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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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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孟軒 - 《總裁隨便婚(愛妻限定之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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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10 00:03:38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結果,他還真的什麼反應都沒有……

  坐在咖啡廳裡,夏予蘭深深嘆了一口氣,也顧不得會不會嚇到別人,就這麼兩眼無神的望著外頭的行人,思緒則沉浸在昨夜持續蔓延的失落當中,心裡既淒涼、又哀傷。

  昨天她氣沖沖的回房後,就抓起涼被將自己包頭蓋臉的裹成一隻蟲蛹似的,蜷在裡頭暗自生著悶氣,但心裡還是偷偷的希望著他會跟進來解釋,說他和紀郁妍已經是陳年舊事,身為一匹已婚好馬,怎能再吃回頭草,更何況在他心裡,她這個妻子也不是她所認為那麼公事公辦的存在……

  算了,這妄想有點過頭,她還是先期望凌初日不要拿自己一開始提出的餿主意來壓她,理直氣壯的說要跟紀郁妍舊情復燃就好了。

  結果等了一陣子,她拉長了耳朵卻等不到開門聲與腳步聲,只聽到他的手機鈴聲響起,隨後因為被子與房門的阻隔,讓夏予蘭的世界又歸於一片寧靜。

  好吧!大概公司又有什麼急事需要他處理,她已很習慣凌初日這種工作優先的情況了,所以可以寬宏大量的再等他一下。

  只是沒想到她等啊等的,因為太無聊而不小心等到睡著,結果半夜因為飢腸轆轆而掙扎著醒來時,卻驚覺床舖的另一邊仍是空盪盪的,完全沒有被躺過的痕跡。

  夏予蘭躡手躡腳的出了房間,看著書房門底透出的燈光,顯然他還在忙碌。

  她在書房外頭呆站了好一會兒,只好安慰自己早上總是會見得到面的,到時再說好了……

  結果她半夜兩點多醒來時他還沒睡,可是早上還沒七點他又趕著出門了,讓她根本搞不清楚凌初日是為了工作而犧牲睡眠時間,還是因為想要和她保持距離而刻意裝忙。

  人只要一沮喪,腦袋也會跟著悲觀,看什麼都是黑白的,就像她現在這樣,唉……

  「夏小姐心情不好嗎?」

  在夏予蘭不知為這煩心的事嘆了第幾口氣時,對面傳來的溫柔探詢聲將她飄散的思緒倏地拉回。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朝對面的男人笑了笑,差點忘了自己今天是出來談工作的事,「抱歉,我分心了。」

  「沒關係。」陸尚恩同樣笑笑回應,「心裡有不愉快的事,說出來或許會比較輕鬆一點,我不介意聽妳吐苦水。」

  但她介意,她才不要跟一個稱不上熟的人講心事。「謝謝,不用了。」夏予蘭敷衍回道。

  這個名叫陸尚恩的男人是她多次合作的遊戲公司創意總監,據說之前一直派駐在大陸分公司,前兩天臨時回來就指名要見她,讓夏予蘭在驚嚇之餘,不禁絞盡腦汁的回想自己是不是曾在什麼時候得罪過這個人?像是欠他錢沒還,或是搶了鹹酥雞攤子上的最後一根雞屁股……

  結果不僅自己想不出個所以然,見面後還是一點印象都沒有,她心裡雖覺奇怪,但也就坦然而臭屁的心想,這個人大概是她的粉絲,想要委託她新工作吧!

  因此見面後不僅沒追問他為何堅持要見她,也懶得再繼續思考這不怎麼重要的問題。

  反正都已經見到了,問不問都一樣──這是她的怪異邏輯。

  而遭到拒絕的陸尚恩也不曉得是耳朵還是腦袋塞住了,依然嬉皮笑臉道:「人總是有煩惱的,像是覺得稿費太低啊……或是婚姻不順啊……」

  夏予蘭一開始還以為面前這位堪稱俊美的青年才俊只是愛開無聊玩笑,本想順勢打哈哈帶過,但是聽到後面那一句時,原本乾笑著的臉卻驀然僵了。「陸先生想太多了。」

  她勉強勾了勾唇角,然後拿起桌上的作品集假意翻閱,企圖掩飾自己的心慌,「因為我還沒收到下一部作品的資料,所以帶了一些作品集來,看你有沒有覺得適合拿來當基本風格的……」

  「婚姻有問題並不是什麼少見的事,我自己也是離過婚的人。」陸尚恩似乎打定主意要跟她聊這種主婦話題,意思意思的看了幾頁之後就闔上本子推到一邊,雙臂交疊在桌上,傾身注視著她有些莫名其妙的神情,「至於原因……這就要從好幾年前開始說起了。」

  呃……她其實沒有很想聽別人的閒話……

  「陸先生,我、我覺得我並不是能讓人傾吐心事的好對象,這種私人的事,你還是去跟你的朋友談會比較好;要是沒朋友的話,那……找棵樹對著它說也是可以……」

  夏予蘭支支吾吾的出著餿主意,一邊不著痕跡的收拾東西準備落跑,同時暗忖原來這傢伙不太正常,她果然太樂觀了,陌生人還是不能亂見的啊!

  「夏小姐,在工作方面,妳確實是個很好的合作對象,但妳難道沒想過我倆素昧平生,為什麼我會特意找妳出來嗎?」

  陸尚恩的薄唇微微一勾,明明是動人的微笑卻讓她不禁打了個寒顫,手臂上也泛起雞皮疙瘩。

  「想是有想過,但可惜沒想得很徹底,不過俗話說亡羊補牢,只要羊還沒跑光的話,都還不嫌晚。」她開始語無倫次了。

  「所以我……我先告辭了,你不用送我,我先生的公司就在附近,我待會兒要過去找他……」嚇嚇他,讓他知道人妻不是可以隨便調戲的!

  陸尚恩似乎覺得她亂了陣腳的模樣很有趣,忍不住笑出聲來,「我知道凌初日的公司就在附近,會約妳出來,其實主要也是為了見他。」

  聽到他要見的人其實是凌初日,夏予蘭的臉更呆了,「為什麼?難道你……你離婚的原因跟他有關?」聯想到他剛才突然開始滔滔不絕的話題,她忍不住問道。

  「妳比我想像的聰明。」他笑道。

  「你暗戀他?!」不~~她的情敵怎麼愈來愈多?

  她的慘叫讓陸尚恩的臉頓時一僵,「妳其實也沒我想像的聰明……」幸好剛才附近沒什麼人,不然他還真想立刻把這個讓他丟臉的女人就地滅口!

  「不然是為什麼?他把你的公司搞垮,讓你妻離子散嗎?」不對,他明明也算是她的頂頭上司之一,事業做得風生水起,應該不是這個,「還是說你太太迷上他的美色,所以……」

  陸尚恩看著夏予蘭突然閉嘴不語,臉色也變得很難看,猜想她八成是聯想到自己想告訴她的那件事,不禁又是微微一笑。「我太太……應該說前妻,就是紀郁妍。」

  愣了好一會兒,夏予蘭緩緩的坐回椅子上,卻是看也不看對面的陸尚恩一眼。

  「所以呢?你想見凌初日的話,直接去找他就好,有必要拉我來當觀眾嗎?」這對前任夫妻究竟是想擾亂她到什麼程度?

  他沒回答,只是單手支頰,若有所思的望著店內,「這裡是郁妍以前打工的地方,她就是在這裡認識凌初日的。」

  說完頓了一會兒,目光也變得有些縹緲,「我也是在這裡一路看著他們認識、親近,最後交往在一起。」

  陸尚恩突來的自白讓夏予蘭嚇了一跳,忍不住將擋在身前的背包又抱得緊了一點。

  真是人不可貌相,原本以為他就只是個怪人,沒想到他還是個跟蹤狂……

  「那時候郁妍就長得很美,追她的人多得像一窩蜜蜂似的,偏偏她誰也看不上,反而喜歡被我拖來打發時間的凌初日。」沒察覺到夏予蘭奇怪的打量眼神,陸尚恩依然自顧自的沉浸在回憶裡。

  「只不過他們兩人雖然交往了,凌初日卻似乎不打算將自己的家世背景對她坦白,只含糊的說家裡是做生意的,其他就不肯多提。

  「我和凌初日是同學,他家的事我多少知道一些,也聽說過他之後就要出國唸書,所以我決定什麼都不說──我明白凌初日不是個會為了女人而放棄或是改變自己目標的人,就算郁妍開口,他也不可能因此而更改計畫。

  「而我等的,就是他們分開之後的機會,郁妍是個耐不得寂寞的人,在我刻意的陪伴和追求之下,她最後終於還是放棄了凌初日,轉而跟我交往,然後又奉子成婚……」

  「你跟我說這些做什麼?」夏予蘭終於忍不住打了岔。

  「是在為我這個後來加入的人做劇情回顧嗎?說起來跟我也沒什麼關係啊!我跟凌初日……」差點將兩人之間的實際情況說溜嘴,她抿起唇,神情有些懊惱。

  陸尚恩倒也沒有追問,像是心中了然的笑了笑,「結婚和戀愛是不一樣的,結婚是現實的事,郁妍嫁給我之後,身分立刻從女朋友變成妻子、母親、媳婦,和她那種童話式的幸福夢想差得太遠,再加上我工作忙,應酬也多,她又開始疑心我有外遇……

  「就在這個時候,她看到凌初日的報導,知道了他的身家背景,想起過去跟他戀愛的情境,心裡突然就後悔了,開始吵著要離婚,說是就算不能跟凌初日在一起,也好過在我家做牛做馬。

  「我一開始不肯,她就鬧得更凶……僵持了好一陣子,我覺得很累,她想走就讓她走好了,於是便按照她希望的條件離了婚。

  「結果前幾天她突然打電話給我,跟我說了你們夫妻的事,說她覺得自己還是喜歡凌初日,而且有些小道消息傳說你們之間只是『企業合作』,所以決定在她生日的這一天約凌初日到兩人定情的地點,問他願不願意重新讓她陪在他身邊……」

  說到這裡,陸尚恩突然搖搖頭,笑了起來,「我真不懂,她離開我、不再當我的妻子,為的就是去當凌初日的情婦嗎?這是什麼道理?」

  「我哪知道……」夏予蘭喃喃回道。

  之前對他這些長篇大論的困惑與不耐煩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一顆心全被他最後所說的那幾句話給壓得死沉,連跳動都顯得掙扎。

  「所以你找我來,就是為了這件事嗎?」沉默了好一會兒,她才再度開口,聲音裡有著粉飾太平的僵硬。

  「妳難道不想知道嗎?妳的丈夫會做何選擇?」他斜靠在椅上,一副準備看好戲的模樣,「還是說,你們就如同傳聞所說的,其實是各自過各自的日子?」

  「才不是!而且凌初日那麼忙,哪有空來這裡摸魚打混──」

  「噓!」

  夏予蘭還來不及說完,就被一隻大手啪地把她的頭給壓低,讓她的鼻尖硬生生撞上桌面,忍不住哀聲痛呼。

  這傢伙是怎麼回事?報復不了凌初日,就報復到她的身上來嗎?

  夏予蘭抬眼怒瞪,卻見陸尚恩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手則朝窗外輕輕的指了指。「妳家很忙的總裁大人。」

  她聞言一呆,下意識的又伏低身子,緩緩的轉過頭,隔著窗台的盆栽往外望去,果然看到那個她等了一整晚也見不到一眼的丈夫,此刻正站在路邊,似乎正在等著什麼人。

  那個她一直以為很忙很忙很忙的大忙人,竟然願意站在路邊頂著大太陽枯等,揮霍他寶貴的光陰……

  難怪人家說時間就像女人的事業線,擠一擠還是會有的,就看願不願意而已。

  凌初日雖然對她不錯,但她卻不是那個願意讓他這樣等的人。

  再次體會到這一點,夏予蘭將目光移回面前的玻璃杯,盯著杯裡那坨已經融化得不成形的冰淇淋,覺得心裡比冰還涼。「我……要回去了。」

  陸尚恩愕然的看著她抓起包包起身離座,下意識的也跟著站了起來,「妳不等他們進來嗎?」

  「不要。」何必這樣自找苦吃?「我不想知道結果是什麼,你也別在這裡當偷窺狂了,省得傷心。」

  「妳打算臨陣脫逃嗎?難道妳一點都不在意他們兩人會不會……」

  「那又怎樣?」無論她在意或不在意,事情該有什麼結果就會有什麼樣的發展,畢竟她在這段多角關係裡的影響力最是微薄,情況不會因為她的關注與否而改變,她只能接受現實。

  那麼她至少可以選擇一個讓自己輕鬆一點的方法──不看、不聽、不管!

  夏予蘭揹好背包,整理了一下衣服,又下意識的瞥了一眼窗外──

  凌初日正低著頭與剛趕到的紀郁妍說了些什麼,隨即就見她笑逐顏開,比陽光還燦爛。

  那幅堪稱美麗的畫面,卻刺眼到逼得夏予蘭別開了臉,努力忽視自己心中的刺痛。「陸尚恩,我不會管你是否打算繼續等,但是我要走了。」

  「等一下!」沒想到夏予蘭會決定落跑,陸尚恩在情急之下,一把扯住她的手腕,阻止她的腳步,「那妳就當是陪我好了,其實害怕知道答案的人是我啊~~」

  突然被他拉住的夏予蘭嚇了一跳,趕緊用另一隻沒被抓住的手去推他,「怕知道就不要聽啊!不然衝出去阻止她不就好了?」

  「我跟她提過好幾次復合了,她都不理我,甚至連我給的生活費都不收,妳說她是不是打定主意要跟我切斷關係了?」想起心愛前妻的無情對待,陸尚恩已經完全沒了男子氣概。

  「我不知道啦!」媽呀!他抓得還真緊!

  「為什麼她那麼執意要回到凌初日身邊?那個木頭人有哪裡好?而且還已經跟妳這個沒長相、沒身材的女人結婚,可見眼光也不怎麼樣……」

  這傢伙是不是欠打啊?

  「你講話給我客氣一點!要是凌初日眼光不好,對他念念不忘的紀郁妍不是也一樣差嗎?而且照這樣算來,眼睛最脫窗的就是你這個被她拋棄還死心塌地的傢伙了……」

  兩個完全偏離主題的婚姻失意人,陷入火熱而無謂的低層次爭吵,連門口的鈴鐺響起清脆的聲響都沒發覺。

  「放手。」

  一個平靜卻顯得冰冷的嗓音如同冰霜般落在兩人之間,雖不激動卻令人完全無法忽視。

  夏予蘭和陸尚恩同時愣住,停止了那內容愈來愈幼稚的言語攻擊。

  「那個……我們……」陸尚恩先一步回過神來,看到一臉冰寒的凌初日,以及跟在他後頭正用複雜眼神盯著他,像是沒料到他真會出現的紀郁妍,讓他原本就六神無主的心裡更是慌亂。

  「我說放手。」

  聽到他一臉心虛的說「我們」,凌初日眼底的慍色更濃,向前跨了兩步,一手攬住夏予蘭的腰,另一手則狠狠的在陸尚恩捉著她的手背上劈了一下,逼得他終於醒覺過來,吃痛的放手。

  兩人婚後也相處了一陣子,雖然仍無法完全猜透他的撲克臉下藏著什麼情緒,但現在的凌初日渾身都散發著壓抑不了的怒氣,讓夏予蘭明顯的察覺情況不妙。

  但……他是在氣什麼?氣她跟陸尚恩私下見面,還是為了他和紀郁妍的幽會被打擾而不高興?

  「你生什麼氣?」想起昨晚的不快,以及方才的心酸,夏予蘭忍不住開口追問,語氣裡隱含著些微委屈。

  她是在裝什麼可憐?凌初日瞪她一眼,再開口時聲音更冷,「妳為什麼不接電話?」

  「咦?」沒想到會被反問一個看似不相干的問題,夏予蘭呆了一會兒,然後才傻傻的答道:「你有打給我嗎?我……我在談工作的時候,手機都關靜音的……」

  雖然她的手機平常也不常響,但為了禮貌,她還是會暫時調整音量。

  「談工作?談工作有必要這樣拉拉扯扯嗎?妳還記得妳是有夫之婦,是『我的妻子』嗎?」這句話雖然表面上像是在質問夏予蘭,但凌初日的目光卻冷冽的瞪向陸尚恩,直接宣示著自己的主權,嚇阻他人的侵犯。

  昨晚他們鬧得不愉快,凌初日並非毫不在意,只是他還來不及對她解釋就先接到公事上的緊急電話,讓他一整晚忙得連闔眼的時間都沒有,僅能在回房換衣服,準備上班之前匆匆看了她幾眼。

  但是瞧見她連睡著都是一臉鬱悶,完全沒有平常那種就算天塌了也照樣高枕無憂的舒心,凌初日的心裡也是不好過,因此打算約她一起到外面吃晚餐,在轉換心情的同時也把梗在兩人之間的問題給說清楚。

  誰知道他打了好幾通電話,無論是手機,或是家裡的號碼都同樣沒人接聽,雖然理智告訴他大概只是不方便接電話,但一直無法平靜的情緒卻讓他愈來愈煩亂,總是忍不住猜想著她是不是不願意接他的電話,或是跑到他不知道的地方去散心?

  凌初日並不擅長這種平空揣測,愈想只是讓心情愈差,連工作都差點靜不下心來做。

  而就在他想要打第七通電話給她時,卻先一步接到紀郁妍的來電,說到夏予蘭突然跟她聯絡,想跟她單獨聊些重要的事,而她雖然覺得事有蹊蹺,但又不好拒絕,所以就約在這家咖啡店見面,同時通知凌初日來接人……

  如果是平常時的凌初日,對於這番零零落落、漏洞百出的說詞肯定連理會都懶,但他已亂了陣腳,竟也就死馬當作活馬醫,硬是將預定的會議延後半小時,匆匆趕來一探究竟。

  結果當他見到紀郁妍單獨出現,甚至對他的追問顧左右而言他,打算隨便帶過時,雖然並不意外,但失落與厭惡感卻是更加深刻──

  對這種小心機、小手段,他是一點包容和欣賞的度量都沒有,還不如像夏予蘭那樣,雖然總是有一堆莫名其妙的想法和舉動,但至少……是真的就這麼莫名其妙,而不是為了故意吸引他的目光。

  既然得知紀郁妍只是為了約他出來而藉口胡謅,凌初日也不打算多留,沒想到當他轉身打算離開之時,卻見到隔著玻璃窗的店內有個再熟悉不過的身影,似乎正和什麼人爭執著,於是他想也沒想就直接衝進來「英雄救美」,結果見到的就是這令他緊繃了大半天的神經終於斷裂的情景。

  對於陸尚恩,凌初日雖然不計舊怨,但這筆新仇卻讓他怒火中燒,尤其看到他抓著夏予蘭不放,一副糾纏不休的淫賊模樣,一股前所未有的火氣在瞬間燒遍他的全身上下,連那副無堅不摧的冰塊臉都有了動搖。

  是可忍,孰不可忍!

  在過去,他是因為明白陸尚恩對紀郁妍也是有心,所以在得知他們兩人決定在一起時,也只是坦然放手;但現在,他又為什麼來碰夏予蘭?難道不知道她是他的妻子?是──他──的!

  在場的其他人都察覺到凌初日對陸尚恩的強烈敵意,偏偏夏予蘭又笨又鈍,還以為他的這番質問是在罵她,心裡真是難過得幾乎要嘔出血來。

  「就只會說我,你也沒比較好……」嘀嘀咕咕的小聲唸著,夏予蘭覺得又累又煩,真想從這窘境中逃走。

  為什麼別人談戀愛都那麼幸福快樂,就算是暗戀,也會有種獨享秘密般的酸甜滋味,她卻要在凌初日對她好的時候,想著這會不會只是夫妻間的義務;在喜歡上他的時候,想著他會不會指責她的出爾反爾;在見他和其他女人在一起時,她甚至沒有吃醋的權利?

  但是要怪也只能怪她自己,誰教她太輕忽愛情與婚姻,等到真正身陷其中,也只能承受煎熬的苦果。

  見她面罩烏雲,一臉泫然欲泣的模樣,凌初日不再理會那對顯然問題也很多的搗亂夫妻,逕自拉著夏予蘭走出咖啡店,彎進一條沒什麼人的巷子,然後才略顯無奈的嘆道:「怎麼回事?妳在想什麼?」

  口氣不怎麼好。

  哼!凶巴巴!她垂著頭,心中很不愉快,嘴巴倒是有點快過了頭,「我在想……要是一開始沒有答應跟你結婚就好了。」

  一不小心就說出了不該說的話。

  果不其然,凌初日的臉色瞬間就像是即將下起午後雷陣雨一般,陰沉可怕得嚇人,「妳是認真的?」

  夏予蘭沉默著,有些猶豫、有些後悔,但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如果沒有這樁婚姻,他們可能根本就不會認識,她會照樣過著自己的宅女生活,安然自得的用感情以外的東西來充實自己的人生。

  但她若沒答應這個「互相看上對方家產」的婚約,那麼當她以其他方式來認識他、喜歡上他時,至少可以坦然的對著凌初日表明她的心意,而不必為了維護表面上的和平來隱忍煩惱。

  夏予蘭不想戀愛,也以為自己不會去愛,所以不自量力的踏進了這個婚姻,偏偏千金難買早知道,人生最厲害、最難掌控的就是這個「But」!

  這分僥倖的心理讓她此刻踏入了進退兩難的局面,讓她因為害怕被他排斥,不得不壓抑住自己的感情和本性,緊緊的守著那條界限不敢越過。

  見她這副哀愁、鬱悶的模樣,凌初日只覺得一顆心像是被無形的手捏得死緊,惹得他又怒又痛。

  他不明白是他做了什麼不該做的,或是少做了什麼該做的,才會讓她萌生這種念頭,輕易的說出這種話?

  這段時間裡的溫馨愉快,以及那些親吻、擁抱的親密行為,難道對她一點意義都沒有嗎?

  他以為他們處得還算不錯,至少彼此包容、互相配合,生活和飲食方面也沒什麼南轅北轍的習慣,堪稱適應良好。

  他以為她能體會自己對她是不同的,他以為她對自己也有好感,他以為……

  像是突然開啟了吸塵器的開關,心裡那些雜沓紛陳的失控思緒在瞬間都被抽得空盪,凌初日伸手抹了抹臉,原本混雜著各種情緒的臉又漸漸歸於平靜。

  他終於發現自己的盲點──

  心裡許許多多的「以為」都只是他自己的以為,至於她是否認同或有何不滿,兩人從未討論過這些事。

  夏予蘭總是隨她自己的心意生活,所以他以為她嘴裡沒抱怨,就是心裡樂意,直到剛剛她開口對他說──如果沒有答應和他結婚就好了。

  「如果妳這麼覺得的話……那就隨便妳,我會配合。」冷硬的扔下一句,凌初日轉身就走。

  不是不難過,也確實捨不得,但既然她說了,那麼無論是她想要什麼或不想要什麼,他……會努力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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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10 00:03:55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即使遭到這般嚴重的打擊,凌初日仍然懷抱著滿腹的煩躁苦悶,相當敬業的回到公司繼續把他該做的事做完。

  或許是他掩飾得太好,或者是他早就習慣了隱藏自己的情緒,竟然無人發現他其實忍耐得都快要吐血,只有一向和他親近的小妹凌初星似乎察覺了幾絲異狀,在會議上多看了他幾眼,但也只是在會議後來到辦公室問他是否身體不舒服,得到否定的答案後又有些困惑的轉身離開。

  「對了,大嫂好嗎?」手都已經握上了門把,凌初星突然想起那個有趣的嫂子,於是又轉頭看向微帶倦意的大哥,心血來潮的問道。

  凌初日微微一怔,隨即不動聲色的回道:「沒什麼不好。」

  自己已經如夏予蘭所願,隨她決定這個婚姻的發展,她還能有什麼不好嗎?

  不好的人是他!

  一直以來他都是掌控局面、操縱決定的人,幾時有過這般任人宰割的時候?

  直到現在,輪到他成為刀下魚、俎上肉,才終於明白了這種等待宣判的束手無策有多麼恐怖。

  「過陣子公司比較不忙的時候,我去找你們玩好不好?」凌初星興致勃勃的問,沒有察覺到兄長眼底的黯淡。

  「隨便,妳自己跟她說。」如果夏予蘭到時還在他身邊的話。

  凌初星見兄長一副沒興致聊天的陰沉模樣,以為他還在為近日綠油油的股市,以及昨晚傳來海外工廠突然鬧罷工的意外而煩惱,她偷偷吐了吐舌,識相的離開。

  凌初日沒去理會妹妹擔憂的目光,他單手撐額,沉默的偏頭望著螢幕上開啟的眾多檔案,以及視窗下方不斷跳出的新郵件提醒,一直以來總是熱衷工作,毫無怨言的他,頭一次感到心力交瘁。

  他很清楚這種疲倦感並不完全是龐大的工作量所造成,更辛苦、更忙碌的時候他也有過,但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手裡做著公事,心裡想著別人。

  在他決定成家時,他從沒想過自己會跟像夏予蘭這麼我行我素,腦中接收的不知是哪種外星電波的女人結婚。

  在他和夏予蘭結婚之後,他也沒想過自己會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她對自己的影響和改變,甚至習慣了她在身邊的吵鬧,就連出差獨處時都覺得安靜到有種莫名的失落感。

  在她一而再、再而三的破壞他的規矩、打亂他的生活、改變他的習慣,甚至讓他受她吸引、為她心動之後,夏予蘭這女人卻對他說早知道就不要嫁給他……

  以後他們會怎樣?

  她打算離婚嗎?

  一開始他曾對她說過,他不打算離婚,但是現在這種情況,他要如何跟她同處在一個屋簷下而安然無事?

  如果……如果他對她表明心意,她願不願意為他留下來?

  各種心思和疑問簡直就像盛夏的蟬,一隻接著一隻在他腦中不停的瘋狂鳴叫,讓凌初日煩躁得幾乎要惱怒翻桌。

  夏予蘭這女人真是天生來剋他的!

  不僅剛見面時就把他氣得半死,結婚之後他又太常任她擺佈;一開始以為會一輩子當一對互不干涉的陌生夫妻,結果現在她一不在,卻又惹得他心神不寧!

  唉!他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   ◇   ◇   ◇   ◇

  結束了兵荒馬亂的一天,凌初日終於下班回家,卻杵在家門口遲遲沒有開門。

  他還沒想好該用什麼態度來面對夏予蘭?

  下午他拋下一句決絕的話後,就看似瀟灑無謂,實則神經斷裂的轉身離開,現在也不曉得她會用什麼表情看待自己。

  心頭的無力感讓他罕見的深深嘆了一口氣,最終還是認命的掏出鑰匙,準備迎接未知的……

  黑暗!

  的確是黑暗,一向溫暖明亮的家裡,現在卻顯得昏暗不明,僅有從客廳旁的落地窗透進的微弱光線隱約勾勒出家具擺設的輪廓。

  而那聽慣了的電視嘈雜聲,與她穿著拖鞋卻腳步懶散的啪答聲響,如今也消失無蹤,僅剩下一片窒人的靜默,比喧鬧更加讓他難忍。

  都這麼晚了,她還沒回來嗎?

  凌初日再也顧不得心裡那些掙扎困擾,掏出手機按下快速鍵,撥給那個不見蹤影的妻子。

  響了好幾聲後,另一頭終於有人接起,先是一陣手忙腳亂,窸窸窣窣的不明摩擦聲響,然後才聽見那熟悉的聲音。

  「喂?」

  「夏予蘭,妳在哪裡?」他也不囉唆,劈頭就問。

  「咦……現在幾點了?呃啊!不會吧?這麼晚了?!」她在另一頭答非所問的自言自語著,彷彿方才的來電鈴聲只是將她喚回現實的鬧鐘,完全忘了另一頭還有個焦急等待答案的人。

  「夏予蘭,妳在哪裡?」無視她的恍神,凌初日捺著性子再次追問,執意要得到答案。

  「哦……我下午隨便搭了一班公車坐到終點站,再換搭下一班公車坐到下一個終點站,再搭另一班車到另一個終點站……」就這樣數了好幾班,連她自己都有點搞不清楚,「最後等了好久都等不到車,我就找了一間店坐下來喝東西,然後就不小心發呆到現在……」

  她是不是永遠都學不會如何講重點?「所以妳現在在哪裡?」

  夏予蘭東張西望了一下,然後有點心虛回道:「我、我也不太清楚……只記得剛下車的時候有看到牛……」她還忍不住跑過去摸了牠兩把。

  牛?!她是跑到什麼鄉下地方去了?

  凌初日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妳去拿一張店家的名片,跟我說地址,我去接妳。」

  「哦。」她聽話的拿了張名片,然後又回到座位上,正準備唸出地址時,卻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似的,一時之間陷入語塞。

  許久沒得到她的回應,他有些奇怪的追問:「怎麼了?快點說。」

  「我……我想……」捏著名片的手指微微收緊,夏予蘭盯著上頭的細巧圖樣,有些艱難的開口,「明天再回去。」

  這會兒連凌初日都沉默了。

  沒料到夏予蘭會突然這麼說,他下意識的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才緩緩開口,克制著情緒問道:「為什麼?」

  「關於我們下午說的那些事,我想自己好好的考慮一下。」她一字一句的說著,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像平常那樣,想到什麼就一古腦的全說出來,畢竟潑出去的水雖然收不回來,但早晚會蒸發掉,但說出口的話卻有可能一輩子都被記在別人心裡啊!

  就像下午那樣……

  「在家不能考慮嗎?妳一個人在外面太危險,別開玩笑!」想起新聞上那些慘絕人寰的驚悚標題,凌初日馬上厲聲反對。

  嗯,他說得也有道理,但是……待在他身邊的話,她只會一直想要黏到他身上,根本無法進行正經的思考,反倒是下流心思發展得很蓬勃。

  「我去找間超商待到早上。」便利商店是大家的好朋友。

  她的堅持讓凌初日的心火再度狂燃,說不出是為了她堅持獨自在外的氣急敗壞,或是認為她寧可身處異地也不願待在他身邊的失望打擊。「妳確定嗎?」

  他不是不能逼她說出地點,也不是不能想辦法自己找到她的所在,但是……

  他也很累,無論是身體,或是心靈,有種深不見底的疲倦感,如同瘋狂的浪,將他鋪天蓋地似的吞沒。

  聽到那頭傳來輕輕的一聲「嗯」,凌初日閉了閉眼,彷彿也將心裡的一道門關了起來。

  「夏予蘭,妳今天說早知道就不嫁給我,我現在也有種搞不清楚這個婚到底結得對不對的疑問。」他當初不求兩情相悅,現在只希望別再互相折磨,「我也該好好的想一想……」

  他由嚴厲瞬間轉變為淡漠的語氣讓夏予蘭心頭一驚,正想開口追問,卻聽見凌初日再度悠悠開口──

  「我答應過,妳想怎麼做就怎麼做,我會努力配合,所以……看妳什麼時候想回來,隨妳高興,妳自己在外面要多小心,有事隨時跟我聯絡。」

  等等等等一下!她只是想暫時在沒有他的環境裡獨自沉澱一下,好好的考慮接下來該怎麼做,為什麼他卻講得一副好像她打算離家出走好幾年的感覺?

  他究竟是在氣她不回去,還是希望她乾脆不要回去?

  聽著手機因為對方斷線而傳來的嘟嘟聲,夏予蘭呆愣的傻坐著,過了好一會兒之後才咚的一聲頹然趴上桌面,發出悲慘的低聲呻吟,嚇壞了一直偷偷望著她這個陌生客人的女老闆。

  她是不是又說錯了什麼?她和凌初日究竟是怎麼了?為什麼會搞成現在這種局面?

  誰來告訴她該怎麼辦……



  「我覺得你們是該分開冷靜一下。」

  夜色已深,夏予蘭並未如同計畫中的跑到便利商店去打發時間,而是依然坐在這家咖啡簡餐店裡。

  唯一不同的是,對面多了一盞熱心飄來給她指示的苦海明燈。

  「是沒錯,但與其說冷靜,我覺得他剛才比較像是冷淡……」無精打采的舀了一口咖哩飯進嘴裡,夏予蘭含糊回道。

  剛才她和凌初日講完電話之後,便身心沉重,要死不活的趴在桌上動也不動,結果原本一直待在吧枱裡的女老闆大概是被她嚇著,終於跑出來詢問她發生了什麼事?

  而她原本是很不願跟陌生人說心事的,只是現在她太過挫折,而那位女老闆看來又太親切熱情,讓走投無路、心亂如麻的夏予蘭終於忍不住心裡的脆弱,便隱瞞了自己和凌初日的身分背景,含糊的將自己的困境說給對方聽。

  「該不會是他想離婚,但又不肯當壞人,所以假意讓妳決定?」聽了她的話,女老闆馬上傾身向前追問,相當的投入。

  不能怪她八卦,自己一生普通至極,畢業之後當了一陣子上班族,最後還是回到老家這個不怎麼熱鬧的地方開了這間小小的店,雖然生意不好也不壞、日子不忙也不閒,但整體而言就只有平淡二字可說,因此難得遇到這種彷彿小說裡才有的情節,楊曉曉還是忍不住興奮了一下。

  「但他一開始就擺明了他不會離婚。」卻不是因為愛,只是為了面子和怕麻煩吧……

  「那不是正好嗎?妳就繼續當妳的大老婆,管那個女人怎麼騷擾,反正妳老公又不想跟她來往,有什麼好擔心的?」

  夏予蘭沉默著沒有回應,好一會兒之後才開口說道:「他這個人……很能忍,我故意煮他不愛吃的東西,他雖然說不喜歡,但還是照樣吃下去;而且他一開始就不喜歡我,但還是跟我結了婚,婚後也對我很好,我很高興,卻沒想過這是不是他在盡本分的表現?

  「我雖然一開始也沒想過自己會喜歡上他,可是千金難買早知道……當然我們可以繼續過著這種其實也很不錯的夫妻生活,但我跟他相反,總是想到什麼卻藏不住,發現自己喜歡一個人就想跟他說,但又怕他會反而因此跟我疏遠……」

  這對夫妻還真是奇怪,煩惱的事都跟別人相反,「所以妳才說早知道就不嫁給他的話,是嗎?」

  夏予蘭點點頭,「結果他竟然說隨便我!我剛才跟他說要想清楚,明天再回去,他也說看我什麼時候回去都可以……」

  說著說著,頭又要垂到桌上了。「要是剛才讓他過來就好了……搞得我現在都不知道要什麼時候回去才好,真是自作自受。」

  「那妳娘家呢?」

  她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才吞吞吐吐道:「也不是不能回去啦……」

  只是想起哥哥和妹妹可能的反應──一個催促她趕快回凌家,免得凌初日找他出氣;一個罵她個性太過放縱,再順便罵凌初日果然冷血無情……想到這些她的頭就痛。

  對於家人那些不怎麼溫馨的互動,夏予蘭的包容心和接受度早就比天高、比海闊,他們說得無心,她也聽得隨便。

  但若是因為她而連累凌初日跟著挨罵,那又另當別論了。

  看出她的猶豫和為難,楊曉曉撐頰望著這個在塵世裡迷途的小主婦,心裡突然冒出一股衝動,「不然妳就暫時待在我這裡好了,我就住樓上而已。」

  夏予蘭驚嚇的抬起頭,直覺就開口反對,「這樣不好吧……」

  社會黑暗,人心險惡,雖然對方看來親切,但她一人隻身在外,還是不得不多加提防。

  像是看出她的顧慮,楊曉曉哼了一聲,「我都不怕妳是金光黨了,妳還懷疑我是黑店嗎?我是開店開得太無聊,突然有個人跑來跟我說這些平常根本遇不到的事,我總是會好奇結果最後如何吧?而且我店裡的工讀生最近剛巧不做了,妳正好可以來幫我的忙。」

  所以才說人心險惡啊……

  從客人瞬間降級為工讀生,夏予蘭不但要血淚說書,還得做牛做馬,這個楊曉曉還真當她是走投無路了!

◇   ◇   ◇   ◇   ◇

  那女人還活著嗎?

  身為凌龍集團總裁的凌初日靠坐在皮椅中,拄在扶把上的左手撐著下顎,右手則有一下、沒一下的轉著手中的筆,像是正專心聽取站在桌前的助理所整理的各項報告,其實微微斂下的雙眼正盯著擱在桌上那支毫無動靜的手機,若有所思。

  那天他被夏予蘭說寧可單獨外宿,也不願意他去接她回家的話給氣壞了,一怒之下,也忍不住撂了些狠話,要她高興在外面住多久就住多久!

  沒想到那個一向反骨的女人這會兒倒是聽話了,還真的丟下他一個人,也沒回夏家,就自己在外面逍遙了將近半個月,還連通電話都不曉得要打!

  對於她這種拋夫棄家的行為,凌初日每次一想到就氣得牙根發癢,腦中也瞬間掀起海嘯,擾得他渾身血液都開始澎湃,偏偏他一天要想個好幾次,差點沒把自己給搞瘋。

  一開始他不是沒想過要找人把她給揪回來,但是回憶起她對他說的那句話,即使已經內傷沉重,凌初日還是賭氣忍了下來,死撐著不主動去聯絡她。

  好!既然她後悔結婚,既然她認為跟他共處一室還不如在外流浪,那他也不必太在乎,正好趁著夏予蘭離家出走的這段時間,把自己對她的感情也一併斬草除根!

  想是這樣想,實行的話……也是有打算要做,但是比凌初日想像的要困難許多。

  下班回家打開門的那一瞬間,一看到陰暗的屋內,情緒就在瞬間低落下來──他已習慣了她在家時的明亮與溫暖。

  一個人吃晚餐時,他會忍不住想起她做的菜──說是為了健康著想,所以口味總是比較清淡一些,害得他現在吃那些外食都會覺得重油、重鹹,彷彿自己都要被醃漬了。

  一打開電視,他永遠只會定格在新聞台,或是知識頻道;偏偏夏予蘭不愛看這些,老是試圖搶劫遙控器,或是乾脆纏著他轉台,直到他認命妥協,或是不耐煩的叫她別吵為止。

  最辛苦的是待在書房工作,以及回到臥室睡覺的時候,他總是會習慣性的將目光飄向她的位子,尋找著那個有時認真,偶爾懶散的身影,但每次只是讓他更失望。

  而躺在他們兩人的床上,手一伸向身旁那沒了溫度的空間,再想起她甜美滿足的睡臉、柔軟熱情的身軀,凌初日不僅心底一陣絞痛,就連身體也跟著發疼。

  以夏予蘭造成的這些「禍害」而言,凌初日認為忘掉她要比惦著她來得有益健康,但每當他想著要忽略她時,其實又讓心裡的痕跡畫得更深,完全沒有得到任何效果。

  「總裁?」報告完畢,正在等待指示的助理望著沉默不語的頂頭上司,心裡很是忐忑。

  老闆的話原本就不多,最近更是愈來愈少,反而像現在這種陷入思考的時間變得很長,眉頭也皺得死緊,看來不僅不減威嚴,散發的氣場簡直比起過去更是凌厲許多。

  要不是自己對於公司的營運狀況很有信心,真會忍不住懷疑起是不是公司出現了什麼危機……

  「嗯。」聽到助理的呼喚而回神的凌初日隨便應了一聲,然後坐直身子,打起精神將那可恨的妻子身影驅逐出腦海,專心在面前的工作上,「這些文件發還給各部門,剛剛說的合作案先保留,我要重新看對方的季報和最新的半年報,中午之前準備好。」

  「是。」收到聖旨,助理乖乖退朝。

  但沒多久後,總裁辦公室又響起清脆的敲門聲,助理拿著一封信,有些困惑的走了進來。

  「總裁,剛剛您家裡的保全人員送來一封信,說務必要盡快轉交給您……」他是看不出手上這封信有什麼特別或是緊急的地方,感覺就像普通的信件啊!

  而且這寄信人字跡還真是不怎麼工整,說好聽點是自由奔放,說難聽點就是隨便亂寫,看在他這個練鋼筆字多年的人的眼裡,真想抓來糾正一番……

  沒想到這封信卻引得一向淡漠冷靜的凌初日神色一變,平時如同止水的沉沉雙眸閃過一陣光彩,讓已經很懂得看上司臉色的助理趕緊上前,將信件雙手奉上,同時驚訝的看著老闆迫不及待的從他手中抽過信封,盯著上頭字跡的同時,神情也顯得複雜起來,像是高興期待,卻又有些猶豫,總之是他沒見過的模樣。

  莫非……是情書?!

  無暇顧及助理略帶驚訝的神情,凌初日朝他點了點頭,一邊拆開封口,一邊打發他離開,「你先出去吧!」

  雖然他對夏予蘭又氣又恨,努力的想要忘記她這個負心人,但還是口嫌體正直的向住家樓下的管理員交代,如果「出門旅行」的妻子回家,或是有任何訊息的話,就算他在公司,也要立即向他通報。

  結果這女人雖然可惡,倒也還不到喪盡天良的地步,終於讓他等到這封……字很醜,但是對他來說卻無比熟悉的信──

  她會在日曆上頭寫些今日待辦事項,或是截稿日前的倒數與哀號之類,配上一些隨筆插圖,他早就看習慣她的醜字了。

  但是字寫得怎麼樣並不重要,他不在乎,夏予蘭會跟他聯絡,肯定是她終於「想」出了什麼結論,凌初日只想知道在這段分隔兩地的時間之後,她究竟對他們兩人的婚姻有何打算。

  小心翼翼的攤開摺成長條的信紙,他飛快的讀著那圖文並茂的內容,臉上的表情也如同萬花筒一般,每看一行就略微變換一些,此時若有人見了,恐怕也猜不出他心裡有什麼情緒。

  最後,凌初日默默的將信紙摺好,塞回信封裡,沉沉的吁了一口氣,隨即將信封放進口袋,抓了手機和車鑰匙起身往外走去。

  「我有事出去一趟,今天不回公司。」站在電梯前,他向匆忙追上的助理交代著。「明天也許也不進來。」

  總裁前所未有的蹺班宣言讓助理嚇了一大跳,趕緊追問道:「剛剛您要我準備的財報……」

  「送去給凌初星。」是該幫哥哥分憂解勞的時候了。

  「下午的會議……」

  「延期。」

  「傍晚的視訊報告……」

  「延期。」

  「明天中午的產業促進會……」

  「看誰有空。」

  助理還想繼續為密密麻麻的行程尋找出路,卻見凌初日投來一個不耐煩的眼神,立即噤聲不語。

  「總之,能取消的取消,取消不掉的延期,無法延期的就找其他人,需要做決定的等我回來處理。」叮咚一聲,凌初日快步踏進開啟的電梯,在門板關上之前,朝已經傻住的助理扔下一句更加不負責任的話,「除非有連等都無法等的事情發生,否則不要打電話給我,有其他事我自會聯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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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10 00:04:11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拎著購物袋在路上慢吞吞的走著,夏予蘭對這個自己誤打誤撞而來、待了將近半個月的淳樸小農村只有一個感想──悠閒。

  雖然這裡距離城市並不遠,但或許是因為並不處於交通要道,依然維持著寧靜平和,甚至有點與世無爭的氣氛,讓鄉親們雖然對她這個初來乍到的外地人感到很好奇,仍然熱心而迅速的跟同樣不怕生的夏予蘭熟悉起來。

  就像現在,她只不過是出來跑腿買個東西,結果商店的收銀小姐就跟她聊了快半小時的連續劇劇情,還送她一個布丁;路口水果行的老闆說天氣這麼熱還出門購物實在很勤奮,所以請她喝西瓜汁;隔壁的王媽媽則跑出來嚷嚷說自己洗了愛玉,要她帶一些回去和曉曉一起吃……

  或許是她的身材瘦削,又長了一張娃娃臉,令這些長輩會想起自己在外求學或工作打拚的兒孫們,所以婆婆媽媽、叔叔伯伯們一見到她就拚命餵食,讓夏予蘭過著相當滋潤的生活。

  只不過身體是富足的,心靈卻很乾枯。

  雖然大家都對她很好,在這裡的日子既輕鬆、又愉快,但她依然覺得寂寞,老是會想起凌初日的神情和模樣,尤其有時看到或想起什麼有趣的事,興高采烈的直覺就轉頭想跟他分享,卻只見到一臉莫名其妙的楊曉曉,讓她臉上的笑容立刻跟著垮了下來,此舉常讓楊曉曉氣得罵她見友還不忘色,心裡想的都是男人。

  的確,她原本是打算在和凌初日暫時分開的這段時間裡冷靜一下,看看她對這個丈夫究竟是不是一時意亂情迷,也許一段時間不見面就會清醒過來,結果看來好像不是這個問題。

  雖然凌初日不在她身邊時,她一樣可以吃、可以睡,但心裡總是牽掛著,想著他的生活起居如何打理?有沒有想過她?會不會讓紀郁妍順勢就登堂入室……

  「嗯?」胡思亂想的同時,前方一片小小的喧鬧聲引起夏予蘭的注意,她加快腳步靠了過去,好奇的問著圍觀的群眾。

  「怎麼了?」好像有什麼麻煩的事,她這個湊熱鬧的還是別擠太近,免得妨礙了什麼。

  「哦!小蘭啊!」正在跟著吆喝的阿山伯聽見聲音,回頭看見是她,黝黑的臉上揚起笑容,中氣十足的回道:「牛啦!阿土伯家裡的牛,很笨很貪睡的那隻,也不知是怎麼走的,摔到水溝裡去囉~~」

  這條路的兩邊都是農地,因此稍高的路面到田地之間形成一小道斜坡,坡底有一道大約成人膝蓋左右深度的溝渠。

  一般人摔下去,如果沒大礙的,大概哼唉個幾聲就可以自己爬起來離開,但是牛摔下去的話會怎樣……

  想像著那個情景,夏予蘭忍不住想笑,但又怕刺傷了愛牛心切的阿土伯,只好憋著笑意繼續問:「那現在怎麼辦?需要我幫忙嗎?」

  她好歹也是在場最年輕的一個,要是因為英勇救牛而扭到腰的話,應該也會比較早康復吧……

  她的熱心發言讓阿山伯聽得大樂,哈哈笑道:「妳不用啦!兩隻手細得跟掃把一樣,到時變成要揹妳去醫院就好笑了!」

  說著又讓開了一些空間,指了指前方的案發現場,「剛好有個外地人經過,就下車幫忙了。唉~~不是我在說,這少年仔臉皮和體格都很讚,雖然比起我年輕的時候是差了一點……」

  阿山伯夢幻版的遙想當年,讓夏予蘭也跟著笑了起來,然後忍不住往前靠了幾步,對那位熱心助牛的好青年興起了一絲興趣。

  雖然她心裡只有凌初日一個,但偶爾看一下路過的美男子也沒什麼了不起吧?反正她最後還是會覺得自己家裡的那一個比較好。

  「好!再一步就上來了!」

  「阿土伯啊!你家的牛是不是拐到腳啊?怎麼看起來走不太穩?」

  「哎喲!小心!」

  夏予蘭在四周的吆喝閒聊聲之下努力往前鑽,然後在聽見幾聲驚呼後也跟著緊張起來,「怎樣怎樣怎樣?」不會是一失足又回水溝了吧?

  嘴裡還在嚷著,前方的老伯稍微挪了個位置,正好讓她探出頭來,同時驚愕的瞪大了眼睛。

  那個穿著白襯衫、西裝褲、黑皮鞋,卻毫不在意的捲起袖子,踩進水溝裡的男人……

  不就是那個統領龐大事業集團,一秒鐘幾十萬上下,堪稱做牛做馬代表、過勞死高危險群,同時也是她心愛枕邊人的凌初日嗎?!

  先別說現在離他的下班時間還久得很,他這個平常不到天黑不會離開公司的大忙人,為什麼不在公司裡開會看文件,而是在這裡推牛屁股?

  夏予蘭就這樣愣愣的站在原地,周圍的嘈雜聲似乎已經完全進不了她的耳中。

  她全身的感官知覺都集中在盯著凌初日不放的雙眼上頭,目光貪婪而熾熱,連眨眼都捨不得。

  也許是情人眼裡出西施,沒想到這個西施不僅平常英俊挺拔,連推牛屁股的時候都是這麼帥氣,真是世間難得……

  歡呼聲隨著牛隻重新站回路面而響起,凌初日還來不及擦汗,就被一群熱心的鄉民團團包圍,七嘴八舌的感激稱讚,同時邀請他到家裡喝茶,還要介紹自己的孫女給他認識……

  「謝謝,不用了,我還有事。」很習慣被眾人簇擁的凌初日,禮貌而堅決的婉拒了眾人的邀請。

  他正想順道打聽一下夏予蘭的消息,身側一股熱烈的視線讓他下意識的轉過頭,正巧對上那雙帶著興奮與渴盼的雙眼,讓他毫無準備的心靈就這麼又狠又重的被撞擊了一下,差點因此而暈眩得站不住腳。

  他深吸一口氣,抬步走到夏予蘭面前,扠腰低頭看著她笑意愈濃的模樣,惹得這陣子不遺餘力折磨他的想念更加騷動,很想就這麼直接將她抱進懷裡打包帶走。

  「妳這是在做什麼?」看她肩上揹著鼓鼓的購物袋,右手端著一杯喝到一半的果汁,左手拎著一袋愛玉,對照自己狼狽凌亂的模樣,凌初日心裡真是充滿各種說不出的心酸。

  「我去買東西,回來的路上剛好看到你在救牛。」她誠實答道,一雙圓圓雙眼此時笑得彎彎的,「你怎麼會在這裡?」

  她還真敢問得這麼若無其事……他掏出那封被自己壓得有點皺的信,遞到她面前,「我收到妳的信。」

  「這麼快啊!我昨天早上才寄的,郵差真的好厲害。」夏予蘭笑嘻嘻的回道,目光依然緊緊盯著他的臉不放,「我有說星期五就回去了呀!今天才星期二。」

  「妳說妳想了這麼久,終於有了結論,那現在說和到時候再說有何不同?為何非要等到那一天?」他並不是對那個未知的結果毫不畏懼,但是等待的時間太難熬,凌初日只想趕快從這種煩躁裡解脫,之後看是順利的把她帶回家,還是繼續想辦法讓她回頭,也都能及早準備。

  像是被他急迫的話給震懾,夏予蘭呆呆的迎視著凌初日灼熱的目光,一張臉不曉得是因為他的注視或是烈日的照射,迅速的讓紅暈漫染開來,燒透耳根。

  「在、在這裡說?」觀眾好多啊……

  「我無所謂。」

  但她有啊!

  夏予蘭有些尷尬的拉著他走到他停在不遠處的車旁,將身上的雜物、飲料借放進後座,然後才清了清喉嚨,略顯侷促的偷偷看了他一眼,隨即又垂下目光。「其實我有一個秘密,一直不敢跟你說。」

  凌初日心頭抽緊,深怕她下一句說出口的就是「我發現我喜歡上另一個人」之類的真情告白。

  「前幾天,我看了一篇文章……」

  拜託!她究竟又要離題到什麼地方去?就不能直接講重點嗎?他閉了閉眼,覺得很暈。

  沒察覺他的異樣,夏予蘭一邊踢著腳邊的小石頭,一邊細碎叨唸,「有個女生因為男朋友都不對她說『我喜歡妳』而覺得很苦惱,她是女孩子嘛!總希望男朋友能有些口頭上的表示。

  「結果有人告訴她,有些人就算愛得很深,也很難將感情說出口,既然對方不說,那自己可主動表示,告訴對方『我很喜歡你,如果你也喜歡我的話就用力抱緊我』。」

  還在猜想她說這些話的用意,她突然往前跨步,整個人撲進他的懷裡。

  凌初日愣愣的看著那個埋頭在他身前的女人,感受她雙手緊環著自己腰際的力道,以及那股實際的溫暖與柔軟,一向飛快迅速的理解能力似乎變得遲鈍起來,一時間竟無法立即想通她的用意。

  「凌初日,我知道我們一開始的共識是不要對彼此有感情,再加上你對紀郁妍的反應特別不同,因此一方面覺得自己沒有希望,另一方面又怕被你疏遠,所以我不敢說,只能一直忍耐著。

  「可我不是個喜歡忍耐的人,這段時間裡,我一直在猶豫著是要繼續隱瞞,然後若無其事的跟你在一起,還是要冒著被你討厭的可能性向你坦誠相對?最後我決定還是應該要讓你知道,畢竟如果一直憋在心裡不講的話,我可能不到半年就會吐血身亡,最後還不是一樣要離開你身邊……」

  「胡說八道什麼?」雖然終於明白了她想表達什麼,但夏予蘭的口無遮攔還是讓凌初日忍不住開口冷斥。

  而這反而引來她爽朗的笑了,那愉悅的輕顫如同漣漪般,藉由兩人緊貼的身軀傳進他的體內,引得他的心頭隨之蕩漾。

  「這些話我本來想回家再跟你說的,如果你拒絕我的話,我可以立刻收拾行李離開,而如果你接受我的話,那我們也可以做點……嗯,後續動作。」比較親密的那種。

  她從他的懷裡抬起頭,望向那張即使在這種時候依然不動聲色的俊臉,玩笑似的說著既隱約、又大膽的挑逗言詞,但隨即又將臉蛋埋回他的懷裡,雙手環得更緊一些。

  「我不知道你聽了這些話會不會氣我出爾反爾,或是認為我癡心妄想,但我還是要說……我很喜歡你,如果你也喜歡我的話,可不可以也用力的抱住我?」夏予蘭鼓起勇氣說道,隨即緊張的等待著他的回應。

  但是……沒有,他動也不動!

  也許他不僅很難將感情說出口,連親密一點的動作都不好意思做吧?她努力的為凌初日找藉口,隨即趕緊補充道:「不那麼用力也可以。」

  結果還是文風不動!

  「那……輕輕的,像勾肩搭背一樣的……」感覺自己簡直像是抱著一尊石像的夏予蘭已經笑不出來,她已經退了又退,卻依然得不到他的一絲回應。

  果然,最後還是這樣的結果……

  有些尷尬的放鬆了自己環抱著他的手,她稍稍退開身子,勉強的勾了勾唇角,自嘲道:「這種情況……也是有的,你不用太在意。」嗚……

  一直動也不動,只是無聲垂眸看著她的凌初日盯著她努力眨著眼,似乎想把眼淚擠乾的可憐模樣,以及隱約碰觸著自己的肢體所傳來的輕微顫動,終於抬起垂在身側的手,輕柔卻堅定的將她重新攬回懷裡。

  「這是妳丟下我,自己跑得不見人影的回報。」他輕描淡寫的為自己剛才的冷淡表現做出解釋。

  「小氣鬼!」驚覺自己被將了一軍,夏予蘭不禁哀怨的罵道,但微微帶著哽咽的柔軟嗓音聽起來就像是在撒嬌,一雙手也緊緊抓著他的襯衫不放,惹得凌初日唇邊泛起一絲隱約的笑意。

  「沒錯,我既小氣又不討人喜歡,既不親切又沒情趣,而且就像妳說的,對於感情的事,我說不出口。」他在她的頭頂喃喃說著,抱著她的雙手也漸漸收緊,彷彿恨不得將她嵌進自己的身體似的。

  夏予蘭先是被他的擁抱給嚇了一跳,雖然緊得讓她有點不舒服,但想起自己方才的要求,對應著他的舉動,直接而強烈的喜悅讓她不僅沒有掙扎,還同樣用力的回抱著他,和他一起痛並一起快樂著。

  「我有我的責任,所以我能給妳的時間也許不會比工作多,但我願意每天在晚飯之後陪妳散步一段路;我不喜歡苦瓜、青椒、紅蘿蔔,但如果妳做了這些菜,我願意勉強嘗試。

  「我可能這輩子都沒辦法說出那些熱情如火的情話,但只要妳希望,我願意隨時像這樣給妳擁抱。」說完這些讓他有些彆扭的告白,凌初日長長的吁了一口氣,低聲又道:「我……很高興妳喜歡我。」

  不要說他高興,夏予蘭聽了也是興奮得腦袋一片空白,就算不停的笑,也無法表現心裡千分之一的快樂。

  「妳幹嘛哭?」驚訝的察覺到懷中嬌軀的細微顫動,以及愈來愈明顯的硬咽抽泣,凌初日有些緊張,卻又無法理解,自己才剛說完這番可能是一生一次的真情承諾,為什麼她卻反而哭得像是被他拋棄似的?!

  「我……我太高興……」

  「高興也哭?!」

  「你這冷血人不懂啦!」對他的不以為然嬌斥頂嘴,夏予蘭瞪他一眼,正想再說些什麼,目光卻被他身後鬼鬼祟祟的身影給拉走了注意力,「阿土伯?有事嗎?」

  「沒啦!這位先生出這麼多力,我是想說請他到家裡或是曉曉那邊喝個涼的……」戴著斗笠的老伯朝她咧出一臉憨笑,但立即眼尖的發現她雙眼紅腫的異樣,「哎喲!小蘭,妳的眼睛怎麼這麼紅?好像哭過……夭壽!他給妳欺負喔?」

  「咦?」她呆呆一應,沒想到老人家會聯想到奇怪的地方去。

  「我看你們躲在旁邊嘰嘰喳喳的,也不知道在幹什麼,一直不好意思叫你們,想不到……」阿土伯看著凌初日的目光頓時由欣賞轉為警戒,不停的上下打量著,「光天化日喔!世風日下喔!對待畜生時像個人,怎麼對人卻像個畜生……」

  夏予蘭聽得大驚失色,趕緊出言解釋,「不是啦!阿土伯,你不要誤會,他是好人喔!」

  老伯的話並未激怒凌初日,反而是夏予蘭的辯解讓他聽得又好氣、又好笑。

  說他是好人,他並不是不高興,但她為何不直接介紹她是他的妻子?

  凌初日伸出手,搭上她肩膀的同時,也輕輕將她擁近自己,「夏予蘭,我是誰?」

  如同沒事一般的平淡語氣,卻讓夏予蘭聽出了其中一些端倪──他想聽她親口對外人介紹自己的身分。

  並不是第一次對其他人說她是凌太太,但今非昔比,過去兩人之間只是一段「關係」,從方才那一個擁抱開始,這段原本空洞的聯繫終於有了真實的存在感。

  她低著頭,臉頰和眼眶一樣紅通通的,唇邊掛著一絲羞澀的笑,「這位……是我先生啦……」

◇   ◇   ◇   ◇   ◇

  楊曉曉坐在吧枱裡,一雙眼睛不時的朝窗外望著。

  不過是讓夏予蘭去買個東西,她是買到哪裡去了?明明來回只有十分鐘的路程,怎麼去了半個多小時還不見人影?

  這種小地方又沒什麼岔路,不怎麼可能迷路,就算迷路了,隨便問個人也都知道怎麼走啊!總不可能閒逛到下個村落去吧?

  不知第幾次的朝外張望,雖然還是沒見到那個走路老愛東張西望的身影,卻意外看見一輛沒見過的車子緩緩停在店舖前方,似乎是打算下車進門。

  楊曉曉趕緊站起身,待店門被推開時便拿著菜單迎了上去。「歡迎光臨……」

  要命!是個帥哥!那種長相、身材、氣質,簡直就像小說裡的男主角似的,而且還是她最無法抵擋的冷酷社會菁英類型!

  「請問一位嗎?」有女朋友嗎?願意認識一下嗎?可以交換電話嗎?

  她問得熱情洋溢,對方卻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然後將手中的購物袋遞給她。

  一見面就送東西會不會太多禮?難道是推銷員……楊曉曉下意識的接了過來,低頭往袋裡一看,發現裡頭是一些清潔劑、塑膠刷子之類的雜物,正是她讓夏予蘭去買的東西。

  「為什麼……」她抬起頭,正想問他夏予蘭在哪裡?就見那不知買東西買到哪個異次元去的女人笑咪咪的推門進來。「夏予蘭!妳是跑去哪裡買東西了?我還以為妳迷路,差點要請村長幫我廣播了!」

  「抱歉,路上遇到一點小狀況。」被臭罵的那一個還是笑嘻嘻的回道,似乎相當開心。

  她是在高興什麼?楊曉曉心中狐疑。

  夏予蘭待在這裡的半個月裡,雖然不至於愁眉苦臉,沒事就流幾滴眼淚,但空閒下來時卻總是恍惚呆愣,偶爾還會嘆上幾口氣,從沒見過她這般心花怒放得彷彿中了大樂透似的。

  是不是跟這男人有關?莫非是豔遇?準備發展第二春?!

  「你們認識?」見她毫不避諱的與那個默不吭聲的男人比肩而立,楊曉曉試探的問。

  結果夏予蘭又咧開一副傻兮兮的笑,「他是我先生。」嘿嘿!「來接我回家……」

  不問則已,一問惱人!楊曉曉臉色一垮,方才的熱情在瞬間完全消退,「哦~~就是那個跟前女友糾纏不清的老公。」換上一臉冷笑。

  聽了她的冷嘲熱諷,凌初日倒也不生氣,只是淡淡回道:「楊小姐,很感謝妳對予蘭的照顧,讓她在外頭多放鬆了幾天。」

  造成他們夫妻暫時分離的小幫兇,就算感激,他也要損一下。

  她聽了之後先是愣住,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雖然對方說的是道謝,但是為什麼卻讓她有種不爽的感覺……

  「我們已經把話說清楚了,所以我要帶她回去。」他也不管楊曉曉那一邊困惑、一邊咬牙切齒的怪異神情,朝夏予蘭點點頭,「去收拾東西。」

  兩人手牽手的上樓,來到她借住的小房間。

  房內的東西並不多,畢竟夏予蘭並非計畫性離家出走,大部分的日常用品都是向楊曉曉借來的,現在只是整理整齊、物歸原主而已。

  「剛才曉曉提醒了我一件事,」她停下手邊的動作,看向幫忙把租來的漫畫書排好的丈夫,「你跟紀郁妍是怎麼回事?」

  「我跟她沒怎麼回事。」往事懶得再提。

  「那你為什麼一見到她就好像是遇到仇人般,還不准我跟她來往,自己卻偷偷摸摸的跟她幽會……」是不是心裡還對她有什麼?

  「到底是誰跟妳說我跟她幽會?」凌初日不知道這到底算是天大還是綠豆大的誤會,對他而言,他是真的沒什麼興趣再提起的過去,但是既然她這麼在意……「我跟她以前交往過,後來因為我出國唸書,就分開了。」完畢。

  「我不要聽大綱!」細節在哪裡?「她說你們當初分隔兩地,是不得已才分開,其實心裡還是相愛的……我看起來也有那種感覺……」

  「妳是哪隻眼睛瞎了,才會看到那種感覺?」他毫不留情的吐槽。

  「哈哈哈!」他這記回戳反而讓夏予蘭笑了起來,像是覺得很有趣,「好吧!你不想說就算了,反正介意的人是我,你又不痛不癢。」

  邊笑邊酸他。

  哼!剛剛還對她摟摟抱抱,現在就用力吐槽,這男人的蜜月期短暫得讓她都想替他申請世界紀錄了。

  見她生悶氣,坐在床沿堆漫畫的凌初日微微皺眉,無奈的將妻子拉到自己身前,讓她坐在自己腿上。

  「我跟她以前確實曾經在一起過,但是在認識她之前,我早就已經計畫好自己要做的事,無論是出國唸書,或是工作,這些都不會因為我和紀郁妍交往,或是她的哀求哭鬧而有所改變。

  「因為有這樣的覺悟,所以我從不覺得有什麼不得已,只認為如果能持續下去的話,就繼續在一起;若最後還是分開,那也不必要悔恨。

  「只不過那時候我對她也不是沒有感情,在知道她移情別戀,決定和陸尚恩在一起時,多少也覺得有些難過……」

  「你沒有想過要挽回嗎?」夏予蘭插嘴追問。

  凌初日靜默了好一會兒,「『想』和『做』是兩件事,我想要挽回,但是沒有做,那無論我有沒有想都是一樣;而陸尚恩想要跟她在一起,而他做了,也成功了,那就是他的結果。

  「事情發生在我很忙的時候,除了要唸書,還要到公司實習,我有想過該不該回來找她,但是這許多事在我心裡排起來,我發現她並沒重要到能讓我放下這一切回她身邊,再加上陸尚恩對她的感情我也不是不明白,或許讓他們在一起會比跟我在一起來得好。」

  聽了他這段話,夏予蘭嘆口氣,拍拍他的肩,「所以以後要是我們也發生這種事,你就別再排什麼先後順序,趕快來挽回我就是了。」

  「妳想都不要想!」坐在他大腿上,還想著要紅杏出牆,這女人是家裡開動物園,讓她熊心豹子膽吃到飽嗎?!

  她嘿嘿笑著,忍不住又問:「那你對她的態度為什麼那麼……不同?平常你對不相關的人都當作是空氣,看到她卻緊張兮兮的?是因為她曾是你的前女友嗎……」

  雖說是對方移情別戀,而他自己也沒難過到痛徹心扉,幹嘛每次都對紀郁妍「另眼相待」,一副見到她就火氣大的樣子?

  她的誤解還真的很多。「我沒有緊張兮兮。」

  他出言糾正,「當時她大概是對我這種毫不歇斯底里的反應感到很失望,覺得我不夠愛她,心裡很不甘願,而因為我沒帶她回家過,只向她稍微提過兩個妹妹的學校,她就去鬧了她們一陣,讓我很不高興,對她的印象也因此變得很差。」

  他凌初日的妹妹豈容一個外人隨便欺負?!而且把他們之間的問題牽連到無關的人身上,紀郁妍這種損人不利己的做法讓他大發雷霆,若非妹妹們保證只是虛驚,並未造成什麼後果,他差點在一怒之下回國跟她攤牌──是為了替妹妹出氣,而不是想要求她回頭。

  「或許是因為這不愉快的回憶,我對她的印象大打折扣,不希望她又藉機對妳做同樣的事,所以才不想讓妳跟她親近。」想起這些事,他的臉色又陰沉下來。

  世事難料,就算他千防萬防,偏偏還是讓紀郁妍和陸尚恩一起搞出了此番混亂。

  而這次他可沒以前的好心,暗中使了些手段,讓陸尚恩火速被再度調離台灣。

  據說他離開時,紀郁妍不知為何也帶著女兒一起跟了過去,不過這部分是別人的家務事,他沒興趣多聽。

  他的這些話讓夏予蘭聽得心裡甜滋滋的,原來他是在擔心她,真是可愛~~

  「年輕的時候,大家都比較衝動嘛!」這會兒她倒是有心情替紀郁妍說好話了,「那……如果,我是說如果,那時候是我跟你在一起的話,你會來挽回我嗎?」突發奇想的問。

  「不會。」冷酷的男人再戳一刀,「那個時候的我,不會為了家人以外的人而改變我的人生,所以說時機很重要,妳剛好是在我想結婚的時候出現,不然我們這輩子可能都不會有交集的機會。」

  「這麼說來,是我的功勞了。」夏予蘭臭屁的笑道,忍不住探頭往前親了他一記。

  原本她只想輕輕的吻他一下,當作是給過去這段空虛時間的一點小小滋潤,沒想到這一碰卻好像火柴畫過似的,不知不覺就燒得愈來愈烈。

  「你……好像變瘦了。」撫著凌初日的胸膛,夏予蘭微喘著道。

  唉!她努力餵養出來的肌肉消瘦了……

  「妳倒是胖了。」他回敬的捏了捏她的胸部,引來她的低聲羞叫,「在外流浪還吃得油光水滑,也不想想有人在家裡餓肚子。」

  「在這裡,大家都對我很好嘛!一直給我東西吃,我可是很受歡迎的!」受到老人家和動物的歡迎。

  他回以冷笑,「妳還真是樂不思夫了,嗯?」懲罰似的在她的頸上重重吮吻,惹得夏予蘭又是一陣驚喘。

  就在乾柴正要燃燒烈火之際,門板上突然傳來咚咚的敲門聲,硬生生的打斷了兩人的恩愛。

  「你們兩個!不准在我家裡開房間,聽到沒有?」楊曉曉在門外眼紅怒吼。

  好歹也體諒一下她這個空虛寂寞的單身女子啊!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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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10 00:04:22 |只看該作者
尾聲

  數個月後──

  「老公,你喜歡我哪一點?」趴在床上,夏予蘭突然轉過頭,對身邊的丈夫提出疑問。

  兩人也才剛過完結婚週年紀念日,就已是一副老夫老妻的模樣,讓她很想激起彼此心中的漣漪,看會不會擦出什麼不同的火花。

  「不知道。」正在看雜誌的凌初日想都沒想就直接回道,擺明了敷衍。

  「怎麼會不知道?」這就是沒有心啊!「那你以前喜歡紀郁妍哪一點?」

  幹嘛又突然提起她?「臉。」

  答得還真乾脆,哼!「那我呢?」

  「……我以前比較在意感官上的刺激,現在注重的則是心靈層面。」心靈上的刺激。

  這是什麼玄妙的回答……「所以你是看上我的內涵嗎?」她大方的自行解讀。

  「是,我看上妳神秘的內涵。」有時候他根本搞不懂她在想些什麼。

  「那看不上我的外表嗎?」她有些失望的追問:「我倒是很喜歡你的外表。」

  至於他的內涵……如果可以稍微不要那麼愛吐槽她的話就非常完美,她有時都覺得自己心裡千瘡百孔了,真是令人刺痛的愛。

  凌初日將雜誌往床頭櫃一擱,「這是在暗示我──妳想要我的肉體嗎?」小事一樁。

  「咦?呃,我沒有……」一邊承接著他的親吻,夏予蘭有點昧著良心的否認,「好啦!是有一點……」最終還是坦然承認,惹得凌初日輕輕低笑。

  聽著他的笑聲,她伸出雙手環住他的頸項,在他耳邊輕道:「我喜歡你,愈來愈喜歡你。」

  將她摟在臂彎裡的男人沒有吭聲,只是收緊了懷抱,將她緊緊的擁住。

  夏予蘭不禁笑了出來,笑聲裡有開心,也有滿足──

  他也喜歡她,就算他不說,她也明白。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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