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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金光建設開發的巨爪伸進希望社區,埋下殺機。
陰謀,從林老師還活著當時,從林家……就開始了。
苦寒行拒絕協商,土地測量結果,金光建設挖掘的溫泉井不偏不倚在林家的土地上。
金光建設砸下大筆資金,把周邊土地全收購,在林家土地上鑿井開挖,連藍圖都已經畫出來,樣品屋都快蓋好準備要推預售屋的情況下,卻把一切責任推給整地工人,睜著眼睛說瞎話,以為給林家後代一點好處,就能把整座金礦搬走。
但是金光建設的負責人是誰呢?
「呂金光……一個外地人,村裡沒有人認識,和林家也毫無交集點,深入追查要多花一點時間。」歡樂樂從快樂村裡找警察朋友幫忙。
苦寒行誤導金光建設,製造林家後代利用釘子戶和掌握溫泉井的優勢,想要獅子大開口的假象,藉以拖延時間。
這段時間裡,苦寒行從三舅那裡借用人脈把金光建設的底細摸清。
金光建設大規模打造溫泉社區,從土地收購到整體方案,提著開發計畫跟多家銀行協商貸款,早在兩年前就在台面下運作了。
但是,究竟林家湧出溫泉的消息是從哪裡走漏?
金光建設又是從哪裡取得消息來源?
林老師的死,是否真與這口湧出的溫泉有關聯?
「看來只有從源頭查起,得先找到語歌她父親委託檢測水質的公司和人員……」麥元其停下麵包師傅的修業旅程,從國外回來幫忙。
「這一份是林伯伯當年的通聯記錄,劃掉的是訂饅頭的常客,剩下幾個有他的同學、朋友和遠親及不知名的電話。還有這一份,是林伯伯從國小到大學的同學名單。這一份是比較常聯絡的幾個同學和友人。」
苦寒行從過去搜查的資料,和麥元其偕同幾個朋友分頭去找這些人,尋找和林家湧出溫泉及金光建設有關聯的人,從大範圍縮小範圍,抽絲剝繭。
最後,終於讓苦寒行找到真相……
「林伯伯的死,是人性的貪婪演變成冷血的陰謀——他是無辜慘死!」
當年的他,目睹兇殺慘案的現場,多少個夜裡在噩夢中驚醒。
苦寒行滿腔的憤怒,簡直想親手痛宰了被利慾薰心,把人命當螻蟻,禽獸不如的東西!
林老師因為一場高中同學會,和畢業後就沒有往來的同學呂銀山在餐桌上聊開來,聽說他在水質環保科技檢驗公司上班,於是聊起家裡舊有的地下水管冒出熱水一事,林老師正愁不知道該把水送去哪裡檢驗,才請教呂銀山。
呂銀山對這事情有興趣,很熱心的幫忙送水檢驗。
地下水管冒出熱水,驗出是天然溫泉,呂銀山比同學還興奮,直接恭喜他要發財了。
但是林老師只是單純想知道家裡這管熱水能不能用而已,他從來不作發財夢,希望呂銀山別再提起此事。
呂銀山和林老師只是同學一場,兩人不是特別熱絡的關係,此事以後也就沒有再聯絡。
經過幾年,在一次親戚聚會中,聊到泡溫泉時,呂銀山多喝了幾杯,與開建設公司的堂哥呂金光說了他同學家裡湧出溫泉的事,連希望社區已成一片廢墟,唯有那個傻瓜不肯搬離,同學家裡的近況全說了。
林家湧出溫泉,附近整片廢墟,這一開發下來利潤可觀,呂金光眼中看到的龐大利益讓他雙眼發亮。
呂金光聽堂弟說,林老師重情,遲遲不肯搬離形同廢墟的社區,是為了過世的愛妻,但是,見錢,誰不眼開?
呂金光一再央求堂弟,找林老師出來吃飯。
三人的飯局上,呂金光一開始是希望能夠合作,由他出資在冒出溫泉的水脈上開挖鑿井,林老師只要讓出土地,將來共同投資開發,利益共享。
未料,林老師認為大地怒吼,土質還不穩定,需要休養生息,他不贊成呂金光提出的開發計畫,拒絕合作。
呂銀山心知林老師的固執,也勸堂哥放棄。
呂銀山本以為林家溫泉的事情就此落幕,豈知一個月後,就在新聞上看見同學被人殺死,林家房子成為凶宅!
呂銀山第一時間想到堂哥,他聽過堂哥經營建設公司有時候會耍一些不太光明的手段,手底下也有幾個狠角色,但又覺得不至於如此心狠手辣吧……
林家命案後,呂銀山默默關注事件發展,還有呂金光的動靜,林家命案遲遲未破,呂金光也好像已經忘記林家湧出溫泉的事情,兩人碰面,也不曾再提起。
畢竟殺人這麼嚴重的一件事,呂金光又是親堂哥,和林老師只吃過一頓飯,無憑無據,他就懷疑到堂哥頭上,怎麼也說不過去。
況且,新聞報導說,從牆上噴漆看來,林老師的死疑似個人財務糾紛引起,呂銀山慢慢就忘了這件事。
直到苦寒行和麥元其找上還在水質檢測公司上班的他,問起林家溫泉,他點頭承認曾經幫忙同學檢測水質,他對林家湧出溫泉一事始終知情。
苦寒行和麥元其已經事先調查過呂銀山,所以直接說明來意。
當呂銀山得知金光建設進入希望社區,在林家土地上鑿井,他才驚恐多年前的不安成真了!
可能在呂銀山內心始終懷著一份不安,深恐堂哥與此命案有關,因此林家湧出溫泉一事,在命案之後他便絕口不提。
經過多年,呂銀山都已經把林家命案、林家湧出溫泉給忘了……
然而,有心人呂金光並未忘記。
原來他一直都對林家溫泉虎視眈眈。
若非心裡有鬼,林家命案之後,呂金光大可找堂弟一起去看望林家後代,積極詢問林家後代對於房子的處置。
若非做了虧心事,呂金光不必遮遮掩掩,等了這麼多年才開始行動。
想必是因為林老師的固執與無可商量,才讓呂金光動了殺機。
呂金光早已打好如意算盤,殺害林老師,把林家房子變成凶宅,林家房子還有貸款,林家十五歲的孤女無法負擔貸款,房子勢必要被法拍。
他殺掉礙事之人,不但可輕易拿到房子,還可全盤接收利益。
多年來,呂金光一直在等著林家凶宅被拍賣,等著以金光建設的名義不著痕跡、正大光明擁有這座金礦。
但是,他萬萬也沒想到林家後代被領養後,下落不明,林家房子的貸款被繳清,從此擱置,沒有人出面處理。
呂金光經過多年等待,避過風頭,終於難忍放著有錢不賺的機會,開始出手收購土地,規劃整起開發案,等到時機成熟,正準備大賺一筆時——
卻被苦寒行阻擋了財路。
金光建設投入大筆金額,已經財務吃緊,所以急著要賣預售屋求現紓困。
呂金光等著林家後代找上門來解決土地問題,料不到卻來了個棘手人物。
呂銀山因為自己一時嘴快,給自己的同學惹上殺身之禍,丟了性命,愧疚自責,跟著苦寒行到警局說明。
警方將呂金光列為林家命案嫌疑人,重新展開調查。
可一樁事隔八、九年的命案,真有那麼容易查嗎?
呂銀山的說明,也僅僅說明呂金光有殺人動機。
偏偏呂金光的記性非常好,他深深記得林家命案當時,他剛好飛出國去了。
當年林語歌驚見父親倒在血泊中,靠近時被人猛摔到牆角,撞得頭破血流,她根本來不及看到兇手的身影,清醒的最後一眼,只見父親滿身是血,瞪大著雙眼看著自己。
她從醫院醒來以後,眼前都是那一幕……
她善良溫柔的父親,她開個口就急著跑去店裡把她想要的東西搬回來的可愛父親。
她滿手麵粉,滿口都是他的愛妻說要怎麼揉、怎麼做,把滿滿的愛和用心加進饅頭裡的父親。
拿著書本,教她功課;牽著她的手到戶外踏青;自己穿得破破爛爛,也要把女兒打扮漂亮的父親……
當年十五歲的林語歌躺在醫院裡,滿眼都是父親的血,父親驚恐的眼神。
當年國三的林語歌,如果沒有要求父親讓她去上學,如果還在家裡自學,她會知道家裡出了什麼事,她的父親不會一個人走了……走得如此悽慘!
當年笑靨如花從喜鵲溪小跑步回家的林語歌,心裡滿滿都是天鵝哥哥,在她笑著、想著的都是天鵝哥哥時,她的父親已經躺在冰涼的地板上,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一個人走了……走得不明不白!
當年在醫院裡的林語歌想尖叫,她想放聲尖叫,想從尖叫聲中釋放,解放自己,但是她一個聲音都叫不出來。
心,太沉,太重。
痛感?沒有,她已經不知道什麼叫做痛。
世界,已經沒有聲音。
她閉起眼睛、張開眼睛,看到的只有一幕……血。
血的顏色,掐著她的脖子,讓她難以呼吸,卻又無法死去,無法走到父親身邊去,無法從夢魘中走出來,一再一再的掙扎過後……
眼前,漸漸變成一片白色,白得……她連自己是誰都想不起來了。
聽說她叫宋盈盈,今年十六歲,這裡是日本……
她的世界還是一片白,走到哪兒都是白。
在白茫茫的世界裡,遠處有人聲,有人影,和她,隔著一道牆,她聽不清也看不清。
直到某一天,白色有了香氣……一股熟悉的香氣,那是,麵粉的香味!
「……你在做什麼?饅頭嗎?」
她靠近麵粉香,看見一雙手在揉麵糰,看見木造的工作台,看見那雙揉著麵糰的手是小麥膚色,是一雙少年的手……
她緩緩抬頭,注視著少年。
「怎麼了,你在哭嗎?」她看見少年凝視著自己,整個眼眶又紅又濕。
「沒……妳喜歡吃麵包嗎?」少年哭得淅瀝嘩啦,嘴邊卻咧著大大的笑容,帥氣的一張臉變得好扭曲。
「嗯,喜歡。」她不懂少年又哭又笑的表情代表著什麼意義,但是,看起來很溫馨。
「那妳等一會兒,我做給妳吃。」少年抹去眼淚,用力揉麵糰。
宋盈盈驚訝的張大嘴巴,望著他,雖然他是好意,她還是忍不住說:「可是,都是你的眼淚,我可以不要吃嗎?」
那天起,遠處的人聲、人影,成為她的世界。
她,是宋盈盈。
她是宋盈盈,二十歲,不久前才來到高麥麵包店當學徒。
高麥的廚房和外場有一塊透明玻璃隔成的窗口,從窗口就可以看到挑選麵包的客人。
那一天,從店門口走進來一個白皙俊朗的男生,有一雙好長的腿,有一張好美的臉,有一種獨特的氣質,有那麼一瞬間,一道閃電劈下來,她口罩底下的嘴巴闔不起來,感覺到愛神的箭隨著那道閃電穿透她的心……
她——戀愛了!
接著每一天,當男生進入麵包店,她的心臟就開始跳快,然後看到那張精緻的臉,她就沒有辦法移開目光。
宋盈盈一直偷偷看,偷偷流口水,直到門口那棵風鈴花開滿,在飄落黃色花瓣的大樹下,她衝出去攔下他,向他告白了。
宋盈盈原以為兩人可以從朋友做起,沒想到……
「妳叫什麼名字?」
「宋盈盈,你呢?」
「苦寒行……不如,我們結婚吧?」
從此,宋盈盈的美麗人生多了走運這一筆,初戀男友又高又帥又體貼,對她呵護備至,對她寵愛有加,和她心心相印,心有靈犀,完美到她直呼受不了,男友——轉眼間就變成未婚夫了。
兩人一見鍾情,戀情迅速發展,一發不可收拾,半年後就把戒指戴了,訂婚儀式也辦了,二十一歲那年的元旦才過不久,她就成為苦寒行的未婚妻。
幸福的宋盈盈,在家裡有一對疼愛她的父母,身邊還有許多愛護她的朋友,未來的公公、婆婆寵她,小姑愛抱著她,連她最愛的未婚夫也把她當寶。
幸福的宋盈盈,在二十四歲的八月八日即將結婚,嫁給深愛她的苦寒行。
幸福的宋盈盈,直到結婚前兩天……都還倘佯在幸福裡。
一對新人即將完婚。
苦家在永夜市買下兩棟記載著歷史風貌的樓房,並且把外觀完整保留下來,只整建內部。
苦家的新媳婦偷偷告訴婆婆,她和苦寒行已經努力在做人,希望裝潢新房時把嬰兒房考慮進去,將來少花一筆錢。
婆婆好開心,把新家裝潢趕在結婚前夕完工,苦家長子的新房考慮到嬰兒房的需求加寬加大還加了活動門,地板、衣櫥、化妝台和置物櫃一併用原木處理,囍字貼滿屋,牆上巨幅婚紗照早已掛好,等著一對新人入洞房。
距離八月八日,只剩下兩天。
苦寒行陪著未婚妻去高麥麵包店送喜餅,在麥家坐了一會兒,順路繞到小木屋去。
「我們是從這裡開始的……現在變成小鴨的窩了。小鴨人呢?」宋盈盈望著外面的田地,現在已經變成苦薏的夜色花園。
「大概又跑哪兒去玩了吧。」苦寒行身上還有小木屋的鑰匙,他打開門,走進屋裡就皺眉。
「哇啊……真有小鴨的格調。」小鴨的風格就是自然隨興的生活方式,簡單講一個字就是,亂。
「放著吧,別管她。」
宋盈盈一進門,就從桌上的垃圾開始收拾,儼然大嫂的風範。
苦寒行只是過來看看,他那個調皮妹妹一個人搬來這裡住,有沒有亂來。
「你才是放著吧,雖然是你妹妹,到底是成年女性了,你還仗著哥哥的身分到處翻她的隱私,小鴨會不高興。」
「她只有外表成年,腦袋和內心根本沒長大,還是一樣橫衝直撞,老是在闖禍。」苦寒行四處察看妹妹的抽屜、櫃子,翻看書櫃、衣櫃,尋找違禁品。
「放過她吧,小鴨她有分寸的。」宋盈盈拉住苦寒行的手,圈住他的手臂,「這是我們最後的單身巡禮,你今天是宋盈盈的男人,不是小鴨的哥哥。」
「……老是寵她,我看她以後要是闖禍,妳這個大嫂準是幫兇。」苦寒行掐她的臉。
「哪有,我最寵的還是你啊,光拿酒這件事來說就好,你自己跟元其是直接拿酒瓶在乾,不知道喝掛多少次了,你卻嚴格禁止小鴨喝酒。我在小鴨面前可從來都沒捅破過你哦。」宋盈盈兩手環住苦寒行的腰,享受兩人世界,未婚夫的懷抱。
「她跟爸一樣不勝酒力,喝兩杯就掛了,嚴格禁止她喝酒是怕她在外頭出事。」苦寒行吻她的唇,眼角餘光四下搜尋,被她這一提,苦寒行想起鐵櫃下面還沒找……
「小夜同學會保護她。」宋盈盈捧住他的臉,不許他再分神。
「小夜也是男生。」苦寒行扯起眉頭,就因為他妹妹那個男同學家在附近,他才更需要注意。
「……說不過你。」宋盈盈搖搖頭,放開他。反正對他這個哥哥而言,小鴨永遠都是他要保護的妹妹。
「看在妳這個大嫂的面子,今天放過她。」宋盈盈才轉個身,就被苦寒行從身後抱住了。
「嘻嘻。」宋盈盈回過身來,兩手攀上他的脖子,「這陣子好忙,我們好不容易才有時間單獨相處,你好久都沒好好吻我了……」
「唉,希望那丫頭別太早回來……」苦寒行低頭緩緩吻住她的唇。
兩人耳鬢廝磨,濃情密意時……
砰!
框啷……
球棒擊破窗戶玻璃飛進來,從苦寒行的耳邊掠過,飛濺的玻璃劃破他的臉頰,從點點血珠漫成一道血痕來——
「呀啊!」宋盈盈受到驚嚇,抬頭看見苦寒行臉上流血,臉色蒼白,「寒……你流血……」
「妳馬上報警,不准出來!」苦寒行火速把宋盈盈推進浴室裡,把電話扔給她,從裡面反鎖,把門關上。
「寒行——」
頓時,小木屋外頭陷入一片打鬥聲,宋盈盈抖著雙手,打電話報警。
這大半年來,苦寒行和麥元其好像有事情瞞著她,有一陣子常常找不到人,後來她又發現和苦寒行出門時,遠處有人跟著,苦寒行說那是三舅的私人保鑣。
苦寒行的三舅很疼他,她也知道,但是為什麼突然派保鑣跟著他?苦寒行只是聳聳肩,一臉不知情。
決定婚期以後,宋爸希望她剩下的時間留在家陪陪家人,所以她辭去高麥的工作,回到家裡。
後來她發現,不只是苦寒行,連她走到哪兒,身邊都有宋爸、宋媽和宋爸口中所謂的朋友跟隨著,但她以前從來沒見過宋爸這些彪形大漢的朋友。
宋盈盈想知道發生什麼事,但周圍的人都瞞著她。
小木屋外頭,跟著他們來的有宋爸的朋友和三舅的保鑣,苦寒行不是一個人。
但是……
球棒都飛進小木屋來了,苦寒行的臉都劃破了。
雖然苦寒行厲聲命令她不准出去,但是……
她怎麼能放心?
喀……
宋盈盈顫抖的手轉開門把,拉開浴室的門。
當她把頭探出門,看見苦寒行擋在小木屋門前,右手是剛才飛進來的球棒,左手一拳把一個人打飛出去,又馬上一個人衝上來,她倒抽一口氣,緊緊抓著胸口。
她聽小鴨說過,苦寒行練過武術,也練過拳擊,但她從來也沒見過。
宋盈盈雖然見到苦寒行能打,還是很擔心,雙眼緊盯著,心臟跳得愈來愈快……
大門外滿天霞紅,塵土飛揚下一片械鬥聲,整個場面令宋盈盈難以置信。
她深怕苦寒行出事,想幫忙,又怕自己衝出去會讓他分心,反而幫了倒忙,她緊緊揪著一顆心等著警察趕來,緊緊盯著苦寒行的背後看……
一抹白,躍入眼簾。
滿天霞紅下,一閃的銀白……
血色下……
滿眼血色下……眼底閃過的一抹白……
那是——
「兇手是……是……」宋盈盈踏出浴室,抖著滿身滿心的恐懼跌跌撞撞走到門口,為了看清楚那抹白……
「爸——是你——你殺了我爸——」
宋盈盈滿眼淚水,瘋狂的衝出去,衝出苦寒行的保護範圍,抓住那頭銀白的髮。
「盈盈——」
宋盈盈被猛甩出去,那一瞬間,就像當年她回到家裡,一腳踏進冰冷的血獄裡,躺在血泊裡的父親的血……
父親難以瞑目的眼……一閃的白……
林語歌來不及看清楚竄出門外的身影,只看見母親過世前買來的不鏽鋼花盆,三角鏡面裡飛過一頭銀白,濃密而奇特的銀白……
濃密的銀白色頭髮,彷彿少年的白髮……就如——
「那頭白髮……我見過……是殺死我爸的……兇——手——」激動的手指住那頭銀白色的髮,指住殺死她父親的兇手。
苦寒行丟下球棒,抱住宋盈盈摔落在地的身子,循著她指的方向看見的人是——
呂金光的手下,綽號白頭,剛剛從老闆那裡分到一半股權,呂金光還指示,只要他能夠讓苦寒行交出林家土地,讓開發案順利進行,呂金光就願意退到幕後,把公司交給他管理。
為了坐上金光建設公司老闆的位置,不能讓即將到手的金礦飛了,白頭帶了一大群兄弟要來狠狠教訓苦寒行,脅迫他交出林家的土地產權——
沒想到反而讓自己多年前的殺人罪行曝光!
他一臉錯愕,才知道苦寒行的未婚妻宋盈盈竟是當年的林家孤女。
當年他仔仔細細湮滅證據,最後一刻,聽到腳步聲,他藏在門後等人進門,把人摔飛出去,本來打算一次解決,卻又傳來一個喊叫聲,他趕緊逃跑,以為林家孤女已經昏過去,以為神不知、鬼不覺,沒想到林家孤女最後一瞥,他的一頭白髮露了餡……
惡人心虛,轉身就跑。
「抓住他!」
警察,及時趕到了。
「盈盈……盈盈!」苦寒行來不及和她說上一句話,宋盈盈慘白著一張臉,昏倒在他懷裡。
「盈盈!」
雖然有宋盈盈的指證,但是她只看到一頭白髮,不足以證明就是白頭殺了林老師。
希望社區的林家命案最後能破案,關鍵在於呂金光的自私和無情。
呂金光無法從苦寒行手上拿下林家的土地,又因警方調查不敢再有動作,眼見溫泉開發案投下的巨資血本無歸,欠下一屁股債,他便暗中把土地賤賣,把公司股權轉讓給白頭,讓他簽了一堆文件,成為公司負責人,自己拿著現金跑路。
白頭還被關在拘留所調查,得知呂金光的無情無義,教唆殺人,還讓他背負一身債,自己脫身,氣到決心與呂金光玉石俱焚,自白認罪。
呂金光被緝拿歸案,他心懷不軌,用盡心機,最終還是害了自己。
而呂金光賣出去的土地,最後都到了一位姓孟的醫院院長手中。
八月八日,苦寒行和宋盈盈的婚禮,因新娘身體不適而取消。
二十四歲的宋盈盈……
從幸福中跌落。
從醫院中醒來,才知道自己懷孕,一個多月的孩子流掉了。
從醫院中醒來,才知道她是宋盈盈,也是林語歌……
林語歌難以擺脫驚恐的夢魘,林語歌的痛,林語歌的傷,林語歌的自責堆疊累積。
林語歌一心想跟著天鵝哥哥的腳步,林語歌為了自己的快樂和夢想,忘記母親的遺言,把父親拋下了……
多年來過著幸福日子的宋盈盈,和天鵝哥哥即將結婚的宋盈盈,使得林語歌更加失落悲傷。
宋盈盈深愛苦寒行,她為失去兩人的孩子哭泣著,她想投入苦寒行的懷抱,想抱著他痛哭一場。
林語歌逃避苦寒行,她無法對天鵝哥哥一展笑顏,她的內心充滿痛苦和陰影,她讓父親一個人走了,她沒有資格獲得幸福。
宋家夫妻帶著林語歌去祭拜她父親,林語歌哭得力竭聲嘶,痛徹心肺。
回到宋家,她還是哭,一次又一次的哭,日夜的哭……
「媽,我好痛……我好痛——媽,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宋盈盈的眼淚,林語歌的眼淚,止不住的淚水,哭得宋媽心慌心疼。
「盈盈……已經過去了,都已經過去了,妳沒有半點錯,妳已經做得很好了,不要勉強自己,放下吧……」
夜裡,宋媽抱著女兒,和她哭成一團。
宋盈盈躲著苦寒行,不敢見他。
因為愛得太深,宋盈盈無法想像沒有苦寒行的日子,她若是放開苦寒行的手,未來如同死去,她不要。
因為心破碎了,林語歌已經傷痕累累,面對世界的驚恐,面對人性產生的質疑,還有深深的自責,她好想消失,從這個世界消失,從天鵝哥哥的面前消失,跟著爸爸、媽媽一起走……
「媽,我已經不知道怎麼辦了……我好愛寒行……我好愛他……我愛他……但是我好痛……我這麼痛……怎麼辦……」
不管是宋盈盈還是林語歌,眼前的自己,都是苦寒行的包袱。
不管是宋盈盈還是林語歌,都只是拖累苦寒行,造成他的負擔。
二十四歲的宋盈盈,再也沒有自信能夠給苦寒行幸福,想到自己會成為苦寒行的累贅,她好痛苦,又無法離開他,她只好又一次關閉自己的心。
遺忘,逃避,讓無法呼吸的自己,獲得喘息。
「媽……你們趁我睡覺的時候把我載回家來嗎?有幫我請假嗎?你們老是這樣,我要什麼時候才能出師?」
二十四歲的宋盈盈,某一天醒來,還是那個失去十五歲記憶,還在高麥麵包店實習,夢想著將來要開麵包店的宋盈盈。
她沒有談過任何戀愛,談不上來有特別的幸福,說不上來有特別快樂,就只是一個普普通通,單純愛做麵包,每天都為一雙愛花錢的父母感到憂心的宋盈盈。
「現在盈盈的記憶裡,沒有林語歌,也不再有你,苦寒行。」
「這是盈盈的選擇,相信盈盈也是不希望你再承擔她的痛苦。」
「寒行,你忘了盈盈吧,放開她的手,你們彼此都能夠活得更輕鬆,給彼此一個平靜幸福的未來吧。」
宋爸、宋媽苦苦相勸,他們害怕宋盈盈又回到十五歲那年行屍走肉的模樣,他們只要女兒保持現在的模樣,永遠不要再想起至親慘遭殺害的那一幕,不再陷入恐懼和悲傷,希望苦寒行不要再靠近宋盈盈。
「爸、媽,我知道你們心疼她,但是她不能夠再逃避,請相信我,我會陪著她,幫助她面對內心的恐懼,走出過去,請把她交給我。」
身為醫生和未婚夫,苦寒行不能放開宋盈盈的手,不能任由宋盈盈消極逃避,他要陪在她身邊,安排她接受心理治療,擺脫陰影,面對現實,不管痛苦快樂或悲傷,他都要牽著她的手走下去。
兩方意見僵持不下,最後,苦家父親出面,提出折衷辦法……
眼下,苦寒行還有實習醫生的路要走,現階段還有很多事要做,他先得獨當一面,才有資格爭取宋家的寶貝女兒。
因此,就先把宋盈盈留在宋家,由父母照顧。
等到兩人三十歲,若苦寒行心意未變,宋盈盈未婚,宋家父母就必須把宋盈盈還給苦寒行。
宋盈盈三十歲未婚,被宋媽送進陌生男人家裡。
她心底對這個陌生男人一見鍾情,她又懊惱這個強吻自己的男人。
當聽到宋媽一句,苦寒行需要她……她彷彿聽到滴水穿石的聲音,滴滴答答,敲進沉睡在宋盈盈內心深處的林語歌……的心。
三十一歲的宋盈盈,經過歲月的沉澱,人生的磨練,所思所想都慢慢有了轉變,當那一天,她從午睡中醒來,打開眼睛,看見……
「嘻嘻,在這個家裡見到妳真好,歡迎妳回來,阿嫂兒。」
眼簾映入一張熟悉的臉,和兒時一樣黑黑的皮膚,靈亮的眼瞳,俏皮的笑容。
「小鴨……」
「嗯,對,我是苦寒行的妹妹,抱歉吵醒妳了,我只是回來拿東西,妳繼續睡——」
「小鴨妹妹?」
在喜鵲溪邊嬉鬧的天鵝哥哥和小鴨妹妹,林語歌也有過快樂的童年,那段和父親相依的溫馨歲月,父親滿足的笑容,父親望著小鴨妹妹說……
「我女兒很容易害羞,也很容易自尋煩惱,其實我希望她像妳這顆開心果一樣快快樂樂的長大呢……哈哈哈……小鴨妹妹,以後常來我家玩啊……」
「阿嫂兒,妳想起來了?」
苦寒行出差,苦薏回家這一趟,那雙靈亮的眼瞳帶回天鵝哥哥和小妹妹的記憶。
宋盈盈被小鴨妹妹緊緊一把抱住,過去的畫面像一片片的拼圖,一片、一片重新湊回來,有快樂的林語歌,有悲傷的林語歌,有深愛苦寒行的宋盈盈,有失去孩子的宋盈盈,一幕、一幕,慢慢地,找回完整的林語歌,把宋盈盈殘缺的記憶補齊了。
三十一歲的宋盈盈,面對人生有了不同的想法和抉擇,並且已經能夠把是與非分辨得更清楚。
善良的父親,死得很無辜,所以她無法接受,她慌亂得怪起自己,但是,父親的死,是別人的貪欲造成,是起於別人的惡念;她把自己的情感、把她對天鵝哥哥的感情和父親的死繫在一起,承攬別人所犯下的錯誤,困住自己,這才是一種錯誤。
現在的宋盈盈已經能夠走出童年林語歌的悲傷,擺脫內心的自責與痛苦。
現在的宋盈盈相信她讓自己活得更好,努力活出自信和快樂,才是九泉之下的父親想見到的林語歌。
現在的宋盈盈有自信能夠成為和苦寒行站在一起的人,能夠給苦寒行帶來幸福。
但是現在的宋盈盈……
「唔,阿嫂兒,我很開心妳恢復記憶,有件事情我想跟妳說,其實我背著全家人,偷拿家裡的戶口名簿,跟一個男生辦登記,偷偷結婚了。本來是預計三年後離婚收場啦,但是現在情況變得有點複雜……阿嫂兒,我可憐的哥哥等妳很久了,我多麼希望看到你們馬上結婚,所以……嗚嗚嗚……哥哥看到戶口名簿,臉會黑掉吧?哥哥會立馬把我抓回家關起來,哥哥會把辛雅風抓去手術室當他的人體實驗品,嗚嗚嗚……阿嫂兒……」
現在的宋盈盈,當上小鴨妹妹的幫兇,還不能夠和苦寒行結婚。
「等到明年八月?妳到底又在想什麼?」
被苦寒行發現記憶已經恢復的宋盈盈,為了拖延結婚,每次苦寒行和她商量結婚日期,她就拖著他上床去製造小孩,然後……闖禍了。
新的一年即將到來,明天苦寒行要帶她回祖母家和父母團聚,順便帶好消息給他們。
同時也是這個好消息讓苦寒行急著和宋盈盈結婚,他認為婚禮可以慢慢籌備,但是兩人必須先去辦結婚登記,因為——宋盈盈已經有了他的孩子。
「預產期是明年八月,那如果小孩是八月八日出生,我們也選在同一天結婚,以後一家三口的生日加上結婚紀念日都在同一天,多麼有意義啊。」宋盈盈兩手圈著苦寒行的脖子,坐在他大腿上,嘴唇貼著他的臉,一口一口親著。
「沒有孩子時,拿生孩子當藉口,有了孩子,妳還想拿孩子當藉口?」苦寒行任憑她又抱又親,一張臉始終冷著。
「不是這樣的……我是可以拿孩子撐腰了。」宋盈盈摸摸他的臉,笑開顏。
「……很好笑?」苦寒行看她笑得那麼開心,火氣就升不上來,嘆了口氣,「唉……給我一個正當的理由,否則沒得商量,不是盡快舉行婚禮,就是挑一天先辦登記,妳二選一。」
「因為今年的八月八號已經過了嘛……女人對紀念日很執著,你也知道的。」宋盈盈沉浸在懷有小天鵝的幸福裡,滿臉笑容。
「妳根本就不在乎哪一天結婚,上次婚禮的日期還是我挑的。」苦寒行輕撫她的臉,在她的臉上親了一下,一顆甜蜜的心又軟又暖又……滿是無奈。
「就因為是你挑選的日子,所以我希望在這天結婚嘛……好不好?」反正呢,她就是幫小鴨妹妹盡量拖,能拖多久是多久,盡力而為了。
「不要編藉口,妳遲遲不跟我結婚,到底是又瞞著我什麼事情?」苦寒行深知自己被她一撒嬌,又得依著她,冷冷地板起臉來。
「小天鵝爸爸,你對小天鵝媽媽這麼兇,會嚇到小天鵝。」宋盈盈摸著自己還平坦的小腹,安撫腹中的胎兒。
「盈盈——」
鈴鈴……鈴鈴……
「有電話!」兩人的手機都放在桌上,鈴聲一響,宋盈盈趕緊打斷苦寒行的盤問。
苦寒行皺著眉頭,一手環抱著她,傾身向前,從桌上拿起響的那支手機,「妳的……」
苦寒行正要把手機交給她,瞥見來電人的名字,他默默打開擴音器。
宋盈盈也瞥見是小鴨妹妹打來的,趕緊搶電話,但手沒他長——
「小鴨,妳哥……」宋盈盈一出聲,就被苦寒行摀住嘴巴。
「阿嫂兒!可以了,搞定了,這下哥拿我沒辦法了,哈哈哈——」手機傳來苦薏得意又振奮的聲音。
「聽到妳這麼有精神的聲音,我的心情真複雜,說來聽聽吧,妳又闖什麼禍?」苦寒行聽到妹妹「皮癢」的聲音,放開宋盈盈的嘴巴。
喀嚓!
電話那一頭,一聽到苦寒行的聲音,立刻斷線。
苦薏闖禍,在苦寒行面前有多種反應,她若是嘻嘻哈哈、打混過去,事情還算小。
她若是喊一聲「哥哥兒」,使勁撒嬌,估計還有得商量。
但是苦薏一聽到苦寒行的聲音,一個字都不敢蹦出來,就嚇得把電話掛了——
苦寒行一怔,瞇著眼睛回撥電話。
苦薏……竟然把手機關了!
「盈盈,別裝睡。」
宋盈盈趁他打電話,摀著嘴巴打哈欠,頭一歪,鑽進他懷裡,緩緩吐出有規律的呼吸聲……呼——呼——
「小薏闖大禍了?妳打算幫她瞞到什麼時候……起來。」苦寒行抱著宋盈盈,捏住她的鼻子。
「嗚……咳咳咳……我是孕婦耶。」宋盈盈用嘴巴吸到幾口冷空氣,差點嗆到,只好打開眼睛。
苦寒行皺起眉頭,又是一聲嘆氣,「……算了,先解決我們的事情。」
「嗯,好啊。」
「……好?」苦寒行正等著見招拆招,看她還有多少藉口,他都有耐心陪她耗,卻突然聽到一聲好,意外的答覆反而嚇到他。
「嗯,你想哪天結婚都依你,我都聽你的。」宋盈盈突然變得一切好商量,摸著肚子依偎在苦寒行懷裡,幸福的臉龐笑盈盈。
「嗯……」苦寒行望著她的笑容,一雙眼柔了,一顆心融化了,揚起嘴角。
苦寒行深情款款望著老婆笑時,老婆說……
「我們明天去山上,你要多留意爸的血壓,剛剛聽小鴨的口氣,也許她懷了雙胞胎呢。」
「嗯……」
苦寒行笑容還在臉上,癡迷地望著老婆,想起那一年,在快樂圖書館門外初見她,大紅傘下,她羞澀如新娘的模樣……
也許當時,他心底已經認定她是他的新娘。
「還有哦,你是有練過的,所以你再怎麼疼小鴨,也不可以出手打你的妹婿,有什麼話好好說,我們的小天鵝在看著哦。」宋盈盈一雙溫柔的手包住他的拳頭。
苦寒行望著宋盈盈的一雙眼眸瞇起,臉上緩緩掉了笑容……
「妳說什麼?」
「我說,小天鵝的爸爸,我好愛你。」宋盈盈老早就發現老公只是癡望著她笑,都沒在聽她說話,所以趁他分心把小鴨闖的禍都交代完畢。
「盈盈,妳把話說清楚——」
「寒行,我好愛你,謝謝你的等候,謝謝你對我的愛,以後我會用更多的愛讓你幸福快樂,你願意娶我嗎?天鵝哥哥。」
老婆感謝的話語,讓苦寒行眼眶濕紅,滿心溫暖。
「嗯。」他緩緩抱住一生的摯愛。
「也謝謝你,為我爸所做的一切……我愛你。」這是林語歌的感謝。
林家的房子雖然剷掉了,林家湧出的溫泉還在,在苦媽和苦妹意見一致、不容否決的「建議」下,林家的溫泉命名為「林老師溫泉」。
昔日的希望廢墟有了新的風貌,以環保、珍惜資源,與大自然共生共存的理念重新規劃。
近幾年,在地球上、世界上,在每一個需要溫暖雙手的地方,都有林老師的善行。
林老師人不在了,但是林老師的靈魂不滅,林老師的愛永遠隨著林老師溫泉傳播出去。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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