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黎倩 -【愛在黎明破曉時】《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1
發表於 2020-10-4 00:12:06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嗚——嗚──」龍捲風警報聲響起時,辜成聶正想離開書房。

  這時節是龍捲風的活動季節,這許多年來,雖然陸續有科學家想研究出如何正確預測龍捲風的形成處與走向,但一直未有結果。

  當警報響起時,已經表示居住地方是它可能行經的區域,因此,這裡的住家幾乎都有小小的地下室,當警報響起,全家大小就躲進去,直到警報解除。

  僕人匆忙跑過來,氣喘吁吁地說:「新聞發出通告,龍捲風可能朝我們的城鎮過來,目前還在我們北邊。」

  辜成聶頷首。「趕快請所有人都進去地下室,預計要多久才會解除警報?」

  「現在還不是很確定,但剛剛預估至少要四十五分鐘後才算安全。」

  僕人緊張地離去後,辜成聶想到待在樓上的方伶媛。當龍捲風過境時,唯一安全的地方就是低於地面的區域。

  不過,話說回來,今天她所引起的風暴早就比龍捲風還要強許多。

  心裡雖然嘀咕著,但他還是一個箭步衝上樓去,雖然恨她,但也不能讓她一無所知地躲在樓上。

  ※※※※

  方伶媛兩眼紅腫地躺在床上,疲憊地陷入沈睡,對於警報聲音毫無知覺。辜成聶像一陣風似的衝進房內,兩手攔腰抱起她扛在肩頭,疾步朝地下道裡跑去。

  龍捲風的行徑難以捉摸,他無法確定還有多少時間。

  直到這時,她才聽到外邊傳來的警報聲,像極台灣在舉辦防空演習的響聲。

  她就像一袋馬鈴薯在他肩上搖來晃去,隱約知道他們往他經常出入的地下道方向走去。

  一進入地下通道,辜成聶馬上打開所有的燈火,毫不溫柔地將她放在地毯上,隨即打開裡面配備的電訊系統,打開電視頻道瞭解現況。

  「我可以請問一下是怎麼回事嗎?」方伶媛的聲音因為獨自躲在樓上哭喊,而略顯沙啞。

  辜成聶沒好氣的睨她一眼,本來以為這輩子不用再看到她了,沒想到又被困在這邊至少要半小時以上。

  「龍捲風。」他指指電視螢幕上的播報字幕以及動態圖。

  就像台灣播報颱風一樣,有位播報員站在螢幕前,後面有龍捲風行經的動態圖,螢幕正下方還不時跑字幕告知最新消息。

  方伶媛嚇呆了,她無法想像電影的情節可能會發生在她身上。

  「我們安全嗎?」她仍然強自鎮定。

  「放心,方小姐,妳絕對可以從劫難中存活,光榮地回台灣完成妳的報導。」

  播報員在短暫的休息後,又再度現身,指著龍捲風的最新位置。辜成聶聞言臉色疑重。

  「怎麼了?」方冷暖雙手抱膝,卻希望此刻能倚偎在他身旁。

  「龍捲風正朝我們的方向過來。」

  她再也按捺不住,起身飛奔到他身邊,尋求他的慰藉。辜成聶望著被她緊緊捉住的臂膀,不發一語。

  「我們……怎麼會知道龍捲風已經來了?」

  他扯著嘴淡然地說:「有人說龍捲風到之前會有一段時間的寧靜,接下來會聽到如同火車開過來的聲音,就表示它已經掃過來。」

  「這麼說還有預警的時間囉!」

  「不盡然。」辜成聶故意停頓了一下。「也有從龍捲風掃過存活下來的人說,之前完全沒有預警,全部時間只有一──二──三──秒,一切就結束了。」

  方伶媛面無血色的臉及抖顫的牙齒,說明了她的恐懼。面對再艱難的困境,她從來沒退縮過,但是對於大自然不可預知的殺傷力,她卻無法克服。

  在龍捲風來之前,她還有多少時間?

  「CHEN,不管你聽不聽,我還是要告訴你一件事——」

  「方小姐,妳現在說的任何話,我都不會當真的,妳不用多費唇舌。」辜成聶冷漠地打斷她。

  方伶媛費力張大紅腫的雙眼,直視他的雙眸,鼓起勇氣。「我愛你。」

  就在此時,電力突然中斷,地下道內一片漆黑,所有的電訊設備全部失效。方伶媛低喊了一聲,更加快速地將她想說的話說完,深怕他不瞭解。

  「我是真的愛你,真的。在你發現我的身分之前,我早就打算放棄這篇報導,而且打算明天一大早就向你全盤托出,只是,沒想到晚了一步。」方伶媛停頓了一下,在黑暗中沒得到任何回音。「CHEN,我知道你可能不相信我,但是,現在遭受到龍捲風的侵襲,在這種攸關生命的時刻,人們是不可能撒謊的。請你相信我這一次,我愛你。」

  她說得哀哀怨怨,但身旁的人仍是保持靜默。她以為自己最後的嘗試也失敗了,淚水不禁又湧上來。

  半晌後,她才察覺到情況不對勁。

  她緊靠的肩膀不規律的顫動,她還聽得見他隱隱的抽氣聲。方伶媛在黑暗中摸索著他,卻觸及他冰冷的臉龐。

  「CHEN,你怎麼了?」她以為他冷,張開雙臂想抱住他。

  「不要碰我。」他的身體劇烈地甩開她,抖顫的聲音悶悶地傳出。

  情況更加不對,他的抽氣聲愈來愈急促、痛苦。

  她頓時才想起上次關掉樓梯燈之後的反應,這才明白——原來CHEN害怕黑暗。

  雖然她不明白為什麼,但她直覺不能放開他,任他獨自一人承受折磨。方伶媛用盡全身的力氣抱住他,他愈想甩開她,她抱得愈緊。

  即使看不到他的表情,她仍可以感受到他的恐懼。

  女人天生的母性在此刻全然發揮。她像抱著嬰兒般,左右搖晃他的身軀,在他耳邊輕輕唱著不知名的曲調。她不斷地和他說話,說些連她自己都搞不清楚意思的語句。

  良久,他的抽氣聲漸漸平緩,身體也停止抖動,像嬰兒尋求母親溫暖般地,他將頭埋在她的胸前。

  隨著兩人身體的晃動,他的鼻頭在她胸前若有似無地摩挲。方伶媛發現身體不爭氣地起了反應,薄薄的棉布衣遮不住胸前的突起。

  她想要他,這是不容置喙的事實。

  在船屋時,她褪下衣衫用肌膚渴望他;在書房裡,她耗盡熱情回應他的殘酷;現在,即使他在混沌不明的狀態下,她還是要他。

  她嘗試稍微轉動身體,將胸前明顯的渴望送到他的嘴邊。

  他在迷濛當中,從陷入黑暗時的恐懼漸漸平緩下來。

  自從二十多年前親眼目睹那一幕景象之後,他的生活便不能容忍一點點的黑暗。半夜攜著手電筒穿越住宅外的林區,已經是他對黑暗妥協的最大極限。多年來,他一直沒再去嘗試自己是否能夠克服心裡的惡魔。

  剛剛龍捲風影響電力供給時,他是在瞬間被推入寒冷黑暗的冰窖。隱隱約約他知道有人在身邊,但他只想封閉自己。

  他不想讓她知道他的弱點——一個會害怕黑暗的大男人。

  但她用力摩挲他的身體,聒噪地在他耳邊不停地嘮叨,分散了他對黑暗的恐懼,他跟著她的身軀搖晃,像回到母親的懷抱,感覺溫暖與安全。

  他在她胸前聞到女性的芬芳,反射動作地張開嘴,吸吮她送過來的果實,不一會兒,她的胸前已然沾濕,她的慾望則更加強烈。

  當他不再顫抖時,方伶媛七手八腳地拉開他的衣服,將他推倒在地毯上,氣喘吁吁地彎腰剝下他的緊身牛仔褲。牛仔褲緊搭著他結實的大腿肌肉,更慘的是他一派悠閒地躺著,絲毫沒有幫忙的意思。

  方伶媛知道這種情形看起來十分荒謬,但她也顧不得這許多,如果她一無所有地回台灣,她知道自己一定會抱憾終身。

  終於,她停了手,坐在他的腰際挫敗地嗚咽。

  辜成聶在黑暗中不發一語,開始上下搖晃臀部,雙手伸進她裙襬內,脫掉她的絲質內褲。隨即抬高臀部,在雙腳的扭動下,快速地卸除兩人間僅存的遮蔽物。

  方伶媛坐在他的腰際上,柔軟感受到他的硬挺,仰頭呻吟,期待著從未經歷過的體驗來臨。辜成聶先是捉住她的臀部規律地扭動,一個抬手,衝入她的體內,兩人密不可分地結合。

  她咬牙強忍著他進入時的衝擊與不適,他從她體內肌肉的緊縮知道她還沒有完全準備好,但卻沒有給她足夠的休息時間,屈服在長驅直入的情慾裡,在她體內瘋狂地索求。

  方伶媛在他的引導下漸漸學會迎合他的衝擊,同時感受到底部不斷爬升的熱力。他將她的身子翻轉過來,掉換兩人的姿勢,加快衝刺的速度,直到空虛的需求獲得解放。

  他臉頰趴在她的頸側,汗水滴落在她的身上,她的衣服早就濕透了。

  她張大眼睛瞪向黑暗的上方,雙手撫摸趴在她身上的結實肉體,讓指尖感受他糾結的紋理。

  他在睡意侵襲之前翻身下來,順手將她擁入懷抱,溫柔地親吻她的臉頰。

  從他平緩的呼吸聲,她明白他已入睡。她側臉面對他,放縱自己的指尖滑過他的五官,像要用觸覺在心中刻劃他的影像。

  她該留下來嗎?他原諒她了嗎?

  從他的熱情裡,她並沒有得到答案。剛剛的一切,可能是他在混沌當中,讓自己從恐懼中分心的工具。也可能,那是很單純的男性慾望,可以是不帶一絲情感的交易行為。

  她無法再一次承受他鄙視的目光。她因欺瞞而形成的罪惡,在書房內的懲罰應該已經足夠了。她仍愛他,但她不知道他是否能盡釋前嫌。

  辜成聶微微蠕動身軀,抱住她的手鬆開了。

  「玫瑰,我愛妳。」他在沈睡中喃喃低語。

  方伶媛溫柔地撫摸他的臉類,心中卻滿是哀感。

  他還是沒有原諒她。

  在激情過後,他叫的是玫瑰的名字,一個他相信是重生的新個體,一個他始終相信她是不會背叛他的女人,

  低下頭依戀地在他額頭輕吻後,方伶媛悄然地離開地下道。

  ※※※※

  辜成聶一覺醒來後,地下道的電力已經恢復,他的懷抱是冷的,方伶媛早已不知去向。

  短短一夜經歷過黑暗的恐懼、非理性的熱情,他抱著甫睡醒後依然昏沈的頭,眼角瞄視到昨晚繾綣後的凌亂,禁不住呻吟起來。

  他們兩人的關係是愈來愈複雜了。

  昨天晚上,她的天真與熱情交互影響他,讓他體驗到前所未有的激情,早知如此,就應該將她帶到其他人躲龍捲風的地下室,不應該讓兩人有單獨相處的機會。

  享受過她的熱情之後,現在,叫他如何放她走?

  可是,她的背叛叫他如何再信任她?

  男女相處還是可以不用談信任,不是嗎?他可以再回到以往對男女之間的定義與關係維繫——讓一切單純化、肉體化。

  打定主意後,辜成聶起身整理衣裝,自信地笑笑,她肯定會留下來的,一個二十五歲的女人不會隨便付出自己,他對她一定有深厚的意義。

  打開地下通道的門,他聽見僕人們在討論昨天晚上龍捲風過境後的災害,幸好龍捲風只有著地一、兩次,造成的損傷不多。

  他匆匆地走過他們身邊,直衝樓上臥房。

  依她的個性,對他打算留下她的建議可能會先表象地推拒,再者是耍耍女人的花招,嘟嘴要求他的道歉。只要不是太過離譜,他今天可以放縱她,但至於要他道歉,門兒都沒有。

  沒關係,一個清晨的熱吻應該可以有效地封住她渴望的唇。

  至於他要留她多久?看看她的表現吧!

  他現在還沒有完全從被背叛的傷害中復原,他也不知道還要花費多少時間才能重拾相同的感覺。

  就讓他們重新開始吧!只是不再以信任為基礎罷了。

  他大力地打開她的房門,迎接他的卻是空盪;她沒有姿態誘人地躺在床上嘟嘴等他,房間乾淨得像是從來都沒有人住過。若不是室內飄散的一絲香味,他很可能以為所有都是一場夢。

  管家從他身後進來,苦惱地對他說:「玫瑰今天一大早就叫車子走了,她說她突然間恢復了所有的記憶,趕著要回家。」管家看著他的眼神充滿憐憫。

  這二十多天來,玫瑰已經成為他們生活的一部分,只要有一天沒聽到她的笑聲,大家都會覺得渾身不對勁。

  更難得的是,大家都看見愛苗在主人與她之間快速地竄升,甚至已經有人下注婚禮會在今年冬季來臨前舉辦。現在,突然之間生變,主人不知道能不能接受?

  回家?一股怒氣直襲辜成聶的腦門。

  這女人以為這是哪裡,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他是主人耶,連一聲招呼都不用打?盛怒之下,他早就忘記昨天晚上是自己先下逐客令。

  他轉身離開房間,想追查她的去向,在她未離境前逮著她。

  管家的聲音又從背後傳來。

  「對了,她還說希望你會喜歡昨天晚上送你的禮物,算是還清她欠你的債。」

  短短一句話打醒他的大夢,原來昨晚對她而言是完全不具意義。只因為她身旁沒有其他的抵押品,她就隨手送給了他。

  目的只為了要清楚劃清兩人的關係,從此不再有瓜葛。

  好,就順她的意吧!辜成聶狠下心,停下追逐的腳步。

  ※※※※

  五十坪大的房內,瀰漫著菸草與雪茄的味道,還有男人壓低聲音的交談聲。

  即使在提倡女權至上的二十一世紀末,仍然有些男人世界殘留的餘權。這個俱樂部便是典型的代表,從成立到現在超過六十年,會員數目一直維持在三十名左右,會員加入前必須經過嚴厲的資格審核;身分地位、財富多寡、個人信用都必須是上流社會的菁英。

  特殊的是,俱樂部規定每個會員的職業不能重複,如果已經有醫生加入會內,其他有意加入的醫生便無法入內。俱樂部藉此讓各種不同領域的人,達到相互交流與互利互助的目標,而非競爭狀態。

  巧的是,多年來即使有女性申請入會,但在重重的審核下,一直沒有女性成為會員。

  辜成聶向來不明白為什麼俱樂部要排拒女性,現在,他則完全瞭解了。

  女人與生俱來擁有超強的破壞能力。方伶媛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地闖入他精心防衛的銅牆鐵壁,如果讓她有機會入會,難保不會拆掉這裡的屋頂。

  「嗨!好友,最近可好?」一隻手拍在他的肩上,熟悉的手勁與玩味的問候,辜成聶轉頭面對好友肯尼,望進那雙年輕卻歷經風霜的眼眸。

  「你覺得呢?」辜成聶懶洋洋地回答。

  肯尼聞言笑開了,嘴裡叼著雪茄,瞇眼從朋友落寞的神情掃到緊抿的唇角。

  開偵探社之前,他為國家秘密執行多次任務。在危險中打滾多年,他的鼻子比獵犬還要靈敏,不僅嗅得出誰是壞人,還聞得出失戀的味道。

  「新品種的玫瑰培植得怎麼樣?」他將一口煙吐在兩人中間,刻意調侃,他肯定辜成聶是為了叫他調查的那名女孩受困擾。

  辜成聶瞇起雙眼,淡然地說:「品種不佳,不適合美國。」

  「有毒嗎?有刺嗎?」

  「還好,沒紮傷人。」辜成聶將視線掉離,遠看在角落交談的金融鉅子和船運大王。

  「想必,你將她送回原生產地了。」肯尼的嘴笑得快咧開了。

  在美國人的印象中,東方人是屬於較隱藏情緒反應的民族,但他一直認為這位華人朋友不是沒有熱情,只是被他藏起來罷了。

  看到他現在的模樣,更證實自己的判斷是正確的。

  也好,是該有人教訓這位天才科學家了。

  辜成聶對這玩笑一點也不激賞,斜睨肯尼一眼。「快捷空運回去了。」

  肯尼漫不經心地抽菸吐煙,含糊地問:「什麼時候的事?」

  辜成聶停頓一會兒,苦澀地回答:「五天前。」他清清楚楚地度過這五天來的一分一秒。

  肯尼默默消化著這個訊息,又抽了口菸。「也好,不然我們就有得忙了。」

  「什麼意思?」辜成聶察覺到他的話中話。

  「她被人盯上了。」肯尼道。

  「盯上?」辜成聶的臉色微變。

  「台灣某個極右派系統的情治單位。」

  這女人又惹上什麼麻煩?扯出國家情治單位?這五天他每天關在溫室裡工作,好不容易出關,她卻不放過他。

  肯尼又補了一句:「他們的任務通常是處理不乾淨的東西。」

  「知道為什麼嗎?」

  肯尼聳聳肩。「實情不太清楚,只知道他們派了兩、三個人來這邊,透過管道詢問女人的下落,剛好碰到我佈下的網,消息才會傳回來。」

  辜成聶頭往後靠在牆上,閉著眼睛低聲呻吟。

  肯尼笑看著朋友的反應,決定再落井下石。「所以我說也好,不在美國就不是我們的責任。更何況不佳的品種,本來就會被淘汰掉,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一閉上眼,辜成聶腦海中怎麼也拋不掉她的身影,看來,過去五天的閉關是徒勞無功。「該死!」他認命地咒罵自己,咒罵那個在遠方的女人。

  「朋友,雖然你的英文發音很標準,但我一直覺得你說這句話的時候最有美國人的味道。」肯尼話中揚著笑意。

  辜成聶張開雙眼,尋求朋友的幫助。「最近有空嗎?想不想到台灣走一趟?」

  「免費的頭等艙機票,還有五星級飯店?」肯尼列出清單。

  「當然,這還用談嗎?」他的語氣有顯著的不耐煩。

  「外加所有動員費用的支出,還有衝入敵陣的保險費?」

  「少廢話,開張明細表過來,我不會多看一眼就直接簽支票的。」

  肯尼仍沈吟著,又點了根雪茄。

  「怎麼樣?」他催促著,沒有朋友的幫忙,他沒辦法照顧那個麻煩的女人。

  「我還不確定,你知道的,我手頭上一直有政府的案子在處理,昨天好像有大案子傳來,也許,我的人員沒有辦法應付……」

  辜成聶打斷了他的話。「說吧,你到底還要什麼?」

  肯尼可開心了。「既然你問了,好吧,我就乾脆點。我要你溫室裡的那株混種會發出香味的仙人掌。」

  「這簡直是勒索。」辜成聶咬牙切齒,打從認識他到現在,他一直打那株仙人掌的主意,從聖誕節禮物到來年的感恩節,肯尼沒有一年放棄過。

  這也成了他們兩人之間頗富趣味的角力。

  「要不要隨便你,我說過了,我手頭上至少有……」

  「好吧,回美國後,我會親自送到你家。」

  辜成聶耳邊傳來肯尼的訕笑聲,他不禁將所有的損失歸罪到她身上。

  「對了,你有多久沒回台灣了?」肯尼刻意輕描淡寫地問。

  辜成聶沈默半晌,嘆口氣低聲說:「二十多年了。」

  「你還記得嗎?」

  「我一直想忘記。」辜成聶的情緒被拉進回憶裡……
簽名被屏蔽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2
發表於 2020-10-4 00:12:21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方伶媛回國後並沒有到雜誌社銷假上班,或是返回台北住所。

  她一下飛機就連夜趕回屏東老家。

  帶著一身的疲憊與一顆破碎的心,她這時候只需要家人的關懷與安慰,順便給自己緩衝的時間。

  鄉下的空氣清新自然,與台北的混濁截然不同。可能剛從美國回來,她對於老家的寧靜有如在美國一般地習慣。

  家人一如往常,對於回巢的倦島無私地敞開胸懷,沒有詢問、沒有質疑,就是理所當然地將她再度納入懷中。

  閒晃兩天後,她將行李拆箱,取出黃色的袋子。

  打開袋口,手拉著底部,將裡面的東西全部清出來。

  與CHEN在一起二十多天的點點滴滴全都攤在桌上。

  她正坐在書桌前,擺好新聞稿紙,準備著手這篇越洋的專訪報導,卻沒有辦法寫出一個字。

  臨走前,他已經賦予她專訪報導的權利,照理來說,她可以無所忌憚地使用所有蒐集到的資料,但她每寫一個字卻都害怕會對他造成負面的影響或是傷害。

  她知道自己已經喪失身為媒體記者公正不偏的態度,對他,她放了太多的感情,又怎能寫出中立的報導呢?

  所有的底片早已沖洗出來,她時而發笑時而皺眉地仔細觀看一張張的照片。

  他不算是非常帥氣的男人,但卻吸引她所有的目光。

  當他笑得露出牙齒時,比一個大男孩還要調皮。他回頭看她時,兩眼亮得動人心弦。

  只是,他的神情偶爾會陷入沈思,每到那個時候,她都會覺得他離自己好遠好遠。

  到底過去有什麼樣的記憶在困擾著他?是幼年時在台灣的記憶嗎?

  方伶媛突然想到雜誌社最近與一家資訊公司連線,付費使用他們所建立的資料系統;其中包括國際及國內各地方的新聞內容,據說資料可溯及數十年前。

  她找出記事本裡的使用手則,連線上去,不帶任何希望地進入索引系統。

  她先打入「辜」字,卻發現有上萬筆資料。

  她苦笑著,剛才才自信地認為自己在過去二十多天中,已經獲得所有的資料,現在卻無法從上萬筆資料中再篩出她要的東西。

  帶著玩笑性質地,她打入他的名字「辜成聶」繼續索引。

  當螢幕上出現兩筆資料時,她著實嚇了一跳。

  第一筆資料是同名同姓的學者,五年前發表的一篇學術論文。

  第二筆資料則是一篇中部地方性報導,時間在二十三年前。

  「辜成聶」三個字呈現綠光,夾雜在新聞報導的內文當中。

  二十三年前被他刻意忘掉的往事,卻讓她藉著現代電腦挖掘出來。

  當她讀完報導時,淚水早已滴下臉頰……

  ※※※※

  兩眼帶著熊貓黑眼圈,方伶媛意志消沈地緩慢步入辦公室,無精打彩地走進總編室,噗地一聲直坐在總編前的沙發椅上,半個人癱在裡面。

  她昨天才從屏東回台北,雖然一個月的假期還沒到,但她仍然決定今天回報社銷假上班。

  吳勉璜驚愕地盯住她憔悴的臉孔,有些訝異她沒打電話通知一聲就直接跑來上班。

  自從朱上校事件爆發後,他一直希望可以聯絡上她,卻苦無她的消息。

  他知道必須在她回台北前,讓她先有心理準備,卻不知道到哪裡攔截她。

  那件事影響的層面正在擴大,但由於對方尚未找來這裡,他也無法確定方伶媛是否已被捲入風暴中。

  但是,如果對方知道她已回國,她的處境可就危險了。

  「我回來了。」方伶媛半垂著眼睛對總編說。

  「我看到了。」仔細瞧瞧她失意的眼神,吳勉璜納悶著這一個月來發生了什麼事,是誰削弱了她的氣勢,連一向耀眼的自信都全然消失。

  「對不起,我沒有順利的完成任務。」方伶媛垂下眼,語帶愧疚地說。「我只有蒐集到CHEN的一些相關資料,湊一湊勉強可以寫一篇報導,只是,我沒有當面採訪到他,可能無法有他個人的觀感與意見。更糟的是,我根本不知道他是哪裡去的華人。」

  說謊是方伶媛目前能想到最好的解決之道,雖然他曾給予她全面報導與刊登照片的權利,但她還是決定保留不用,讓他可以繼續擁有個人想要的隱私權。

  讓二十三年前的往事就此塵封。

  「沒關係,我知道這件差事本來就不容易,剛開始就沒有期待妳能真的達成任務,妳把手邊的資料彙整一篇報導給我就好。」看到像消氣皮球的她,吳勉璜一方面是無力苛責,一方面是不知如何開口朱上校的事。

  「對不起──」方伶媛仍是愧疚,覺得自己違背了工作倫理。

  「我說過沒關係了,妳才剛回國吧!」

  「回來幾天了,先跑回屏東老家,昨天晚上才回台北。」

  「還有時差問題嗎?」

  「沒有了。」

  兩人之間突然陷入沈默,方伶媛誤以為總編雖然嘴裡不說,事實上卻是責備她的,畢竟美國往返飛機票及一個月的假期,都是他批准通過的。現在幾乎雙手空空的回來,他當然會不高興。「對不起,總編,我知道這件事讓你失望了。」

  吳勉璜從沈思中醒來,知道她誤解自己的反應。

  「不是的,伶媛,報導的事真的不要在意,我說過就當做是放假算了。現在比較大的問題是妳出國前寫的軍方工程弊案那件事。」

  「喔,銷售量好不好?」

  吳勉璜直視著她。「我沒有將報導送出去。」

  「你怎麼可以──」方伶媛震驚地從椅子上跳起來。

  「伶媛,這個人背景複雜,我們根本搞不過他的。」

  「就因為如此,所以才要透過媒體刊登的力量來制衡,不是嗎?」她說得鏗鏘有力。

  「是嗎?」吳勉璜臉上一陣白一陣紅,他也知道要維持正義公理,但有時候,事情並不是那麼簡單。「那妳的朋友陳欣欣失蹤了,又怎麼說?」

  「什麼?」方伶媛的聲音提高了八度。

  「妳走後一個禮拜,她將消息放到頭條新聞,我知道照片應該是妳給她的。這件事就這樣曝光了,但是朱上校被約談後第二天,等檢方想約談她時,她就失蹤了,一直到現在。其實我也是為了保護妳,才會派妳去美國作專訪的。」

  方伶媛表情錯愕地站著,她沒想到事情會演變成這樣,一封出於好意、幫忙好友的信件,居然會害她惹上麻煩。

  而如果不是總編將報導壓下來,今天失蹤的主角可能就是她了。

  「妳也不用太難過,這幾天消息又平緩下來,檢方手頭沒有底片也沒有證人,根本拿朱上校沒法子。只要他沒事,妳的朋友很快就會回來了。」

  方伶媛可不那麼樂觀,腦海中不斷閃過朋友受苦的模樣。

  「好了,妳就再休息幾天才回來。記住,這件事只有妳我知道,回去後把底片毀了。」

  「不!」方伶媛堅定地搖頭。「我要將底片直接交給檢方,我也要當檢方的證人。」

  吳勉璜臉色大變,他沒想到她在這節骨眼上還想當英雄。

  「伶媛,不要把事情複雜化。」

  「我已經決定了,事情是由我而起,就應該由我來解決它。」說完,她抬起皮包就直衝大門,完全不顧總編在身後的喊叫。

  ※※※※

  方伶媛像一陣風似的跑回套房,沿途神色凝重、氣憤填膺,她一定要將壞人繩之以法,她當初選擇記者這行業就是為了要伸張正義,不是要隱善揚惡的。

  但是當她進房看見兩小時前整潔的屋子,被翻動成了垃圾場之後,她的信心動搖了。

  她咬住發白的嘴唇,踏入混亂的室內,頓時覺得恐懼,這才知道總編所謂「關係良好、背景雄厚」的涵義。

  她在這場遊戲裡面,根本毫無保護。

  一隻手突然從背後捉住她,快速地掩住她的嘴巴,她驚恐地無聲嘶喊,雙腳亂踢。

  「不要動,玫瑰,是我。」辜成聶低沈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等她靜下來時,他放開了她。

  方伶媛馬上轉過身,如同見到親人一般,踮起腳尖,雙手緊抱住他,將頭埋在他寬厚的胸前,嚎啕大哭起來。

  當他看見房門虛掩時,恐懼奪走他的呼吸,他以為自己晚了一步。那一瞬間,他才清楚地意識到自己對她的感情有多深。

  「不用擔心,我會幫妳處理一切的。」他輕拍著她的背部,彷彿在哄小孩。

  「我……我……你不知……道……」她抽抽搭搭地泣不成聲。

  辜成聶嘆口氣。「我什麼都知道,我們已經和對方接上頭了,現在,只要將底片交還給他們,一切都會沒事的。乖,去把底片找出來。」

  方伶媛抽噎著,張著淚眼迷濛的雙眼,踩過被拋在地板上的衣物,走到一個隱密的夾層,抽出底片交給他。

  她已經累得沒有辦法再對抗惡勢力。

  辜成聶查看底片後交給肯尼,他知道如何處理才能讓事情落幕。肯尼望了眼倚偎在朋友懷中的嬌小身軀,免不了又調侃一句。「原來新品種的玫瑰沒有刺。」

  辜成聶瞪了朋友一眼,卻低頭溫柔地對著她的頭頂說:「還是有刺的,只是你看不到罷了。」

  ※※※※

  辜成聶幫她收拾一下簡便的行李,帶著她住到下榻的五星級飯店,等候肯尼的答覆。

  方伶媛不發一語地跟著他,知道自己不宜再留在套房,他們必須預防對方反悔,飯店至少是個公開場所,多少安全點。

  電梯直上頂樓的總統套房,沿線警備森嚴,看得出肯尼在台灣也調派了不少人手過來幫忙。

  當房門關起時,兩人面對面站在客廳,雖然分開才不過一個多禮拜,感覺卻像是隔世相見。

  辜成聶伸手撫順她的髮絲,感謝自己能夠及時趕來。自從知道她的處境之後,他和肯尼第二天就搭機飛來台灣,害怕與恐懼一直佔據著他,這種情緒一直到親眼看到她安然無事時才解除。

  在他的注視下,方伶媛神情有些靦腆,她囁嚅地開口:「對不起——」

  他一把抱她過來,緊摟在懷中,下巴抵在她的頭頂,打斷了她的道歉。

  「不要說了,天啊,我原本還以為會晚了一步——」他的聲音流露出痛苦的煎熬。

  方伶媛將臉埋在他的胸前,淚流滿腮,她從沒想過在她的背叛之後,還有機會再見到他。說來也真巧,朱上校的事讓她有機會到美國與他相戀,分開後,朱上校的威脅又將他送到她身邊。

  嚴格說來,她還真要感謝總編,不過,他如果知道自己在無心插柳的情況下,促成一對戀人,他一定會更加不悅。

  想到這裡,方伶媛低低笑了出聲,精神又恢復了大半。

  辜成聶疑惑地抽離身體,低頭看她。「我以為重逢的場面應該是可歌可泣、感人肺腑的。」

  方伶媛嬌笑著道:「我們和一般人不一樣。」

  「是嗎?那我們應該屬於哪一種劇碼?」他又將她抱緊了。

  「公主和農夫經過一段不甚愉快的衝突之後,公主返回國門,誰知道宮廷裡的壞人想要謀奪王位,遠方的農夫獲悉消息,馬上乘著獨木舟營救公主。當他看到公主的第一眼時,他說──」方伶媛刻意將故事停在這裡,希望他能接下去。

  「公主,我來救妳了!」辜成聶大力地拍拍胸脯,裝出泰山救美的模樣以增加戲劇效果。

  「公主說,你為什麼要來救我?」她仰起小臉,期待地看著他,心頭小鹿怦怦地跳動。

  他的眼睛閃爍著戲謔的光芒。「農夫說,因為玉米田再過幾個月就要收成了,我需要多一個人手來幫忙收割,公主順便可以借我一些壯丁回國務農。」

  她臉色一沈,雙肘想用力地推開他。

  辜成聶柔情笑著低頭吻她,不讓她得逞。「好,好,我知道這不是妳要的版本,再重新開始好了。」

  方伶媛決定給他最後一次機會。

  「公主說,你為什麼要來救我?」

  「農夫說,因為──我愛妳。」雖然仍微笑著,但辜成聶眼裡有深情。

  她感動得眼眶發熱,卻又想起兩人上次分手時,他曾對她說過「我愛妳」三個字對美國人是沒什麼意義的字眼。她趕緊再確認一次。「是美國式的,還是台灣式的?」

  辜成聶聞言開懷大笑。「有什麼差別嗎?」

  「有,你自己說過美國人……」她急切地解釋,想喚起他的記憶。

  「我知道自己曾經說過什麼。」他打斷了她。「那時候我是個混蛋。無論是美國式或是台灣式,全都是真心的。」

  「是嗎?」方伶媛欲言又止。

  「怎麼了,還有問題呀!一個高傲的公主不應該問太多的。」

  「最後一個了。」她撒嬌地說。「公主問農夫,你會原諒我曾經因為愚蠢而犯下的錯誤嗎?」

  辜成聶知道她是用另一種方式表達她的歉意,也希望得到他的諒解。

  「農夫說,我原諒妳,但是罰妳要耕田務農五十年。」

  方伶媛嘴巴大張,直覺地砍殺條件。

  「五十年太久了。」

  「好,好,五年好了。」他慷慨地以一折計算。

  「還是太久了。」

  辜成聶將手滑到她的腰部,兩人下半身緊緊貼住,方伶媛感覺到腹部處有硬挺抵著她。

  「這樣好了,公主可以完全不用務農,但是要負責替農夫暖被,滿足他辛勤工作後的需求。」

  「這個簡單。」

  方伶媛欣然接受這個條件。為了表現高度的誠意,她伸手撫摸他已然硬挺的部位,看著它在她手中更加壯碩堅硬。

  辜成聶捉住她的手,他想要馬上在客廳裡和她做愛,又怕她今天受到太多的驚嚇。

  「玫瑰,妳可以嗎——」

  在他一番剖析之後聽見他叫她玫瑰,方伶媛沒有了先前的質疑。對他,玫瑰是對她的暱稱,畢竟,他已經完全知道她的缺點,不會再期待她是基因改造後的無瑕品種。「我當然可以,難道農夫還有時差的問題?」

  辜成聶沙啞地笑著。「妳很快就會知道了。」
簽名被屏蔽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3
發表於 2020-10-4 00:12:36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辜成聶被門鈴吵醒,她則在他的懷中睡得安然,猶如小孩一般。

  他小心翼翼地抽離枕在她頸背的臂膀,想讓她多睡一會兒。

  從臥房走出來,他看見從客廳到房間一路被他們扯破丟棄的衣物。這些日子她應該是累壞了,也許是再度重逢、盡釋前嫌,令他們激烈地渴求對方。

  一直到她終於筋疲力竭地躺在床上,卻還無法抑制地再一次要他。

  當她光溜溜站在他面前時,他還是想起水仙,感覺和第一次在游泳池畔見她裸泳的時候一樣。而當她的雙手挑逗地撫過他的全身,用豐盈的胸部若有似無碰觸他時,他想到玫瑰花的嬌嫩與含苞時的羞澀。

  她對他來說,就是溫室裡栽植的新品種玫瑰,混合著玫瑰與水仙的特質。

  他直到現在才明白,自己不是想在她身上進行改造的工程,而是想依照她的迷人特質,去創造出一株足以代表她的花朵。

  辜成聶想到當她大腿緊緊夾住他的腰部時,他在極度的感官中隱約嚐到痛楚的興奮,就像被玫瑰的刺紮到一般。

  他很慶幸地發現,在這次事故當中,她並未喪失她的刺。

  她維持正義公理的理想、她的高傲、她的自尊、她的堅強,都是她的刺,而這也是她迷人之處。

  只是,當這些會危及她的安全時,他就必須要採取適當的行動,有效地阻止她的莽撞。

  門一開,肯尼的頭探了進來,眼尖地看到滿地凌亂。他馬上後退倚在門框上,饒富興味地說:「嘖,嘖,我好像聞到花朵開放的芬芳。」

  辜成聶訕笑著,肯尼在這次事件中,絕對是最大的幫手。

  「情況如何?」

  「一切OK,對方接受我們的條件,收底片、放人質、忘掉玫瑰。當然,前提是所有的人必須忘掉整件事情,封住自己的嘴巴。」

  「玫瑰的朋友呢?」

  「安然回家了,身體有點虛弱,但是還好。自從被綁架後,她一直處於昏迷狀態,所以,沒知道太多實情。」

  「謝謝你。」辜成聶感激地拍著朋友的肩膀。

  「別客氣,等你回家收到帳單之後,再謝也不晚。」肯尼轉頭離開,還不忘叮囑一句:「記得我們的約定喔。」

  「什麼約定?」

  「那株仙人掌。」肯尼得意地吹著口哨離開。

  辜成聶關上門之後,覺得口渴,順道轉至廚房倒水,在黑暗中不小心被東西絆倒,他反射地咒罵一聲,坐在地上摸著發疼的腳趾。許久,才起身開了燈。

  方伶媛清醒地聽到他們兩人的交談,還有房內的聲響,聽到他的咒罵聲時,她不禁屏息以待。

  五分鐘後,辜成聶拿著一盤點心與飲料回房,看見她怪異的表情。

  「怎麼了?」他放下餐盤,又躺在她的身邊。

  「你剛剛撞到東西?」

  「是呀,腳趾撞到冰箱旁邊的櫥櫃。」

  「沒注意到嗎?」方伶媛神情緊張地盯著他。

  「也不知道,」辜成聶檢查著腳趾,不經意地回答。「廚房暗暗的,看不到東西在哪裡。」

  方伶媛安靜地看著他,過了半晌,他終於知道怎麼回事了,他先是訝異地張開嘴說不出話,察覺到自己的蠢樣時才閉上。

  「看來,我已經克服黑暗的恐懼了。」

  「是的,恭喜你了。」

  辜成聶將她擁入懷中,心中感覺非常圓滿。「我想,那是因為妳在我身邊的原因。」

  方伶媛沈默了會,謹慎地開口。「CHEN,前幾天我在網路資料裡找到一個二十三年前的報導,是有關辜家的事。」

  他閉上眼睛,有一度想再次封閉自己,不願多談。幾經掙扎後,他強迫自己去回憶二十三年前的事。「妳知道我父親自殺的事?」不等她回答,他接下去說。「我是第一個發現的。他從公司拿些藥回家,服毒自殺,那可能是他認為最有效的方法吧!」

  「他為什麼要自殺?」

  為什麼?因為懦弱、因為一時想不開?他實在沒有資格評斷。

  「他一直賣田舉債擴充藥廠,自殺的時候,事情已經是十分惡化。」

  「家人不幫忙,朋友不幫忙嗎?」

  「祖父對他本來就不甚諒解,至於朋友方面,本來是答應借他錢,後來又反悔了。」

  「為什麼?」

  辜成聶若有所思地看著她。「因為在借錢之前,他看到一篇有關於父親舉債與經營不善的報導,他害怕借出的錢收不回來,所以反悔了。」

  方伶媛張大雙眼,現在她知道他對媒體的反感是其來有自的,二十三年前一篇可能是無心的報導,卻不幸結束了一個人的生命。

  「對不起──」

  「沒必要,又不是妳的錯。」辜成聶咀嚼著苦澀的味道,打開回憶的門似乎沒有想像中那麼痛苦。

  方伶媛則想著自己以前所堅持的正義,是否真如自己所想的那樣偉大。朱上校的事讓她有極大的無力感。「CHEN,朱上校會怎樣?」

  「辜成聶低頭輕吻她的額頭。「放心好了,善惡自有分明,只是我們永遠搞不清楚它是怎麼運轉的。」

  ※※※※

  今天是方伶媛最後一天上班,下個月她要在美國結婚。

  對於這個熟悉的辦公室與成疊的資料,她仍是相當不捨,她走進總編室,對這位提攜她的長官告辭。

  「總編,謝了,所有的事。」曾經,她認為總編處理朱上校的事過於消極,沒有盡到媒體應盡的責任,但陳欣欣見過面後,她才知道他救了她一命,同樣的事可能發生在她身上。

  吳勉璜看著這位從前像個黃毛丫頭的小女孩,在短短數月之間,變得成熟穩重,不禁質疑是愛情的力量,還是她終於看到了現實。

  「說什麼,妳是我的愛將耶,妳一走,我可就少了得力助手。到美國之後,還打算寫些東西嗎?」

  方伶媛搖搖頭。「暫時休息,我還不知道要如何調適以前與現在的想法。」

  吳勉璜瞭解地點頭,他也曾經這樣走過來。

  「休息一下也好,將自己重新歸零,再出發。」

  「總編,有空到美國來找我,辜成聶有的是房子,隨你愛住哪裡就住哪裡。」

  說起這件事,他可就得意了。

  「誰曉得我居然會湊合一對佳偶,要不是我派妳到美國,現在妳還在這裡爬格子寫稿。」

  方伶媛微笑以對,緣分的確是很奇妙的東西。

  這時,外邊突然喧鬧異常,秘書直接衝進總編室。

  「伶媛,快點來,外面有妳的快遞,好大一包,比超大型冰箱還大耶!」

  方伶媛皺著眉,想不出來還有誰會寄包裹給她。她走出總編室,果然看到一個超大型紙箱立在地上,差不多有一百五十公分左右,上面寫著她的名字。

  在同事的鼓譟下,她慢慢地解開包裝外的絲帶,拿起剪刀,剪開紙盒黏接處,心裡卻也難免七上八下地。雖然朱上校信守雙方約定,沒有任何進一步的行動,但他會不會有一天想不開,寄個炸彈給她?

  她用力地豎起耳朵,想聽聽有沒有滴答聲,無奈,周遭的情緒一直在沸騰。

  拆完所有的封條後,她深深地深呼吸,鼓起勇氣一把拉開盒蓋。

  當盒蓋打開時,全辦公室一片鴉雀無聲,每個人都瞠目結舌地看著。過了一會兒,才陸續發出讚嘆聲。

  「天啊,好漂亮喔!」

  「這是什麼?我從來沒看過這東西。」

  「哇,這是怎麼長出來的?」

  方伶媛圓睜著雙眼,看著眾人目光的焦點。

  一株株與她頭頂及高,每片花瓣都有一個手掌大的「植物」站在她的眼前,與她對視。她稍微退了一步,瞇著眼,才看出這植物長得有點像巨大的玫瑰花,只是大花瓣較為柔軟豐厚、莖上的刺較為厚軟、散發出較清淡的玫瑰香味。

  盒內共有十二株,清一色都是白色,更遠一點看,又有點像水仙。

  同事推推她的手肘。「伶媛,這到底是什麼東西,能不能吃?」

  「我也不知道。」她仍處於震撼當中,喃喃地回答。

  有人從盒中撿起一張卡片,交給她,她看見辜成聶歪七扭八的中文字跡,不禁莞爾。

  雖然兩人決定定居在美國,但他卻也開始重新回到台灣這個睽違已久的地方,前一陣子,他們的足跡踏遍山區海邊,他同時也採擷了不少樣本回去。更可貴的是,他決定發憤圖強學好中文,目的是為了看懂書架上一本數百年前的中文古書,裡面記載上萬種植物的特性。

  卡片內只有短短的幾個字。

  我愛妳,玫瑰。

  方伶媛拿著卡片,獨自怔忡地傻笑。

  同事又推了她一把,不甘被冷落。

  「伶媛,到底這是什麼,有沒有名字什麼的?」

  方伶媛燦爛地笑笑,回答:「它就叫『玫瑰』。」

  眾人發出不以為然的聲音,顯然對這個答案十分不滿意。

  「玫瑰才不是長這樣呢!」

  「為什麼不取一個特殊一點的名字,像是『未來之花』、『第五元素之花』、『二十一世紀之花』,每一個都比玫瑰好。」

  眾人七嘴八舌出著餿主意,方伶媛笑著將花送給每個人當作臨別的禮物,一直到她踏出門口,還聽得到他們熱中討論的聲音。

  「你覺得這像玫瑰嗎?」

  「喂,這可不可以賣錢呀?」

  「玫瑰、玫瑰,糟糕,看久了我居然忘記原來的玫瑰長什麼樣了。」

  「是呀,說不定以後的玫瑰長這樣。」

  ※※※※

  非洲大草原

  頭頂上的大涼扇啪啪地作響,方伶媛坐在椅子上,輕鬆地交疊雙腳,手握著冰涼的玻璃杯,感受水珠滲出的沁涼。

  辜成聶從她後方走來,傾身從背後親吻她的額頭。

  「在想什麼?」

  「在構思新書的架構。」

  「上一本不是才交稿嗎?」

  「我閒不下來嘛!」

  結婚後,方伶媛跟著丈夫跑遍鄉村農田,當他忙於工作時,她則在一旁體會不同景觀、不同人情帶來的感受,而她也發現在世界任何一個角落都有一個故事正在發生。

  可貴的是,這些故事不僅真實,而且溫暖人心,完全不像她以前執筆寫的社會新聞,充滿暴力與衝突。

  每有感動之後,她試著寫下來,三個月後,她將作品寄給總編,總編馬上在雜誌裡開闢專欄,將她的作品刊登在上面。每一次出刊,都獲得很大的回響。接著便有出版商主動和她聯繫出書的事。

  上個月,她又跟著丈夫來到非洲進行一個基因改造實驗,希望能夠培育出適合這邊種植的食物,有效解決非洲饑荒的問題。

  她則常與村落裡的婦女在一起,學習她們生活的方式,同時也教導她們一些基本的衛生常識。

  現在她的生活與以前截然不同。他們都不曉得單憑自己的力量能有多少貢獻,但至少是個開端。畢竟,他們比許多人幸福許多。

  「上一本是母獅子養育小獅子的故事,這又是什麼?」辜成聶笑著問妻子。

  從她臉上的光芒他知道她很快樂。非洲實驗的工作是她鼓勵他的,現在,他覺得這個工作對他來說,意義重大。

  「你覺得將這裡居民的生活點滴寫下來,讓大家知道不同世界人的生活情況,如何?」

  辜成聶點頭表示支持。

  「喔,剛剛我和肯尼通過電話。」

  「他還好嗎?」方伶媛十分喜歡這位特立獨行的朋友,他還是他們結婚時的男儐相呢。

  「他很好,每天快快樂樂地看著我的仙人掌,怎麼會不好?」辜成聶還是久久無法忘懷這件事。雖然一株仙人掌挽回妻子,是非常划算的事,但他還是不免嘮叨幾句。

  「有什麼新聞嗎?」

  「他提到台灣有人傳消息給他,說朱上校已經在一次軍事演練中不幸因公殉職,請他告知可能會關心的人。」

  方伶媛差點滑落手中的玻璃杯,心中震撼不已。

  朱上校那件事她到最後無法挺身而出,一直是她心裡的疙瘩,她也常常在想,自己是否放縱了一個壞人繼續為非作歹。

  「你覺得是意外嗎?」

  辜成聶聳聳肩。「這世界自有一套運轉模式。」

  他攬著妻子的肩膀,兩人觀看落日餘暉,心中卻是滿載希望。

  還有什麼事情比和自己相愛的人在一起,還要重要?

  ──全書完
簽名被屏蔽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3-1 11:18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