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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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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韓媛 -【幻.撒旦的祝福(英皇劫之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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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29 04:17:49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閉嘴!李紹,把他們解決了。」

  恐懼不安在擴散,黑耀司堅定不移的神色,信誓旦旦的強硬口吻,將閻川澈的冷靜全數破壞。

  恐懼?不!是毀天滅地般的絕望讓他掙扎著亟欲將一切打破毀壞。

  老天不會這麼不公平,全是這三個男人的詭計,他們為了替那個女人報仇所設下的陷阱。

  李紹快速來到動彈不得的三人身旁,臉上佈滿毀滅眾人的狠勁,看向沉穩無懼的黑耀司,決定第一個拿他開刀。

  一道身影自閻川澈的身後向前移動,速度之快,讓人反應不及,僅僅數秒鐘的時間,縱使李紹擁有強悍的身手,但是面對來到身旁的人,他卻無能為力。

  耳邊傳來低沉的嗓音,李紹怔愣的瞪大眼,驚悚的發現自己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他的雙腿動彈不得,完全不聽大腦的使喚,他的雙手緊貼在腿邊,無法動作,頸肩被重壓,他的臉色漲紅,氣息不穩,第一次感受到不寒而慄的冷意,然後他再也聽不到聲音,像是被世界隔離在外,靜得讓人絕望。

  「李紹?」閻川澈疑惑的出聲,發現他的身子正在顫抖,但是沒有動作,好像用盡全身力氣仍無法動彈。

  抬起冷到極點的眼睛,他從李紹的背影緩慢的來到突然上前的女人身上。

  陌生的情緒,冷沉的氛圍,空氣中瀰漫著花香味,但芬香的氣息再也無法讓人感到溫暖,明亮柔情的月光此刻變得異常冷冽,舒適恬靜的環境竟是這麼的顫寒,閻川澈冰冷的雙眸仍有微弱的火苗,腦中閃現的答案、心中浮現的事實,他仍選擇自我欺騙。

  「湘凝,過來。」雙手緊握,看著那抹纖弱的身影,他無法壓抑即將衝破的瘋狂理智。

  他不信老天會這麼傷人,這一切只是謊言!他不願承認再也反駁不了的事實,反駁李紹之所以無法動彈,是因為前方的女人對他使用催眠的事實;承認那個征服他的心的女人是……是她,是他痛恨,亟欲趕盡殺絕的優妮。

  「優妮?醒了嗎?」黑耀司不太確定。

  眼前的女人眼底流露出他不曾在她眼中看過的哀傷,她偏著頭,揚起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清澈的雙眸無法自制的濕潤,沾浸著苦楚。

  這是一場難以承受的打擊,她該大笑,該感到高興,該萬分得意,因為她的同伴來救她了,因為她安全了、自由了,因為她回歸自己,終於從秦湘凝這個身分中清醒,她也是優妮!

  但是,她笑不出來,完全笑不出來,她的心被刨開,感受到椎心之痛,只因為她愛上一個恨她的男人,她深愛的人把她當成仇人,她和他有著無法擺脫的仇恨,他說……她殺了他的家人,他……要殺她,而她……無法解釋一切,她早已忘了一切,忘了他說的那些家人。

  「太慢了,你們出現得太慢了,竟然……竟然浪費我這麼多的時間。」胸口劇烈疼痛,一點一滴侵蝕她的理智,將她的心傷和苦楚一併揮發,逼得她必須強迫自己,連適應的時間都沒有,就得馬上接受一切、面對一切。

  如果可以,她只想就這麼成為秦湘凝,將全部的優妮忘卻,成為閻川澈單純的秦湘凝,什麼都不知道,沒有過去的回憶……

  然而事實上,糾纏彼此的過去卻不放過她,她沒有資格這麼快樂,沒有權利無憂無慮,不能成為他的女人,只因為她和他是仇敵。

  她雙腿發軟,受到打擊的情緒始終無法平靜,卻還是武裝起自己,硬撐著來到黑耀司他們三人的面前,伸出手,拍拍他們的肩膀。

  「離開這裡,我已經沒事了,也清醒了。」她該面對現實的問題,與相愛的男人對立,讓他殺了她。

  猶如魔咒被解開,經過她的暗示,原本無法動彈的三個男人開始抬腿,移動自己的腳步,確定成為自己身子的主宰。

  「妳一塊走?」黑耀司甩甩手,確實不是這麼習慣成為待宰的羔羊。

  走?走去哪兒?優妮苦笑的搖頭。

  她的心在這裡,她的情在這裡,她所認定的一切都在這裡,她能走到哪兒?回英皇?不!就算不回去,她仍然是英皇集團的「幻謎」,那裡不是她的家,只是她尋得的避風港,一個小小的落腳處。

  「我的家,在這裡。」她沒有忘記閻川澈在她只有秦湘凝的記憶時對她說過的話,她是閻家領養的孩子,曾是閻家的一分子。

  十二歲的時候,她不懂,為什麼會被拋棄?為什麼自己會出現在孤兒院?她明明記得自己有了新的家人,為什麼孤兒院的媽媽會說她從小就住在這裡,從來沒有離開?再加上她的記憶總是時有時無,似真非真,似假非假,有些記憶存在卻又不是那麼清晰,所以她只能認定自己從頭到尾沒有所謂的新家人。

  直到這個時候她才發現,原來過去那些她所謂的錯誤記憶全是事實。

  是,她嬰兒時期就被父母拋棄,她曾經待在孤兒院,閻家人領養了她,卻又全被她害死,但是不知為何,她忘了閻家的所有一切。

  而今她找到答案了,雖然還是不懂自己為什麼忘了閻家,不過閻川澈卻間接讓她知道一切事實,她害死了他的家人,他恨她,所以換他迷惑她的記憶,忘了他這個人。

  「不和我們一塊走?妳能應付他?如果我沒記錯,他要殺妳,妳忘了自己這十二年來是怎麼活的?」黑耀司挑了挑眉頭,非常不贊成她留下來。

  她不斷的祈求每年的生日成為自己的忌日,不斷的自殘,直到後來,大家沒有辦法解決她這個問題,只能在她每年的生日給她注射鎮定劑,讓她沉睡,直到生日結束。

  「我殺了他的家人。」

  「妳記得自己曾經殺過人?妳想起十二歲之前的事了?」傅瀧澤看著閻川澈,他一臉震驚,似乎受到極大的打擊。

  「不記得,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一定是當初我自己把那段記憶抹殺了。」過往的記憶全部消失,除了她有這個能力操控自己外,還有誰能?

  「妳不記得,卻相信他說的話?妳瘋了嗎?」黑耀司瞇起眼,語氣森冷。

  英皇早在數個月前就發現閻川澈帶走優妮,之所以按兵不動,也是為了替她找出閻川徹針對她的原因,這下子真相大白,確定那個男人要她的命,她還傻傻的打算繼續留下來?

  「阿司,記得我們兩個人第一次見面的情景嗎?」優妮慘淡的笑著。

  黑耀司凝望著她,過往的情景一一浮現腦海,他僵硬的點點頭。那時的她個性陰沉,心緒悲觀,總是想著自己不該存在,總是認為自己是多餘的,她痛苦哀傷,總說自己失去了某個東西,怎麼也找不到,總說她在等一個人,總說……她報仇了。

  「有些事情,逃避解決不了。你知道我的個性,我沒有辦法當作什麼都不曾發生。」

  她在尋找一個東西,也許是人,也是某樣物品,她知道那東西很重要,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現在,看到閻川澈,想到他曾經對她說的話,也許……不,不是也許,她肯定閻川澈就是她一直在等的人,所以她不能走,她想她知道這重要的東西是什麼了,她欠他的……人生。

  「好,我們會走,但只是退離這裡,如果有任何危險,我們會在第一時間出現,這棟房子的裡裡外外都被我們安裝了針孔攝影機和竊聽器,只要妳喊一聲,大家都在外頭,我不希望妳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黑耀司淡淡的解釋。

  事實上,這棟房子的外頭早就被英皇成員團團包圍,只要她想,大家隨時可以輕鬆的衝進來。

  他可以用武力逼優妮離開,也可以不顧她的意願把她帶走,但這是她的人生,她有選擇的權利,雖然她是英皇集團的成員,但是英皇也不過是她人生的一小部分,他們這些人之所以聚集在一塊,只是興趣相同,想在無聊的現實生活中添加一點點樂趣,就算他是老大,但是他沒有掌握大家人生的權利。

  她要面對現實,那麼就去做吧!只要她記得,如果需要求救,她永遠有無數的幫手,每個人都願意替她撐腰。

  「謝謝。」優妮感激的說,微微一笑。

  「喂,就這麼走了?」慕蕭嚷嚷,不敢置信。

  「當然,需要幫助,我們出手;不需要幫助,我們給她支持。是死是活都是她自己的選擇,當初你和心琳那個怪物發生事情時,大家不也是如此?!」

  英皇是個大家庭,是個集團,是個集結眾人能力的大後盾,相互扶持,但不干涉現實生活的人生。

  「可是……」

  「別可是了。」傅瀧澤不讓慕蕭說下去,拉著他往外走,雖然也不認同優妮的選擇,但只能接受。

  「但是……」慕蕭仍不斷的抱怨。

  黑耀司深深的看著眼中充滿決心的優妮,又緩緩的看著不遠處的閻川澈。

  「自己……小心一點,妳的時間……快到了。」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只能這麼給她勇氣和暗示。

  「我知道。」優妮用力點頭,揚起笑容,想讓他放心。

  黑耀司再次深深的瞧著她,然後轉身,準備離開。

  「阿司,這十二年來,謝謝你。」謝謝他曾經收留她。優妮的聲音很輕,說著無人能懂的話。

  「要謝,下次見到我再謝。」黑耀司沒有轉頭,伸出手,揮了揮。

  直到他們三人的身影消失在門後,優妮咬著唇,臉上的笑意消失無蹤,雙眼盈滿濃濃的哀愁和憂傷。

  她深吸一口氣,原以為只要多些時間就不再疼痛的心,此刻卻痛得更加難以承受。

  面對……現實了。

  吐出一口長氣,收斂眼底的哀傷,優妮緩緩的轉身,雙眼停留在前方的男人身上……

  ※※※※

  閻川澈想過無數種結果,優妮可悲的下場,慘死的命運,淒慘的跪在他的眼前求饒,絕望的哀泣自己無法饒恕的罪過……

  他想過無數種當自己的願望達成時將會出現的情景,他會得意的大笑,會抱著期待的心情看著她死在自己的面前,會折磨她、凌虐她,會享受看著她痛苦的快感……

  閻川澈的目光空洞,腦中充滿死白的光影,失了情緒,失了笑容,連喜怒哀樂該如何展現都忘了,他的心底沒了聲音,眼底一片虛無……原來,老天真的如此殘忍。

  「妳是優妮。」僵著身子,他冷冷的開口。

  「我是優妮。」秦湘凝,不!優妮望著閻川澈,不躲也不閃,毫不猶豫的點頭,儘管在說出這個答案時,她的心早就碎了。

  她是那個女人,原來她就是那個女人,從頭到尾,李紹沒有抓錯人,他的目標早在他的身旁,而他卻不自知。

  閻川澈既痛苦又猙獰的瞪著優妮,瞪著秦湘凝,瞪著那個讓他愛上、他認定相守永遠的女人,瞪著那個讓他敞開心房的女人,他想大吼,想狂笑,渴望徹底的瘋狂,渴望一切能從頭開始。

  如果早知道會愛上她,如果早知道她是優妮,他就該在兩人見面的同時殺了她,她不該存在他的世界,不該介入他的人生,父母族人死亡的影像在他的腦海竄過,她得意洋洋的說殺了他全家人的可怕模樣,他失去親人悲憤痛苦的心情,他夜夜為了可怕的惡夢無法入眠,他發狂的住院的痛苦日子,他……

  他緩緩的伸出雙手,繞過她的頸子,停留在她白皙的肌膚上。

  咬著唇,優妮動也不動,靜靜的看著他的臉,看著他眼底的暴戾,看著他遭受打擊的痛苦絕望神色,她覺得好抱歉、好抱歉、好抱歉……

  突然,她感覺呼吸困難,但是緊握雙拳,逼自己不能掙扎。

  閻川澈掐著她的頸子的雙手不斷的收緊,眼中佈滿憤怒、陰晦,恨她、恨她、他恨她……愛她……可笑的愛情,他竟然愛她。

  咬著牙關,他繼續用力,他渴望殺了她,他必須了結她,他答應過那些死在她手上的親人,他要替他們報仇,他要了結自己痛苦的人生,只有她死,只要她死,他就解脫了。

  優妮死命的咬著唇,她無法呼吸,她渴望喘息,她痛苦不已,但是她不掙扎,只是睜大泛紅的眼,流淚看著他。

  這是她欠他的,她毀了他的人生,她害他失去所有的家人,她將自己的不幸全丟給他,當她忘了一切時,他承受所有的煎熬,整整十二年活在她的陰影下。

  他想要她死,他痛恨她的存在,如今她就在他的眼前,只要他不放手,她就死了。

  是啊!殺了我,把你所有的恨意全還給我,讓我嚐嚐這種痛苦的滋味,讓我承受死亡的報復……

  「澈爺!住手。」

  閻川徹發狂,眼底佈滿絕望的哀傷,神情狂亂猙獰,血液再次凍結,理智早已消失無蹤,一心一意想要殺了她,他好恨她,好恨!

  「澈爺,你快住手,秦小姐會撐不住的,澈爺……」李紹無法動彈,只能急促的大吼,看著優妮愈來愈虛弱的神態,他更加慌亂了。

  不!不!她不是秦湘凝,她是優妮,她不是他愛的那個女人,他愛的女人是秦湘凝,秦湘凝只是她的面具,欺騙他的面具,她用秦湘凝的身分打擊他,騙他會一直陪著他,看他陷入她設的陷阱很有趣嗎?看他愛上她編出來的身分很好玩嗎?

  她想傷害他多少次?他失去親人,了無生意,痛恨自己身為閻川澈,痛恨父母領養一個惡魔,痛恨變成孤兒,痛恨寂寞,當他好不容易重新站起來,她卻又出現,影響他的人生,他恨,恨自己愛上她,恨自己在意她。

  「澈爺,你再不放開手,秦小姐會死的。」李紹無能為力的大吼,掙扎著想動作,但是該死的,他還是動不了。

  死?呵呵……那就死吧!閻川徹散發出暴戾的氣息,紅著眼,聽從腦袋的慫恿,眼前的女人幾乎變成了魔物、鬼魅,他無法收回手。

  淚水滾落,她的臉色疾速漲紅,氣息梗在胸口,吐不出也吸不入,眼前的世界開始變得模糊,心底的聲音逐漸轉小,她好痛苦、好難受,但是任由傷害繼續,逼迫自己不做抵抗。

  這是她欠他的,如果她這條命可以換得他的快樂,那麼,送給他吧!全部送他!她要的是他快樂,永遠脫離她的魔咒束縛。

  恨一個人可以整整十二年,他的傷害已經承受了整整十二年,而她的死亡只有一瞬間,又算得了什麼?

  過去的事,她全忘了,不記得自己是否真的殺了他的家人,但是她確實有這種害人的能力,確實曾經用這種能力傷害無數人,還有……還有在一夜之間毀了一場勢力,她知道自己的能耐。

  活著,有什麼好呢?腦中無預警的竄出痛苦的字眼,儘管呼吸困難,她還是緩緩的露出苦笑。如果賠一條命給他,他將擁有美好的人生,值得的。

  優妮費力的看著眼前模糊的身影,冰冷僵硬的手緩緩的抬起,渴望撫觸閻川澈的臉頰,但是那距離好遠,遠到她無力伸展。

  微微揚起嘴角,她不會怨他、不會恨他、對他沒有任何的痛恨,只有濃濃的哀傷和惋惜,恨老天對她不公平,恨老天這麼玩弄她的人生,當她開始要快樂幸福時,竟然無情的將冷水澆在她的渴望上,原來從過去到現在,她從來就沒有資格擁有幸福。

  閻川澈的手感覺到濕意,一點一滴侵佔他冷酷的心靈,逐漸回過神來,他瞪大眼,眼中有了她的影子,她幾乎要失去生息的影子,她露出甜蜜微笑的影子,她不斷滑落淚水的影……

  他僵硬的鬆開失去控制、激烈顫抖的雙手,不敢相信自己的行為,他的腦子裡滿滿都是她等死的安逸面容……

  老天!他在做什麼?

  他想殺她?

  不!他正在殺她!

  他恨她,但也愛她,他在做什麼?他幾乎讓她喪命!

  閻川澈激烈的大吼,失了溫文的神態,沒有紳士的氣息,他絕望,無可自拔的大吼,吼出心中的哀慟。

  頸子被鬆開的瞬間,優妮無力的跌坐地上,急促的喘息,劇烈的咳嗽,難受的作嘔,胸口的疼痛和空氣大量的灌進令她無法負荷,全身虛弱,臉上佈滿淚水,無法克制的哽咽。

  「滾出去!我不想見到妳!滾出去!」閻川澈充滿厭惡的冷沉眼眸看著優妮,拚命壓抑心底的衝動、痛苦、掙扎和憂心。

  他的胸口快被這些接踵而來的打擊撐破了,無法接受此刻的一切,他恨,他愛,他的殘忍,他想殺了她,他無法拋下自己的責任,他無法忘記曾經承受的折磨和傷害,他忘不掉自己愛她的心情,他和她……永遠沒有結果。

  「不!我不走。」優妮強忍住痛苦,虛弱的堅持。

  「妳沒有資格和我談這些,妳只是個外來者,我要妳滾,妳就給我滾,我不想見到妳,別忘了我要殺妳……我想到了,原來妳右肩的那個疤痕不是病人送妳的槍傷,是我收買的殺手送給妳的傑作,妳連這種事也遺忘了?優妮,妳的人生到底有什麼是真實的?」他的眼眸冷冽,沒有絲毫的柔情,愛情比不上仇恨,恨一個人恨了這麼久,他如何能因為愛而簡單的抵消?

  優妮深受打擊。真實的人生?這對她來說,原本就是最可怕的弱點和傷害。

  她一直在遺忘,一直在追尋自己的過去,她的記憶從來都不完整,可悲的不懂,為什麼失去了過去的自己?

  面容慘淡,她大氣一喘,掙扎著站起身,抬起頭,深深望著閻川澈,對他露出苦澀的微笑。

  「我曾經有過家人。」

  「但是妳把他們全害死了,用妳可怕的能力,我想他們在死前一定很後悔領養妳。瞧!妳根本忘了自己害死他們,也忘了曾經有過家人。」屬於他的記憶,是他在她十二歲那年替她抹殺的,但是對他家人的回憶,是她替自己消除的,他殘忍的打擊她,因為他知道這些話對她來說根本不痛不癢。

  是啊!她確實全都忘了。優妮又是淡淡一笑,彷彿不覺得疼痛。

  「我擁有自己的人生啊!別忘了,我可是知名的心理醫生。」她輕輕的說。

  「那又如何?妳連自己到底是優妮還是秦湘凝都不清楚。」閻川澈沒忘了李紹曾經調查過她的資料,她的名字確實是秦湘凝,但是仔細一想,應該也是假名,她的人生真可悲,一輩子活在虛假中。

  心冷了幾分,雖然它從她清醒之後便冰冷不已,但是沒想到再如何冷冽的溫度,她仍然能感受得到痛。

  「我曾經愛上你。」她毫不顧忌的說,這是她唯一自信滿滿的事,擁有愛情,這是她的真實。

  「妳的愛一文不值,妳沒有存在的餘地,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妳可以存活的空間,妳沒有自己的人生,忘了嗎?就算妳有能力操控別人的生命,那又如何?妳連自己的人生都操控,它全毀了,不是嗎?因為從我家人死的那一天開始,妳就把自己的過去全部抹殺,妳和我之間的過去,妳也忘了,不是嗎?那是我的傑作,妳是秦湘凝還是優妮?哪一個才是真正的妳?妳也不知道,對吧?表面是秦湘凝,但妳是優妮,我愛的秦湘凝根本不存在。」閻川徹徹底毀掉她所有的認定,彷彿也在提醒自己,這一切全是錯誤。

  「我和你之間……無解,是嗎?」優妮始終保持笑容,有一刻目光茫然空洞,像一尊洋娃娃,只懂得笑,只懂得讓自己笑得燦爛,好像只有這麼做,才能讓人看不出她的脆弱和絕望。

  「妳不懂嗎?我恨死妳了。」

  「只有我死了,你才能自由,是嗎?」無解……失了溫度的眼眸盈滿淚水,她輕輕的笑出聲。

  閻川澈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她的模樣有些虛飄,彷彿伸出手的瞬間,她就像一陣煙消失殆盡。

  心底竄過驚悚的不安,他逼自己轉移視線,對她的問題,他不承認,也不否認。

  她是仇人,在知道一切全是謊言後,他堅定決心,讓這十二年來的仇恨佔滿腦海,他不能退縮,不能心軟,這就是他的人生,想要擁有完美的未來,他必須將一切導正,必須將糾纏在心肺的痛苦拔除,任何人事物都不能影響他。

  「無論是優妮,還是秦湘凝,她們都愛你。」

  決裂,那是多麼遙遠又陌生的字眼。優妮抬起頭,淌著淚水的臉蛋依然笑著,從他的眼中,她看清楚他對她的痛恨、對她的厭惡。好奇怪啊!這種從幸福墜入地獄的感覺,竟然這麼的輕易簡單。

  傷的是她的心,她保護自己有什麼錯?成為秦湘凝不對嗎?她不過是多了秦湘凝的身分,成為平凡人而已,不對嗎?有任務時,她是優妮,現實生活中,她是秦湘凝,這叫做虛假嗎?這是虛偽的人生嗎?

  就算虛偽,她依然擁有思緒,還是那個秦湘凝,還是優妮啊!

  閻川徹眼中的鄙夷令她受傷,令她的心陣陣抽疼,但她還是面帶笑容,除了伴裝笑容外,她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麼。

  「妳不配愛,更沒有資格談論擁有愛的字眼,就算我為妳動心,然而一切不可能改變,妳還是得死,妳還是會死,因為十二年前我送妳的祝福就快來臨了,它就在……就在……」閻川澈無情的說,突然,不知道想起什麼,怔愣的瞪大眼,恐慌在心底快速蔓延。

  偏著頭,看著他震驚的模樣,優妮的笑靨愈來愈燦爛。

  他的眼中閃過一絲慌張……其實他多少有一點點的在意她吧?

  那就夠了……那就夠了……

  「你發現了?難怪黑耀司會出現,難怪他沒有精密周詳的做好計畫準備就闖了進來,今天十七號了……」

  聽著她輕快的語氣,閻川澈不敢置信的瞪大眼,氣息急促,心臟隱隱作痛,像是要窒息。

  他不懂,不懂眼前這該死的女人。

  她在想什麼?她可知道自己明天……不,今晚時間一到,十二年前下達的那道催眠指令就開始了嗎?

  她知道自己現在該做什麼嗎?她應該害怕才對,應該跪下來和他求饒,不管他到底會不會解開十二年前那死亡的催眠指令,她都該表現出悽慘害怕的模樣,為什麼她要笑?為什麼她一點也不害怕?為什麼?為什麼是他感到不安、感到害怕,甚至心慌意亂?

  「我不會走。」抬起步伐,優妮毫無懼意的走向閻川澈,「二十四年的人生,夠了。」

  她一生都在痛苦中度過,除了遇到他,她從來不曾感受任何的快樂。

  她知道,欠他的,無法如何都還不了了,既然如此,那麼把快樂送給他吧!如果她的死可以讓他解脫,為他帶來新的生命……她的存在與否,就不再這麼重要了。

  「欠你的,我不逃不躲,該償還的,我雙手奉上。」站在他的面前,優妮輕聲呢喃。

  緩緩伸出手,她渴望撫摸他的臉頰,卻又在即將碰觸到他的瞬間,想起他對她的痛恨,想起他看她的厭惡眼神,他不會想和她有接觸的……

  輕輕嘆息,她選擇退縮,垂下手,抬起頭,澄淨的雙眼盈滿濃濃的情意,她不躲,在即將死去的數個小時內,不想要連自己的心意都隱藏起來。

  優妮的人生、秦湘凝的人生,都好累……

  「我不走,你想親眼看到我得到報應,不是嗎?那麼,我怎麼可以走呢?」

  她泛紅濕潤的眼眸眨也不眨,深深的與閻川澈相視。

  寂靜的夜,冷風吹過,那是死神到來的訊息,是招魂者出現的暗示,也是重生所帶來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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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心裡的時鐘滴答作響,時間無情的流逝,沒有半絲猶豫,不會停止。

  大廳裡,氣氛詭異肅穆,閻川澈靜靜的佇立窗邊,眼睛沒有焦距的看著窗外。

  沒有張狂的氣焰,感受不到任何喜悅,他的神情看似凝重,唯有放在窗邊不時顫動的雙手洩漏了他此刻的心情。

  他的思緒複雜,心情混亂茫然,壓抑、緊繃到快要發瘋。

  「幾點了?」他盡可能冷靜的開口。

  李紹望著主子的背影,暗暗嘆了口氣,看了手錶一眼,「十一點二十三分。」

  今夜注定難熬,閻川澈閉上眼,掩飾瞬間顯現的恐懼,身子僵立,不知道自己到底站在這裡多久了。

  今夜應該很令人興奮,長久以來的期待終於要在今夜實現了,不是嗎?他為了這項計畫,安排了多少年?為了取得這甜美的果實,他等待了多少?好不容易今晚將結束一切,為何……為何他忐忑不安?

  窗外的世界無燈寂靜,幽沉安逸,靜得讓人害怕,彷彿再也沒有半個人存在,好像他的心,空盪盪的,無法思考,無法動作。

  「幾點了?」閻川徹再次發問,一點也不明白自己為何這麼問,只是腦袋裡只容得下這句話,他必須問,必須找點事做,必須打破這令人揪心的窒息氣氛。

  李紹面露擔憂,凝望著他。

  今夜開始,同樣的一句話幾乎每一分鐘都會出現,他已經忘了自己回答這問題多少次。

  「十一點二十八分。」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李紹除了照實回答,只能站在一旁,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他緩緩的抬頭,看著天花板,想起正在正上方房間裡的另外一個人,感覺肩膀愈來愈沉重。

  再一會兒……只要再一會兒,一切就結束了……閻川澈的腦中浮現答案,心頭又一次不安的騷動。

  他有什麼好猶豫的?他有什麼好無法割捨的?他有什麼好煩惱的?他有什麼好恐懼的?那個女人本來就該死,本來就該得到報應,他這麼做沒有錯。

  沒有錯,沒有錯,他確實沒有錯,但是他的心在痛,他的心在吶喊,他的心在替她求饒。

  他的眼前浮現一雙清亮的大眼,她含笑的與他抬槓,她心疼他而紅了眼,她狂妄的與他叫囂,她可憐兮兮的哀求他幫助,一聲聲軟軟的耳語在他的耳邊迴盪,她說他不再是一個人,她將永遠陪著他……她絕望卻堅定的對他說:我不會走……欠你的,我不逃不躲,該償還的,我雙手奉上……

  他好痛苦,胸口被刨成血淋淋的一片。

  他該拿把刀,將她自心底挖除,但是,痛啊!他還是痛,短短的數月相處,竟然讓他意志動搖;短暫的交集,他竟然想要原諒她?

  不!她是罪無可赦的殺人兇手,她和他一定要有個了結,必須有個結局,他必須放下自己的心,必須將她捨棄,他要恨她,他要憎惡她,他……他發現自己的世界因為她的出現而毀滅,又因為她的出現而有了光芒。

  為什麼給了他絕望,又給他期望?為什麼她和他之間不能單純的只有仇視?為什麼讓他遇上她?為什麼讓他愛上她?

  愛上自己的仇人,愛上毀了他所有一切的女人,到底是他欠她,還是她欠他?

  歷經長長的十二年仇恨,為什麼他卻在短短的數小時內意志動搖?他竟然還在想著如何破除自己對她下的魔咒!

  也許他該把自己催眠,該讓自己忘了她,該加深對她的仇恨,該逼自己對她深惡痛絕……可是他做不來,他的心在排斥,他堅定的意志偏執在於拒絕將她遺忘,卻又必須眼睜睜的看著她死去……

  「澈爺。」

  這世上的女人這麼多,他有什麼好心痛的?沒有遇上她之前,他不也是這麼活過來了?

  「澈爺?」

  是了,感情不過是一種抽象的形容詞,人難免有情緒,與她有過相處,他會在意她是難免的,但是不至於放不下,就算是愛情,也不過是人生中的一小部分。

  失去她,他會再遇上其他女人,他的世界不會就此停止轉動,他的人生依然一分一秒的流逝,他依然可以自在悠然的過日子,他還是那個閻川澈,還是擁有自己的地位名聲,不同的是,他胸口的傷痕將因為她的消失而消逝,他……

  「澈爺!」李紹喚了好幾回,終於忍不住放大音量。

  閻川澈有片刻神色茫然,眼睛沒有焦距的轉頭。

  「整……整點了。」新的一天開始了。

  腦中亂烘烘,閻川澈全身泛著莫名的冷意,眼前的世界在扭曲,絢麗的色彩變成一片片的黑與白。

  突然,樓上的房間響起驚人的撞擊聲。

  開始了?開始了嗎?他的詛咒開始了?

  閻川澈心跳加快,氣息不知何時開始變得不穩定,睜大眼,雙手緊握,直到指甲陷入肉裡,這才感覺疼痛。

  她的時間到了……

  巨大的聲響再次響起,那是玻璃碎裂的聲音。

  一顆心懸在半空中,閻川徹咬著牙關,逼自己放開心,不斷的說服自己這是最好的結局。

  李紹不敢動,也不敢出聲,直瞅著自家主子,發現他神情激動,身子顫抖得快要站不住,他的心情早已顯現出來。

  再也無法控制,閻川澈在樓上的聲響消失的瞬間,慌張的邁開步伐,好像身後有可怕的怪物在追趕,衝上二樓。

  李紹二話不說,急急跟上。

  ※※※※

  優妮是個討厭鬼……

  「優妮是個討厭鬼。」

  優妮沒人疼,是個可憐蟲……

  「優妮沒人疼,是個可憐蟲。」

  優妮沒有爸爸、沒有媽媽……大家都不喜歡優妮……

  「優妮沒有爸爸、沒有媽媽……大家都不喜歡優妮。」

  優妮,妳去死吧!

  「優妮,不可以活著……」

  閻川澈大力打開房門,瞪大眼睛,氣息不穩,在看見房裡的景象時,幾乎忘記呼吸。

  優妮坐在破碎的窗邊,雙腿置於窗外,嘴裡哼著無人知道的旋律,身上傷痕累累,佈滿斑斑血跡,臉蛋被玻璃碎片劃破,讓人瞧了觸目驚心,但是她毫無所覺,身子輕緩的擺動,神色時而絕望,時而愉悅。

  閻川澈倚靠著門框,幾乎站不穩,心劇烈的抽痛。

  優妮沒有發現他,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優妮該死,優妮什麼都沒有了……」

  淚水緩緩的滑落臉頰,浸濕她的臉蛋,滑過血痕,駭人不已。

  口中的旋律依舊,破破碎碎,充滿矛盾的愉悅,她的目光沒有焦距,只是望著前方。

  不!不該是這樣。

  閻川徹壓下恐懼,輕輕的向前踏出一步,深怕她受到驚嚇。

  不該是這樣……雙眼泛紅,他再也無法隱藏眼中的慌亂。

  他真的成功了?十二年前的傑作,真的如期實現了?

  不!不對!他記得傅瀧澤說過的話,這麼多年來,每當生日到來時,優妮都是這副德行,她被催眠折磨了好多年。

  然而,他還是成功了,不是嗎?他成功了……又後悔了……

  滿目瘡痍的地面,斑斑的血痕,在月光的照射下,異常刺眼,他望著窗邊的人兒,她手腕上的鮮紅是這麼的清晰,毫不留情的染紅了她的衣裳,不斷的湧出,她的臉色是這麼的蒼白,沒了自己的思緒,只是不停的低聲呢喃,不停的告誠自己做了多少錯事……

  不!不該是這樣的……他應該要笑,卻覺得心痛不捨,後悔了。

  「優……優妮……」彷彿害怕嚇到坐在窗邊的人兒,閻川澈顫聲輕喚。

  「優妮好孤獨,優妮好寂寞,優妮不想要一個人……」輕輕的笑說,優妮的世界沒了聲音,一直笑,一直哭,不停的搖晃身子,眼中沒有恐懼。

  「優妮不寂寞,優妮不孤獨,優妮有川徹陪,我在這裡,優妮,轉頭看看我。」閻川澈哀聲祈求,伸出手,恐懼不安的輕輕碰觸她的肩膀。

  他後悔了……老天為什麼這麼殘忍?給他短短的時間面對現實,逼他馬上做出選擇,他到底讓自己陷入如何可悲的絕望中?

  他不想她死,不想讓她在自己的世界消失,不希望她就這麼離開他的生命,她不可以死,他和她的恩怨一定有其他的方法可以解決、處理。

  他不想管了,不想復仇了,就算她死了,他的家人也不會回來,他還是會痛苦,因為他又失去了另一個重要的人,他愛的人……他承認了,敗給對她的真心,敗給想擁有她的情感,他能不能不要讓她死?

  他後悔了,但是要如何解開這道詛咒?要如何讓她不再有死亡的決心?要如何解開十二年前的咒語?他不會啊!

  他不曾想過放過她,當時誤打誤撞的對她下達催眠指令,沒有給自己留後路,不曾預想過有一天他會因為她的死亡而恐懼,他不知道如何救她!

  優妮沒有焦距的眼眸浮現疑惑,好像搞不懂為何有人出現在自己的身後,像個茫然的孩子,轉頭,眼底有了他的影子,然後不知道發現什麼,她笑了,笑得天真又開懷。

  「優妮?」

  「川澈哥哥?川澈哥哥……你來了。」

  聽著她天真的呼喚,閻川澈莫名的瞪大眼,暫停呼吸,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川澈哥哥?那是什麼?

  「川澈哥哥,我做到了喔!那是我做的喔!他們全死了……他們全死了……嘻嘻嘻……」

  心再次泛冷,他的腦中浮現那一輩子無法忘懷的畫面,小女孩抱著熊娃娃,開心的大笑,說她殺了他全家……

  「我把殺爸爸媽媽叔叔阿姨的人殺了喔!我做到了……」優妮開懷的大笑。

  腦中的影像來不及抹殺,閻川澈的耳朵再次傳出鳴鳴轟轟的巨響。

  他聽到什麼?她剛才說了什麼?

  「優妮沒有人要,優妮是個討厭鬼,優妮該死,優妮要保護川澈哥哥……媽媽說了,優妮可以保護川澈哥哥,優妮要保護川澈哥哥,什麼都不能說……優妮喜歡川澈哥哥,川澈哥哥不可以報仇,川澈哥哥不可以知道真相,優妮替你們報仇,媽媽不要痛、不要難過,優妮可以讓你們不會痛痛,只要優妮說說話,大家都不會痛苦……優妮什麼都沒有了,優妮不可以活,優妮……」

  閻川澈伸出手,不顧混沌的情緒,只聽到自己想要聽的……她在說什麼?為什麼他都聽不懂?

  心底的恐慌迅速擴大,他無法理解,絕望為何充斥心底?好冷,他的心破了好大一個洞,陣陣寒風吹過,讓他冷得全身打顫。

  「媽媽好怕被大火燒,媽媽好怕那些人的槍,媽媽說有毒氣,叫優妮躲在冰箱裡,可是冰箱裡好冷,大壞蛋把門上鎖了,大家都逃不出去,大家都好痛苦,如果逃出去,他們在外面會開槍……媽媽不怕,爸爸別難過,優妮可以幫助你們,只要優妮說說話,你們不會痛痛,乖乖閉上眼,現在在大床上睡覺喔!有白雲、有藍天,有好多的花在地上,乖乖閉上眼,你們好想睡、好想睡,什麼感覺都沒有,一起在花園玩,一起在天上飄,優妮會幫你們報仇,優妮不會讓川徹哥哥知道喔!優妮會保護川徹哥哥,可是川澈哥哥很聰明,如果他一直問我,怎麼辦?我不能說謊,川澈哥哥會發現……忘記了,忘記了,優妮什麼都不知道,優妮只要記得報仇就好,是優妮做的喔!優妮讓大家都睡著了,優妮做的,大家都不痛喔!優妮忘記媽媽怕火,忘記空氣有毒,忘記外面有槍……是優妮做的,大家都死了……不對,是大家都睡著了……優妮到死才可以說出來喔!」她嘻笑的說著童言童語,好不得意,同時又一直流淚。

  從頭頂冷到腳底,閻川澈再也無法控制的流淚,拚命壓抑激動的情緒。

  不是真的,這一切都不是真的,她在胡說,她在編謊言,他不相信她的話……什麼壞蛋?什麼毒氣?什麼開槍?什麼痛苦?他……他當時只看到她抱著熊娃娃在笑,笑著說是她一個人做的……

  不!不對!那時躺在地上的家人,臉上的表情都是祥和、安逸的,還有人面帶微笑……他想起來了,他的父母在死的時候還緊緊牽著優妮的手。

  「優妮沒有人要,優妮該死,川澈……湘凝愛你,優妮也愛你,我不逃不躲,寂寞了這麼久,我只是和你一樣,好希望有人能愛我,不要丟下我,不要再把我拋棄……我不想孤獨、不想寂寞……爸爸不要優妮,媽媽也不要優妮,新媽媽和新爸爸離開優妮,大家都離開優妮,川澈哥哥也不要優妮……」

  絕望的跪在地上,玻璃碎片紮進他的膝蓋,閻川澈渾然未覺,任由淚水滑落,任由後悔和自責不斷的蔓延。

  不可能,這些年來,他抱持著的恨意到底是為了什麼?他恨錯人?他毀了她一生?不!誰來告訴他,這一切不是真的,全是假的?

  輕輕哼著旋律,優妮微笑,眼前的世界模糊一片,搖晃身子,張開雙手,低頭看著情緒失控的閻川澈。

  「川澈……」她的眼中閃過驚詫。

  茫然的抬起頭,他說不出話,好希望這一切能夠從頭來過。

  他傷了自己愛的女人,傷了她所有的一切,她比他痛苦,她比他受到更多折磨,她比他……他帶給她沒有出口的死亡。

  「川澈,要快樂喔!」她輕笑的說,笑靨燦爛,下一秒,她的身子向前傾,宛如一隻飛鳥,義無反顧的展開翅膀。

  「不!」腦中的警鈴瞬間大作,閻川澈顧不得紮人的碎玻璃,伸出手。「李紹……」

  僵在門口,驚嚇到無法動彈的李紹霎時回神。

  「優妮,別放手。」閻川澈大吼,身子懸在窗邊,一手緊緊的抓著她的手腕。「抓著我,優妮,抬頭看我,不准閉上眼。」

  他的眼睛模糊,衣裳染上鮮血,玻璃碎片刺傷他的身體和手,但是他不覺得疼痛,全副思緒都在優妮的身上。

  再有力氣的人都承受不住這樣的壓力和重量,不過他不放手,說什麼都不放手,怕是一輩子都無法放手。

  她被他毀了,他毀了自己也毀了她,就算賠上自己的命,他也不能放手。

  他要如何挽回破碎的一切?他要如何彌補欠她的人生?他要她,不能失去她,就算用盡一生的能力,他也要救她,他要將她緊緊的鎖在自己的身邊,他愛她,她將全部的愛全放在他的身上,從十二歲開始,他欠她的是一輩子都還不完的債。

  「川澈愛優妮!妳聽到了嗎?不要鬆開手,緊緊抓著我,優妮,抬起頭,抬起眼,看看我,不要讓我無法挽回。」閻川澈大吼,手開始僵硬,感覺自己愈來愈無力,但是咬緊牙關,無論如何不准自己放手。

  優妮沒有任何動作,垂著頭,閉上眼,放棄了一切,她的人生是多餘的,她的存在是不被需要的,她沒人愛、沒人疼,她……該死。

  李紹連忙趕到窗邊,與閻川澈合力將失去知覺的優妮拉進房間。

  「叫他們進來,把黑耀司他們叫進來,請他們救優妮,請他們救救優妮,不要讓她死,不要讓我無法挽回,給我機會,拜託,別讓她離開……」緊緊抱著懷裡的人兒,閻川澈激動的嘶吼。

  就算要他付出一切,也無所謂;要他低頭向任何人認錯,都沒問題;耗盡所有的能力,他都願意……救救他的女人,救救他的優妮,他深愛的女人……

  李紹聽令,立刻衝出房間。

  閻川徹抱著優妮,坐在滿是玻璃碎片的地面,深怕只要鬆開手,自己將失去她。

  「一定有辦法,一定有辦法解除那該死的咒語,一定有辦法可以解除,優妮,別離開我,我不會讓妳再寂寞孤獨,我不會再丟下妳……」

  他和她的人生,從十二年前就緊緊相連;他和她之間的緣分,不會如此淺薄;他欠了她十二年的債,會用一輩子的時間償還。

  所以給他機會,再給他一次機會,讓她和他擁有重新來過的機會,他保證絕對不會再讓她傷心、受傷,他保證會全心全力的保護她,讓她再也不是孤單一人,他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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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我第一次遇到優妮時,她才十六歲,那是一場可怕的相遇,她站在大廳,燈光很亮、很刺眼,她面帶微笑,從容的望著周遭的景象,數十人躺在地上,他們痛苦的呻吟,哭喊求饒,明明好好的一個人,身上沒有半點傷痕,卻痛苦的在地上打滾……直到斷氣之前,那些人臉上的表情好像在質問她,為什麼?那時的優妮笑著對我說,她終於報仇了,她終於將那些人除去……」

  她終於……報仇了……

  ※※※※

  黑暗中,緩緩的睜開眼,閻川徹習慣性的伸出手,探向床的另一邊。

  柔軟溫暖瞬間燙著他的手指,灼暖他短暫不安的心房。

  他轉頭,鬆了一口氣,將習慣窩在床邊、蜷縮成一團的女人輕輕拉進自己的懷中。

  他的眸子深沉溫柔,他的身子從緊繃轉為鬆懈,他的臉埋進她的頸窩,深吸一口氣,將屬於她的氣息送入自己的體內。

  三個月前,黑耀司曾經對他說過的話再次成為夢魘,這個夢、這個事實直到現在仍然不斷的糾纏他,讓他覺得罪惡又自責。

  感受到熟悉的手掌落在自己的身上,優妮呻吟出聲,像是因為被擁得太緊而不得不清醒,轉身,勉強睜開眼睛,自然而然的揚起輕柔安撫的笑容。

  「怎麼醒了?天還暗著。」她的聲調帶著濃濃的撒嬌意味,神情柔和,伸出手,輕輕撫摸他略顯僵硬的臉龐。

  「沒事,作了個夢。」閻川澈握住她的手,親吻她的掌心,低沉沙啞的說。

  「夢到什麼?」優妮打個呵欠,偎進他的胸懷,感覺好溫暖。

  「無關緊要的事。」感受她的體溫,承受她的依賴,他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沉沉的閉上眼,在心底不下數百次的感謝老天的憐惜。

  事情沒有到無法轉圜的餘地,幸好他沒有被恨意蒙蔽了心,幸好他還能擁有她,感受她存在自己的身旁……

  「你很可惡喔!我都累成這樣了,你竟然還能因為一個無關緊要的小夢而清醒,這不是更顯得我無用?」皺起眉頭,她發出不滿的抱怨。

  明明是她和他一塊溫存了整夜,好不快活又耗盡力氣,怎麼她累得連眼睛都睜不開,而他看起來比她還有精神?真是不公平。

  閻川澈揚起嘴角,眼眸中的笑意怎麼也抹不去,曖昧的說:「也許妳只是不習慣,只要習慣,多多運動,久了,說不定妳也會和我一樣,無論何時都充滿精力。」

  優妮怔愣住,忍不住臉紅,「你……你的意思是說,你的經驗很多、很豐富,所以才能練就這等好功力?」咬著唇,她眼底散發出不滿和醋意,佔有意味十分濃厚。

  他輕笑,更加用力的摟著她,在她的臉龐和嘴唇印下無數的吻。

  「閻川澈,我警告你,這樣子是沒有用的,你一定得將剛才說的話解釋清楚,否則我一定催眠你,讓你一輩子只能看著我,除了我之外,誰也入不了你的眼底。」明知他是逗著她玩,優妮仍忍不住心想,以他的名聲和地位,在與她相遇前,到底有多少女人心甘情願被他擁有?

  「優妮……」捧著她的臉蛋,他不斷的親吻她的臉頰,眼神溫柔似水,低聲呢喃:「這輩子,我除了想妳之外,還有誰能佔滿我的心思?」

  剛開始擁有新家人的喜悅,到誤會她轉為憎恨,直到現在對她的濃烈情感,他這輩子幾乎被她牽著走,他能想誰?誰能令他在乎?

  看見他眼裡一閃而逝的愧疚,優妮忍不住嘆氣,「川澈,那些事都過去了,不要再想了,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我最不希望的就是讓你感到難過和痛苦。」

  「我很抱歉……」想到自己曾經對她做的事,想到因為誤會她而在她好小的時候對她做出的那些事,閻川澈不禁心痛又自責。

  他差點害死她,差點再也無法挽回一切。

  「不要說抱歉,再怎麼說,現在我能活著,也是你救了我,不是嗎?」優妮撐起身子,頭顱靠在他的胸膛上。

  閻川澈霎時變得激動,嘆息一聲。

  她總是輕易的原諒他,明知道他當初是為了報復她才學習催眠,他完全不覺得自己能夠解得了,直到她那天向窗外跳,被救了之後,又不斷的尋死,為了救她的命,他已經想過必須為自己多年前做的錯事抗戰一輩子,必須時時刻刻和死神搶奪她的性命,

  誰知他一直認定的困難事情,竟會如此簡單,當年他對她下達的催眠指令,也許對當時才十八歲的他而言是困難的,然而經過十多年的學習後,解除曾經下達的死亡指令竟是如此輕易的事,他只是用了另一個更加堅定強烈的生存指令,便讓她到現在為止沒有任何尋死的跡象。

  其實有的時候閻川澈會想,當初他下達的那個死亡指令既然連他都覺得簡單,輕易就能解除,為什麼能力比他好的優妮不這麼做,寧願讓痛苦不停的侵襲她的意志?

  「優妮,雖然妳忘了過去的一切,但是妳應該知道自己曾經被催眠吧!我相信無論在過去還是現在,只要妳想,一定可以解除那道催眠指令,妳為什麼不做?」閻川澈的眼神好認真,說出藏在心中已久的疑惑。

  她輕笑一聲,「為什麼呢?」她一點也沒有解釋的打算。

  「優妮?」他摸不透她的心。

  「為什麼呢?」

  「優妮,乖,告訴我。」她愈是不說,他愈好奇。有什麼秘密是她不想讓他知道的?

  「為什麼?你覺得呢?川澈哥哥。」終於從疲倦的混沌中完全清醒,優妮再次露出頑皮的笑容。

  「川……川澈……哥哥?」閻川澈睜大眼,不滿的怒火在眼底跳動。

  她才不是他的妹妹,她和他沒有親情關係,他早就把兩人的親人關係解除了,他一點也不想要成為她的哥哥……

  「妳這個女人,半夢半醒的時候最可愛,一醒來就喜歡整我。」他翻身壓在她的身上,表情很不悅。

  什麼哥哥?見鬼的哥哥!那是過去,而且不過才短短的幾個月,現在她是他的女人,不是妹妹!

  逸出暢快的笑聲,優妮得意的圓睜著眼,不躲不逃,任由他伏在自己的身上,極盡所能的懲罰她。

  為什麼?為什麼不解除?

  因為她已經把他忘了,她忘了所有的一切,但是在遺忘的日子中,每年一次能感受到遺忘的牽制,反倒令她感到安心。

  因為她會痛、她有傷,那代表有人正在此時此刻想她,那些所謂的折磨對她來說不僅僅是痛苦、是難熬,同時也是證明她曾經被一個人重視、在意的痕跡。

  無論是傷害自己,還是令自己痛不欲生,她知道,只有被一個人重視,無論是愛與恨,她都不是寂寞孤獨的,在很遙遠的某個地方,有個人的心中一直想著她、痛恨她、厭惡她……那樣被思念,那樣被憎惡,那樣被記起的滋味,因為那個痛恨她的不知名人士,他的心中有她的過去,有她的存在,有證明她不是一個人的記憶……

  那樣子很好,她很喜愛這種被懲罰卻又甜蜜的滋味……被他,閻川澈,她的川澈永遠記著,永遠被他存在腦海,無論是恨還是愛,都是一件很棒、令她滿足的事……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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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29 04:18:37 |只看該作者
後記 韓媛

  這是一本讓我寫了之後感覺心痛的書。

  在寫這本書時,老實說,我所想的是,如何寫心痛?如何寫痛苦的劇情?因為不斷的在腦中演練劇情,導致那時的我心情低落得可以,尤其是當優妮的催眠指令被解除的剎那,我的眼睛微微發痠。

  也許是我必須一個字一個字的敲,無法很專心的將劇情融入到看書的心態,所以只有眼睛微微發痠,希望看這本書的大家多少能感受到心痛和絕望的滋味。

  啥?老梗?這本是老梗嗎?因為催眠……呃……其實真要說它是老梗,不如說是求變吧!

  在痛苦的絕望中,其實我沒有特別寫得讓人覺得灑狗血。本來想把過去那一段歲月發生的經過寫出來,卻發現這樣好像在解釋了;本來想說乾脆把過去的那一段寫成番外篇,但是想想,以自己的個性,大概又會長篇大論。

  還記得編編曾經告訴小媛,字數要多少,格式要如何,因此每次開稿,都一直告訴自己,好吧,這次一定不寫多了,不讓版面看起來密密麻麻的,要寫得簡單扼要。

  但……唉,我想我的書每次翻開來看一定很不漂亮,因為我真的很愛唸,導致書中的主角們也有這種習性。

  這是第一次有這種感觸和認知,關於自己總是喜歡長篇大論,所以有的時候會把自己逼進死胡同。

  另外,大家有發現嗎?這套系列完全按照小媛喜愛的步調在跑。(感謝編編的體諒與包容)

  話說小媛在寫這套系列時,腦袋真的有些不正常,(看了之一和之二,我想大家都有這種認知吧!這個作者的神經開始出問題了)但是我很喜歡這樣子的故事,這系列和〈赤色誘惑〉相比,又多了一種過人的能耐,這是為了表示一山遠比一山高,就是喜歡如此的劇情呢!所以我決定繼續變態下去,哈哈哈……(好像有點在替自己的戀態做解釋)

  關於這套系列,小媛真的寫得很快,很乖喔!雖然腦袋快爆了,但是在壓力、煩惱、偷懶和用功等多重折磨下,還是如期寫出來,儘管有的時候我有乾脆把劇情一次刪除的衝動,不過和男女主角廝殺的結果,終究邪不勝正。(小媛是正,其他人是邪,嘿嘿嘿……)

  好了,繼慕蕭、慕毅和優妮出場之後,下一位變態人士……不,下一位幸運者到底是誰呢?

  欲知結果,咱們下次再見囉!啾一個。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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