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teae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季潔 -【贖愛小妾(縛情咒之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1
發表於 2020-12-29 00:03:53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即使魂魄漸抽離軀體,厲炎仍是為她的堅持興起了萬分憐惜。“因為仇恨……我讓靈魂墮落……這一生的罪……孽太深太重,只有用生命去償還……”

  她知道,在厲炎心中,本性未泯,他只是利用仇恨的力量活下來,否則他不會放了雪蝶兒。

  厲炎吃力地睜開眼,想看清她美麗的臉龐卻始終辦不到。

  感覺到她剔透溫熱的眼淚,一顆顆沁入衣襟、落在臉上,厲炎幽幽喃著:“無法娶你……是我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如果你願意……下輩子,我們……再續情,當夫妻。”

  “炎……不要,我不要下輩子,我不要那麼久遠之後的承諾……”撫著他冰冷的臉頰,她落淚如雨的眸底深刻的眷戀濃得化不開。

  “別哭……能見你最後一面……是上天給我最大、最大……的恩賜……”

  他拾高的手還沒來得及撫上苗千月的臉,便無力地垂下。

  苗千月感覺他的氣息逐漸微弱,她不斷地猛眨著眸,拚命將眼眶中的熱流逼回眼底。

  她不該哭,因為她知道,自知罪孽深重的厲炎不敢奢求任何人的原諒。

  或許對厲炎而言,這便是最好的結果。

  也或許僅有如此,下輩子他才不會一直留在罪孽的陰影當中、處在心靈得不到救贖的不安裏。

  她該為他感到開心,至少她救贖了厲炎早已筋疲力盡的靈魂,讓他受苦難折磨的肉體獲得重生。

  她試著放寬心、試著接受、試著極力控制情緒……但卻徒勞無功。

  她發現自己根本辦不到!

  “炎……你別不出聲,我要你陪我……說說話……”苗千月的淚眸反復穿梭在他帶疤的深邃輪廓之上,哀聲求著。

  無視她肝腸寸斷的模樣,已氣絕身亡的厲炎緊閉著雙眸,姿勢始終如一地無法給予她回應。

  靜靜伏在他的胸前,聽著他撞入耳膜的微弱心跳由緩慢到逐漸靜止,苗千月拼命地拒絕厲炎已死的事實,徹底崩潰。

  “我不要你死!你起來、起來!”心魂欲裂地扯著他的衣襟,她失去理智地喊著、嚷著,眼淚瘋狂的墜落。

  這太殘忍、太殘忍了!月神不是該庇護所有努拉苗寨的子民嗎?為何獨獨捉弄她?

  “我不要你死……你起來、起來……”

  她不要承受這種痛楚……

  感覺到他逐漸轉涼的體溫,苗千月氣息一促,眼前一黑,承受不住地再度暈厥過去。

  當苗千月再度睜開眼已是五日後的事了。

  睜大著眸茫然地望著屋內陌生的擺設,苗千月錯愕地怔了怔,一時間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醒了。”

  下意識循聲望去,苗千月眼底瞬即落入了個英氣颯爽的俏麗面容:“你是誰?”

  雁飛影聳了聳肩,圓潤的鵝蛋臉上啣著笑:“不用管我是誰,反正是我救了你,所以你得留下當我的丫頭。”

  “丫頭?”苗千月兀自思忖著,有些摸不著頭緒:“你說什麼?”

  “我救了你,你理該報恩不是嗎?”揚指在空中胡亂比劃著,雁飛影抿著水嫩的紅唇,好半刻才道:“我估計你大約再休養個十來天便可下床,零零總總加加減減,掐頭去尾算了算你這些天的花費,我想讓你當兩個月丫頭就成了。”

  眨了眨眼,苗千月的思緒有些紊亂,面對這古怪的女子,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接話。

  這時門扉被推開,一抹柔媚的嗓音充斥在廂房之中:“你又同人做了什麼古怪的要求了?”

  雁飛影俏皮地吐了吐舌,說得理直氣壯:“我需要個丫頭幫我磨墨畫符。”

  “你再沉迷那些怪力亂神的事物,小心師父罰你上山面壁思過。”傃無敵嗔瞪了她一眼警告著。

  “好呀!好呀!上次我在山上遇到了個樹妖——”

  苗千月愣在床榻上,耳底落入她們的對話,一頭霧水地打斷俏麗女子的話:“請問……這是哪?”

  傃無敵猛地拉回思緒,臉上的表情有些愧疚。“這裏是‘步武堂’的鎮遠分堂。”

  “步武堂……什麼地方?”她蹙起眉,清雅的面容充滿了疑惑。

  “厲炎師承步武堂,我們是他的三師姐及九師姐。”

  驀地苗千月的心窩猛地緊窒,悲痛的思緒在瞬間回籠,在她清雅的面容染上憂悒。

  無心細思她們為何會知曉她與厲炎的處境,好半晌苗千月毫無血色的軟唇才緩緩吐出話:“他……還好嗎?”

  她的話一出口,沉默登時在廂房中流轉了好半刻。

  “他死了。”迎向她佯裝鎮靜的恍惚神情,傃無敵好不容易才穩住嗓音開口。

  苗千月顫了顫,蒼白的唇瓣可憐地緊抿著,兩行清淚已不自覺落下兩腮,一逕呢喃:“他死了。”

  當日,厲炎是在她的懷裏斷了氣,即便不願相信,她還是不得不面對現實。

  “大家都盡力了,只是他的傷太重,回天乏術,我們沒辦法……”迎向她眉眼間深深的哀愁,傃無敵竟心酸地說不出話來。

  “我可以看他嗎?”雙手緊緊揣著錦被,苗千月顰著眉澀然地問。

  “這……”傃無敵驀地一驚,沒料到她會提出如此要求。

  雁飛影急中生智,連忙開口:“小師弟已入土為安,現下最重要的是,你得好好調養自己的身體。”

  苗千月沉吟了一會兒,喉頭一噎,眼淚又管不住地紛紛墜落。

  為什麼上天要這麼待她?

  她好不容易喚回了厲炎的良知,卻沒想到得到的結果竟是陰陽相隔,她如何不恨吶!

  緩緩地嘆了口氣,傃無敵走向她,安慰地握住她略顯冰冷的小手。“雖然我們不知道你和小師弟的感情有多深,但我想,他會希望你堅強活下去……”

  苗千月恍若未聞地頻晃著頭。“沒有他,我如何能獨活?”

  她終是能體會當年初遇厲炎時他執意求死的想法。

  他的家人已死,在這世間再無他所眷戀之人,是死或是活,對他根本毫無意義。

  無關個性,僅是當生命裏最重要的人一一離她而去,日後喜怒哀樂無人與共,反復嘗著蝕心的孤寂,真的是無止盡的折磨吶!

  “姑娘又何必如此執拗呢?生死有命,小師弟若是天上有靈,他絕不願見你為他憔悴成如斯模樣。”

  苗千月自嘲地扯了扯唇角,語氣又悲又哀:“我知道,他瞧見這樣的我,鐵定不會開心,只是沒辦法,這念頭就是管不住地在我腦海中纏繞……”

  垂下眸,一思及厲炎已永遠離她而去,苗千月哽咽地低聲輕啜著。

  “唉……算了吧!待你身體恢復些,我們再帶你到他墳前祭拜。”

  雁飛影雖是個姑娘家,但最怕瞧見別人落淚,瞧著苗千月由醒來到現在,為了那該死的小師弟流了快一缸的眼淚,她豪氣幹雲地應諾。

  “謝謝!”她止住眼淚,微揚的唇角揉著遺憾與哀傷。

  她話一落下,傃無敵瞬即詫異地揚眉,表情有些僵硬地出聲:“九師妹,你怎麼——”

  “怎麼?小師弟的墳不是‘早’就該立好了嗎?”雁飛影冷哼了一聲,不以為意地反問。

  當初聽聞厲炎的決定,她壓根覺得不妥,現下看著苗千月為他失魂落魄的樣子,怕是過不了多久,也會跟著香消玉殞吧!

  傃無敵頭痛地揉了揉眉心,一時間竟也無法反駁雁飛影的提議。

  苗千月的心思一個勁地落在厲炎身上,氣力好像在瞬間被抽光似的,壓根沒注意兩個師姐妹間詭譎的互動與對話。

  厲炎……我的心好痛、好痛,你感覺到了嗎?

  側著臉倚著床柱,苗千月千瘡百孔的心湧上一股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悵然若失地不知自己該何去何從。

  半個月後

  秋風寂寥,被風吹落的枯葉卷起未燃盡的冥紙,一同在昏茫的暮色當中漫天飛舞,交織出一股蕭瑟蒼涼的氣息。

  在傃無敵及雁飛影的照料下,苗千月身上的傷大致痊愈,但身形卻益發憔悴、消瘦。

  吃得少、睡得少、話更少,兩師姐妹在無計可施之下,只得應了她的請求,帶她來到厲炎墳前上香。

  希望苗千月了了這一個心願後,可以重新振作起來。

  “我們在這裏等你,你同小師弟好好說說心底話吧!”傃無敵語重心長地開口。

  待兩人走開後,苗千月咽下心頭的酸楚,強逼著自己正視眼前這一座方修葺好的新冢。

  在墓冢裏,躺著她心愛的男子……在淚眼蒙 之間,苗千月她倣佛能看見,厲炎毫無表情的冷峻容顏在眼前浮現。

  苗千月目光飄忽地蹲下身,輕輕撫摸著深刻於墓碑上鐵筆勾勒的厲炎二字,語氣幽幽地說著。“你好殘忍……這麼久了,連入夢來見我也不肯……難道你不知道,我想你想得心都快碎了嗎?”

  她心裏覺得委屈,隱忍多日的眼淚與哀愁,再也無法遏止地再度潰堤。

  風張狂地襲來,迫得眾人的衣袂翩翩翻飛,這一刻,連風都慘澹地令人不由得鼻酸。

  雁飛影遠遠地杵在原地,怔怔凝著苗千月幾要隨風而去的淒楚背影,若有所思地打了個冷顫。

  “三師姐,你說眼前的姑娘還活得成嗎?”

  傃無敵輕蹙眉正聲道:“你忘了小師弟的囑咐?該割該捨的便不該心軟,時間久了,心痛的感覺淡了,她很快就會忘了,重新過新的生活。”

  “並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跟三師姐一樣堅強的。”雁飛影意味深長地嘆了一口氣,仍是無法認同厲炎的決定:“這對她不公平。”

  語落雁飛影憤然地走向前,打算戳破眼前這一個可笑的謊言。

  “小師弟既已做了決定,任何一種結果對苗千月而言,都不可能是她所能承受,既是如此,就讓她以為小師弟已死,或許還輕松些。”

  傃無敵冷冷地揚聲,慢條斯理地分析著。

  雁飛影定住腳步,晶亮的眸子幾乎要噴出火來。“生離或許比死別來得容易接受,我豁出去了,看著她日益憔悴,我再也瞞不下去了。”

  “雁飛影!”瞠目結舌地瞅著雁飛影一意孤行的背影,傃無敵翻了翻美眸,精致絕美的臉上有著萬般無奈。

  果不其然,苗千月因為雁飛影突如其來的話,震懾地說不出話。

  好半晌,她才顫著唇問:“他沒死,為什麼不肯來見我?而這座墓冢……”

  “對厲炎來說,他已經死了。”

  苗千月窒了窒,蒼白的臉上有著說不出的慌亂:“我不懂?”

  既然已露了餡,傃無敵也不好再繼續欺瞞下去,深吸一口氣,她說出了整件事情的經過:“其實厲家發生血案後,師父很擔心厲炎的狀況,於是派出了幾位師兄妹分頭追查他的下落。

  當時蒼海二鬼的惡名正熾,炎鬼的武功招式又與‘步武堂’十分接近,我和小九就沿著這條線追查。

  後來我們找到身受重傷的炎鬼,並證實無惡不做的炎鬼就是我們的小師弟——厲炎。

  在他手刀喀尚日後,他向我們表明欲贖罪的心,並決定束手就擒,任憑找上山寨的嘯夜鬼船一班人處置。”

  苗千月微頷首,力持著鎮定,關於這點也是她當初心裏很大的疑惑。

  “雖然我們都知道這些年來,炎鬼在江湖上犯案累累,但這之中疑雲重重,沒厘清,我們怎麼可能讓他送死。

  於是在他佯裝被擒前,我們騙他吃了一顆‘絕處逢生丸’。”

  “絕處逢生丸?”

  “‘死中得活因災退,絕處逢生遇救來。’這藥丸有些類似龜息大法、胎息大法,吃下的人在幾個時辰內,氣息會漸趨微弱,直至完全封閉,體溫也會跟著益發冰冷地進入假死狀況。”

  這下苗千月終於明白,為何她在趕至努拉苗寨的路上會聽聞,炎鬼已死的消息。

  “最後我們就順他的意願,讓他以炎鬼的身分去受死,只是待他醒來後,他氣壞了……最後的結果是——”

  “只要他沒死,什麼樣的結果我都可以接受!”難掩心中激動,苗千月語氣輕顫地欣然開口。

  只要留著命才能保護自己最珍愛的東西,即使他把她騙得這般淒慘、讓她平白無故流了那麼多眼淚,她不在乎!

  頓時氣氛凝窒,兩人怔怔看著苗千月驟轉的情緒,竟有些於心不忍,更有些感嘆天意弄人。

  假如苗千月知曉,厲炎這一個決定足以摧毀她為未來勾勒的美好,她臉上還能出現如此幸福的笑容嗎?

  半晌,苗千月吸吸鼻子,寧定心緒地問:“他現在在哪?我可以見他嗎?”

  傃無敵有些為難地開口:“他還在師父的療傷房裏,只是師父的療傷房嚴禁弟子靠近。”

  “沒關係,我可以等他。”她微彎著嘴角,笑得好美,原本憔悴哀傷的小臉覆著喜悅的光彩。

  這峰回路轉的結果,讓苗千月兀自沉浸在想見厲炎的渴望當中,渾然沒發現身旁那憂心忡忡的眸光藏著多少欲言又止……

  遠處的更夫敲著梆子——三更天。

  厲炎木然地睜著眼,無法入睡。

  自從被師姐帶回步武堂的鎮遠分堂後,在眾多師兄弟的幫忙下,內功造詣極高的他更猶如神助,內傷恢復得極為神速。

  除了當日被雪蝶兒刺進心窩那一道傷口尚未愈合外,現在他可以說已全然恢復了……

  只是,死過一回猶如重生的他,至今仍無法讓心裏的傷痊愈。

  每到夜夢裏,厲炎倣佛可以聽見死在他劍下的亡魂在他耳邊發出悲淒的哀號。

  他這一身的罪孽太深太重,即便殺戮的回憶已成過往,卻足以讓他的情緒翻騰無法平復。

  每夜每夜,他總是瞠著眼直至天明,就算筋疲力盡地睡著,也會被那糾纏的夢魘給驚醒。

  於是他告訴自己,或許唯有跨入佛門,長伴青燈古佛之下為亡魂誦經敲鐘,他才能求得心靈平靜,贖償他這些年來犯下的罪惡。

  拋卻那一段讓他不堪回首的過往,成了他重生後唯一的想望。

  當時,他這個決定引起步武堂上下一陣喧然,但礙於他心意已決,旁人只得尊重他的決定。

  今晚是他在步武堂最後一夜,也是他可以見到苗千月最後一面的唯一一次機會。

  和衣起身,厲炎就著清冷的月光往著伊人的方向而去。

  一如在湖畔小屋養成的習慣,他始終不敢靠近地杵在窗邊,只是將她投映在紙窗上的剪影深深烙進心底、眼底。

  “千月,今世是我負你,來世我們再續夫妻情……原諒我!”

  壓抑著心底想見她、抱她的渴望,厲炎將為她興起的不捨全痛苦地緊握在雙拳。

  對她的愛……只能寄托在來世。

  這些夜苗千月睡得並不好,天才剛初破曉,遠處雞鳴一啼起,她便起身下榻梳洗。

  理著未梳的墨色長發,她思忖著是不是該再同師姐們探探厲炎的狀況,又或者問問幾時能見他一面。

  突地,雁飛影爽朗的嗓驚心動魄地由步武堂的練武場,直穿透至後苑的廂房外。

  “千月姑娘,不好了、不好了!”

  耳底落入她著急的語調,苗千月心一凜地放下手中的黃楊木梳,連忙起身推開門扉,直覺地問:“厲炎出事了嗎?”

  雁飛影氣喘吁吁地撫著胸,勉強定了定紊亂的氣息後才道:“今日午時,小師弟準備至普陀寺剃度,至此皈依佛門。”

  她原本想擇個時機同苗千月說這事兒,但一直沒找到適當的時機,沒想到轉眼才過了幾天,厲炎已倉促地做了決定,震得所有人措手不及。

  苗千月怔然地杵在原地,打了個冷顫,難以置信地喃著:“你說……他……要出家?”

  瞅著雁飛影,苗千月愕然地連一丁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自從脫困以來,他們沒談過、沒見過,她壓根不知道厲炎怎麼會興起這樣的想法。

  難道他真的認為唯有一死才能消除他心中的罪孽嗎?

  “別杵著發愣,見了面再說!”雁飛影拉著苗千月往外跑,卻霍地停住,轉了個方向。

  “飛影,你……上哪去?”

  “回我的房裏拿家夥。”因為興奮與怒意交雜,雁飛影那雙清亮的圓眸,閃著躍動的光採。

  苗千月蹙起眉,被她詭譎的舉止弄混了。“拿……拿什麼家夥?”

  “我猜厲炎這小子一定是被亡魂給迷了心竅,待我去把家傳的降妖伏魔劍取來,打出附在他身上的惡鬼,他便會回心轉意了!”

  在厲炎說出出家的打算時她便打算這麼做了,偏偏三師姐傃無敵攔著她,說什麼師父瞧見她那把家傳的降妖伏魔劍,定會好好修理她一頓。

  今兒個有苗千月當她的後盾,她定是不能錯過這大好時機。

  苗千月怔了怔,為她的舉動感到啼笑皆非,卻又不免憂心忡忡。

  在步武堂這些日子來,她知道步武堂裏的弟子個個古怪、有趣,教她不由得想留下來,好好體驗、感受厲炎在這個大家庭裏習武的日子。

  她希望在這樣的日子裏,未來兩人可以共同走過……而他,竟然要拋下她——出家當和尚?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2
發表於 2020-12-29 00:04:11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雁飛影一取到她的降妖伏魔劍,立刻拽著失魂落魄的苗千月,施展她的輕功,迅速往前苑而去。

  兩人旋身落地,厲炎正在練武場與眾人道別。

  苗千月眸底一落入那熟悉的挺拔身形,倣佛當頭挨了一記,整個人僵直地杵在原地,心顫地幾不能呼吸。

  感覺到她的緊張,雁飛影拍了拍她的肩頭安慰道:“不怕、不怕,有什麼事九師姐罩著你。”

  苗千月全神貫注地凝望著眼前的男子,對雁飛影說的話似聽而不聞,待茫茫然的思緒已然盤旋在厲炎身上,這一刻苗千月才領略事有蹊蹺。

  按時間推算,厲炎應該早就醒了、甚至恢復了健康,但……為什麼他一次也沒來看過她?

  他居然狠心地無視她夜夜以淚洗面的痛苦掙扎,讓她心如刀割地處在幾近崩潰的邊緣,合眾人之力,瞞著她、騙著她?

  苗千月憤恨地瞪著他,受傷的心痛情緒讓她難過地幾乎不能言語。

  感覺到眾人的眸光,厲炎順勢望去,眼底映入苗千月含情凝眸的模樣時,激蕩的心緒沒由來一揪。

  她杵在前方不遠處,纖肩披上粉藕色外敞,尚來不及梳理成髻的墨色長發,襯得她瑩白若玉的小臉益發嬌弱。

  她瘦了,身形單薄了許多,向來清雅的臉龐多了一分憔悴,連水澈的美眸更是染上蒼茫。

  看著她,厲炎心痛難抑地瞅著她。

  憶起初遇苗千月時,她神採奕奕的清雅模樣,厲炎登時更加愧疚,更覺是他糟蹋了姑娘的下半輩子。

  “為什麼……”

  迎向他復雜的眸光,苗千月啞聲喃著。

  神色一沉,厲炎緊抿著唇道。

  “我們談一談。”

  該交代的還是得面對,厲炎深吸了口氣,與她交換了個眼神後,邁開腳步就近往練武場旁的古松而去。

  腳步一抵定,四目鄭重無比靜靜凝視了好半刻,厲炎才緩緩開口。

  “因為你,我才看清自己的罪孽有多深重……既然上天不讓我死,給我這個重生的機會,就是要我償罪。”

  苗千月默不作聲的聽著,臉色卻愈來愈蒼白。

  好半晌她才迭聲問:“要償還罪惡何必一定要出家?既是執意要出家為何不問過我?難道在你心中我就卑微得一文不值?你想過我的感受嗎?”

  隨著一連串的問句擊出,厲炎嘲諷的薄唇揚起淺淺笑弧,包容地低語:“千月,放手對你對我都是最好的決定,而促使我做這個決定的是你。”

  苗千月如受重挫地猛地一滯,一句話也反駁不了。

  這是她當日對厲炎的想望,這一刻她卻作繭自縛,反被當日的想望所束縛。

  難道……真的要這麼放手嗎?

  腦中迅速衡量這事,她下意識地咬著軟唇,眉心透著股倔強的意味:“我不放!我沒那麼偉大,沒辦法眼睜睜看著心愛的男子遁入空門!”

  她不要生離也不要死別,更不要往後的日子只能靠著回憶來填滿失去他的缺憾。

  厲炎一愕,片刻苦苦地扯動嘴角,艱澀暗啞地開口:“我已經考慮清楚了,心意不會改變。”

  耳底落入他堅定的口吻,苗千月惶恐地拚命晃著頭,眼淚已管不住地撲簌簌地直落。

  “不要對我這麼殘忍……”

  “千月你聽話,現在你是我這世上唯一牽掛的人,請你為自己好好活下去。”眉眼俱柔地替她拭去淚痕,厲炎萬般不捨地溫言說道。

  “我不要、不要、不要!難道你還不懂嗎?沒有你,這一輩子我都不會開心。”她揣著他的袖,語氣幽怨地瞅著他。

  在她與厲炎經歷這麼多苦難後,她只希望能與他擁有最平凡的幸福,僅此而已。

  “傻姑娘,沒有人會一輩子不開心的,與你在一起的日子,是我這一生最美、最美的回憶,這就夠了!”

  在一聲重重的喑啞長嘆之後,厲炎架開她的手,語重心長地開口。

  “那就不要做這麼荒謬的決定!”不知哪來的力氣,苗千月死命抱著厲炎,不讓他離開。

  她應該要熟悉這般堅定冷漠的厲炎,偏偏此刻的他少了往日對她的眷戀,狠心無情地要割捨這一切,永遠、永遠離開她。

  “我不要你走!”她不由得急了、慌了,雙臂再一次圈抱住他結實的腰身,徹底耍起賴。

  厲炎垂眸凝視著苗千月流露出不勝淒楚的眸光,緊緊逼向她固執神情的沉峻目光,幾要隨著鋼鐵般的意識一同軟化。

  矗在原地任她圈抱著,厲炎沉思良久,才回過身扳住她的纖肩,好言相勸:“我是罪惡之人,沒有資格擁有幸福與愛情,你懂嗎?”

  她心碎得幾乎說不出話來,好半刻才勉強壓下酸楚,柔聲地開口:“我不要懂!我會一直等你,直到你回心轉意。”

  杵在原地,風吹亂了她的發絲,穿過綠色針葉的金色陽光灑落在苗千月身後,勾勒出她窈窕身段後熾人的光暈。

  在性情如此單純的她面前,更加彰顯他的邪惡、晦暗。

  他撫著她的臉,有著哀莫大於心死的決心。“像我這樣的人,不值得你犧牲下半輩子跟著我。”

  不再委曲求全,苗千月迎向他滿是痛苦的眸光,堅定萬分地開口:“若你喜愛我像我喜愛你一般,你就會明白我對你的感情有多深,你趕我也好、討厭我也罷,這輩子我賴定你了。”

  心驀地一蹙,厲炎緊繃著下顎,胸口漲痛得難受。

  他寧願讓苗千月為了他的死而傷心,也不願讓她知道他出家的決心。

  一遇上她,他只有臣服,所有贖罪的堅持會在她的眼淚下,一點一滴地潰不成軍。

  緊接著,他便會再一次陷入自欺欺人的假象當中,忘記自己讓人深惡痛絕的一面,昧著良心茍活在世上。

  他狠著心抽離對她的憐憫,無情無緒地開口:“我知道雪蝶兒與她的夫婿在泉州落腳,待你身子骨調養好,師姐們會送你到泉州與姐妹們會合。”

  “所以……你還是決定不要我……”話未盡,苗千月墨般長睫再一次沾染著瑩然的淚珠。

  她楚楚可憐的模樣,倣佛在下一瞬便可落下漫天淚海,將他淹沒。

  厲炎瞅著她,心不由得一揪,聽到理智催促著他盡快離開。

  霎時間厲炎壓下在胸口中沸騰的痛心與愧疚,抑下想伸袖為她拭淚的衝動,黯然地低喃:“唯有如此,才能斬斷我們之間的情緣,我要你——徹底忘了我!”

  若捨棄這兩相煎熬的情心,是贖償的開始,他願意受著痛楚。

  “若不愛你,我便不必受折磨……”他不等她回答,一個箭步步向門口,一躍上馬背,立即提起馬韁朗聲道:“自己保重!”

  苗千月見狀,淚眼蒙 地迅速搶步追出門,一個踉蹌,竟狼狽地跌倒在地。

  厲炎硬下心腸收回視線,倏地轉過頭去,雙腿一夾,駿馬一聲嘶鳴放開四蹄後,他的身影直直往街口急馳而去。

  “為什麼要這麼對我……”淚盈滿於眶,苗千月蒼白的臉色,褪白得沒半點血邑。

  她幽怨的語氣揉著無比的愛戀與苦澀,為蕭索的秋風添了一股淒冷。

  十日後

  來到普陀寺後,厲炎黯然地以為再也不可能見到苗千月之時,卻沒想到幾日後便發現苗千月的身影出現在普陀寺。

  原來厲炎這一個狠心的決定,幾要讓為苗千月掬一把同情淚的師姐們與他同室操戈。

  逮到了護送她前來的雁飛影,厲炎才知道同門師兄姐的情誼會在一夕之間,一面倒地支持苗千月。

  而普陀寺本就有女香客人宿廂房吃齋念佛,自然不會拒絕苗千月留下。

  所幸佛門之地本就是清凈之地,兩人雖同留在普陀寺,真正交集的次數卻是少之又少。

  這一日,在焚香禱祝之中,厲炎終是見到了普陀寺方丈——法潔大師。

  “一旦行剃發得度之儀式後,便得著染衣(袈裟)自此斷誘惑,以便靜心修道。

  剃除三千發絲,就代表你已經把塵世的一切煩惱都斷掉,往後就可以專心於佛法之路,施主明白嗎?”

  “弟子明白。”

  草木清香迎風襲來,苗千月屏氣凝神地立在房外,心中一片空白地冷冷覷著厲炎跪地的挺拔身影。

  剃除三千發絲,把塵世的一切煩惱都斷掉……不自覺中,苗千月的眼圈已不爭氣地泛紅。

  即便思緒仍懵懂,厲炎無情無緒地開口:“弟子這一生的罪孽,就以下半輩子跨入佛門,長伴青燈古佛來贖償。”

  法潔大師笑了笑:“阿彌陀佛,裟婆世界眾生,舉止動念都是業。”

  厲炎蹙起眉,眼底盡是不解。

  他本來就是一介平民,佛言佛語佛世界對他而言,是未曾涉及的領域,如何能懂。

  “弟子雖不懂佛理,但能修,請師父成全。”

  “人們的心念更是快如疾風、閃電,一念之間即可遍及法界三千;成佛做祖是它,三界輪回也是它,一切的罪孽亦由它而起,一切的功德也因它而生,連說方才那句話的地藏王菩薩也懺悔業障無窮,何況是凡夫的我們呢!”

  厲炎愣了半晌,一時間怔著了:“弟子駑鈍,還是不懂方丈的意思。”

  深諳世故的法潔大師包容一笑:“俗雲:‘學佛一年,佛在眼前;學佛二年,佛在半天;學佛三年,佛在天邊。’若無法洞悉自身愛、恨、怨、嗔的心境而出家,也是徒增痛苦煩惱。”

  太多六根未凈之人常常為了一時衝動,今日皈依,明日就放棄修行。

  再加上跟在厲炎身邊的女子,他便可知此人塵緣未盡,若真要剃發得度之儀式,怕是會陷入自身的囹圄當中。

  厲炎微愕,連忙誠然開口:“弟子心意已堅,還請方丈成全。”

  法潔大師深思了片刻,好半晌才道:“這樣吧!三日後老衲將派弟子至鎮遠之外的一個小村落布施,施主屆時就與小儈們一同隨行,回來後施主若出家之意甚堅,老衲可立即為施主行得度之儀式。”

  厲炎聞言未多做辯解,只得雙掌合十拜謝。

  而這一刻,杵在長廊外的苗千月聽到老方丈的決定,忐忑的心思稍稍松懈,再也隱忍不住地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厲炎步出禪房,隱隱捕捉到苗千月獨自一人站在轉角處,那寧靜守候的纖影,心情紊亂無緒地緊緊一擰。

  他深吸了口氣,仰望著飛檐上的浮雲,接著緩緩移開腳步離開。

  天寧鎮位在鎮遠近郊,約莫一日腳程便可到達。

  因為幾個月前大雨潰堤,淹了天寧鎮這小村落,官府的賑糧未下,只得靠著臨近城鎮的救助才能過活。

  在法潔大師的囑咐下,普陀寺的儈侶駕著糧車至天寧鎮布施。

  厲炎與一群儈侶一起出發,自然也發現了苗千月跟在布施隊伍之後。

  他想,苗千月只要走累了,撐不住一定會折回普陀寺。

  誰知道一裏走過一裏,轉眼天色漸暗,直到新月東升,苗千月纖雅的身形卻仍亦步亦趨地跟隨在儈侶的隊伍之後。

  在厲炎的心因她而興起忐忑難安的心思之時,苗千月已因這似遙不可及的路程,累得筋疲力盡。

  通往天寧鎮的路程雖僅需一日,但她自小生在努拉苗寨,至多到附近的山林野嶺採採草藥,從未走過如此遙遠的路。

  虛恍之間苗千月隱然覺得自己隨著隊伍在野道上迂回盤旋,當下更覺頭暈目眩,腳步益發虛浮。

  霍地一個腳步不穩,她惡狠狠被野道上的一顆大石子給絆倒。

  狼狽地撲倒在地,說不出的淒涼孤寂瞬間湧上苗千月心頭,雙眸湧上熱流,片刻淚水便奪眶而出。

  賭氣跌坐在地,她氣自己更氣厲炎的冷漠無情。

  揚起淚眸看著隊伍愈行愈遠,她舉袖擦幹眼淚,拍去身上的塵土,吃痛地站了起身,緊抿著唇直視著前方——

  她不放棄、絕不放棄!

  傷口處痛得緊,逼得苗千月一跛一拐,見路益發崎嶇,她的步伐走得更慢了,轉瞬間便拉長了距離。

  “厲施主,真的不用瞧瞧苗姑娘嗎?”有個小僧隱忍不住地開口問。

  打從厲炎出現在普陀寺這些日子來,這面容清雅秀麗的女施主便伴隨在厲炎身邊。

  她話不多、看似弱不禁風實則堅毅,不時也會幫忙寺裏的雜務,雖不明白兩人之間的糾纏,卻也不由得為她興起一股憐憫之感。

  再加上由鎮遠到天寧鎮雖僅一日腳程,但落腳的寺廟就在天寧鎮內,要一個柔弱的姑娘家跟著布施隊伍走了一天,也實在為難。

  這趟路走來,厲炎刻意忽略自己的心情,拚命壓抑自己不去注意苗千月的一舉一動。

  厲炎聞聲瞥向身後,這一瞧才發現,在暮色蒼茫之中,荒林野道四顧悄然,竟無人影。

  斂著眉目,他心一凜立刻折回,往後尋著她的身影。

  當眸底終於落入她席地而坐的垂然身影時,厲炎松了口氣,連忙欺向前問:“沒事吧!”

  苗千月搖了搖頭抿唇不語,臉容始終輕垂。

  見她神情憂悶,厲炎壓抑著心底為她而起的苦惱情感,冷著聲道:“如果沒事,就繼續往前走。”

  “你不用理我,我沒事。”她不為所動,血色極淡的兩片薄薄嘴唇微掀,兩道秀眉因為腳上隱隱作痛的傷口輕蹙著。

  察覺她的異樣,厲炎蹲低了身子,心猛地一扯,炯炯目光落在她的腳上問:“受傷了?”

  兩人靠得極近,近得可以讓彼此感覺兩人交錯的溫熱氣息。

  苗千月下意識縮了縮腿,可憐兮兮地癟了癟嘴喃:“沒事!”

  瞧著她鬧別扭的模樣,厲炎臉色陰沉,說不出的惱意湧上,巨掌不容抗拒地落在她纖瘦的腳踝之上,翻裙查看她的傷口。

  這時他才發現,苗千月除了膝上跌了個傷口外,她湖綠色的繡花小鞋也因為與腳指的過度磨擦,指頭沁出殷紅的血絲,染紅繡在緞面上的繡紋。

  “痛嗎?”他掀唇探問,緊擰的劍眉洩露出他此刻的情緒與心疼的意味。

  當厲炎手指碰到她傷口時,苗千月下意識一縮,想起兩人在湖畔小屋,湖風一送,蘆絮便會漫天飛舞的美麗時光,鼻頭竟沒來由感到一酸。

  就著月光,苗千月細細描繪著他臉上的情緒,沁人心頭的不是蜜意,而是苦澀的矛盾情懷。

  以往他深邃的黑眸銳利如刀、漠然若冰,整個人有著肅殺血腥的氣息,但現下映入眼底的竟只是一片坦蕩蕩的憐憫之情。

  她總說她要救贖他的心,而現下眼前的厲炎儼然已重生,她還要如此執拗著不肯放手嗎?

  難道她只為了自己,忍心讓心愛的男子為了心裏的愧疚,耿耿於懷,下半輩子在鬱鬱寡歡中渡過?

  思及此,她心裏有恐懼、痛苦,更有說不出的自慚形穢。

  百轉千回的思緒緊緊揪著苗千月,避開厲炎的眼神,她拉下群擺縮回玉足,眸中隱有淚光地低聲道:“這點小傷不礙事的。”

  厲炎為她突如其來的轉變怔了怔,心裏莫名惶恐地無法揣測她臉上幽怨的神情代表著什麼。

  “你回去吧!真的不用管我。”巍巔巔地拖著痛腳,苗千月拉開了兩人的距離。

  看著她倔強的臉龐,厲炎這一瞬間才深深體會,苗千月的一顰一笑,從初遇那一刻起,早已深刻地烙印在心中,這一生,怕是未能再抹去。

  心底深處,所有思緒起伏皆隨她。

  他怎能不心疼她?

  怎能對她不聞不問?

  心中思潮起伏,老方丈的話在他耳畔反復回蕩——

  若無法洞悉自身愛恨怨嗔的心境而出家,也是痛苦煩惱。

  登時自責、愧疚急切地衝撞入胸,厲炎鐵青著臉,恨起自己的意志不堅。

  面容一沉,他不由分說地伸手摟住了她纖腰,當鼻中鑽入她身上的幽香,心中又是一動,幾要忍不住低頭吻住那兩瓣唇。

  被他突如其來抱起,苗千月驚聲一呼,本來全無血色的臉上因此添了幾分羞色。

  “你做什麼?”

  厲炎置若罔聞地抑下心中的氣血翻騰,同駕著壓後的布施馬車的小儈交代了句後,將苗千月拋坐上馬車。

  “乖乖坐著。”

  硬聲硬氣地丟下話後,他沉鬱地旋身走回隊伍之中。

  眼底落入他倉皇幾近狼狽的背影,苗千月疲憊至極的心,此一時際,已被莫名的彷徨,絞得心痛無比……

  待布施隊伍抵達天寧鎮的寺廟後,眾儈在寺方的幫忙下,用過晚膳後便各自下榻休息。

  原以為定下心意後自己的心會更平靜,但今日為苗千月興起的悸動卻更加沉重地讓厲炎夜不成眠。

  這一夜,兩顆各自受苦的心,獨自嘗著蝕心的煎熬。

  一大早寺廟便煮起一鍋鍋熱米湯任村民排隊取用。

  厲炎看著受天災折磨而導致貧困潦倒的村民,原本受仇恨捆綁的心不由得也跟著擰痛了起來。

  恍然瞬間才明白,天底下受苦受難之人何其多,需救苦、救危、救急、救難豈只有眼前眾生?

  正當他恍神之際,一個年約四、五歲的小姑娘朝他的方向急奔而來。

  許是怕領不到熱米湯,小姑娘的腳步又急又促,兩條小短腿竟把自己給絆倒。

  倏地,手中的破碗脫離她的小手,轉瞬間便摔得支離破碎,而她小小的身子竟直往那碎片撲去。

  頓時抽氣聲四起,在眾人還來不及反應前,厲炎足尖一點地拔地而起,俐落的身形在轉瞬間便已將小姑娘攬抱在懷裏。

  小姑娘似還沒意會過來發生什麼事,哇的一聲放聲大哭。

  厲炎旋身落地,心驀地一凜,直覺是自己臉上醜陋的疤痕嚇壞了小姑娘,於是急忙伸直臂要把她交給始終杵在一旁的苗千月。

  誰知道,小姑娘反倒揣著厲炎的衣襟不肯放地抽咽著:“嗚……哥哥……碗破了……沒有飯飯……”

  厲炎怔愣地杵在原地,沒由來地想起死去的妹妹厲滌。

  他鼻頭一酸,喉頭哽著千頭萬緒,怎麼也無法出聲回應。

  “哥哥……”

  衣襟隨著她的扯動震人心頭,厲炎回過神,目光深邃地柔聲回應:“好,哥哥幫你舀……”

  苗千月看著這一幕,一顆為厲炎漲滿情愛的寬大胸懷蕩漾著股奇異的心情,頓時不知自己該喜或該憂。

  小姑娘身上的衣衫破爛不堪,兩個膝頭都由褲子的破洞中露了出來,誰看得出抱著這樣一個小姑娘的男子,曾是殺人如麻的惡人呢?

  這樣的他,已離自己愈來愈遠,而她注定得放手嗎?

  三天後,待普陀寺一行僧侶準備離開時,那衣衫襤褸的小姑娘欣然躍到他面前嚷著:“哥哥真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大好人。”

  緊接著,村民雙手合十,感激涕零地跪地拜謝:“感謝大爺、姑娘及眾師父們的幫忙,大恩大德,我們沒齒難忘。”

  天底下最好、最好的大好人……

  小姑娘天真浪漫的語調與村民這一番話,聽得厲炎感到心跳怦亂不已。

  在他們的眼底他是好人嗎?

  不其然地,厲炎凝著苗千月清雅卻心事重重的側顏,心頭若有所悟地漫過一股模模糊糊、似懂非懂的心思。

  他想他有些明白法潔大師的話了!

  入秋向晚時分,金色天光在香火氤氳繚繞之中,勾勒出佛祖端正慈祥的法像,呈現出一股肅穆的正氣。

  在正堂之中,厲炎雙掌合十,又是慚愧,又是感激地對著法潔大師道:“方丈!弟子終是明白其中道理。”

  法潔大師雙掌合十,似有所覺地回以一揖:“阿彌陀佛,沒有正念豈能修習善法?只要心存正念修習布施,長養慈悲,無論是出家或是在家,出世或人世這中間其實並無多大的差別。”

  “弟子謝方丈開導。”

  在天寧鎮布施的這三日他已有一番徹悟,更深深體會償罪並非只有出家一途,將快樂生活及法義增長的基礎寄予生活,才是思佛、念佛的真理。

  “阿彌陀佛,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老衲以黃檗山斷際禪師《傳心法要》:‘自如來付法,迦葉以來,以心印心,心心不異。’祝願二位,同心白首。”

  在幾個月的耳濡目染之下,厲炎已然明白法潔老方丈的意思。

  這黃檗山斷際禪師這一句話指的是,不須經由文字、言語的傳達,即能相互契合,了悟禪理。

  今生塵緣未了,而他不負與他心有靈犀、心心相印的姑娘……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3
發表於 2020-12-29 00:04:27 |只看該作者
尾聲

  一回到普陀寺後,苗千月悵惘地整理著包袱。

  緣起緣滅,若厲炎真屬佛門,她如此強求又有何用?

  至天寧鎮布施的這三天,看著厲炎因心靈的滿足而敞開心懷,苗千月即便心有不甘,也知道自己終究還是得面對現實做好分離的心理準備。

  擦幹了眼淚,她來到厲炎的房前正準備叩門時,厲炎高大的身影卻倏地落在身側。

  “我正要找你。”

  胸口猛然一窒,苗千月表面看來平靜,心裏卻波濤洶湧,喉頭隱隱泛酸,靜默了半晌,她痛徹心肺地哽聲道:“正巧,我也有話同你說。”

  她愛他愛得太深,唯有快刀斬亂麻才能將心底的情意連根拔起。

  或許會讓她痛不欲生,一味地痛苦絕望,但世事豈能盡如人意,她知道時間會衝淡哀傷,她總會有心如止水、撫平傷痛的一日……

  提起勇氣迎向厲炎深邃的黑眸,苗千月凝定思緒,軟唇欲掀,厲炎卻陡地打斷她的話。

  “千月,我們一起跟方丈告別吧!”

  苗千月震懾在原地,耳畔落入他堅定的言辭,不由得恍然地將手壓在胸口,小心翼翼地開口:“你說什麼?”

  “我們回家吧!”厲炎用力地將她摟進懷裏,收緊雙臂,似要將她鑲嵌入體內似地哽聲說。

  “厲炎,我在做夢嗎?”偎在他厚實的胸膛裏,苗千月感覺到他的心跳、體溫與氣息強悍無比地透過衣衫將她暖暖包圍。

  久違的懷抱,熱切、溫暖地讓她忍不住微微發顫地又喃了一句:“我一定是在做夢……”

  厲炎心疼地捧著她的臉,吻著她的額、她的鼻、她的唇,眼淚心酸地滑下。“我身上的毒、心裏的傷,全因為有你才能痊愈,我已懂得贖償的真理,這一世,再也不負你!”

  這些年來承受的痛苦,早被她的甜美與包容所填補,眸底曾冰冷的陰鷙、偽裝,已煙消雲散。

  他早已在她的愛裏,獲得真正的重生,出家的念頭則是幫他在重生之中尋得未來的方向。

  苗千月瞅著他,愕然地一句話也不出口。

  他輕撫著她柔美的輪廓,薄冶的嘴角懸著淺淺的笑弧。“你願意從此跟著我闖蕩江湖,行俠仗義、濟弱扶傾嗎?”

  苗千月聞言,柔柔一笑地握住他的大手,紅嫩朱唇逸出一抹堅定的淺笑。

  厲炎低頭輕啄她的唇,扣住姑娘軟白柔荑,澎湃如潮的思緒頓時湧上無限感觸。他知道,這一輩子他們將永不分離……


  【全書完】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5-26 01:45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