只當是父親唯恐她會傻到與朝廷作對,會自不量力的傻到欲向皇室報仇,因而勸她放下。
如今想來,恐怕父親在那時便已心知肚明,自己是讓袁鈞給出賣了。
但,就如同袁姵香所言,若非父親主動向袁鈞求得這門親事,這一切又怎會發生?
只怕當時袁鈞是在極度不願之下,方會答允了這椿親事,而後又心生悔意,加上袁姵香不從,且從中推波助瀾,袁鈞才會幹下這背棄道義之事。
父親不怨不恨,甚至未向她透露隻字片語,也許父親打從一開始就不打算讓她知情,南氏是讓袁鈞給出賣了。
因果,因果,何謂因,何謂果?一切該從何算起?又該在何處終止?
南又寧一瞬間悟透了父親的苦心,雖然眼眶含淚,那一身凍骨的寒意,卻是逐漸退去。
觸見南又寧精緻的妝容被淚水打濕,宛玉心下一緊,低喊:“娘娘——”
豈料,南又寧抬起手背,抹去臉上的淚痕,隨後揚起下巴。
“宛玉,幫我戴上鳳冠。”
和緩而平靜的宣示一落下,在場眾人無不驚愕。
袁姵香尤甚,她惡狠狠地瞪著南又寧,仿佛自個兒最寶貴的物事遭她搶奪。
南又寧卻不看袁姵香一眼,當此人不存在似的,兀自轉身入內,坐回妝台前,讓宮人為她補妝。
宛玉捧起了那頂鎏金綴珠鳳冠,小心翼翼地為南又甯戴上,鏡中的女子秀麗端莊,眉眼之間盡透靈慧之氣。
她緩緩起身,頂著沉甸甸的鳳冠,身姿優雅的出了外間,淡淡望了猶然在原地,一臉恨色的袁姵香。
南又寧紅唇一揚,道:“你說的沒錯,當初南家不該憑著過往交情,便上門向袁家求這門荒唐的親事,可南家罪不致死,卻因袁家的出賣而遭滅門,如今功過相抵。你亦如你所願,進了後宮,可你費盡心機,終究也只不過是一個不受寵的妃嬪罷了,這便是你該遭的報應。”
聞言,袁姵香咬住下唇,滿眼恨意的流淚。
“從今往後,我,南氏之女,將會在陛下的恩寵下,成為西涼王朝的皇后,我會鋪佐陛下成為一世明君,重振我南氏的家門名聲,而你們袁家終究會衰亡,在後世流傳中逐漸消失,無人記得,更無功可耀!”
這便是對袁鈞等人最好的報復。
倘若說,南家遭滅是父親此生造的殺孽太重,必得為此付出代價,那麼,做為南家唯一的倖存者,她謹守佛誡,往後便以廣積福德,來替南氏償還業障,好讓神佛網開一面,讓南氏洗刷汙名,在她手裡重生。
南又寧神情凜然,眸光盈盈有神,那一記深深凝瞅,直教袁姵香心神潰敗,當場頹然退了一大步。
南又寧別開臉,邁出步伐的同時,隨著一步步落下的腳步,她將恨與痛苦全拋在身後,不帶走半分半毫。
在宮人的扶持下,她乘上鳳輦,來到宣德宮外的廣場上,身段優雅地下了轎輦。
燦燦金陽下,一身大紅色鳳袍,頭頂金冠的她,端莊秀美,沉靜大器,她垂手合袖,身後拖曳著長長裙擺,宛若鳳凰尾翼,耀眼非凡。
“宣,皇后南氏——”傳令太監高聲唱名。
南又寧挺直著頸背,嘴魚上揚,美眸煉爍,邁步踏入了跪滿文武百官的正殿。
正殿之上,那一身明黃色龍袍,同樣頭戴金冠的俊美帝王,端坐于九龍鎏金椅上,鳳目盈笑,迎視著她的到來。
她儀態嫋嫋,面若牡丹花開,嬌美之中自帶一股英氣,每一步踩得既穩且緩,拾級而上,走向起身相迎的高大人影。
當易承歆朝她伸出手,金冠之下的嬌顏,露出了溫婉卻不軟強的微笑,並且伸出纖手與之交握。
易承歆緊緊握住南又寧的雙手,兩人眉眼堅定,相視而笑,八年相思,盡付情深,不再辜負。
只見金殿之上,帝后諧鳴,金冠相映,此情此景,終將在西涼王朝流傳百世。
“今有南氏,品德賢良,容儀端正,心慈仁和,頌之美德,必為天賜,西涼得後如此,必當神佛贊允,
百世為安。”
低沉聲嗓,朗朗宣示,傳遍整座宣德宮,響徹整片皇城。
南又寧合袖,舉手齊眉,上前一跪,嗓音清脆道:“皇后南氏見吾皇,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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