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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夏曉衣 -【妙不可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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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4-5 01:07:16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斷裂的骨頭,有大夫可治;皮肉之傷,有膏藥可減輕痛苦。但妙歌的心,抽疼得厲害,找不到平息心疼的靈丹妙藥。

  綠竹林位在蘭陵宮廷的最後方,是皇族以外的人不得擅入的禁地,如今卻成了囚禁真正蘭陵王的監牢。

  妙歌捧著早膳,一如往常走到懷陵風的寢室門外。她回想著沙某人的笑容,直到一股力量充盈心胸,才有勇氣打開門,走進滿室麝香的房內。

  如同往常,在她眼前的人,是躺在床榻上虛弱得無力起身的懷陵風。

  回到主子身邊的這些日子,她的存在,除了被燕攸辰拿來脅迫主子以外,幾乎沒有任何助益!

  「妙歌,別哭了。」懷陵風緩緩穿起衣裳,聲音有些沙啞。

  妙歌驀然發覺臉上已濕濡一片。

  「主子,我殺了你,好不好?」她端詳他憔悴的模樣,已毫無生氣。 「我無法再眼睜睜看著你受那隻禽獸凌辱!」

  懷陵風訝異地瞧她一眼。「……好。」慢慢的,他慘淡一笑。 「我沒有自盡的勇氣。妳是我最信賴的人,妳幫我。」

  「我一定想盡辦法,把真相公諸於世。即使蘭陵只剩一個孩童也會拚盡全力為陛下報仇!」妙歌神情已有些狂亂。 「絕不讓燕攸辰有好下場!」

  懷陵風輕輕摸了摸她的臉頰。「右邊牆裡有一個暗櫃,裡面放著一把刀,妳拿來吧。」

  妙歌端詳他平靜的面容,心痛愈加深刻。 「請安心的走,妙歌完事後,絕不讓主子在黃泉之下孤獨,無人侍奉。妙歌會陪你!」

  她是烈性之人,尊嚴不容踐踏。她所尊崇的主人,同樣尊貴不可侵犯。然而連日來,懷陵風夜夜遭受燕攸辰凌辱的慘狀,雖然妙歌沒親眼目睹,但為主子善後所見的景況,已軟她大受打擊、難以容忍,神智幾欲錯亂。

  「我不要妳陪。」懷陵風摸向妙歌的頭,像寵愛孩子一般對她說:「妳殺了我以後,去找沙城王。我看得出他是真的愛妳,他會照顧妳一輩子。」

  妙歌面無表情地離開懷陵風,走向牆壁前取出短刀。她知道主子已決心一死,只是沒有自盡的力量。

  「以下犯上是無法饒恕的罪。不過我的王,與其讓你活著遭受凌虐,我卻愛莫能助,不如殺了你讓你解脫。就算下地獄,妙歌也甘願!」她抖著手捧著刀,走回床邊。 「犯下大罪的妙歌,沒資格得到幸福。妙歌會盡力幫主子復仇,然後殺了我自己!」

  懷陵風在刀揮下的剎那,閉起了他的雙眼。

  他等了許久,結東他生命的一刀卻始終沒揮下,反而是無數顆酸楚的淚珠,滴滴答答落在他臉上。

  「妙歌?」他睜眼,見妙歌哭得傷心欲絕。

  她終究是下不了手!

  「主子……」她的眼經過淚水的洗滌變得更清澈,不再混濁。 「我來……是為了保護你、照顧你,不是送你走上絕路的呀!」

  為何她沒有絲毫辦法?誰能幫她?妙歌的腦海裡全是那個老不正經的男人,這個時候她需要他!

  「妙歌。」門外傳來一聲陰沉呼喚,震住房裡的人。「妳的姿勢太危險了。」

  燕攸辰邁向怔愣的妙歌,奪過她手裡的短刀。

  「你這畜牲!」妙歌吃驚之餘,不忘守在懷陵風身前,出手打向燕攸辰。 「你是禽獸!」

  燕攸辰輕易地推開她,專心檢視懷陵風的身體有無刀傷。妙歌眼見他後背露出空門,馬上舉起刀奮力地朝燕攸辰刺去!

  「幼稚。」燕攸辰冷哼,也不回頭,衣袖一揮便推出一股氣勁,將妙歌打出門外。

  「妙歌──」懷陵風焦急地起身,欲追出門。

  燕攸辰制住懷陵風,壓住他讓他無法動彈。

  妙歌倒在房外,身子如風中柳絮。她聽著主人心急的呼喚,無奈卻擠不出一絲回答……

  她該怎麼做,才能保護主子和自己的安全?

  妙歌逐漸昏沉的腦子再想不出任何方法。天地彷彿在旋轉、她吐出幾口鮮血。

  她腦海中唯一清晰的,只有沙某人陽光般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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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見天日的囚牢裡,妙歌半昏半醒。

  燕攸辰唯恐她繼續留在懷陵風身邊,又會發生像上次一樣的事,於是把她打入監牢。

  她在牢中度過多少日子了?

  她自己也不清楚。被迫離開主人之時,聽說燕攸辰換了一個更為隱蔽的地方禁錮懷陵風。那意味著她的主人,永遠逃不出燕攸辰的掌控了。

  「妙歌……」悠悠的呼喚從遠處傳來。

  妙歌像是完全聽不見。她受了燕攸辰狠毒的一掌,傷了筋骨,身子一動便萬分疼痛。

  「妙歌?」有人在搖晃她,呼喚聲一次比一次強烈且慌亂。

  「妙歌!」

  「誰?」耳邊的熟悉呼喚亂人心弦。妙歌睜大眼睛,在黑暗的牢裡問著突然抱住她的人。

  「妳連自己的丈夫都認不出來?」那雙擁住她的手臂充滿了力量,隱隱顫抖,藏著無法言喻的激動。

  「沙?」妙歌不可置信地舉起手,摸索著他的臉。

  牢房裡太黑,她看不清他的模樣,心急得眼眶發疼。

  「大哥,快走!」阿丘在牢外急切地催促。「我們被發現了!」

  「阿丘也來了?」妙歌霍然清醒!「沙,你怎麼來了?」

  「妳還敢問我?」沙某人抱怨似的說著妙歌的不告而別令他多麼失望。然而妙歌充耳不聞,嘴裡不斷地呢喃──

  「你怎麼來了?你怎麼來了?」心神恍惚的人兒如在夢中一般,流露出滿臉脆弱。

  她一直想著他,想再見他,想到心痛得麻痺……他竟真的出現了!

  「我來找妳呀!」沙某人不甘願地咬了咬她的臉頰。

  「哇啊──」妙歌忍不住讓鬱積多時的思念與苦楚爆發而出。

  「欸?」哭什麼?「我咬疼妳了?」

  「嗚……」她好想他、好想他!

  沙某人暫且壓下錯愕,抱著妙歌跑出牢房,一邊低聲安慰她。 「我被妳拋棄了耶?才剛見面,還沒教訓妳呢,妳怎麼反倒哭這麼大聲?我比妳委屈耶!」

  「嗚……」她發現自己其實很脆弱,經不起一點打擊。自從認識他以後,又加倍脆弱了。高興時想著他、悲傷時想著他,尤其恐懼與孤獨之時,更想他!

  「妙歌?」她越哭越大聲,他聽得怪心疼的。「我先不怪妳做錯事,妳能不能哭小聲一點?」

  「哇嗚--」不能!他為什麼要來呢?他不知道一旦自己再見列他,就再也放不開他了,怎麼辦、怎麼辦?

  「……實在是令人生氣的小壞蛋。」害他方寸大亂!沙某人溫暖的唇在妙歌耳邊逗留。 「偏偏妳又那麼可愛,讓我捨不得懲罰妳……」

  他露出苦命的笑,在部屬的掩護之下抱著妙歌──潛入空無一人的天牢裡!

  「你、嗚……你跑……嗚、你跑進天牢裡,嗚嗚……做什麼?」

  「不准妳再「嗚」了!」沙某人帶妙歌走進天車內最後一間牢房。 「牢房分七等:天、地、太、平、人、安,樂。」

  「哪需你介紹!」妙歌任他抱著。 「天字號牢房,最是干淨舒適,專門用來囚禁皇親國戚。」

  兩人進入光線充足的天牢。她一見他久違的笑臉,心立時安定了。

  「我查過了,最近沒有高貴的人進天牢。平時空著,不會有人打掃。我們不如借住一日!」

  「住天牢?」妙歌無法反駁,注視著掠過藍眸的調皮光彩,她忽覺無奈。 「虧你想得出來!」

  「妳不哭了?」沙某人因妙歌逐漸開朗的臉色而欣喜。

  「哇嗚──」她知道他在意她,故意任性地與他玩鬧,需要他不停的撫慰。

  「再哭……我可要教訓妳了!」沙某人板起臉。

  「哇嗚──」

  「妳還哭?」分明是挑釁他。「不可饒恕!」

  「哼!」妙歌撇撇嘴角繼續:「哇啊!哇嗚!哇啊……」

  「妳中邪了或是得什麼瘋病啊?」與她說理她不聽;若打她屁股,她年紀又太大了,他該如何處置她?「真不聽話,一定得教訓!」

  思來想去,沙某人決定低頭含住妙歌還在哭叫的嘴兒。這麼教訓……應該是再恰當不過的辦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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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在的紛擾逐漸遠離。天牢裡的兩人彷彿脫離俗世之外,再不能看見彼此以外的人。

  妙歌坐在沙某人身前,力持穩定,讓他輸送內力為她療傷。

  「幸好我隨身帶著傷藥。」沙某人調理過妙歌的傷勢,立刻取出藥丸給妙歌服下。「誰對妳動手的?」

  他摸了摸妙歌無神的臉,面色蒙上一層陰霾。

  「一個畜牲。」妙歌摟住他的腰。

  「冒充蘭陵王的傢伙?」 一股殺意在沙某人體內升起。 「我要殺了他!」

  「主子仍在他手裡。」妙歌搖搖頭,為難道:「我必須……」

  「妳都自顧不暇了,拿什麼去救妳主子?」又是懷陵風!妙歌的顧忌令沙某人醋意橫生!

  妙歌瞧了他一眼。若是求助於他,或許她與主人有逃生之望。但她不敢,不敢讓他涉險。

  「妙歌,我是妳的男人,向我尋求幫助再正當不過。」沙某人逮住她閃爍的目光。

  「我知道。」妙歌惆悵道:「我若忠心,就該利用你去救我王。可我不願給你添麻煩,但這樣想又對我王不義!」

  她的言中之意使他歡喜無比。「妳是說,我比懷陵風重要?」

  妙歌面頰發燙,躲躲閃閃。「你若願幫我,只需向燕王傳達一句話,告訴他,我的主人是他唯一的親人,請他念在同脈情分上,救救主人。」

  「妳叫我丟下妳獨自跑到燕國去?」沙某人喜悅的瞼色瞬間轉黑。「妳當我是跑腿的?妳究竟當我是什麼?」

  妙歌鼻酸,低頭沒勇氣正視他。「你是我無緣的丈夫……」

  「妳終於承認我是你丈夫了……」沙某人笑開臉,顯然他只挑自己喜歡的聽。「為自己的女人而戰,即使是再微不足道的小事,也值得她的男人付出一切。」

  他說得暢快,臉上流露出無比堅決。

  「不管我說什麼,你都要幫我?」妙歌凝視他堅毅的面孔,愈加覺得自己不堪一擊。

  「當然,而且我會贏。」沙某人的唇湊向她額頭,如許諾般一吻。

  妙歌哭得淅瀝嘩啦。她的堅持皆因恐懼燕攸辰,然而眼前的男人,給了她前所未有的勇氣與希望。

  「……幫我,」經過無數次掙扎,她終於鬆開心結,向沙某人求助。 「請你幫我!」

  「錯了,妳不該這麼說。」他點了點她的櫻唇。

  妙歌露出迷惘的眼神,兩頰浮現嬌豔的紅暈,沙某人看得心神大亂。

  「妳要用十萬分的魄力說:去!我的事就是你的事,沒做完不准你活著回來見我!」他爽朗大笑,一邊偷親她的小嘴。

  「你好野蠻!」妙歌柔柔地捶他一拳。

  「這才像妳一貫的作風,不是麼?」因為想哄她開心,語調不由得柔軟。

  「亂講,我哪有!」她眉眼之間的薄嗔,蘊含了無限風情;她白他一眼,卻教他丟了魂。

  「妙歌,我想妳,好想狠狠的折騰妳一頓!」沙某人使勁抱住她,不再憐惜的用力吮吸她的唇。 「等救出妳主子,我一定把妳綁在床上,沒日沒夜的整治妳!」

  妙歌似笑非笑的躲避他的吻。「你知我主子被禁錮在何處?」

  「我打探過了。在皇宮後方的湖中,一座島上,人稱夏宮。」

  「沒錯,夏宮。」妙歌苦著臉,身子跌進他懷抱。 「看來救人之路困難重重。此島四面環湖,湖中有數量眾多的水草。若是搭船入島,定會讓守衛發覺,轉移我王的藏匿之所。若是潛湖入島,必遭水草糾纏,難以掙脫。此乃第一難關。」

  「我只聽說過蜀道難,夏宮莫非更難出入?」

  妙歌咬唇點頭。 「即使成功入島,還需面對第二難關。島內種滿了小且皮薄的「蛇果」,並養了各種毒蛇。一旦踩中「蛇果」,氣味流散便會引出蛇群。」

  沙某人咋舌。「平常奴僕如何進島入宮?」

  「有一條密道,極少人知曉。通常宮女侍從全是蒙面走密道入島。」

  「妳可知密道位置?」

  「王沒告訴過我。」妙歌遺憾。 「夏宮宮門由玄磁之石所制。石門吸鐵,但入宮必經此門,若攜帶兵器,定會吸附在宮門上,除非你不帶防身之器。」

  「此為第三難關?」他的刀非鐵造,而是青銅之器,他倒不煩惱。 「第四難關呢?」

  「燕攸辰派了九組禁衛兵,分三隊日夜來回巡邏。」妙歌滿腹憂愁。 「燕攸辰本身是第五難關。我雖不願誇他,但這畜牲確實武功高強。他稍有空閒就守在我主子身邊,不斷折磨主子。」

  「有一場硬仗要打了。」沙某人深長地吐口氣。 「妳得答應我,我救出懷陵風後,妳便徹底屬於我!」

  「沙……」妙歌盯住他眼底深處的情意。 「你找別的姑娘吧……我必須守在主子身旁照顧他。」她的眼眶湧起熱流。 「你只需一個不害怕你、會和你鬥嘴吵鬧的人,讓你不寂寞。」

  「當初或許是如此。」他清亮的藍眸一片恬然。「可我現在只要妳一個!」

  「你只是胡塗、胡塗了!」

  「我懂妳,妙歌。妳也懂我。」溺愛溢滿他的瞼。「妳要守護的人,讓我一起守護。」

  「你叫我利用你?」她心口環繞著濃濃暖意。

  「這是有代價的!妳得陪在我身邊,幫我生一窩的小耗子。」至於懷陵風這個包袱,他早巳想好如何擺脫的辦法了!

  妙歌害羞取笑道:「你叫沙耗子?」

  「別說掃興的話,壞我心情。」思及他的名,他不復瀟灑。

  她偏要蓄意破壞!「可我感動得鼻涕都快流下來了,讓你瞧見不是更壞了你的心情?」

  「……沒關係,妳再醜我都喜歡!」沙某人像個大孩子,抱起妙歌坐到整潔的石榻上,然後抱了她滿懷。

  「我們真像遭貓追逼的耗子,困在洞穴裡。」妙歌環顧簡陋的天牢,想起牢外發生的動盪,一時之間,竟覺得此生最叫她心滿意足的……居然是在天牢內與他相處的此時此刻。

  「其實我們做一對耗子夫妻,笨笨的相愛、呆呆的過日子,拙拙的依偎,傻傻的相守也很幸福。」頭一個孩子取名叫沙耗子,妙歌應該會同意吧?

  「惡--」妙歌一陣反胃。

  沙某人趕緊吻住她的耳朵,用盡深情沙啞道:「即使外面冰天雪地、世界天搖地動,我們都暖暖的窩在一起。我抱著妳,咬妳的耳朵……」

  妙歌心窩一緊,熱淚霎時潰散,無法自持地哭了。現在叫她立即變成一隻耗子她也甘願!

  「唉!妳怎麼又哭了?」沙某人揉了揉她的頭。

  「我發現你口才很好。」

  「什麼是口才?」沙某人不知中原人的詞彙。

  「說你很會說話啦!」能言善道。

  「啊,妳現在才發現我舌頭厲害啊?」沙某人得意地吻住妙歌的嘴,準備好好使用他的舌頭」

  「哎呀~不是這種厲害啦!」她羞得滿臉通紅。有他在,即使天地崩毀,她滿心的甜蜜亦不會有剎那消滅。

  「妙歌,我問妳個問題……」

  「問啊!」吞吞吐吐,是什麼問題讓他難以啟齒?

  「倘若我和懷陵風同時掉落山崖,妳只能救一個人,妳會救誰?」

  「若真是如此……」妙歌遲疑了。

  「嗯?」沙某人十分緊張。

  「我一定二話不說,直接昏倒在地上。」哈哈哈!

  「……妳這女人,不會說句動聽的話嗎?不行!妳要救我,妳只能救我……」男人變得像個蠻不講理的孩子,纏住懷裡的人兒。 「妳不說今晚不讓妳睡!」

  妙歌閉起雙眼,舒適地躺在他懷裡,耳邊繞著他不死心的慫恿與渴求,她卻一點也不感到厭煩。

  「說--說我、說我、說我啦!妙歌,說我嘛!」

  「……」真像個小孩。她一瞼甜笑,入夢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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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宮所在的島嶼後方有座高山,連接島中密道,由此可通過山路,離開蘭陵。

  「此路唯有我王曉得。」妙歌低聲說。昨天之前的憔悴、絕望,已從她面上徹底褪去。

  清晨,陽光埋伏在云朵深處。沙某人帶妙歌離開天車,來到湖邊的古樹上,探銳週遭情景。

  昨夜,沙某人讓部屬絆住宮裡的衛兵,纏鬥到清晨。此刻宮廷內的衛兵,有一半在追擊阿丘那夥人,另一半陷入恐慌與疲憊中。

  「我們可放出風聲,揭露燕攸辰的身份……」沙某人端詳著入島的路線,心裡不忘記恨燕攸辰傷及妙歌的仇。

  「不成,除非我王死了。」妙歌嚴道:「他的名節非常重要,絕不能讓世人曉得他丟了國土,冒充公主逃到燕國。消息若走漏,無異是逼他死……死也無顏面對列組列宗。」

  沙某人神秘一笑,那笑容分明藏著壞主意。

  第一道晨風吹過樹梢,沙某人立刻牽起妙歌的手。「走,我帶妳進島。」

  「如何進島?」妙歌立於穩固的樹枝上,眼前是湖岸。雖無人巡守,要度過深幽廣闊的湖水,仍是難事一件。

  沙某人笑著,手圈在唇邊吹起一聲如鳥鳴的口哨。

  須臾,岸邊的古樹全發出輕微的騷動,像在回應著他。

  「你安排了人手?」妙歌驚喜地問。

  沙某人尚未回覆,妙歌便見幾道身影提著一隻巨大的風箏踏樹而來。

  「城主,阿丘已帶人順利逃離了。」來人是沙城主留在宮裡的部屬。

  「好。」沙某人接過風箏,交代:「你們完成了我交代的事,立刻回雷城,我隨後就到!」

  妙歌失神地盯著他手中巨大的風箏,等他的手下全走了,她才回過神。

  「這風箏?」她一知半解。「你打算……」

  「可記得妳曾吵著要放風箏?」沙某人扯出一條粗繩,綁起妙歌與自己。 「今天吹東南風,我帶妳飛進夏宮!」

  妙歌看著他的舉動,為不曾經歷過的嘗試而緊張。 「我差點忘了,你們沙漠裡的人不諳水性。」

  「因此我們只能從天上飛──」他環住她的腰身。

  一語既完,矯健的身子離開古樹,順著空中的風箏飛向湖中島。

  妙歌緊抱住他,總覺得不像是去救人,更像是在玩耍。 「沙,你不認為太順利了點?」

  「別擔心,我在裡面有內應。」大風吹得沙某人的笑臉格外爽朗。他總是笑容燦爛,掃開妙歌心裡的陰暗。 「我能輕易找到妳,救妳出地牢,全靠這位舊識的協助。」

  「誰?」妙歌疑問。「在燕攸辰手下,能幫你到這地步的人不多。」

  「妳馬上就能見到他。」沙某人親了她一口。

  靠沙某人穩健的身手,兩人在夏宮偏遠處平安降落。

  甫落地,妙歌驚訝地發現,已有一名高大的男子在等著他們。

  「輕別。」沙某人拉住慌亂的妙歌,主動招呼對方。

  妙歌憂慮地挽住沙某人的手。 「他是燕攸辰的心腹!」

  輕別與沙某人年紀相仿,年少時曾途經沙漠,遇到危難,險些命喪黃泉,多虧沙某人及時出現,救了輕別一命。

  「妳別怕,他是我多年的舊識。」沙某人安撫妙歌,轉向惶惶不安的輕別。「勞煩你帶我們去見懷陵風。」

  妙歌耐不住心急地追問輕別:「我王安好與否?」

  輕別的眉間泛開憂慮,搖搖頭。 「你們快救走他,他不好。但是切記,不可傷了燕攸辰。」

  「噢……」沙某人漫不經、心地回答:「我明白。」

  明白,不代表答應。

  妙歌與沙某人謹慎地隨著輕別走過夏宮曲折的道路。

  妙歌望著輕別的背影,輕聲問沙某人:「你怎麼認識他的?」

  沙某人簡單描述一遍與輕別結識的過程,並說:「我追著妳到了蘭陵皇宮,在附近探查了幾天,發現他自由進入不受阻攔,便私下約他見面。」

  「他是為了報答你的救命之恩而幫你?」妙歌再問。

  「……大概如此。」沙某人無法告訴妙歌,其實是輕別守著懷陵風,親眼目睹燕攸辰折磨懷陵風的殘酷手段,他難以忍受助紂為虐的罪惡感。

  輕別帶他們走進寢房,又交代:「你們換上禁衛兵的服飾,走動時會方便些。我在門外等你們。」

  「謝了。」沙某人關起門。

  妙歌難為情地褪了衣裳,沙某人忙裡偷閒地輕薄了她好幾次。

  「別鬧了!」妙歌被騷擾得不禁發火,冷著臉走出門。

  眼前危機重重,她提心吊膽,難以安心;他卻嘻皮笑臉,從容自若。

  「妳擔心什麼?」沙某人走路也不好好走,見四下無人,他撒嬌討好道:「彆氣了,我保證救出妳主子,妳開心點嘛!」

  她瞪他一眼,他故做委屈的樣子又教她忍不住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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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頭破出云端,釋放強烈的熱力。燕攸辰徐緩地走出宮殿,蘭陵國事是他拋不開的例行公事,他無法時刻守在懷陵風身旁。

  沙某人確定燕攸辰走了,推了推與他一起藏在樑上的妙歌。 「去帶妳主子出來吧!」

  妙歌氣息紊亂,呆望著他,仍不敢相信主子的自由已在她手上,她伸手便可抓到他!

  沙某人帶著迷迷糊糊的妙歌走進寢宮。當他用溫柔的聲音催她親手救出懷陵風之時,她忍不住潸然淚下。

  「主子……」妙歌踩著不穩的步伐奔到床邊。

  一身病態的懷陵風看見妙歌,驚訝得說不出話。

  「我們走吧!」她淚眼盈滿了光彩奪目的喜悅。

  話說完,妙歌回頭凝視沙某人,她充滿感激的目光裡,還有無盡的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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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從密道離開夏宮,妙歌放鬆了心情,回頭望著走過的路。遠遠的卻見天邊染著火紅,夏宮所在的方向冒出熊熊火焰。

  「夏宮起火了?」懷陵風在妙歌身邊,一同眺望著遠方。

  沙某人在他們身後笑道:「我已將輕別帶到安全之處了。」

  「你放的火?」妙歌驚異地瞧向他。

  「我在妳身邊呢!」沙某人展開雙臂,把她圈在懷裡。

  他命令部下跟在他身後潛入夏宮,並在島上引火……燕攸辰當時應仍在島中,一定會趕回寢宮找懷陵風。沙某人深沉一笑。

  懷陵風見狀,問:「燕攸辰呢?」

  「看他有無逃生的本事囉。」沙某人吻了吻妙歌。他在宮內佈置了天羅地網,一般人絕對逃不過。 「蘭陵王,現在是你復國的大好時機。」

  妙歌聽出沙某人的動機,不悅道:「主子才剛逃出來……」

  沙某人摀住她的嘴,自顧自地告訴懷陵風。 「我早巳聯絡了燕王,他派人來接你了。」

  妙歌大震,懷陵風恍惚。沙某人抱起妙歌走向下山的路,三人各懷心事,沉默在周圍蔓延。

  出了山道,眼前豁然開朗,懷陵風終於回神。

  妙歌盯著前方,發現有幾位黑衣人守在山口。

  沙某人開口與他們交談,說的全是護送懷陵風回燕國的內容。

  「我隨你去,主子!」妙歌掙紮著要從沙某人懷裡離開。

  沙某人堅硬的手臂像鐵條般不容動搖。他費盡心機,為的全是擺脫懷陵風,此人若在妙歌身邊,他永遠無法安心,隨時得提防妙歌離開他!

  「妙歌。」懷陵風不動聲色的瞄了沙某人一眼,瞭然而笑,轉對妙歌道:「沙城王救了我,妳—-就當是我給他的回報。」

  「主子──」妙歌搖頭。她知道主子不是不要她,而是為她著想。

  「我不需要妳了,妙歌。」懷陵風微笑地說。淚水模糊了他的眼,可見他多麼言不由衷。

  妙歌心痛地捶打沙某人。 「全是你、全是你的錯!」

  主子和丈夫、忠義與情愛,無論是誰,她都無法割捨。

  「妳怪我沒關係。」沙某人俯首在她臉上落下細密的吻。「我絕不會讓妳再為他流淚,妳的心只能容納我一人!」

  妙歌趴在沙某人肩上哭著,不知所措。

  「妙歌,謝謝妳來救我。」懷陵風走近她,溫柔似水的美貌教人心醉。 「身為男子,倚賴他人是極為羞恥之事。可我心中總想著,為何表哥不來救我?」

  「燕王或許有事耽擱了。」妙歌停止飲泣,安慰他。

  沙某人見主僕兩人又沉浸在外人無法介入的氛圍裡,心底浮起疙瘩。

  懷陵風在沙某人的瞪視下,舉手撫著妙歌的臉。 「我並非真想表哥犯難,我只要知道他沒放棄我,我便有力量站起來;我只需知道他期望我回去,無論這條路如何凶險,我一定會回到燕國。」

  「主子……」妙歌不停流淚,主子無人可依靠,她必須在主子身邊照顧他。越是這麼想,妙歌抓著沙某人的力道越重。

  倘若她留在主子身邊,意味著要與沙某人分別……妙歌的心頓時撕成兩半。

  「可是妙歌,妳來救我了。」懷陵風笑顏燦爛。 「妳讓我知道,縱使全世界都遺棄了我,至少還有妳在我身邊。我答應妳,總有一天我會奪回我的國土。燕攸辰給我的恥辱,我一定加倍討回。」

  妙歌激動地喊道:「你一定可以做到的!」

  「那麼,等我去雷城找妳。」懷陵風退了幾步,讓妙歌看清楚他的決心。「去雷城等我,妳若相信我,就讓我放手去做。」

  妙歌伸手想抓懷陵風,沙某人卻抱住她。

  「……主子。」妙歌哽嚥著,淚流滿面。「我相信……我相信你──」

  懷陵風欣然走向在山口等著的燕國使者。

  「我會一直等你!」妙歌朝著懷陵風的身影不斷地重申。

  「再會,沙城王。」懷陵風揮了揮衣袖。「你要善待妙歌。」

  「無須你交代。」沙某人心中暗忖:快滾吧!

  「呀──」懷陵風忽然轉身,美目如流星閃過,笑道:「沙鴨這名字,實在有些可笑呢,沙城王!」

  呃?妙歌反應不及。

  「住嘴!」沙某人急忙制止,但為時已晚。

  「沙鴨?」妙歌愣了愣,顧不得主子,兩眼直直盯住沙某人。 「鴨子的鴨?」

  「妳也住嘴!」他的吻落在她頰上。

  妙歌察覺周圍沒了人,回神看向人影已消逝的山口。 「等等!主子!」

  「別想!」沙某人溫熱的氣息拂過她的瞼。 「妳往後只能在家為我生一大堆小鴨子……」

  妙歌聽他一說,又忘了懷陵風,開始與他鬥嘴:「不叫小耗子?」

  「頭一胎叫耗子。」他滿心的甜。

  「你還真敢說……」妙歌嘴裡怨著,眼看向遠處。

  主子走了。她相信主子能奪回屬於他的一切……妙歌流著淚,唇邊卻掛著笑。

  「這是最後一次,往後,不許再為他哭了。」

  她的耳邊是男人沙啞而感傷的聲音,她的淚掉得更多。她何其有幸,能遇見如此在乎她的人……妙歌點了點頭。

  「再見面,我會為主子高興。」而現在,她該全心愛這抱著她的男人,毫不保留。

  「……」男人似乎仍有牢騷。

  妙歌仰起臉,搶先吻住他的唇。 「什麼都別說了,帶我回家,沙。」

  在遙遠的沙漠深處,如世外桃源的雷城將是她的家園。妙歌期待有一天,她美麗的王會再出現在她面前,與她一起笑談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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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4-5 01:07:57 |只看該作者
番外篇--隕落                
   
  城門處重兵把守,破壞了往常的和諧,也隔絕民眾的接近。

  帶頭的使節止步,掀開墨黑衣袍,露出狂肆俊美的容貌。

  「懷陵風……」嘶啞的嗓音流出,每字每句彷彿都溢著血腥味。

  前往燕國的路,在此中斷。

  懷陵風輕嘆一聲,望向眼前熟悉的高樓。曾經,他牽著燕攸辰登樓,觀賞蘭陵美景,與他共度良辰。

  山外青山依舊翠綠,樓外紅樓依舊緋豔。燕攸辰領著懷陵風,再次走向矗立在出入關口的城樓高台。

  「你選一處葬身之地罷!」他望著眼前風景,全是好山好水。

  「你又要殺我?」懷陵風在他清瘦的容顏上看見熟悉的冷酷決意。 「你真殺得了我?」曾被他刺穿了心,死不了;飲盡砒霜,睡一覺,竟仍完好。

  他快成怪物了……

  燕攸辰側過身,手指搭住劍柄,凝視懷陵風的目光,陰深得教人窒息。

  「第一次殺你,你使詐,派了替身替你死。」而他不知原因。 「第二次殺你,燕國多了一位皇后;為了偷生,你與燕少斂苟且。」兩人再相遇,已是敵人。 「事不過三,你我都該覺悟。」

  他不信殺不死他!

  懷陵風像在聽人說笑般不當一回事,徐緩走向燕攸辰身後的危欄。 「你真以為能隨意支配本王的生死?」

  衣袖輕旋之間,如風之人已立在欄杆上。

  「你只剩交代後事的機會。」燕攸辰垂眼。

  懷陵風飛揚的裙襬卻執意拂過他的臉。

  空中飛沙如煙,緹緩復縫蜷。

  立足在危欄上的懷陵風輕笑,笑中三分憂傷,七分惘然。

  「你離開我的時候,我在宮內到處尋找你的身影,想挽留你。」他徐緩背向燕攸辰,俯瞰下方萬丈高樓。 「並非答應了你的要求,只是想著,我們曾是那麼要好的朋友,不希望你離開,與我斷了聯繫。」

  燕攸辰蹙起眉,聽著風的氣息,不聽懷陵風的話。吹過高樓的風,偏要撩撥他的心緒,不能平靜。

  「我相信你不會殺我。我一廂情願的相信我們是朋友,你卻告訴我天上沒有兩個月亮。」懷陵風轉過身,捉手指著黃昏的天際。「你瞧天邊,那是一月。」他一句一字,告訴燕攸辰。

  燕攸辰舉目,眼裡卻容納不了別的事物;唯有懷陵風的笑顏,無比清楚。

  事到如今,他依舊對他笑,柔暖不減當初。

  「你看這裡,還有一月。」展開五指,懷陵風手心裡的銅鏡,另一個月亮靜靜發出光輝。

  風開始吹得狂了。他的身影,在風中飄搖不定。

  「你逃不掉的……」燕攸辰向前一步,錯覺似乎他就要飛天離去。

  「你還不夠格,逼我逃。」懷陵風往後倒,臉上仍是微笑。

  燕攸辰下意識地伸手──伸到了極限。

  但太遲了,只是晚了一點,已勾不著懷陵風的衣。

  「本王沒有輸。」那人輕盈如風,輕身一旋,便隨風飛去。 「只對你,本王絕不認輸。」

  白衣、銀發,如月般皎潔、飄逸絕塵的人,從欄杆上一躍而下。

  在燕攸辰眼底--

  當初,他們是那麼要好,一起牽手走過七峻城落花紛飛的街道。

  當初,他們是那麼要好,他策馬,懷陵風雙手緊繞他的腰,用力得讓他窒息。

  衣裙翻飛,彷彿兩顆心、兩個人一起跳下──

  「懷陵風──」他失去他了。高樓萬丈,人墜落。而明月,兀自皎潔。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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