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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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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樂心 -【征:答案】《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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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26 00:13:52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顧以法和另外三個形貌各異,或高或矮,或胖或瘦,長相或流氣或端正的同伴,分別謹慎而低調地,前後進入一楝有十層樓高的公寓大樓。

其中兩人穿得像修理工人,有一名穿著西裝,還拿公事包,看起來像推銷員。

這些人……到底是做什麼的?討債?追蹤?查案?

在謝青雯心底深處,她還是沒辦法完全接受事實,也沒辦法想像,那個多年來照顧、關懷她的伊呂學長,幾人之中唯一功成名就的人,會有如此噁心的一面。

等待是最難熬的。她不知道顧以法到底哪裡來的耐性,能勝任這個大部分時間必須靜心等待的工作。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她待在車內,慢慢開始覺得侷促不安。

好想出去,好想呼吸新鮮的、開放的空氣……就像她一直不愛待在琴房裡一樣。從小到大,必須被關進小房間時,就是獨奏課。她總是能逃便逃,能早點上完,就不會多拖延一分鐘。

練琴之於她,應該是很自由、很同樂的。父母在旁邊各做各的,一面高聲談笑;這才是她習慣的方式。

也是因為這樣,她才會在高中時,每次上獨奏課,都會設法盡速逃出老師的魔掌,逃出小小的琴房,到隔壁教室……

不行,不能出去,她答應過他的。

幸好多年練琴,已經讓她習慣長時間久坐。她努力克制著想下車的衝動,默默等著、等著……

工人一號出來了。

沒多久,西裝推銷員也出來了,還對她攤攤手,有點無奈的樣子。

她詫異地坐直身子,瞪向擋風玻璃前方。

工人和推銷員經過她車旁,逕自上車,開走了。

工人二號,也就是取笑過他們的破鑼嗓、台灣國語先生,沒多久之後也出來了。他走到謝青雯旁邊時,敲了敲車窗,彎身,好像想講話的樣子。

謝青雯猶豫了片刻。

不知道為什麼,有種古怪的感覺,細細的、微微的在干擾她。

是因為他的眼神有點飄忽不定嗎?還是因為他一出公寓大門,就立刻調整耳機,還接了手機的動作?

台灣國語先生繼續敲窗,又返身看看,然後,等不及似的大聲說:「嫂子!開一下好不好?大哥還在忙,他叫偶先交代你幾句話!」

就是這裡出了紕漏。謝青雯全身都張起戒備的刺。

顧以法在家排行老么,加上年紀輕輕就開始做徵信這一行,到目前為止,所有熟人都叫他「小顧」,沒有人叫過他「大哥」。

謝青雯往後縮了縮,心跳猛然飆快,跳得又重又急。

冷靜點!快!動腦!快想想怎麼辦!

她正伸手要去轉動鑰匙、試圖發動車子好開走時,說時遲那時快,嘩啦啦巨響在她耳際爆開!

那位台灣國語先生,臉上已經毫無笑容。他用手中握的東西擊破了玻璃。

然後,那個「工具」指向她的太陽穴。

一把槍。

真是方便,槍柄拿來敲玻璃,在手中一轉方向,又可以拿來脅迫人。

這不是讚美的時候!謝青雯全身發冷,手還停在半空中,整個人僵在椅子上。

「下來。慢慢的開門,不要耍花招。」台灣國語先生冷冷地說。「照著偶的話做,不然你會很後悔。」

剛碰到車鑰匙的手此刻握緊,慢慢收回來,然後,把門打開。謝青雯動作遲緩地下了車。

旁邊,風馳電掣地,有另一輛車高速接近。

顧以法讓其他夥伴先走了。

本來以為會有重重電子監視、通訊設備,結果沒有——房子很空,根本沒人住的樣子。所以負責這件事的白熊沒事可做。

樓下根本沒有管理員,也沒有對講機,門甚至沒上鎖;而公寓鐵門只是合攏,裡面木門只有最簡單的喇叭鎖,小麥帶了一整個公事包的工具都沒用,只消一張信用卡,伸進去一扳,門就開了。

裡面只有女人,弱女子兩名。一個站在窗邊抽煙,一個半坐半躺的靠在牆邊。

抽煙的那個,身上僅穿著一件貼身麂皮洋裝,緊到清清楚楚說明了事實:她身材不錯;還有,洋裝裡大概連內衣都沒有,更遑論武器。

而攤靠在牆邊的那位,手腳都被捆綁,本來黑黑的膚色,此刻呈現一種疲憊的灰。她無神的眼睛半睜半閉,餓得毫無力氣動彈。

由破鑼嗓唐老鴨看著抽煙的女人,顧以法迅速巡過幾個房間,確定沒有問題之後,他回到空無一物、只有一張毯子和幾個礦泉水空罐的客廳。

「沒事了?」唐老鴨用台灣國語不大愉快地抱怨:「你一大早聯絡偶,就素為了來對互這兩個女倫?媽的!偶十四歲剛出來混的俗候,就撂倒過比這兩個加起來更凶更粗勇的查某了。」

「我本來以為……」顧以法想解釋,突然又住口了,俊臉上籠罩著一抹難解的陰鬱。

「聽說你很行的,原來不過如此,也素會誤判嘛。」唐老鴨搖搖頭,把手插進工人褲口袋。「現在要怎樣?我等一下還有事溜。你一個倫搞得定兩個查某吧?」

顧以法不作聲。

唐老鴨聳聳肩,轉身離開,還一面嘀咕:「你以前不素這樣的嘛,談戀愛談昏頭了喔。」

窗邊的女人轉過頭來,顧以法才發現,雖然身材姣好,可是,她有一張稍嫌憔悴、顯然有了點年紀的臉。應該稱得上是美女,不過,微弱陽光從窗口灑落,清楚顯現出她的濃妝艷抹。

還有,她的五官有種說不出的怪異感,好像哪裡出錯了,不大自然,又令人說不上來到底哪裡怪。

「我只是來送飯、送水、讓她上廁所的。」女人主動開口說。雖然抽煙,可是嗓音居然還月如少女般嬌嫩,令人產生錯亂感。

「誰叫你來的?」顧以法站在奄奄一息的米麗身旁,警戒地看著對面的女人。

「好像不關你的事吧。」女人一雙疲憊的眼望望米麗。「你要帶她走就帶,我沒有意見。大家給彼此方便,不好嗎?」

「無論是誰做出這樣的事情,都是犯法的。」顧以法冷冷地說。「你算是幫兇,也逃不了。」

「你們隨便破門而入,難道就合法嗎?」女人扯起嘴角,嘲諷地笑笑。

兩人對峙了幾秒鐘,顧以法心中飛快閃過好幾個方案——到底該怎麼處理眼前的狀況。

「你要把我送去警察局,也是可以。不過,你不擔心嗎?」她狹長的眼突然閃爍謎樣光芒。

擔心?要擔心什麼?擔心誰?

謝青雯!

念頭光速般閃過,顧以法一震!他眼睛還是盯著神秘的女人,一手按住耳機,沉聲道:「唐老鴨?唐老鴨,聽得見嗎?收到請回答。」

他試圖要唐老鴨回報狀況的打算,當然落空了。沒有收到回答,卻聽見了外面傳來玻璃碎裂聲。

在心中暗暗詛咒,顧以法以驚人的敏捷速度開始移動。幾乎是眼前一花而已,窗邊女子的手已經被扭到背後,落入顧以法的掌握中。

顧以法低聲說:「抱歉,你必須跟我一起來。」

「要用我威脅他?沒有用的。」女子悲哀地笑笑。「『他』不像你,會在乎一個女人……有些人最在乎的,永遠是他們自己。你是在做白工。」

高速行進、間或重踩煞車、扭來扭去的車子裡,謝青雯欲嘔的反射不斷湧上。

可能是暈車,也可能因為濃濃的恐懼。

或是,因為對駕駛座上的人產生的強烈噁心感。

她被押上了突然衝出來的車,坐在副駕駛座。唐老鴨在後面,他手上的槍一直抵著她的腰。

而掌控方向盤的,正是衣冠楚楚、連頭髮都絲毫不亂的梁伊呂。此刻,他露出了謝青雯從沒見過的慌張神態,連握著方向盤的手,都神經質地不停抖動。

「尾款你匯了沒有?」唐老鴨的破鑼嗓不耐煩地詢問:「要不素看在價錢上,我才不想做這種爪耙子。姓顧的在行裡算素號人物,人面也廣,我這樣搞他,之後不知道要避風頭避多久。」

「你懂個屁。」梁伊呂輕蔑地撇著嘴角。「他算什麼東西!要不是他老頭以前是大法官,誰鳥他是誰!什麼人物!他是哪門子的人物?!」

「這些我不管,錢到底匯了沒?」唐老鴨語帶威脅:「不要讓偶花現你在玩偶,你這種肉腳,玩不過偶們的。」

「有沒有匯,你去查查不就知道了?!」換來極不耐煩的回答。「何況你怕什麼,就叫姓顧的準備錢過來,反正我也需要!」

唐老鴨如豆般的小眼打量著臉色慘白、卻專注靜聽著的謝青雯。「這個查某認得偶了,總要處理一下吧。你說怎麼辦?」

聽到這裡,謝青雯全身一震!

梁伊呂殘忍地笑笑。「怎麼辦?女人,不是搞到她離不開你、死心塌地跟著你,就是打到她不敢開口。她沒父沒母的,就算死了也不會有人找,很簡單啦。」

「屁!我看她跟姓顧的感情不錯,他不會晃過你。」唐老鴨的笑聲也像鴨子叫,非常刺耳。「我倒想看看,你打算怎樣。不素我說,跟你這種人當過同學,還真素倒了八輩子楣,不知道哪一天會被你在背後捅一刀。」

「干!你能不能閉嘴?!」梁伊呂居然口出穢言,讓謝青雯再度震驚。他的語調不穩,顯然情緒也很激動。

「你們這種上流社會的,就素笨啦,還自以為高級、聰明。」唐老鴨繼續大肆取笑。「不會處理就多花點錢找人,像你這樣搞到滿屁股大便又不會擦,真是笨死了。不素聽說上次那個車禍的素情,也素……」

「閉嘴!我叫你閉嘴!」梁伊呂的怒吼聲此刻充滿整個車廂,震得人耳朵發麻。他形象全失,好像瘋子一樣猛敲方向盤,吼叫著:「那是意外!你懂不懂!我不管花貓他們怎麼跟你說,反正,那就是意外!不要再講這件事了!」

「隨便啦,反正花貓也幫你處理好了。他的專長就素製造假車禍、詐領保險金,這點小事難不倒他。算你會找人。」唐老鴨懶懶地說。「要不素姓顧的一直緊咬不放,也不會搞到這樣,算你『雖』啦。警察、檢察官都信了素意外……不過話又說回來,聽說姓顧的以前就素條子,都做到二毛三,可以升隊長了。」

「你是在解釋案情給誰聽?!這裡有觀眾嗎!要不要說得再詳細一點?」大口深呼吸著,梁伊呂勉強恢復了一點冷靜,在後視鏡裡給了唐老鴨一個冰冷的眼神。

「小姐該聽一聽嘛,知道一下,要不然,死不瞑目,以後還回來找偶怎麼辦。」

聽到「死」這個字,一切模糊的恐懼全突然化成尖銳的刺痛,讓謝青雯已經翻騰的胄再也承受不住。嘴一張,便嘔吐了起來。

車內馬上開始出現各式國台語髒話。

然後,她左邊太陽穴遭到幾下重擊,眼前發黑,耳嗚陣陣,幾秒鐘後,她墜入一片深沉的黑暗中,不省人事。

謝青雯這輩子還沒昏倒過;待慢慢醒轉之際,只覺得自己剛剛好像睡了一覺。

不過平常剛睡醒是不會這麼痛苦的。她的頭彷彿剛被人用鐵槌敲進了幾根釘子,猛烈作痛。她幾乎想要呻吟出聲。

她好像躺在地上,地面還算柔軟,她的鼻子慢慢辨認出一股泥土味,還有嘔吐物的酸臭刺鼻,讓她的胃又開始打結。

背景,有人在爭執。

「偶早就說一開始就解決掉她,你不聽!現在要怎麼辦?!打死了怎麼處理?直接抓姓顧的就好,幹嘛多牽扯一個人!」唐老鴨的聲音實在太好認了,他氣急敗壞地說著,破鑼嗓發出刺耳噪音。

「你馬上幫我聯絡姓顧的,我要跟他講話!」梁伊呂的聲音也變了,跟平常溫文、優雅的腔調完全不同,充滿怒火與焦慮。「跟他說,他不拿錢來的話,晚一分鐘,我就上他的女人一次!敢報警,就等著來收屍!」

「你……到底為什麼要這樣做?」一開口,謝青雯就被自己嘶啞到極點的嗓音嚇住了。

這是她的聲音嗎?怎麼會變成這樣?

站在五公尺外的兩人,也被嚇了一跳。他們沒想到謝青雯已經醒了。

「娘的,閉嘴!不要吵!」唐老鴨正忙著調整無線電,發現不通時,拿出口袋裡的手機繼續嘗試。

而梁伊呂則重重踢了她一腳,要她保持安靜。

肋骨傳來的強烈劇痛讓謝青雯呻吟出聲。

「你們……統統都不聽話。」梁伊呂在她身邊蹲下,用很輕柔、卻陰冷得可怕的語氣說:「像你們這種垃圾、窮人,本來就該聽話、服務我們的。可是,你們都不認命。我搞幾個傭人有什麼不對?她也被我搞得很爽,我肯上她是她的福氣,外面多少名媛淑女想跟我上床,我都還要挑過呢。柏景翔偏偏要出來攪局,說什麼看不下去……他那個爛好人,連諾瑪那個小小印傭都要救,他以為他是誰?想拯救全世界?哼哼,自己都傻到沒藥救了。」

「現在素誰在解釋劇情?你講這些幹什麼!」唐老鴨遠遠罵過來。他聯絡上了顧以法,立刻走過來,把手機靠在她已經汗淚交流的臉畔。「對,叫大聲一點,讓他聽清楚。喂,姓顧的,你聽見沒?你馬子在哭啦,快點拿錢來。幹嘛?跑路不用點錢嗎?北投,洪哥的賽狗場後面,你應該知道地方。快一點啊。」

「我到底……哪裡……惹了你們……」謝青雯痛得全身都在抽搐,她克制不住自己的眼淚,和嘴巴。「我和你……我們……不是……朋友嗎……」

「朋友?」梁伊呂輕蔑地說,眼眸迸出惡毒的光芒。「是朋友的話,為什麼把我排除在外?當年籃球賽的時候,就看你們高高興興的,玩得多愉快!有誰想到我了?從頭到尾,有誰想到我了!」

同一件事,發生在不同的人身上,居然造成了如此不同的效果、牽扯出這麼多深遠的後續影響。

整整十年,梁伊呂還在記恨當年的被冷落,完全沒有淡忘。

此人的偏執,簡直到了可怕的程度。

謝青雯眼前開始模糊,漸漸看不清楚他猙獰的臉孔。

外星人。學長一定是外星人。她不相信一個正常的地球人會有如此可怖的、表裡不一的個性。

「要打球不找我,要去看比賽、加油也不找我。我是柏景翔的死黨、校內的風雲人物!你知不知道?!竟敢把我撇下。你們以為自己是誰!不過就是三流的爛學生,你家連車子都買不起,父母在市場擺攤子賣水果,還跟人家學什麼音樂、裝高級!想變成上流社會的人嗎?笑死人!笑掉我的大牙!柏景翔只是可憐你,又沒大腦,被我一慫恿,就乖乖去照顧你。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我就是要讓你們在一起,等你們結婚之後,然後拆散!讓你們嘗嘗被甩掉的感覺!看你們敢不敢再這樣對我!」

他激動的口水噴到她臉上,謝青雯忍不住又作嘔。

「干!不要吐在我身上!」梁伊呂立刻往後跳開,順勢又踹她一腳。「髒死了!」

他的嫌惡是可以預測的。一直覺得高人一等的梁伊呂,絕對受不了自己身上被嘔吐穢物沾染。

謝青雯痛苦地翻過身,乾嘔了一陣子,然後,滾到車旁,虛弱地靠著輪胎,大口喘息。

而唐老鴨已經走到車子前方,警覺地觀望、把風,要確定這條人煙稀少的產業道路上沒有閒雜人等經過,目擊他們的惡行。

謝青雯壓在身體下的手正緊緊握著拳。她只剩下一絲力氣,其它的,都是腎上腺素了。

看她沒有動靜了,梁伊呂滿臉嫌惡,慢慢又靠過來。

「要不是可以拿你威脅顧以法,我已經把你推下山坡了。」他細聲而惡毒地說著。「他最好識相點,把我要的錢給我,把諾瑪的下落告訴我,然後,不要再來找麻煩。像你們這些蟑螂似的低等人,死了也沒什麼可惜。我隨便動個手就可以弄死你們。你最好記住這一點。」

「低等人……有低等人……的招數……」

「什麼?」梁伊呂沒聽清楚,皺著眉又靠近了些。

然後,電光石火間,謝青雯的拳頭揮起,在空中劃過閃爍銀光的弧度。

顧以法趕到的時候,梁伊呂淒厲的號叫聲正響徹雲霄,大概連山的另一邊都聽得見。

「這是……怎麼回事?」

聞言,唐老鴨有點尷尬地清了清喉嚨,從口袋掏出喉糖,剝開包裝丟進嘴裡。

「你馬子不錯,看起來乖乖的,可是很悍。」唐老鴨的聲音很神奇地變回正常,國語也沒有台灣腔了,簡直可以去當廣播節目主持人。他誇著謝青雯,「而且有頭腦。我就在想,她一路緊緊握著車鑰匙幹什麼,原來……還可以拿來當武器啊。還好我有讓她留著鑰匙,姓梁的也沒注意。」

「我不是說不能用她當人質嗎?我們明明已經找到諾瑪在哪裡,原來計畫也都說好了,你臨時卻給我搞這一招,這算什麼?」

顧以法緩緩走過來,在謝青雯身邊蹲下,扶起已經像破娃娃一樣軟綿綿的她。

眼神像是可以殺人一樣,冰冷殘酷,充滿殺氣。

「你沒聽過『計畫永遠趕不上變化』嗎?」唐老鴨字正腔圓地說著。「誰知道進公寓的不是梁大律師,而是他的女人。這是我們失算。沒想到他們來聲東擊西這一招。本來以為大魚就這樣跑了,沒想到他就在那時聯絡我,說改變計畫,要改抓謝小姐。我想機不可失,她正好在門外……」

「正好在門外?」顧以法重複著,那口氣讓所有聽見的人,都忍不住打個冷顫。

但他的動作卻非常溫柔,絲毫不介意她渾身髒臭,只是很小心地將她抱在懷中,仔細檢視著她的傷。

「喂!我長時間兩面臥底很辛苦的你知不知道!反正魚抓到了,你的謝小姐也沒事,這樣還不夠嗎?還不是我反應快,要不然,讓姓梁的自己帶走謝小姐,或是真讓他跑了,你現在哭天哭地都沒用啦。」

「我不會讓他跑掉的。」凜冽的語氣彷彿山風,涼涼刮在每個人耳邊。

「不是我懷疑你,不過,他若真的抓著謝小姐當人質威脅你,我看你也只能乖乖聽他的。」唐老鴨嘿嘿笑。「你也不是沒接過詐騙電話,可是剛才,你聽到謝小姐的聲音時,嚇得六神無主,對不對?」

顧以法抬頭冷冷看他一眼,不承認也不否認。

「你全部都有錄到吧?我手機可是開整路呢。」唐老鴨也不去理他,逕自檢視著手上剛剛用來聯絡的Nokia手機,嘖嘖稱奇,「我說梁伊呂也夠陰險,6100型是改起來效果最好的。我要拿回去研究、追蹤,搞不好可以破另一個大案,破案獎金加起來夠我吃好幾年。」

被晾在一旁、鬼叫不停的梁伊呂,正掩著臉,重新掀起另一波毫不優雅、形象全失的慘叫。

謝青雯軟軟靠在顧以法堅實可靠的懷抱中,她困難地睜著眼。

「那是我的……」唐老鴨手中拿的,正是她之前被顧以法拿走的那支手機。

「嗯,也是他以前好心轉讓給你用的吧?」顧以法的聲音馬上放軟了,輕聲說著:「那被他改裝過了。只要你開機的時候,他都能監聽。這是他掌控你的方法。」

「喂,梁大律師,不要叫了,被女人打有這麼痛嗎?」唐老鴨走過去,檢視了梁伊呂被鑰匙重重戳刺、正在流血的扭曲臉龐之後,馬上改口:「好準!正中右眼。我錯怪你了,一定很痛吧?還流好多血喔。」

「醫院……醫院……」梁伊呂淒厲叫著。

「醫院?附近好像沒什麼醫院。你忍耐一下。」

「唐老鴨,他就交給你了,後面讓你處理,我要先走了。」遠遠地,顧以法對著唐老鴨喊過來。

唐老鴨揮揮手,表示聽見了。他伸手一把拖起爛泥巴似的梁伊呂。「來,我帶你去比醫院更好的地方。警察局,有沒有去過?」

「我要去醫院……」

「抱歉喔,不順路。」

顧以法不管他們,小心抱起謝青雯,起身回頭往車子走。她的傷需要處理,衣服要換,最重要的是,要讓她安心、好好休息。

他的車鑰匙被謝青雯拔走了,一時緊急,只能「借用」當時最近的交通工具——

看到那輛不久前才看過的閃亮深色歐洲房車,謝青雯猛烈顫抖了下。

她想起了幾個小時前,顧以法他們便是看到這輛車進了某楝大樓的停車場之後,便開始行動……而那應該是米麗被關的地方。

「米麗……」明明自己頭上已經腫了個大包,憔悴得跟鬼一樣了,她還是心心唸唸記掛旁人的安危。

「米麗沒事,我通知董郁琦去接她了。」望著她驚慌的神色,顧以法耐心安慰:「不會有事的,我也有通知白熊他們盡快回頭去幫忙。還有,你看,這是原來開車的司機,我把她一起帶來了。不會有人繼續欺負米麗的。」

他抱她到車窗邊,讓她看後座。

一個面容憔悴的濃妝女人,手、腳都被綁住了,攤靠在皮椅上,頭偏過一側,閉著眼,嘴角卻露出慘澹的苦笑。

「都結束了?」女人還是沒有睜開眼,聽見他們走近,只是淡淡地問:「你們把他打死了?應該沒有,我剛剛還聽見他的慘叫聲。」

「殺人是犯法的。」顧以法淡淡回答。

開門,小心將謝青雯安置好後,他繞到駕駛座,發動車子,掉頭離開。

一路上,顧以法就像被丟在油鍋裡似的。

他恨不得把油門踩到底,時速一百九把謝青雯送到最近的醫院;可是,連最輕微的顛簸震動都讓她難受得直皺眉,又用力忍著不敢聲張,怕他擔心……

停在紅綠燈前,顧以法探身過去,幫她輕輕撥開被汗黏在額際的發,低聲說:「再忍耐一下,就快到了。」

他一點也不介意她有些扭曲、已經腫起來的臉;也完全不在乎她渾身的酸臭味。那樣的專注和溫柔,讓後座的女人幽幽歎了一口氣。

自己愛錯人,能怪誰呢?

前輩子相欠,這輩子算還完了吧。下輩子,她希望和那個可憐又可怕的男人再無瓜葛,永不重逢。

夠了吧,她真的很累了,又沒有一雙溫柔的手照顧她……

曾經有過的,卻已經消失,她沒有好好把握……

一滴久違的、酸澀的淚水,在她眼角悄悄浮現。

終於來到醫院門口,顧以法把車開到急診處門口,下車繞過車頭,準備過來抱謝青雯進去。

在那短短的幾秒鐘裡,後座的女人用很輕的聲音很快地說了一句話。

「謝小姐……」她的聲音很好聽,卻帶著深深的疲倦。「對不起。現在有他照顧你,我就放心了。」

謝青雯詫異的想轉頭,卻是一動,就忍不住呻吟起來。肋間火辣辣的疼痛,好像有人插了一把刀進去似的。

「痛……」

「噓,噓。」顧以法已經打開門,小心地抱起她,溫聲哄著:「我們現在就去看醫生,馬上就沒事了。」

說著,他還轉頭,對剛剛靠過來的醫院停車場警衛打招呼。

「小顧,好久不見啦……咦!」警衛看到他懷中奄奄一息的小姐,嚇了一跳。「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沒事,你幫我看著車就好。」顧以法腳下完全沒停,疾步往急診室走。「裡面的人也幫我看著,順便通知一下管區的老趙、老錢他們過來。」

「是,沒問題!」

謝青雯再難受,也忍不住露出苦笑。「你……連這個警衛……都認識?」

「我沒告訴過你嗎?做我們這一行的,人脈最重要。」顧以法微笑。「我們私底下是很有組織、互相都認識的。」

「就跟……米麗他們一樣……」

「是啊,就跟外勞一樣。」低頭,顧以法輕輕吻了吻懷中人兒的頭頂心。「大家都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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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26 00:14:10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謝青雯只受到外傷,肋骨有裂痕,不過沒斷,也沒有腦震盪。在顧以法的堅持下,還是被迫住院觀察一天。

她在止痛、消炎藥的作用下,沉睡了一整夜。

沒有作夢。

顧以法沒得休息,忙裡忙外的。處理車子與共犯、跑警局幫忙做筆錄、交出當作證物的監聽錄音、把他這陣子以來搜集到的資訊大方分享給昔日同學、聯絡董郁琦確定米麗沒事、聯絡相關人士讓他們知道諾瑪的威脅已經解除……

忙到凌晨,他還是沒有回去休息,而是回到醫院、謝青雯身邊。

要看著她,他才能真正安心。

不過人畢竟不是鐵打的,顧以法累得在她床邊睡著了,並不像電影或小說裡描述的,深情款款地凝視她好幾個小時。

也幸好有找機會休息,因為隔天,即使在醫院裡,他們的訪客還是絡繹不絕,應接不暇。

先是早上十點多,睡眼惺忪的唐老鴨來訪。

謝青雯對於聲調可以自由轉變的唐老鴨先生還是餘悸猶存。看到他就臉色發白,什麼話也不說。

「不要怕嘛,雖然我不是好人,但也不是壞人,頂多算是亦正亦邪。」唐老鴨笑咪咪地對她說,還把手上提著的水果給她看。「你看,我還帶水果來看你哦。」

「情況怎麼樣了?」顧以法問,一面握住謝青雯下意識伸過來找他的手,握緊,讓她穩定下來。

「嘖嘖嘖,你們真是濃情蜜意,一分鐘都分不開。」唐老鴨取笑,小眼睛瞄瞄他們緊緊相握的手。被顧以法涼涼看了一眼,這才不再閒聊,專心報告正事。

「我和你搜集的證據大概已經夠了,檢察官確定會起訴。不過,根據梁伊呂昨天的口供,他在柏家、柏景翔以前跟女人同居的地方都裝過針孔攝影機,要等檢座開搜索票出來,才能去查這幾個地方。」唐老鴨停了停,又說:「聽說偷拍過很多火辣辣的帶子,他拿這個威脅柏景翔,要他幫自己做事,其中包括了申請外勞——也就是印傭,還有,跟地下錢莊借錢。」

唐老鴨又看了謝青雯一眼。謝青雯臉色更慘白了。

「包……包括我嗎?」她雖然全身發冷,可是,還是一定要問清楚。「偷拍的對象,包括我在內,對不對?」

唐老鴨沉吟了片刻。「我不確定。不過,我可以跟負責的警察打一下招呼……」

「不用。」

顧以法突如其來的話,讓另外兩人都大吃一驚,抬頭瞪著老神在在的他。

「不用?」唐老鴨遲疑了,不安地又看了謝青雯一眼。「可是……」

「我已經處理過了。」他淡淡說。「梁伊呂裝的不是針孔,是數位監控。他假借淘汰舊電腦的名義,把裝好四分割卡的電腦送給柏景翔,然後用本來就裝好的監視攝影機長期偷拍,由電腦上傳回他自己的主機。你們要找帶子是找不到的。都在他主機裡面。」

「他為什麼有辦法裝監視攝影機,而不讓別人知道?」

「同居人是個關鍵。」顧以法歎口氣。「黃美涓……也是梁伊呂的女友。她長期被梁伊呂操縱,甚至聽他的安排,去跟柏景翔交往、同居。就是這樣。」

「你到底從哪裡得到這些資訊的啊!」唐老鴨露出佩服的表情。「怪不得行裡都說你有一套,才幾天而已,你就查到這麼多!」

「也沒什麼。黃美涓想替自己脫罪,當然要全部推到梁伊呂身上。」至少他是這樣交代黃美涓的。

無論如何,她是個可憐的女人。

「咦!你什麼時候跟黃美涓聯絡上的?」唐老鴨詫異地問:「我們找了她好一陣子都沒找到,你找到她了?」

顧以法也有點驚訝。「你沒認出來?」

「認出誰?」

「昨天那個開賓士車、試圖調虎離山的女人,就是黃美涓。」顧以法重新打量一下唐老鴨。「你眼力退步了。」

「她看起來不像資料照片上的樣子啊!」唐老鴨大聲喊冤。「真的不像!拜託,不是我眼力的問題吧。」

「整過容嘛。她的五官不大自然,你看不出來嗎?」

「也是。」唐老鴨點點頭。「聽說她常被揍,揍到要去整型。也太悲慘了。女人如果愛錯人,真是連死都不如。」

「唐老鴨,你講話很像老鴨。」顧以法說。

「喂!」

謝青雯想到車上那個疲倦的濃妝女子。

和那句對不起。

她的鼻子開始發酸。

唐老鴨走後,顧以法望著眼眶紅紅的謝青雯,歎了一口氣。

「哭什麼?事情不是都水落石出了嗎?」虧他昨晚還特地交代唐老鴨今早要過來醫院找他,好讓謝青雯也一起聽聽他們調查的結果。沒想到,她聽了不但沒有撥雲見日,反而是這副慘兮兮的樣子。

「我沒有哭!」謝青雯還嘴硬,她別過頭去,用力抹掉滾落的眼淚。

動作牽動肋骨的傷口,她呻吟一聲。

「痛嗎?哪裡不舒服?」顧以法立刻警覺,探身過去細問:「頭痛?還是肋骨?還是胃?要不要找護士過來?」

一向氣定神閒的他,此刻聲音裡卻透著清清楚楚的緊張,謝青雯只覺得又感動又不好意思。

還有陣陣甜意,慢慢充塞了她負傷、隱隱作痛的胸口。

她的傷,會在這樣甜暖的感覺包圍之下,好得更快吧。

「沒事。你不用太……」她轉頭想說話。

卻是沒料到他靠得那麼近,頭一轉,他的唇觸上她還有淚痕的頰。

在這種時候還退開的,就不是男人了。

他在十年前選擇退後,不過,當時的他只是個男孩。

現在他已經成長,對自己有足夠的自信。面對他想要的,絕對不會再遲疑。

他的吻輕輕的,好像怕傷了她。可是,帶著最溫柔的堅持,品嚐著遲來多年的甜蜜。

他不怕分別,不介意等待。

只要她別後無恙,最後,回到他的懷抱。

那天下午的另一位訪客,在謝青雯被強迫午睡之際,帶著鮮花來到。

好像一座巨塔一般的來人,先謹慎觀察了一下,才走進來。

正在翻閱雜誌的顧以法抬頭看了一眼,又回去讀八卦週刊。他旁邊還有一疊五花八門、五彩繽紛的報紙、雜誌。

「你倒愜意,我們幫你找人,你在這裡陪馬子。」來人非常之悶,忍不住嘀咕著。

顧以法只是扯起嘴角笑笑,他舒舒服服攤在椅子上,腳蹺到收在底下的家屬用床角落,確實很愜意。

「小聲一點,她剛睡著。」顧以法低聲問:「狀況怎麼樣?」

「人找到了。說起來你一定不信,就在柏家後面不遠的汽車旅館裡。」把很不搭調的一捧鮮花放到小桌上、麻臉終於自在了一點。他忌憚地看看床上睡得正熟的那位小姐,也壓低聲音:「汽車旅館的人說,之前還有人每天去送飯。不過昨天沒有去。」

「送飯的人是什麼樣子?你有問嗎?」

「何止有問,我還看了監視錄影帶。」麻臉得意地說。他這個模樣站出去,很少有人敢拒絕他的命令。「是個女的,三十五六歲,身材滿辣的,臉沒看清楚。」

黃美涓。

她到底是個怎樣的女人?

愛的是梁伊呂,還是柏景翔?

顧以法無聲地歎口氣。也許他永遠都不會瞭解。

「我老闆叫我告訴你,支票的事情不急於一兩天,他聽說了昨天晚上的事情,知道你馬子受傷了,不會逼你的。」

「原來,你們也會通融嘛。」顧以法嗤笑。「外界真是誤會你們了。」

「幹嘛這麼說。你可是我們老闆很欣賞的角色,想挖角你好幾次了,你都不肯點頭。」麻臉居高臨下,打量著懶洋洋的年輕男人,搖搖頭。「我告訴過他,你畢竟是條子出身,老爸還當過大法官,不可能來做催款這種事啦。」

顧以法對這評論不置可否。

「那筆欠款呢,我會處理。不過,欠的人不是我,是梁伊呂。過兩天,我會送報告書過去給楚老闆,或是你們可以等著看新聞。」顧以法笑笑。「我相信就算他人在牢裡,你們也能把欠款追回來的。我對你們有信心。」

「謝了。這不大像是誇獎。」麻臉悻悻然說。

任務達成,麻臉正要離去時,又來了今日第三梯次的客人。

一個長髮飄逸、氣質典雅,令人眼睛一亮的美女!

她纖細優雅的體態、如花瓣般的臉蛋,一雙明眸,讓所有與她視線相交的人,都會微微一震,好像觸電……

麻臉也不例外。他還不只是微微一震,是重重的被震默了。

一個身高一百九的大個子愣在當場的模樣,說有多呆就有多呆。習慣路人驚艷眼光的董郁琦,只是淡淡看他一眼。

「你……」麻臉指著她,粗黑的手指微微發抖,雙眼瞪得有如銅鈴一般大。「我是不是……認識你?」

「很多人都這麼說。」董郁琦冷淡地說。她把手上提著的保溫餐盒交給顧以法。「喂,這是我家瑪麗亞,也就是米麗,堅持抱病幫你煮的飯。謝謝你救了她。諾瑪也跟我們聯絡了,她也要謝謝雯子。」

一聽她的聲音,麻臉就大叫起來:「對了!就是你!我認得你!大毛師傅!」

此言一出,大夥兒都嚇了一跳。

包括床上的謝青雯。她皺起眉,難受地翻了身。

「你打扮成這樣,還差點認不出來!」麻臉興奮地吵鬧不休:「你的手藝真的很棒!很多人看到我背後的蛟龍跟巨浪,都非常欣賞。我也有介紹別人去你那邊,可是你開門時間不固定對不對?因為常常找不到你!」

「住口!」董郁琦露出罕見的驚慌失措。「你怎麼可能認得我?我都戴著口罩,而且,你的刺青在背後……根本不會看到我的臉!」

「大毛師傅,你有一雙令人難忘的眼睛。」麻臉很誠懇地說。

雖然有私交,不過,聽麻臉講這種話,真是肉麻到極致了,顧以法簡直有點反胃。

「我最近想在手臂上刺個這幾年很流行的條碼,可是一直沒有空過去。不如我們今天先約時間好了。怎麼樣?你什麼時候方便?」

「不好!都不方便!」董郁琦嚇得肝膽俱裂,驚恐地睜大美眸,往後退了好幾步,什麼優雅氣質都暫時管不著了。

她的「副業」——也是她的興趣——如此另類,多年來,只有顧以法知道這個天大的秘密。

鋼琴美女董郁琦,另一個身份是:從演藝人員到道上兄弟都翹起大拇指推崇的刺青名師,大毛。

「你們小聲一點行不行?」顧以法忍不住出聲干涉。「在這裡鬼叫什麼,小心把人吵醒。」

「幹嘛這麼緊張兮兮的?很肉麻。」麻臉還敢說別人,完全沒有檢討自己。他還埋怨顧以法:「小顧,你太不夠意思了,原來你認識大毛師傅,可是都沒有說。」

「你現在自己不是知道了嗎?」顧以法起身,很不耐煩地逐客:「要敘舊、要約時間,請到外面去,我不管。」

「學長,你太不夠意思。」董郁琦咬著牙,一個字一個字細聲說:「我們不是說好要幫對方守密?你難道不怕我把你的秘密也說出來嗎?」

「他有什麼秘密?」

「沒有,什麼都沒有!」顧以法怒目相向。

「我告訴你,不過你要答應我,不來找我刺青。」氣質美女董郁琦一轉頭,就跟滿身肌肉的道上兄弟麻臉談起交易來了。「我介紹你去找我師傅,可以了吧?他比我厲害很多倍。」

「這樣嗎……可是我很喜歡你的手藝耶……」

「顧以法的秘密沒有很多人知道喔。」董郁琦如果往這方面發展,假以時日,絕對是個狠角色。「你考慮看看吧。」

「郁琦,你……」

「是什麼秘密?我也想聽。」虛弱無力、卻充滿好奇的嗓音,此刻突兀地從病床方向傳來。

站在門口對峙的三人猛然回頭。

「你醒了?被吵醒的對不對?要不要再睡一下?」顧以法立刻像是著了魔一樣走過去,還回頭譴責地瞪了客人們一眼。「他們正要走。不送了。」

「我想知道。」謝青雯堅持。「我不喜歡秘密。」

她真的不喜歡秘密。

柏景翔有著秘密,梁伊呂也有著秘密。她只能無助地深陷其中,等待著答案見光的那一天,之後,承擔幾乎令人無法承受的後果。

她不喜歡。所以她選擇主動出擊,尋求答案。

「既然這麼多人想知道,我也很想講,學長,就只好委屈你服從一下多數了。」董郁琦已經恢復了她優雅的舉止、絲緞般的語調,只是美眸中閃爍報復的決心,令人看了,毛骨悚然。

女人,可不是好惹的。

「他的秘密跟大力士阿基裡斯差不多,在那裡!」董郁琦突然纖手一指,指向顧以法的腳踝。「不是腳後跟,是旁邊。對,把褲管拉起來。」

麻臉早已經一個箭步衝上前,一手頂住顧以法的肚子,另一手,立刻按照指示,扯起他的褲管。

眼看大勢已去,顧以法放棄了掙扎。他無奈地站在原地,讓自己的秘密暴露出來……

「大毛師傅,這真的是你的作品嗎?」對她本來很有敬意的麻臉,此刻有點遲疑了。「我……怎麼看不大出來這是什麼?」

「蚊子!」答案從董郁琦潤紅美麗的唇中光榮公佈。「是一隻蚊子。不是失敗的蜜蜂,也不是太瘦的蜻蜓。」

「不大像……」

「那是很多年前,剛開始學刺青沒多久的練習作嘛。」董郁琦為自己辯護。「而且之前練習的不是龍就是鳳,誰知道他一來就說要刺只蚊子。你沒聽過畫鬼容易畫人難嗎?天天都在看的東西,就是最困難的。」

「到底為什麼要刺一隻蚊子……啊!我知道了!」麻臉畢竟不是笨蛋,怎麼說也算是討債界的一名精英了。他回頭,指著正努力忍痛伸長脖子想看的謝青雯。「是她的名字!對不對?他叫她蚊子,我有聽過!」

刺青。蚊子。

青雯,確實是她的名字。

顧以法只輕鬆一抬膝蓋,蹲在面前的麻臉,下巴就被撞了一下,害他差點咬斷舌頭。

「胡說,我都只在她面前這樣叫她。」

好不容易送走訪客們,顧以法到浴室去把鮮花插起來。

謝青雯則是安靜靠著床頭,在剛剛醒來的迷茫中,努力思索著。

一個接著一個,秘密見光了,謎團解開了。

可是,還有許多她想不通、不能理解的事情。

就像……她不明白柏景翔。他為什麼願意照顧她、和她在一起?

是為了緬懷過往光輝燦爛的少年時光?還是純粹憐憫她?抑或是,像顧以法推測的,被梁伊呂脅迫才這樣?

柏家的父母對她,真的那麼壞嗎?可是到最後,他們顯然在地下錢莊的壓力下,也沒有要她的錢,還不斷暗示她離開。

他們還願意收容諾瑪,對可憐的諾瑪很好。

梁伊呂,到底為什麼有如此醜惡的一面?怎樣的環境,會造就出這般扭曲的人格、性情?

一切只能靠猜測了。

要是有一本藏在隱密處、不為人知的日記就好了,裡面最好記載了柏景翔十年來每天的心情點滴,以及梁伊呂的所有成長歷程、陰謀詭計,鉅細靡遺解釋他成為今天這樣的原因。只要找到拿出來朗誦一遍,所有的謎團就迎刃而解。

很多電影或小說,不都是這樣結束的嗎?

然而人生從來不照著劇本走。大部分時候,對於別人的心,只能用猜測和揣度去接近,還不一定成功。有些謎,永遠不會解開。

所以,願意坦然相對、真誠以待的人,才會那麼珍貴。

易得無價寶,難得有情郎。

捧著鮮花出來,顧以法又立刻注意到,那張被折磨得有些憔悴的臉蛋上,明亮的眼睛裡,已經恢復了幾分神采。

而且,還流轉著盈盈的淚。

他又緊張起來。「怎麼了?又怎麼了?你是不是在痛,可是忍著不說?」

謝青雯搖搖頭。雖然帶著淚,但唇際揚起了甜甜的微笑。

「那不然是為什麼?」放下花,顧以法走過來,在床沿坐下,有力的大掌探出,把她的手握進掌心,幽深的眼眸擔憂地盯著她。

她的笑更甜了。

「我只是想到……過兩天會接到你的收費清單。」她故作憂慮地歎口氣。「這段時間這麼麻煩你,帳單一定很貴、很貴吧。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付得起……」

「你沒問題的。」他俯身過去,輕嘗她鹹澀的淚,以及甜甜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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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以法的青春天文數字

顧以法的心面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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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應付款項太過龐大,以下是建議償付方式:

以身相許。

獨立徵信皂只責人顧以法鞠躬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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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26 00:14:46 |只看該作者
後記

後記:我的怪病

不瞞大家說,我有個怪病,每隔一陣子就會發作。

間隔時間長短不一,短時幾天到一個禮拜,長時幾個月,甚至超過一年。沒藥可醫,病起來還滿嚴重的,輕則沉默發呆,重則暴躁不安……啊?什麼?躁鬱症?

不是啦,不是躁鬱症,雖然有點像了。而是……「耍糾葛症候群」。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也沒辦法控制自己;每隔一陣子,在已經想好、正在寫、快要寫完的輕鬆甜美愛情喜劇(啊?我寫過這種嗎?)裡,硬是冒出一對男女主斗用,後面順便跟了幾個配角,大剌剌地插隊,然後,要我講他們的故事。

不是之前、正在、快要寫的那個喔!是新的!糾葛的、充滿恩怨情仇、血淚交織的那種……快寫!馬上寫!現在就寫!

明知道寫的過程中會很辛苦,還會從第一個字就開始不斷質疑反問,到底我在寫什麼啊?幹嘛不能輕鬆愉快一點?愛就愛了,開開心心的在一起不好嗎?何必這樣折磨自己呢……

可是我忍不住啊。所以我說是怪病嘛。

說穿了,也沒那麼怪,只不過有時會想試試另一種方式與情緒而已。也許不是每個人都那麼幸運,愛情之路順遂甜蜜,初戀就是永遠……也是有人會受傷、被欺騙、遭受不公平的對待;或者,選擇了錯的人,在錯的時間,談了一場錯誤且沒有結果的戀愛。

誰都想找到答案。想知道為什麼被傷害、為什麼被欺騙、為什麼變心、為什麼不愛了……

可是,答案並不在影片中,也不在外太空或不知名的地方(來,背景音樂:X檔案片頭曲)。實際上,大部分時候,不管怎麼征、怎麼找,甚至求神問卜,求諸星座血型或生肖,算塔羅或讀掌紋……都沒有用。

人生如戲,戲如人生。不管在戲中、在人生旅途中,遇到的一切問題,都不一定能找得到跟「為什麼」對應的答案。這是一件令人無可奈何的事情。

即使在故事裡,我也不一定想(或能)寫出所有的答案。而正因為這樣的無奈,我從一開始踏入這個天地時,就已經下定決心:故事,就要有圓滿的結局。好人要有好報,壞人要有報應,有情人都要終成眷屬。

也許這樣的堅持有點……俗氣,可是,沒辦法,我寧願俗氣。只要是圓滿的俗氣,我就甘心。

這當然不是解答。不過至少在短短幾百頁裡,是一場圓滿的夢。這,我總可以自己控制了吧。

還是要再次謝謝飛田文化,容忍我的怪病(它不常犯,真的,我保證),也給我機會可以圓一個又一個的夢。

至於看到這裡的各位,我也由衷地感謝。謝謝你們從一開始到現在,都不吝嗇的給我溫暖的鼓勵與回應。

也許你也有得不到的答案、解不開的謎;這些……真抱歉,我可能都幫不上忙。我所能做的,便是盡我所能,繼續努力寫,努力和大家分享我的美夢。

來說說這本書吧。(不要這樣嘛,快講完了啦!)

搜集資料一直是我很喜歡做的一件事。在尋找的過程中,常常可以讓我得知許多平常絕對不會接觸、也不會有所認識的人事物。比如這一次,就讓我對徵信社的工作內容、收費標準、現代監聽、跟蹤或偷拍的工具或技術等等,有了一點瞭解。不過像這樣也是有壞處的,就像這些知識導致我後來有段時間非常疑神疑鬼……也算是一種副作用吧(乾笑)。

寫的過程中得了兩次重感冒(對,你沒看錯,兩次),這和我一直熬夜有沒有相關性,我也不知道(裝傻)。房間、書桌都因為沒時間整理而成了垃圾堆;最冷的那幾天,連我自己都像個垃圾堆——包得像座山一樣,各色衣物毛毯毛線帽都上身了,手邊還有面紙待命,到處都是「餛飩」……(注意,衛生指數急速下降中)總而言之,老樣子,沒什麼特別的。

新春新氣象,希望大家都有個美麗的雞年。(這句話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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