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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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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孟華 -【想愛】《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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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1 00:37:42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一切都是報應!

    究竟是報應了什麼?

    對冀東玄——是在懲罰他用情不專?

    對藍翎——是在懲罰她不該做第三者嗎?為何要去介入別人之間?但是——她的罪真有這麼重嗎?她只是想要爭取自己的機會呀!

    真的不行嗎?即使後來退出也不行嗎?

    確定了冀東玄已經完全脫離險境,沒有生命危險,藍翎和希平才離開醫院,回到她的住處。

    「你先去洗澡吧!」看著她蒼白的臉色,他實在為她擔憂。

    「嗯……」

    藍翎拿著換洗衣物走進浴室,梳洗完畢之後,她就要帶著行李暫時住到醫院去,準備看護冀東玄。

    因為……他現在是她的責任了,而且是——一輩子……

    彎身堵塞住浴缸,開始放熱水,她脫下身上的衣物,然後在鏡中看到自己赤裸的身軀,才幾天而已,她整個人就瘦了一大圈,而那臉……陌生得駭人。

    拔開髮夾,帶著微酸臭味的髮絲披瀉而下,扎入的觸感及氣味同時刺激了她,令她產生前所未有的厭惡之感,看著、看著,手開始在梳洗台翻找著,她記得自己有放一把剪刀在這。

    找到了!

    抓起留了數年的長髮,喀嚓!毫不留情地剪了下去。

    隨著一把把髮絲落下,嗚咽聲也從喉頭竄出,但她沒有停下,只是拚命的剪、剪、剪……

    當希平聽到不尋常的聲音和哭泣而擔心地衝進來時,所見到的景象就是藍翎赤裸著身軀,坐在地板上,全身沾滿了黑色髮絲,而手中抓著那些頭髮痛哭失聲。

    希平按捺下心驚,沉靜地走向她,慢慢將她扶坐在已上蓋子的馬桶上,心疼地看到原本一頭美麗的長髮,如今卻像被除草機肆虐一般,亂七八糟,參差不齊,看到她哭成這樣,不忍再苛責她這樣傷害自己。

    拿起梳子,將雜亂的頭髮梳齊,再拿起剪刀為她稍微修齊,只是想要恢復美形,還是得靠專業的髮型設計師補救才行。

    修好頭髮後,打開蓮蓬頭,調到適當的水溫,沉默地為她將身上沾黏到的髮絲沖掉,然後為她洗髮,而她則像娃娃一般任憑他擺弄。

    她本能的閉上眼睛,不讓洗髮水流到眼睛,但希平的動作很小心、很輕柔,他讓她的頭仰靠在他的腿上,一點都沒有讓她感覺到任何的不適,但他的衣褲也全濕了。

    濕黏的衣服令他不適,動作也變得不便,思索了一會兒。

    他起身將自己的衣物褪去,同她一般赤裸,她張開眼睛看著他,兩人頭一次完全裸裎相對,卻沒有任何的羞窘和不自在。

    但他懷疑她是否真看到了他、清楚目前的情況,人一旦失了神,得費更大的勁喚回,他必須要有耐心。

    拿起沐浴棉,沾上沭浴乳,開始為她淨身,而她只能看著他,無法動彈,全身的力氣,早就在方才近乎瘋狂的發洩、哭號中流失殆盡。

    將她身上泡沫沖洗乾淨,試了試浴缸中的水溫後,將她塞進去,這才動手清理浴室和自己。

    看到那塞滿垃圾袋的黑髮,吞下那無奈的歎息,將自己的身體清洗乾淨,也進入那浴缸,坐在她身後。

    這是他第一次和女人這樣親密的在一起,心跳因接近而本能的加快,也有些許生理反應,可此時對藍翎只有說不出的憐惜和心疼,沒有任何一絲色情的念頭。

    用毛巾沾濕了水,輕輕在她背上刷著,思索著該如何移轉她的心思,也許當她停止思考時,心就可以不會那麼痛,不會再這麼難過。

    「你還記得……你離開小琉球島時眼我說的話嗎?」

    藍翎閉上眼,讓思緒慢慢地回到那充滿陽光、碧藍海水的小島。「……嗯!」

    「你要我去正視自己隱藏在心中的傷口……」

    過了好久,她才開口。「……你有照做嗎?」她低下頭,看著水面反射的自己,才幾天而已,為什麼事情會一波接著一波而來,教人措手不及,難道沒有風平浪靜的那一天嗎?

    「有!我做了……送你離開後,我一直潛在海裡,試著照你說的去做……」他伸手舀起水,輕柔地灑在她身上。「洛賓死時,我沒有哭……不!應該說是我哭不出來——我想,或許是因為我不夠愛他的緣故。」

    「不夠愛他?」她皺眉,半轉過頭。「你——」她還沒說完,他濕淋淋的指頭輕掩住她的唇。

    「聽我說完吧!」

    望著他一會兒,才又轉頭回去,讓自己專心聽他說話。

    「和洛賓在一起時,我總有種感覺,那就是我不夠愛他。他愛我很多、很多,可是我常覺得自己好像沒有愛他像他愛我一般地那樣多,而他也似乎總為此感到不安、暴躁,只是他都忍下,不曾對我發作、說出來,因此到後來,失去洛賓時,我覺得這是個懲罰,因為我不夠愛他,所以上天選擇讓這輩子最愛我的人永遠離開我,讓我不再擁有愛情……」

    「所以你一直責怪自己,認為這一切都是罪有應得的嗎?」憶起洛賓那雙充滿憂鬱的眼睛,她已經理解希平為何會有無力感了。

    「對!我認為自己因為不懂怎麼去愛人,所以才會有此懲罰……」

    藍翎忍不住了,她轉過身子,揚起水花,跪坐在他面前。

    「我也不懂了,到底要怎麼做才叫做愛?才能證明愛是存在?雖然我沒親眼見過你和洛賓相處的狀況,但我相信所看到的你,以及現在你和我在一起的情況,這樣的感覺都是『愛』的一種,不是嗎?」那種暖暖的、讓人感覺溫柔和幸福……

    希平苦笑。「我一直過了很久才明白,不!應該是說直到現在才願意承認和思考這件事,世上就是有這樣的人,對愛極度渴求,但同樣也缺乏安全感,即使你再怎麼努力,不管許下多少承諾,不管你的身體和他如何親近,仍舊無法讓他心安。洛賓就是這種人,而等我知道、瞭解時,卻已經來不及了……」

    當他抱著一塊石頭,讓自己沉入海底,他不知道藍翎的方式是什麼?可他用自己一直渴望的方式,如果……一輩子要這樣孤單過下去,想到那漫長的歲月,他就有強烈的無力感,倒還不如用這種方式在此刻了結。

    因為遇到了藍翎,讓他再一次感受到與人之間互動的溫暖和牽絆,至少發現自己並非想像中那樣的無情、無心……

    所以他可以沒有遺憾了,能追隨洛賓而去……

    他一直沈、一直沈,直到可以坐到珊瑚巖礁上,然後他才張開眼,卻看見了閃耀在水面的陽光,那是他所見過最美麗的光,氣泡從他的身軀離開,好似他的生命也隨之而去,飄向那光。

    藍翎要他去想洛賓,所以他依言想了——

    可他突然發現自己竟記不起洛賓的容貌了,左想右想,努力地想,他一驚,竟鬆開了石頭,他張開手,讓身軀慢慢浮起,踢動著腿朝那光游去,然後從海面探出,深深吸了一口氣。

    氧氣重新灌腦,解除胸口的悶痛,思緒是清楚了,可洛賓的面容仍過了好一會兒才完全地回想起來。

    怎麼會這樣?難道這個島不容許他去想洛賓?!

    不!事實是他還在逃避。

    去想想你為何和他相遇?去重新面對……

    隨著波浪載浮載沈,望著遠方的海平面,他試著開始去想,很認真、很認真地去想。

    有片刻,他發現自己竟然是恨洛賓的,恨洛賓為何要愛上他,卻又離開他,然後讓他那麼痛苦、內疚,但——他卻也能從另一個角度去看洛賓了。

    其實他真的愛洛賓,但為何洛賓卻無法相信,真的是他做不好?怕洛賓見不到他會不安,他甚至願意休學伴著他,與之一起工作,片刻不離,因他的喜而喜,因他的憂而憂,做到這種程度,還是不夠,那癥結在哪?是否洛賓自己本身也有問題呢?

    洛賓為何就是不能相信呢?為何不相信——他也是被愛的呢?

    思及此,他覺得心就像被一道光給劃過,某些結被打開了,一種奇妙的解放感籠罩住他,然後他俯身趴向海,當他睜開眼睛時,突然明白藍翎所說的了……

    原來如此——在那一刻,他選擇——原諒,還有放過自己。

    聽完後,藍翎靜靜地看著他,為他走出過去的陰霾而高興,可她——卻又陷進了另一層……

    沉默了片刻,她轉過身,拿起毛巾搓揉身軀,有些用力的。「你是要我……不要再在意這次的事情嗎?不要太怪罪自己嗎?」她搖搖頭。「……很難,這次真的難辭其咎。」

    「我不會說我們沒有責任,但是我希望——」他撫摸那頭雜亂的短髮。「你不要傷害自己,現在是要往前看,想辦法走出一條活路。」他嚴肅地說道。

    「活路……」她喃喃自語。

    「你還愛冀東玄嗎?」

    愛?她打了個顫,沉默不語,浴缸的水慢慢變冷了,她彎身拔掉塞孔,將水流放掉。「說來也真諷刺,距離決定不要愛他不到二十四個小時,便發生這樣的事,這個決定究竟生效或無效,我自己也一頭霧水。」待水剩下三分之一,她轉開水龍頭讓熱水流出,很快地,水蒸氣瀰漫在整個浴室間。

    現在的冀東玄像是從天而降,以前想求卻得不到,突然問,他從炙手可熱到變成了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燙手山芋……

    聽到劉欣慧的退出宣告,她完全傻眼,也難以置信,看著躺在床上的他,她實在想對他大吼。「看到沒?這就是你想要牽手共度一輩子的女人?!」

    有沒有一點幸災樂禍的意味?

    有的!但這份感覺很快就過去了,當突然渴望、想要的,真的完全變成「她的」時,她反而不知該做何反應,既不興奮,也不激動,只是覺得……悲哀。

    而那一刻,她亦明白,無論說了千百句以上的「我愛你」,或是送了無數朵代表愛情的玫瑰象徵,都可以在瞬間化為幻影,還不如做一件真正愛他的事。

    隨著水溫升高,原本冷了的體溫再度暖了起來。「我現在已經不願再去想愛不愛他的問題了,愛又如何?不愛又如何?唯一確定的是,我現在無法放下他不管,也捨棄不了……」她垂下頭,望著水面,這點她認了,不逃、不避、不離、不棄,靜待事情的發展。

    聽到這話,他心亦揪緊,正因為真正愛過,所以才會不捨、在意,情真意切,忍不住伸出手環抱住她,將她圈進懷中。「我明白,我會全力支持你!」

    「你不要這麼傻,我很高興你願意陪我,但我不要害你!」

    「太遲了,我跟你一樣,做定傻子,誰叫我們同年同月同日生。」

    聽到這,抑不住心中湧起的強烈激盪,不顧浴缸的狹小,轉過身緊緊回摟住他,水波拍打在他們緊擁的身軀上。

    「怎麼辦?我好怕、好怕呀!」一想到未來,她幾乎完全失措。

    「我也怕,但是兩人一起走,就不怕了!」他用力擁緊她,分享彼此的力量。

    某種空虛和渴求,同時佔據了他倆,他輕吻她的額頭,吻去她頰上的淚水,希望能為她帶走所有悲傷,而她亦仰起頭盲目的回吻他,想要填滿心中那份空茫,當唇相觸時,更強烈的情感完全攫住他們。

    他們微喘地分開,凝視彼此的眼睛,然後他們看到了——

    不想再去思考!

    不願再有理智!

    不要……再受到傷害了!

    現實太苦了!可不可以遠遠地逃開?要怎麼做,才能不感覺到痛苦呢?

    下一秒,他們的唇再度相觸,舌頭熱烈共舞廝磨著,他將她從浴缸中拉起,靠著牆狂猛的吻著,在失控前,他停下,兩人額頭緊靠著,大口地喘息,爭取空氣。

    再一次對望,心意相通,柔情開始滋長,是對彼此的憐惜以及存在他們之間特有的契合,他們需要彼此幫忙療傷忘卻傷痛。

    有默契地走出浴缸,拿下架上的乾毛巾為彼此擦乾身體,溫柔地、細細地擦乾每一吋。

    他抱起她,走進她的臥室,倒在床上,輕柔地探索彼此的身軀。

    原來女人的身軀是這麼柔軟纖細,令他如膜拜寶物般地小心翼翼,雖沒和女人在一起過,但他用所知的一切取悅她,他知道只要她快樂,便也取悅了自己。她則因他的溫柔而忍不住啜泣低吟,手指伸進他的髮梢,只求兩人能更貼近在一起,想用全部的肌膚和感官去感受他的溫柔。

    她引領他進入她的身體,十指交握,憑著本能尋找最適切的節奏,毫無保留的施予和接受,在最終的那一刻,他們忍不住呼喊出聲,淚珠迸出眼角。

    這一夜,他們依循著古老的男女本能結合、相容,讓靈魂相遇、相融,直到不復個體的存在,完全忘記外在那身不由己的命運擺弄。

    夜色泛白,他們才因體力的極限而停下來,在接下來的寂靜中,他們依舊相連,不忍分離,有如雙生子共同待在母親的子宮一般,感受到那獨有的親密和連結,緊緊相擁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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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荒謬的世界總也會有荒謬的樂趣,荒謬的天氣總也會下點小小的及時雨……

    希平突然睜開眼醒了過來,發現床上只有他一人,伸手觸摸,尚有餘溫,顯然藍翎起身不久。

    他坐起身,環顧四周,她並不在房間,輕輕下了床,清晨的微涼頓時襲上了他赤裸的肌膚,但他沒有穿披上任何衣物,憑著一股感覺走到客廳,就看到藍翎披著被單坐在窗台上,看著外面的景色。

    此刻才五點多,整個天空仍是一片靛藍,尚未明亮。

    走到她身邊,默默陪著她看一會兒,然後再轉頭看著她,從她臉上的表情,看不出她對昨夜發生的事有何想法……

    彷彿感覺到他的不安,藍翎轉過頭,看著他。「……你這樣會冷。」她拉出被單分他一半,並挪了挪窗台的位置,這個窗是她刻意請人打造的,寬一公尺半,足以容納兩個人,他坐上來後,背靠著牆,她偎進他的懷中,他的手則鬆鬆地圈住她。

    他輕輕吐出一口氣,直到此刻,他才明白自己有多緊張,多害怕她會拒絕、抗拒他。

    兩人並沒有多說話,清晨空氣的涼意,都被他倆的體溫給消融了。

    在看到天色漸亮呈淡藍時,藍翎才開口。「這是我第一次……那麼不期待天亮的到來。」天亮了,就得要面對那些非己所願的事。

    他下巴輕輕靠在她的發頂。「……我在這裡。」

    「你會一直陪著我……」她握住他的手,和他的十指交握。

    「對!我會一直陪著你。」

    她微微一笑。

    「你……後悔嗎?」

    她沒有裝作不懂他的問題,偏過臉,讓臉頰貼近他的心口。「沒有什麼好後悔的。」她輕聲說道:「你呢?」

    「不後悔。」

    她的生命和情感,在短時間內起了重大的變動,已和過去不同了,坦然面對時,反而看得清楚。

    在相信和宣稱自己愛的是這個男人時,卻又和另一個男人發生了親密關係,是不是該受到譴責?因為褻瀆了愛情的專一和神聖性,以及過去她所深信的愛情教條。

    可是……當她從希平身邊醒來後,並沒有一絲的懊悔,更沒有罪惡感,只有莫名的……平和。

    「你呢?」

    「不會……」他頓了一下。「我有沒有弄痛你?這是我第一次和女——」他羞窘地戛然止話。

    她愣了愣,有些臉紅。「我很好……倒是你,你有沒有很……彆扭?」

    「不會……」他輕輕歎息。「一切都很自然……」有些自嘲地。「原來我不是同性戀,而是雙性戀者。」

    「那也沒什麼不好,找對的人愛了,比找對性別更重要吧!」她若有所思地說道。

    希平聽了安靜下來,默默咀嚼著。

    沉默片刻,藍翎深吸口氣,決定把她的想法說出來,只是還沒開口,淚珠就在眼眶中打轉,她得費盡力氣不讓它掉下來。

    「希平……」

    「嗯?」

    「……我要你回島上去!」

    他一驚,鬆開了他的圈抱,並抽回她握住的手。「你說什麼?」

    「我要你回島上去……不!你聽我說!」在他將她推開起身之前,她反過身子緊緊抱住他,可是他起來的勁勢太強了,她無法壓住他,但也因她的體重阻礙,兩人雙雙從窗台摔坐到地上,希平怕她受到傷害,讓自己做了肉墊,使她趴臥在他身上。

    他瞪著天花板,腦中只有一個想法,她不要他了、她不要他了……

    藍翎一恢復清醒,手忙腳亂地爬起。「你有沒有受傷?」手急切地撫向他的腦袋,可見到他臉上茫然的表情,她全身一僵。「喔不!不是這樣的!」她捧住他的臉,逼他看向她,可他理都不理。

    「希平,你聽我說,我也很想要你陪我,但不能!現在不能!因為我跟冀東玄的事情沒有了結。」她的淚水忍不住落下來,一顆顆的滴在他的臉龐,甚至滴進了他的眼。

    鹹熱的淚滴刺痛了他的眼,他眨了眨,然後看向她,本能地伸手為她拭去眼淚。「別哭……不用哭,我知道自己幫不了你……如果——我沒突然跑來台北,這一切或許就不會發生吧!」

    「你再胡說八道!」她睜大盈滿淚光的眸子瞪著他。「不是這個樣子的……你昨晚才叫我不要太過自責,怎麼你現在反而把責任往身上攬?」

    他靜默不語。

    她吸吸鼻子,連吸好幾口氣,讓自己說得了話。「聽我說,我要你回島上,不是要趕你走,而是我不忍心看到你在旁邊陪我面對這一切。」

    「我心甘情願。」

    「我知道你願意,但是……有些路我必須自己去走!」

    他皺眉。「我不懂。」

    她抹去臉上的淚水,然後從他身上爬起來,再將他拉坐起,兩人面對面。「這座山,我得要靠自己去爬,如果我爬不過,我的人生可能就一直卡在這裡,但是——我不要!」

    「我……必須要承認,如果現在你跟冀東玄站在我面前,伸出手邀我作伴,我會毫不猶豫地……」看著他。「走向你,選擇和你一起走。」

    「是因為他已經……不能再正常行動嗎?」

    她搖搖頭。「不只是這樣,更重要的原因是,如果我真跟他在一起,會永遠忘不了這是傷害另一個女人才得到的情感,我……無法心安理得。」她吸吸鼻子。「我以前以為我不在意,可是……這一年來只證明了,我很在意、非常的在意……」女人何苦為難女人,為了一個「愛」字,她任性的插入,但……她真的下快樂,讓自己卑微地活在陰影中,以自以為是的「贖罪」方式活著。

    所以……她早就毫不遲疑地接受會跟冀東玄分手的情況。

    「但是劉欣慧不是已經願意自動退出了嗎?」

    「那是因為冀東玄變成了這樣……你知道嗎?依你剛才說的理論,如果『早知道』今天會變成這樣,我一年前就不會那樣厚著臉皮去勾引他,所以……說來說去,錯全都在我身上。」

    「藍翎,別再怪罪自己了……」

    「不!還是要承認自己的錯誤。」

    「但如果沒有發現這些,你我還會相遇嗎?」他急切地欲拉她擺開那負面的情緒。

    她望著他。「或許會……或許不會。」她臉上露出淺笑,伸手輕輕觸摸他的臉。「但我覺得能遇到你,是我這輩子最棒的一件事。」

    這一切——可否全都歸之於命運呢?

    「我要你回島上……是因為我很自私,我希望你在島上,可以幫我做個避風港,一個當我累了、倦了,知道下山時,可以衝到那裡尋求庇護的地方。」她顫顫吸口氣,淚水再度滑下。「我要回『家』!」

    他聞言大受震動,立刻伸手抱她進懷中。「我懂你的意思了!我懂了!」

    「我不知道得要花多久的時間才能爬完這座山,這樣要你等我,我也是……如果你不願意,我可以理解——」

    「不!我願意,我真的願意!只是我會擔心你……如果你在山上遇到麻煩,沒有人可以依賴……」

    「不會的!相信我!我一定會向你發出SOS的訊息……」

    「嗯!」他點點頭。「好!我會隨時standby!」

    「謝謝你……」她安心地閉上眼睛。

    「說什麼謝?」他也抹去突然滑至頰上的淚水。「『家人』……還需要這麼客氣嗎?」

    家人呵……她用力的環住他,如果可以的話,她希望自己一輩子都可以不要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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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醫院來了電話通知,說冀東玄已經完全清醒過來,並要求見藍翎。

    在前往醫院的計程車上,他們兩個人的手始終緊緊握著。

    到達時,兩人下了車,站在醫院門口,他們仰頭看向整幢醫療大樓,在這一刻,這裡不只是醫院,也是矗立在他們生命中的另一座山……

    低頭相視互看,表情是平靜的,沒有說任何話,他們一起走進醫院。

    來到病房前,藍翎停下腳步,深深吸了一口氣後才轉過身。「你就陪我走到這邊就好了。」

    希平看著她,胸口一窒,清楚該是放手的時候。「真的不要我再陪你嗎?我實在對你放心不下。」他手觸摸她的臉頰。

    她握住他的手,讓臉頰靠緊他溫暖的掌心。「我知道,別擔心,我會注意的,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嗯!我會等你。」他捧住她的臉,在她的臉頰輕輕印上一吻。「我想你想到受不了的時候,也會跑過來找你。」

    「嗯!」淚珠在眸中打轉,她的手撫上他的胸口,按住他的心。「這裡有我,我那裡也有你。」

    他們再一次緊緊相擁。「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別讓自己累著。」

    「我會,你也是……回去多做幾首優美動聽的音樂,要彈給我聽。」她強顏歡笑道。

    「好!別一副快哭出來的樣子,堅強點,你要走的路還很長呢!」說完後,他用盡力量才讓自己鬆開懷抱、放開手,將兩人的距離慢慢拉開。

    「再見……」

    她不敢讓自己哭出來,怕一旦哭了,就再也不會放手讓他走。「再見。」

    這一次說再見比上次在小琉球島時還要難,可是在感覺和心情上卻又多了一分平靜,或許是因為心和靈魂都有一半在對方身上了,即使實體分隔兩地,卻也不會那麼孤單和寂寞。

    咬咬牙,轉過身背對他,獨自一人走向此刻並無他人的長廊,感受他的目光在她身後相送。

    堅強!要堅強!如果她不變得更堅強,就無法繼續走下去,也不能盡快地爬過此山。

    終於來到加護病房前,握住門把,輕輕吐出一口氣,然後——打開——

    看著她走進加護病房後,希平閉上眼睛,然後抬起手觸摸自己的胸口。

    心會疼,但是因為不捨的酸疼,而非失去的空洞與絕望。

    原本以為「無心」了,如今他已經可以感覺到心再度跳動了。

    他轉身,決定依照他與藍翎之間的約定,回到歸屬地,靜候她的會合。

    才走沒幾步,便被盧維德攔下來。

    「你要去哪?」

    他無聲無息的出現,令希平嚇了一跳,但仍面不改色的應對。「我要走了!」

    盧維德眼睛一亮。「走去哪?」

    「你以為我會告訴你嗎?」差點忘了還有這個難纏的角色,想到盧維德曾派人到處尋找他,看來得玩一場諜對諜的遊戲,才能擺脫這人,免得讓其侵擾了他現在的居所。

    盧維德不以為意地笑道:「沒關係,不想說就算了。」他一邊用手摸著下巴,一邊打量他。「那——你的『未婚妻』也要跟著你走嗎?」

    「沒有,她會留在這。」

    「留在這照顧她的『前男友』?」

    他挺直胸膛。「是。」沒必要隱瞞,反正都會碰得到。

    盧維德故露驚訝狀。「你還真是大方呀!竟肯讓自己的『未婚妻』照顧她的『前男友』?!」

    「藍翎不是我的未婚妻,我只是請她來幫我擋掉你。」事已至此,也沒必要再欺瞞,何況藍翎會有滿多機會和這傢伙碰頭,為避免他在藍翎與冀東玄兩人之間製造不必要的麻煩,索性把話講清楚。

    盧維德定定注視他一會兒,然後邊笑邊搖頭。「希平呀希平!你為何要這麼大費周章的來抗拒我呢?」說完後,面露得色。

    「那是因為不論我怎麼拒絕,你都聽不進去。」希平輕歎道:「你為什麼就不願意接受我真不想要你、不想和你在一起的事實呢?」

    盧維德臉上得色立刻不見,他沉下臉來。「我不接受?你為什麼不問問自己,為什麼要這樣逃避呢?逃避內心真正的自己、逃避真正的慾望渴求呢?」

    希平沉默了一會兒。「我承認我有逃避過。」他老實說道,對於自己是「同性戀」一事仍讓他深感困擾。「我不是沒想過,可我發現,男人中——我真的只想與洛賓在一起,跟你或跟其他男人,都沒辦法讓我湧起同樣的情感。」

    「那是因為洛賓太愛你了!你才願意跟他呼應,但是我跟洛賓一樣,也會同樣的愛你,我相信我絕對不會比洛賓付出的少,甚至是更多、更多!給我們一個機會,假以時日,你也會對我有感覺的。」盧維德朝他踏進一步,急切地說道。

    「不要再這樣了!」希平舉手制止他的靠近,過去的溫柔和寡斷,以及對人相偎倚的渴求,使他終於接受了洛賓,他也沒有後悔讓自己冠上同性戀一詞,只是在性向本能上,他又隱隱覺得自己並不完全是,現在說他是「雙性戀」,他也認了。

    可無論是同性戀、雙性戀、異性戀,哪一種都好,隨便別人怎麼看,外在的評論與價值已傷不了他,在遇見藍翎之後,他發現自己是因人而愛的,就如藍翎說的,那是超越性別的認知。

    希平直視盧維德。「或許我不像你這樣絕對的瞭解自己,但這段時間我真的變了,難道你沒有察覺到嗎?」

    盧維德愣了一下,狂烈的情緒慢慢消褪,他專注地打量希平,而希平也一反過去的躲避和退縮,坦然迎著他的審視,突然間,發現自己不再害怕盧維德了,這個領悟倒令他有些吃驚。

    是有些不一樣了?!盧維德不得不承認,以前的希平有著一股陰柔的絕美氣質,而且眉宇間有股輕愁,令人產生我見猶憐之感,所以會忍不住吸引同性的關注,尤其在洛賓死後,他那哀慟欲絕的模樣,更教人看了難以忍受,恨不得能夠成為他的支柱,保護他、呵護他。

    偏偏希平又不肯,斷然拒絕接受洛賓以外的男人,而這更引發了佔有慾,愈得不到手的愈想得到,尤其是他的愛,看到他對洛賓念念不忘的愛,真恨不得自己也是洛賓,因為可以得到這樣的真愛……

    如今的高希平,少了那份陰柔,卻增添了男性特有的陽剛,「楚楚可憐」的名詞已經不適用在他身上,甚至看起來……很強。這項發現令盧維德感到困惑,頭一次正視,現在的他和記憶中的高希平已經是不同的事實。

    維德皺眉。「你……」

    似乎看出了他的困惑,希平微微一笑。「我已經不是你認為的那個人,三年前的我,或許年輕、脆弱、需要別人照顧,但現在——我可以照顧好自己,也可以——照顧別人了。」

    維德被他臉上所流露的自信弄愣了,一絲驚慌湧上。如果高希平再也不是所認識的那個人,那他怎麼辦?長期以來追求與渴望的目標不就全消失了?!他乾笑道:「既然這樣……你為何不來照顧我?」

    希平看著他,然後搖搖頭。「你叫我不要逃避,而你自己又何時才肯承認呢?」

    「承認?我不懂。」這種易客為主的問法,讓他的心大亂。

    「其實你真正愛的始終是洛賓,而你一直追逐我的目的,其實不是為了愛我,而是想懲罰我!」這話說來殘酷,可卻不得不點破。

    盧維德面色唰地變得慘白。「你、你在胡說什麼?」

    「你一直是洛賓最好的朋友,你一直在旁邊看著他、愛著他,但他卻愛上了我。」希平直視他的眼。「所以你恨我!」

    「才不!我不恨你!」盧維德急急辯解道。

    「你知道嗎?我們兩個人看到的洛賓是不同的,屬於我的洛賓——」希平指著自己的胸口。「已經在這裡,而屬於你的洛賓——」手指指向他的胸口。「也在你這裡、還有記憶裡,而我們兩個的洛賓……是不一樣的。」

    「洛賓就是洛賓,哪有什麼不一樣的?」維德嗤之以鼻。

    「你還不懂嗎?我看到的洛賓是他最光明以及願意讓我看到的那一面,而你……應該看到了比我還多的洛賓,不是嗎?」說到這,希平露出落寞的苦笑。「身為他的好友,你比誰都清楚看到他的脆弱和無奈,他對愛情缺乏安全感……」

    維德震撼地看著他。「原來你知道……」

    「我是最近才想通的,這些年我一直自責自己為什麼不夠愛他,但——現在我只自責,如果我多懂事、成熟一點,就能看出他的不安全感。」希平望著他。「而你始終都很清楚,所以這一點是我比不上你的地方。但你告訴我,我真的要為此受罰嗎?如果說永遠失去洛賓,不能再見到他、愛他,這難道不是最殘酷的處罰嗎?」

    「可你還不是跟其他女人在一起?」

    面對這如棄婦一般的指控,著實讓他哭笑不得,但話已到此,還是一次說清楚、講明白。

    沉默了片刻,他才開口。「我不否認,洛賓死後,我一直很孤獨,也感到寂寞,如果就這樣死去也就罷了——」希平注視地面。「但是遇到藍翎之後,我發現自己其實想要再去愛人,想要知道……自己究竟還能不能愛?」或許這世上最大的恐懼,就是發現自己不再被人所愛,或有能力去愛人。

    「那你可以來愛我!」他不放棄地重複說道。

    「如果誰都可以就好了!如此一來,我跟你就不會那麼痛苦,不是嗎?」希平抬起頭。「我言盡於此,剩下的就請你好好想清楚——保重。」說完後,向盧維德點個頭便轉過身子欲離,可走沒幾步,維德在他身後開口。

    「或許一開始我是為了洛賓而追求你、守護你,希望你可以和我一樣,繼續愛著洛賓,可是……到了後來——」維德停下來,不知該如何講下去?

    希平看著前方一會兒,未轉過身。「請你跟我一樣吧,選擇讓洛賓永遠存在你心中的某一個地方,將對他的愛保存在記憶中最美好的角落,然後繼續過你的生活,再見!」

    看著希平即將離去,而這一離去,像是從他的生命中徹底離開……

    以前,他會毫不猶豫地追上去,即使把他揍倒在地或是一刀將他殺了都沒關係,就是不會放他走。

    可是,現在他的腳卻如灌了鉛般的沉重,無法追上去。

    「到了後來我是為了自己,不再為了懲罰你,你知道嗎?」維德喃喃地說道。

    眼見希平即將從他的世界消失,他拉開喉嚨喊道:「你不是愛那個藍翎?但她現在要跟她的『前男友』在一起,那你怎麼辦?」

    希平沒有停下腳步,他的聲音卻從迴廊傳過來。「只要她活得平安、幸福,我就心滿意足了!」即使等待的時間是一輩子,他也無悔。

    隨著聲音消逝,希平的身影也消失在轉角。

    盧維德靠倒在牆壁上,神色木然地望著前方好一會兒,然後自顧自地笑了出來。

    平安、幸福、滿足?!這是什麼白爛的想法?

    多愚蠢的渴望,他曾經這樣認為。

    但——

    為何他此時此刻會發現,他竟渴望擁有?!

    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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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1 00:37:57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你找到了!」

    「找到什麼?」

    「你的幸福青烏。」

    「喔……」

    「怎麼了?為什麼你看起來沒有那麼高興?」

    「不!我很高興,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我怕青烏隨時會飛走,如果我對他不夠好,他就會離開我了……」

    「會這樣嗎?」

    「會的!會的!所以我要更愛他、加倍對他好……」

    「吳品淵醫師,請到內科三號診療室,吳品淵醫師,請到……」醫院揚聲器正大聲廣播著。

    「在叫你了。」蹲在地上的男子抬起頭說道。

    「那……那你……快、快一點!」白色的醫師袍散亂地敞開著,吳品淵仰起頭喘息地說道。

    「要快嗎?」男子巧妙地掐住對方最敏感之處,一聲激動的呻吟以後,白色帶著腥味的液體立刻射在他脫下的橡膠手套中。

    男子站起身,走到垃圾桶前,將另一隻手的橡膠手套脫下,同時丟到垃圾桶。

    吳品淵從身後擁住他。「今晚,你會不會去pub?」

    「我值急診室的班。」

    「是喔……」吳品淵磨蹭他。「那今晚——就不能好好補償你了。」他低語道。

    「再說了,你快去吧!免得全醫院以為你失蹤了。」

    「好吧!」吳品淵重新整理一下衣服和外表,便開門走出X光看片室,當然手上沒忘了帶著幾份X光片資料。

    盧維德走到室內左側的洗手台,擠了一些洗手乳到手上,雖然有戴橡膠手套,但那男性特有的荷爾蒙性激素的味道,依舊沾上了。

    洗手液泡沫沾滿了手,白色,與精液同樣都是白色……

    已數不清跟多少人分享過這份性歡愉,但在那短暫的忘神解放後,過沒多久,那份強烈的空虛和孤寂感便會立刻取而代之,為了盡快擺脫那份空虛,更急於去找尋下一份刺激來填補,只是……現在愈來愈多的時候,是無論怎麼做都無法麻痺得了。

    為什麼會有人這種生物存在?

    為什麼他還會活著?

    為什麼洛賓可以這麼快就擺脫這一切,這個幸運的傢伙。

    他打開水龍頭,將白色泡沫沖掉,看著那泡沫旋轉地流入出水孔,帶著他的污穢進入廢水道中……

    其實該進廢水道中的,應該是他吧……

    瞪著那雙已乾淨無垢的手,他的手——真是「萬能」,能救人一命、解除病人痛苦,同樣可讓人失神忘我……

    他冷冷揚起嘴角,那又如何?「幸福的青鳥」為何總不會在他的手上停駐呢?

    兩手撐在洗手台旁,頭低垂著。

    近來,他和洛賓的談話總會不由自主的在腦中湧起,尤其在他企圖麻痺自己的時候,而那不請自來的言語彷彿是來嘲笑他,是在做垂死的掙扎。

    這世上,再也沒有一個如洛賓般同他如此相似的人,而有時那就像詛咒,可以透過一面鏡子,看到另一個相似自己的人身上所發生的事,而搶先一步瞭解自己的命運。

    他曾和洛賓一起墮落,玩遍一切人與人之間最隱私、最禁忌的遊戲,突然間,洛賓停止了——為了他愛上的人而改變。

    他在旁邊看著洛賓的轉變,有時帶著冷眼,有時也會推波助瀾一下,想知道——洛賓是否真的得到了救贖,因此也發現,洛賓越愛高希平,在感受到幸福與甜蜜的同時,不安感卻也愈發強烈。

    「他那麼好,我覺得自己滿身污穢,配不上他——」洛賓充滿自責地說道:「如果我知道會遇見他,我一定會想辦法讓自己更好!」

    這話曾讓他深深一窒,聽到洛賓在否定他們的過去,也令他自慚形穢起來,可卻也不得不恨——為什麼可以這樣輕易抹煞他們過去共享的。

    可他也好奇,為什麼高希平可以帶給洛賓這樣的轉變,莫非——他真是「幸福的青鳥」?!

    所以當洛賓死時,雖對好友有些歉疚,他仍毫不猶豫地去追求高希平,希望能夠擁有這只幸福的青鳥,當其逃避時,更是奮不顧身砸下人力與錢財,希望捕捉住這只青鳥。

    只是——他失敗了。

    因為這只青鳥執著地追求他要的,而他……是不被青睞的。

    握住洗手台的手因緊握而發白,他深吸口氣讓紊亂的心緒恢復正常。

    舀了水潑洗臉龐,擦乾,然後才直起身子。

    拿起桌上的X光片掛起來,繼續吳品淵闖入之前的工作,一邊看片,一邊做記錄。

    完成工作後,他走出房間,在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前,正好看到藍翎推著冀東玄的輪椅到醫院前面的庭園「散步」著,他忍不住佇足觀察他們——一如這兩個月他經常做的事。

    他一直看著藍翎,想要知道她到底有何特別?為何可以讓兩個男人都愛上她?可他看來看去,就是不知道她有何非凡之處?

    照顧行動不便的病患,通常要比一般病人還要有耐心和毅力,以及夠高的情緒管理,不僅要面對病患日漸惡劣的情緒與脾氣——因為受制,無法自由行動的挫敗感導致,更要全天候的陪伴。

    而藍翎出人意料地做到了,她犧牲了工作、時間,完全待在醫院陪著冀東玄,幫忙看護。

    兩個多月了,他並沒有在她身上看到任何退縮之意,只見到她沉穩地應付這一切。

    他實在無法不好奇,她對冀東玄的「愛」,可以讓她如此無怨無悔地做到嗎?

    收回視線,不想再看,再看只會使他心中更加沮喪。

    走沒幾步,卻發現另一個人也在注視他們,那人正是冀東玄的未婚妻。看到她,他並不驚訝,因為這兩個月來,她幾乎每個禮拜都會來看冀東玄,但並不是當面,而是遠遠地、不讓人發現的看著。

    而他之所以會知道,是因為她都會來詢問冀東玄的狀況。

    走過去。「劉小姐。」

    劉欣慧轉向他。「盧醫生。」

    在她身邊站定,同她一起看著那兩人。

    「今天還是不去跟他們打招呼?」

    她搖搖頭。「何必那麼麻煩呢?看到他們這樣……我更像個局外人。」既離開,就不該回頭,但她的心和腳卻不聽使喚,一遍遍地跑到醫院,像做壞事的小偷,只能遠遠地、偷偷地看著他……深吸口氣。「他腿傷如何了?」

    「再過一個星期就可以將石膏拆下做X光檢查,如果腿骨完全癒合,就沒什麼問題,可以準備做復健的工作,當然——也可以證明一件事。」不知怎地,他突然變得不在意任何事了。

    「什麼事?」

    「他是否真的下半身癱瘓了。」

    欣慧皺眉。「你之前不就已經確定了嗎?」

    他聳聳肩。「有嗎?當時有一些誤判,這兩個月的發展情況有點出人意料。」其實他不是誤判,只是在對她講解時,將那「可能」說的比較小聲,或者是「省略」沒說,他已記不得了。

    誤判?!她瞪著他,表情是難以置信,這種事能誤判嗎?

    一股冷意從她的腳底竄起,全身有些發抖。「你、你不是說,他下半輩子都會半身不遂,復原機會不大?」

    「我是說——『如果』他真的下半身癱瘓,那他復原與否的機率各佔一半,但都需要時間。」他停了一下,他的確是故意誤導她的,但他不會道歉。「經過這些時日的觀察,他下半身的神經都還有反應及感覺,所以當初只是短暫性神經麻痺失感……不過即使現在,我也不敢百分百說沒事,一切都得等拆了石膏才能真正的判定。」

    欣慧咬緊牙,現在只有一個念頭,想把這個醫師給宰了,可是一想到自己所做的,她轉過身,兩手緊緊抓住窗台。

    對!時間……為了那不知期限的復原時間,她不敢貿然的拿自己的人生去賭,所以她選擇了──

    放棄!

    雖然她有很多放棄的的理由,其中以他的「出軌」為甚,這場禍事也是他自找的,沒有人能指責她的不是,甚至連家人、朋友、同事都支持她這麼做。

    可是她還是後悔了──為了一個她不想面對、深思的理由。

    雖然還是很恨冀東玄這樣待她,也認定這一切都是他自惹的報應,可是午夜夢迴,想到他……依舊會心酸。

    每當她在醫院看到藍翎那樣盡心盡力的照顧冀東玄時,她的心如針刺一般的燒熱,不應該是這樣的!再他身邊照顧他的人,應該是她啊!她才是最名正言順的人!

    可──她自己親手將這份權利讓出的。

    每次來探望,她都告訴自己,來看他們的情況是為了讓自己死心,只是……到現在,她還是無法放下。

    如今聽到冀東玄不會下半身癱瘓,也就是冀玄東的未來不再會是灰暗的,而她卻……

    「太遲了……太遲了……」她喃喃自語道,莫名的內疚襲上。不該丟下他的,不該……

    「什麼太遲了?」他明知故問道,眼神帶著嘲諷地望向那兩個人。什麼愛情呀!其實都只是海市蜃樓,根本經不起考驗,他原本也想看那一對會走到什麼樣的地步,只是他愈來愈感到煩躁無聊,不想再玩下去。

    欣慧沒有理他,只是一逕的盯著冀東玄和藍翎他們兩人。

    「你還愛著冀東玄吧?」

    直到此刻,她才明白愛與恨真的是一體兩面,她的恨有多少,愛就有多少,只是她不願意承認,如果她真不在意,以她的個性,早就不顧一切提出分手了,哪會讓他有機會這樣傷她?!偏偏……就是放不了,對他完全沒轍。

    「愛又如何?他又不愛我了……」即使有,也因為她的棄而不顧消失了吧!

    藍翎終究贏了她,得到冀東玄。

    「事情倒也未必不可挽回。」盧維德語氣淡淡地說道。

    欣慧緩緩轉過頭看著他,原本悲傷的眼神亦漸漸變得清明和銳利。「這是什麼意思?」

    「既然你還愛著他,那就沒理由不去爭取,難道你想讓幸福的青鳥從你的手中飛走嗎?」盧維德突然覺得全身充滿了力量。

    他想自己終究還是屬於肉食性的野生動物,得要不停地去掠奪、掌控,才會得到滿足跟快感,所以──青鳥不敢停在他手上,也是有道理的,因為怕被他一口吃掉。

    如果他有權力擺弄其他人的命運,那又如何?他倒想知道這世上還有什麼是值得堅持和追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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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回房間去拿東西。」藍翎柔聲說道。

    冀東玄輕輕點個頭,直到感覺藍翎離開,他才將視線移向她,目送她的背影。

    「我會好嗎?」在發現自己滿身是傷、動彈不得的躺在床上時,他抑不住驚慌地問道。

    藍翎微笑地對他說道:「會的!不過需要一段時間來做復健,很快地,你就可以站起來跑跑跳跳。」

    冀東玄再一次試著想拉起自己的雙腳,可沒用,裹著堅硬的石膏,他上半身完全拿它們沒轍。

    騙人!都已經好幾個月了,為什麼他的腿還是沒有進展?!

    頹然地倒坐回輪椅上,無法抑止的恐慌再度浮現。

    如果他一輩子都得要這樣,那怎麼辦?

    這些時日,如廁、淨身、吃、行等基本生活所需,處處都得依賴人幫忙、扶持,這一輩子從沒像此刻這般的窩囊!

    這樣還算是人嗎?人再這樣活下去,還有什麼意義嗎?

    突然旁邊爆出歡笑聲,他轉過頭,是一群年輕人正圍著一個與他同樣坐在輪椅上的女生,而她正笑著極力推拒她的朋友們在她的石膏腳上作畫、留念。

    看到這一幕,刺眼得很,他別過臉,然後推動輪椅,讓自己離開那笑聲的範圍。

    出事後的第一個月,他的朋友、親戚和同事都會來探望他,可才過了一個月,來探望他的人愈來愈少,好幾天都難得見到一個……

    其實他應該感到高興,畢竟愈少人看到他這副狼狽的模樣愈好。

    他真的感到恐懼,他會不會被丟下?排拒在眾人之外,尤其公司的事……

    目前他的職務由總經理兼任,想到此頭就痛,一旦被總經理接手,要再拿回,又豈是那麼容易?更何況還有劉欣慧……

    想到她,他就怒火中燒。

    怎麼會有這種現實的人?一知道他腿斷,居然不見人影,還要跟他解除婚約,這樣的事她也做得出來,真夠冷酷的!

    但另一番矛盾的是——是他先決定不要她的,只是還沒說出口。

    可他不明白,難道這三年的情誼,讓她來探望他一下都不行嗎?哪怕是來大吵大鬧都可以,這樣不聞不問,只是教人難堪,還有莫名的……鬱悶。

    他對她並非無情,她為何可以對他這麼絕情?

    「飯來嘍!」藍翎?著便當走過來。「是你最喜歡的雞排便當。」

    看到藍翎,另一種複雜的情緒湧上。

    「你……你會在我身邊嗎?」他清醒後問她道。

    她點點頭。「會!我一定會在你身邊,直到你康復為止。」

    她答應了在旁邊看護他,而且也做得很好,這點連他的父母都沒辦法做到,他們忙於工作,無法分神照料他,所以請了一個看護協助藍翎,兩人輪流……

    但——他卻愈來愈無法接受這個情況。

    她臉上總掛著微笑,從未流露出對於照顧他的不耐或抱怨,雖知她是為了讓他安心,所以總以最好的情緒面對他,但是——他看了無法不發火。

    為什麼會這樣?他為什麼要承受這一切?

    是藍翎害的?!如果不是她突然向他提出分手,他又怎麼會想回頭找地,然後發生這些事呢?

    他的殘廢,是不是有讓藍翎稱心如意呢?因為她終於可以完全的霸佔住他……

    會這樣嗎?是這樣嗎?他突然覺得她變得好恐怖!這一切會不會都是她的設計呢?他無法抑制自己的胡思亂想。

    而當厘不清頭緒時,他對藍翎的煩躁感便會升到最高點,忍不住對她大吼大叫,只是——事後換來的是更多的懊惱和後悔。

    如果可以的話,他願意用所有的一切換回健康的身體,而不是像此時此刻這般的窩囊,更不是如此依賴藍翎,讓她見到了他所有的不堪和懦弱。

    可這一切他依舊無法控制。

    「我不要吃雞排便當!我吃膩了!」他故意挑釁地說道。

    「可你剛剛明明說要——」

    「我改變主意,不行嗎?」

    藍翎垂下頭,不發一語。

    對他大吼大叫、罵他呀!不要像一個小媳婦般的逆來順受,這不像她!不像他認識的藍翎。

    但——她並沒有如預料般的發火,抬起頭,臉上表情不慍不火。

    「我還有買排骨跟臘肉的,你想吃嗎?」她揚起手上的便當,笑問道。

    他瞪著她。她很清楚這些都是他喜愛的,難不成,她早預期他會這樣鬧脾氣,所以先做了準備?!

    「我都不要!」他知道自己很無理取鬧,也清楚自己正把所有因行動不便而產生的挫折和怒意都發洩在她身上,可他無法克制。

    藍翎點點頭。「那等你想到要吃什麼,再跟我說好了。」

    她把便當拿給看護,要她先去吃飯,看護離去後,只剩下他和她。

    藍翎走到他的身後。「我們到處去晃晃,好嗎?」

    他悶不吭聲,而她當他默許,就推著他在庭院內逛晃。

    數分鐘後,他忍不住開口問道:「你為什麼不生氣?」

    「……如果我生氣可以讓你快點好起來,我一定會這麼做!」

    「……對不起。」過了一會兒,他終於開口道歉,但道歉並不會讓他心裡好過。

    「那可以吃雞排便當了?」她沒有放過機會。

    「……嗯!」接過便當,拿起筷子開始吃著,不知怎地,這雞排在他口中如同嚼蠟一般,索然無味。

    吃完飯後,藍翎推他回房,當她與看護合力將他抬回床上,他反常的未埋怨或抗拒,只是安靜不語。

    「先睡個午覺吧!」藍翎為他拉上被子。

    他聞言閉上眼睛,一會兒,他聽見藍翎及看護走出房間,這才又睜開眼。

    他轉過頭看著窗外,想看外面的天空,但窗簾已經被拉上,而他卻無力拉開,讓自己心想事成。

    這時,又有腳步聲走進病房來,以為是藍翎,所以他沒有轉過頭。

    「東玄……」

    熟悉的呼喚令他一僵,這是……欣慧?!他立刻轉過頭。

    真的是她!

    「你干來?」他的聲音無法不憤怒。

    「我不能來嗎?好歹我們也訂過婚了。」欣慧輕輕地說道。

    東玄用力抓緊被單。「你太現實了!一發現我出事,你就立刻解除婚約!」

    「是你先薄情,又豈能怪我寡義?你為什麼要去找藍翎,如果沒去找,不就沒事了嗎?這都是你自找的!」

    他語塞。

    欣慧深吸口氣。「算了!我不是來這裡跟你吵架的!」

    別過臉。「那你是來做什麼的?」

    「我是來提供一個機會!」

    「什麼機會?」

    她猶豫了一下,最後鼓起所有的勇氣說道:「我們復合的機會!」

    一聽到此,冀東玄傻愣住了,不敢相信他所聽到的。

    「你……要跟我復合嗎?」

    「對!」

    「為……為什麼?」這實在太難教人相信,欣慧怎會這麼做?

    欣慧看著他一會兒,像過了一世紀般地走到他面前,然後蹲下來。一看到她的表情和目光,他的胃重重一擊。「你……」

    在他們剛相戀時,她總是用這樣的表情和目光在他們私下相處時看著他,直到——他不再注意這個表情和目光,以為一切都是理所當然。

    欣慧放下自尊和所有的自傲,定定地注視他。「因為我可以提供你目前最需要的東西,而那是藍翎無法提供的。」

    東玄瞪著她。「是什麼?」

    欣慧微微一笑。「你的復原!」

    嗄?他聞言,啞然無語地望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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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1 00:38:11 |只看該作者
尾聲

    「你好嗎?」

    「我很好,你呢?」

    「好想你……」

    「我也是……」

    分隔數月,再度踏上島,竟有隔世之感。

    上回來訪是夏天,再度踏上竟已入冬了。

    港口依舊熱鬧,小販依舊熱情兜售島上特有的名產。

    「小姐,要買海草凍嗎?好吃喔!」一位阿婆拿著籃子走向她。

    「好呀!給我兩盒。」她把錢遞給阿婆,知道她們採集海草的辛苦,更知道要花費許多功夫才能煮出這一碗碗的海草凍。

    「多謝、多謝!咦?小姐,你看起來很面熟……」阿婆偏頭看了看她。

    她則露出甜甜的微笑回應。

    「啊!你是緣投仔的女朋友嘛!好久不見了!」

    「是呀……咦!阿婆,你幹?錢你拿去沒關係。」

    「不行啦!你是緣投仔的女朋友,是自己人啦!免錢、免錢。」

    「不行!不行!你不收錢,我就不敢拿了……」

    在與阿婆一陣推托之後,她略佔上風,不過阿婆又送了她一條魚片,讓她不好意思,也不敢再拒絕——一如第一次來到島上時。

    「阿婆,你知道伊在哪嗎?」沒事先通知他就跑了回來,為了省下滿島尋他的大工程,索性直接先問。

    「你講緣投仔喔?」

    「是的。」

    「他現在是在小學裡教音樂,你可以去學校找他啦!」

    教音樂?!她又驚又喜,他怎麼沒眼她提過?!「謝謝阿婆,我這就去找他!」

    「好!再見!」

    「再見!」

    走在對她已然熟悉的街道上,步履異常的輕盈,臉上則洋溢著歡喜的微笑,即使島上已帶冬意的強勁海風不停地吹刮在她臉上,依然帶不走濃烈的笑意。

    原來——

    能活得自在、心安,是這麼愉快的事情。

    全身的感覺也變得鮮活、敏銳起來,清楚地感受到整個空氣的流動,天可以那麼的藍,陽光可以那麼溫暖,而海潮的流動,即使隔了一段距離,卻似可以感覺到海流的方向。

    來到了阿婆說的國小,從校門守衛口中得知高「老師」的所在位置,便依著指示來到音樂教室,才一走近,就聽到裡面傳來悅耳的音樂聲。

    也不顧地上是否乾淨,便席地坐了下來,背靠著教室牆壁傾聽著。

    他彈的是蕭邦的鋼琴曲,那醇厚優美又帶著一點點感傷的樂音,讓她的心沉靜下來。

    回想到第一次和希平碰面的情況,雖然今天的情況跟那時很像,但心境已大不相同。

    所有不安和悲傷的情緒都消失了,現在有的只是一股難以言喻的平靜。

    仰望著天空,不由得在心中開始寫一封信。

    親愛的你,該怎麼跟你述說此時的心情呢?

    覺得自己好輕、好輕,似乎可以乘風而上,直到無垠的宇宙裡,然後讓自己和星兒融為一體。

    可又迫不及待地想留在這裡,因為想見你,想看到你驚喜的表情,想要衝到你的面前大聲呼喊:「我來了!我——回來了!」

    我回來了!

    這四個字對我而言,走多麼彌足珍貴,但我定滿懷著期待和感激的心情面對這一切。

    是的!是感激。

    原來——不再質問上天安排什麼樣的命運給你時,才會發現處處都有活路。

    你不信嗎?那我說給你聽。

    冀東玄腳傷好了,沒有下半身癱瘓之虞了,再過一些時日的復健,他便可以行動如常了。

    最重要的是,他向我提出分手,決定和劉欣慧復合,而劉欣慧也願意原諒他,回到他的身邊……

    有沒有覺得好奇妙,繞了這麼t大圈,事情好像都再度回到了原點……

    我猜你會問——為什麼冀東玄會向我提出分手?

    原因有很多——

    或許是——這幾個月來,他並不大欣賞我的陪伴,因為我會對他大小聲、會強逼他吃藥、會強推他到外面曬太陽,一點都不乖乖地聽他的話,一反過去做下屬時的唯唯諾諾,讓他不太好受。

    或許是——劉欣慧又願意回到他的身邊,並且主動表明提供最佳的復健醫療協助,他在仔細考量下,明白了光是我「有心」的陪伴看護,還不如接受最頂級的復健照顧……

    對這點,我真的不怪他,也不驚訝,如果不是他夠自私、夠自信,以前的我又怎麼會被他吸引住?!

    何況這次的重傷真的打擊他極重,人不論再怎麼有才華、意氣風發,一旦沒了健康的身體,什麼都爾談,更遑論情和愛。

    冀東玄很清楚,想要從人生中再度站起來,唯有再奪得健康,而在面對自己的人生時,他一定會為自己打出最佳的算盤。

    因此,我不僅不難過,反而給予深深的祝福,因為只要他能再度恢復健康,我就心滿意足了。

    而唯一讓我吃驚的是劉欣慧的決定,對於她肯再度接納背叛她的男人,這樣的胸襟以及考量,是我所望塵莫及的,但當她找我攤牌時,我確切地知道,她真是愛慘了他,可我也真服了這名聰明的女子,她總能輕易地找到有利的那一點,並善加利用。

    在明白了這一點後,為自己感到有點悲哀,對以前的自以為是感到羞愧,以前憑什麼那樣篤定,只要拚命地去愛人,就有資格得到回報呢?

    而另一個會讓冀東玄決定分乎的重要原因,或許就是因為他發現我已經不能全心全意只注視著他了……

    為什麼愛情可以來去那麼快?這是我在那段時間不停思索的問題。

    後來我確切地知道,在我變心的剎那,就是在我決定不再愛他的那一刻……

    覆水難收,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他明白,我也明白,所以這回——真的是徹底分手了,乾乾淨淨的。

    我沒哭,也不難過,只有重重地鬆了一口氣。

    你會不會覺得這樣的我太寡情了?

    現在——我終於知道,不管是想愛人,或是想要被人愛,天時、地利、人和都不可缺呀!

    你說是嗎?————

    從音樂教室傳來了熱烈的掌聲,讓她從心信中驚醒過來,而伴之而來的下課鐘聲,讓她趕緊站起來,果然沒一會兒,聽完「謝謝老師」後沒幾秒鐘,大門立刻被拉開,如小蝌蚪般的孩童們便衝了出來,嘻嘻哈哈、跑跑跳跳,一窩蜂地跑離教室。

    確定學生都走光後,她才站到門口,深吸口氣,然後慢慢走進去,看到了那立在鋼琴前的身影,視線突地變得矇矓。

    陽光從窗外落在他身上,形成了天然的光暈,就像一個會發光的天使。

    她想叫他,可是卻發不出聲音,原先想好的那一大段心語,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像是有感應一般,希平轉過身,看到她,愣了愣,然後緩緩綻開笑容,展開他的懷抱。「你回來了!」

    她毫不遲疑地走進他的懷抱,將滿是淚水的臉埋進他的胸前。「我回家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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