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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解語才一進房,立刻讓春花及娟兒拉了過去。
「你到哪兒去了?這麼晚才回來,害我們擔心死了!」娟兒急得跳腳,拚命罵。
「我、我在書房啊……」解語無辜地睜圓了眼。雖然見下到他,她還是想待在那裡感受他的氣息。怪了,她們從來沒管過她去哪兒,怎會突然這麼問?難道……被她們發現她和他的事了?一思及此,解語立刻做賊心虛地紅了臉。
「什麼時候了還去書房?偷懶一下王不會怪你的!」春花直翻白眼。
「就是啊!」娟兒在旁邊附和。「總比你被那個野人撞見好啊!」
解語頭昏腦脹,卻還是完全聽不懂她們在說什麼。她一氣之下,放聲大罵:「你們在說什麼啦!有話好好說行不行!」
好久沒見她發威,春花和娟兒嚇了一跳,全都住口。
一旁的小純見了,趕緊解釋:「她們是因為在宴會廳聽到昴族族長的話,擔心你,才會急成這樣,你別生氣。」
憶起下午風豫樂對她說的話,解語擰眉。為何大家都要她小心昴族?昴族和她有何關聯?「那個人說了什麼?」
「他說只要得到預言者,就能得到天下,一直跟王吵著要見你。」娟兒搶先開口。「王不答應,他就大吵大鬧,說不給人他就不答應和議,在宴會上當場鬧得不歡而散,嚇死人了。」
得到天下?她?怎麼可能!解語第一個反應是直覺想笑,卻有個模糊的念頭在腦海一閃而過,她一怔,要凝神捕捉,結果什麼也抓不到。
她剛剛想到什麼?為什麼她隱隱有種很不安的感覺?他沒答應對方,不是嗎?她在怕什麼?解語安撫自己,然而心頭的忐忑卻不斷擴大。
「那人還說王是為了背叛幻王做準備,想自己取得天下,才不肯把你交出來!」春花憤憤不平的啐道。
彷彿有道雷打在腦門,解語全身一震,方才一直捉不到的念頭,如今化為驚濤駭浪在耳邊喧囂。
他留下她,是為了要她協助他取得天下嗎?難怪他會特地叮嚀她避開昴族,難怪她問原因他卻避重就輕,因為他怕她會被人奪走——
原來,這才是他把她留在身邊真正的原因!
不、不會的!解語咬唇,辯駁的心音立刻響起。他對她那麼好,為她做了那麼多,不可能會是因為這個原因的,他甚至不讓她為他預知……
或許是他覺得時機未到,怕被她預知到他的決定呢?
這個瞬間竄過的想法,讓她的臉色變得雪白。不然,他為何一直下肯讓她看他的未來?他怕被她看到他起兵反抗的成敗嗎?
沒有察覺她心裡的震撼,春花和娟兒還在喋喋不休——
「如果王要謀反,早就動手了好不好?」
「但……說真的,如果王要為老風王報仇的話,我覺得也是無可厚非。」
「……可不是?其實王的本事那麼強,如果他真有心想取得天下,我們也都很支持他的。」
「小語,若王真決定這麼做,你要幫他哦!」春花突然抓住她的手,讓解語嚇得後退數步。
她驚駭地看著她們,彷彿看到了洪水猛獸。幫?為什麼要幫他?連她們也這麼認為嗎?就只有她被蒙在鼓裡!
「你怎麼了?臉色怎麼那麼難看?」娟兒見狀驚喊。
「你們嚇到她了啦!」小純責罵她們,握住解語的手安慰道;「你別怕,我們人那麼多,昴族帶不走你的,更何況,王也會保護你,不要怕。」
解語不曉得自己應了什麼,也不曉得她們又說了什麼,等她回過神來,身旁已傳來小純熟睡的呼吸聲,不知何時,她已躺在榻上。
她望著漆黑的內室,心頭紊亂不已。
他在利用她嗎?她不想相信!那麼溫柔的笑,不可能是裝出來的!但……她又怎能確定?沒人會對弒親之仇如此淡然的,若這些年是他的隱忍,他當然也做得到對她示好。
那時發生火災時,他對她坦言的一切並無任何訝異。是否他早已知道此事?
他鼓勵她為大家預知,是否在確認她的能力?
越深刻挖掘,之前不曾發現的疑慮,全都攤在眼前,左右著她想信任他的心。
難道他之前對她的溫柔,都是假的嗎?都是用來誘她交心的手段?解語痛苦蒙眼,掙扎的心幾被撕裂。她不要!她只想愛他啊!
讓她看,看他之後會遭遇什麼困難,裡頭是否會有她——心念一動,她的思緒卻僵凝了,她狠狠咬唇。
她不敢,她伯,她怕真的看見他起兵謀反,被幻王打敗……
為什麼心會那麼痛?能不能告訴她那都不是真的?她只想當一個平凡人,什麼都不會的平凡人……
昨晚宴會的事一傳開,風王府上下一心,以保護解語為主要職責,甚至排出班表,隨時都有四個人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卻完全沒想到,這樣反而突顯了目標。
這等陣仗,依她的個性,原該氣得怒聲拒絕的,但她沒有,她只是默默地讓她們跟著,因為她的心太紛雜,全被猜疑和下安塞滿,已分下出心來煩這些事。
走在長廊上,突然出現兩名壯漢擋在前方。
認出那是昴族的人,其它跟班立刻護在解語面前。「你們想做什麼?」凶悍的阿鳳抆腰昂首瞪著他們。
「走開!」來人根本沒把她們放在眼裡,一掌一個,全都給劈昏丟到一旁。「喂,快!」其中一入朝後一使眼色。
解語還來不及回頭,就被人從後方抓住雙臂,使勁的程度,讓她幾乎忍不住呻吟出聲。
「放開我!」她強忍住痛,開始拳打腳踢,弄得那人手忙腳亂。
「你乖一點!」那人被踢得火大,揚手正要朝她臉上揮下。
「唉,她是你能打的嗎?」一聲低喝,阻止了他。
「族長。」那人收手,示意其它同伴拿繩索來。
雙手被反剪,解語只能彎著身子,她抬頭,看到一個長得像熊一樣的男人朝她走來。
原來就是他!她用力地瞪住他。把滿腔的憤恨。遷怒到他身上。要不是他的出現,說不定她就會被利用得不知不覺,也好過現在!
「喲,是個美人胚子,難怪風王不肯放。」虞良雙膝微彎,和她面對面,在她下頷一挑,淫穢笑道。
解語一怒,張嘴用力朝他手指咬落,立刻痛得他哇哇大叫。直至嘗到血味,她才鬆口,怒聲斥道;「別碰我!」
「你!」虞良甩著手,指著她直發抖,卻又不敢靠她太近。「把她的嘴捂起來!」
解語抵死不肯就範,但她一人怎敵數名大漢?兩、三下就被用布蒙住了嘴。
「再咬啊!」捏著她的臉頰,虞良笑得有恃無恐。「等我把你收了當我的人,看你還能凶到哪裡去!」
解語氣炸,用盡力氣掙扎。怎麼她老是遇到這種狀況?她受夠了!
「族長,要快,不然怕風王回來。」一旁的人開口提醒。
「對哦!」虞良憶起,下顎一抬。「走!」
「放開她。」低沉的嗓音宛如來自地獄的喪鐘,看到風豫樂偉岸欣長的身影站在那兒,所有的人全都嚇傻了。
「你、你不是出去了嗎?!」虞良嚇白了臉。他派了長相和他相仿的部下帶人到街上鬧事,把他引開後,隨即來擄人,想在最快的時間將人帶離,沒想到,連大門口都還沒出去就被捉個正著!
風豫樂沈冷著臉,毫不掩飾怒意地盯著抓住她的人。看到被打暈在一旁的婢女們和解語手上被繩索磨傷的痕跡,讓他更加憤怒。
他早看出那人是假扮的,也猜到這是調虎離山之計,但他不能任由他們在街上傷害百姓,只好用最快的速度,把那幾個人擺平後,即刻趕回府裡。
他以為來得及,結果還是害她受傷了。
「放開她。」他再次冷聲重複。
知道毫無勝算,虞良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一揮手,命令手下鬆綁。
「恭喜你呀!」他咬牙切齒,酸溜溜地說道。「有她在,報仇之日指日可待,下次再見到你,說不定尊稱你一聲幻王了!」
解語摸著發疼的手,正要奔向他的懷裡,然而那番話,卻頓住她的腳步。
她還愣在那裡幹什麼?風豫樂擰眉,朝她伸手。「解語,過來。」
解語猶豫了下,緩緩走過去,卻沒握住他的手。她該信他嗎?他要的是她,還是她的能力?
看出她的異樣,風豫樂心全掛在她身上,但外敵未退,他沒辦法詢問,只能先把她護在身後。
「虞族長,我想,如今是您該離開的時候了。」斂下所有心思,風豫樂冷肅地看向虞良。「希望這次的造訪能讓您感到盡興。」
「你霸著預言之女,我能盡什麼興?!」反正大勢已去,虞良氣不過地大吼大叫。「你最好是上了她,讓她對你死心塌地的,誰也搶不走,否則,你永遠別想安穩!」
那些低俗的話,讓風豫樂瞇起了眸子。
他面無表情,邁步走到虞良面前,一旁的部屬見狀急忙上前護主,卻被他振袖一揮,全都倒向一旁,半晌爬下起來。虞良嚇傻了,不停後退。
緊凝著他,風豫樂揚起笑,然而笑意卻未達眼底,反增駭人的森寒,他步步進逼,逼得虞良背抵上廊柱,無路可退。
「你……你想做、做什麼?」虞良冷汗直冒,不停結巴。「來者是、是客,傷害我……有損你風王的、的威名……」
「別讓我聽到任何詆毀她的話。」風豫樂壓低嗓音輕道,然後用手背輕輕揮去他衣襟上的灰塵,冷冷一笑。「當然,我怎會讓您在幻國受到傷害?兵馬已備在府外,由我親自送您出境。」
虞良除了點頭,已說不出話來。倒地的隨從互相攙扶,好不容易才爬起來。
「請。」風豫樂一揚手,看著他們定出。
一回頭,看到她仍怔站那兒,臉色蒼白,以為她被嚇到,他神情放霽,走到她身旁,心疼地撫著她的手腕。「我必須押著他們出境,以防他們又茲生事端,大概要三天才回得來,等我。」
解語低頭,把手抽回。虞良剛才說的話,不停在她耳邊打轉,而他……沒反駁……她難過的揪緊胸口,想到之前差點把自己給了他,心就痛的無法自已。
她的沉默讓他擔憂,但想到大批人馬在外頭等著,他無法跟她多說什麼。「我不會再讓你遇到這種事了。」風豫樂將她擁進懷中。「等我回來,很快。」
解語一直低著頭,直到他走遠了,還是沒有抬起頭來。她的心好痛,她不知道他的體貼溫柔中,摻進了多少虛假……
遠遠地,聽到崔大娘的嚷聲,她掩下所有的思緒,揚聲應道:「大娘,快來,她們在這兒……」
待風豫樂趕回風王府,已是四天後的事。
他一路上押著虞良出了邊境,隨即進宮向南宮旭稟報此事,要離開時,卻接到昴族快馬送來的消息——虞良邀請他至昴族作客,並承諾簽訂和議條款。
才剛受挫返家,立刻答應和議,怎麼想,怎麼不對勁。他和南宮旭不斷沙盤推演,分析虞良的想法,都覺得他的誠意不足,詐詭居多。但若不赴約,將無法探得對方在耍什麼詭計,和議之日,也就更遙遙無期。
討論許久,仍無法定論。最後南宮旭將決定權交給他,唯一的要求是,要他遇到任何困難,一定要開口。
因為此事,害他在菩提宮中多耽擱了一天。
他等不及要見到她了!當風豫樂興沖沖地奔進書房,空無一人的情景,在他心頭狠狠澆了一盆冷水。
平常這時候,她都還待在書房的。風豫樂眉心擰起,又不便衝到下人房找人,只得捺下滿腔的焦急,拉了喚人鈴。
沒多久,崔大娘來了。「王,您回來了!」一進房,她就欣喜地喊。
「可以幫我叫小語過來嗎?我有事找她。」風豫樂勉強揚笑,見崔大娘還要再開口,他搶先打斷:「很急,麻煩你了。」
「好,我馬上去。」崔大娘一聽,趕緊跑了出去。
風豫樂在書房裡來回踱步,心急如焚,這四天,他的心滿滿都是她的身影。聽到細微的腳步聲,他回頭,正好看到她推門走進。
「你還好吧?」他立即上前執起她的手腕,看到上頭仍殘留紅痕,心疼捧眉。要是他再留意點,她就不會受這個傷了。
解語咬唇,被他攫住的手僵直握緊。這四天,她很不好過。她的心一直在煎熬,讓她幾乎無法成眠。
他挑起她的下頷,她憔悴的神情,擰疼他的心。虞良這件事,嚇壞了她。
「我們成親好嗎?」讓他能名正言順地守著她,下讓她受到任何傷害。
原本以為她會開心展顏,不意卻看到晶瑩的淚水滑下臉龐。風豫樂一怔,伸手為她抹淚,卻被她揮開。
「成親?」解語譏誚笑道,淚不停滑落。「好讓我離不開你是嗎?」
「我是不希望你離開我沒錯。」風豫樂疑惑蹙眉,他不懂為何她的表情如此哀傷。「發生什麼事?」
「你為什麼要娶我?」她用力抹淚,不想在他面前示弱。
為什麼?她居然問他為什麼?連日的心焦掛念卻遭到連番莫名的對待,再怎麼好脾氣的他,也開始火了。
「因為我要你,你會不曉得嗎?」他隱忍怒氣。不是一切都好好的嗎?為何龔然開始跟他鬧起別一扭了?
「要我?還是我的預知能力?」解語再也忍不住,怒聲大喊。「你怕我被別人奪走,才會這麼急著想要娶我!你要的不是我,而是希望我幫你取得天下!」
「你居然信那個虞良的話?」風豫樂不敢相信,會從她口中聽到這樣的結論。「我曾要你幫我預知過什麼嗎?在虞良說出這些話之前,我根本沒聽過那個傳說!」
「因為你想取得我的信任,所以不讓我預知。你早就清楚我的能力,不需要知道那個傳說,也已經想到該如何利用我!」解語激動握拳。她甚至該感謝那個虞良的出現,否則,她永遠都不會知道!
「你只看得到災厄,我要怎麼利用你取得天下?你教我啊!」風豫樂分不清該重重吻她,還是該掐死她,她居然把他的感情用「利用」這兩個字來踐踏?
「在下決定前,你只要讓我預知,看到災厄就選擇另一條路,一直下去,就可以獲得你想要的東西,這道理連我都懂,你會想不透嗎?」她好氣,氣事到如今他還想騙她。「而且,在發生火災前,你早就知道我有這能力,對吧?你卻還故作什麼都不知情!」如果不是為了取得她的信任,他根本沒有必要這麼做!
風豫樂啞然,他是探訪過此事沒錯,但在此時說出,定會造成她的誤解。他是為了撫去她內心的傷痛,根本不是在乎那該死的預知能力!
他的默認,將她的心撕成了碎片。解語狠狠咬唇,卻抑不住奪眶而出的淚水。
更何況,你還會解語,這是任何人都比不上的。當初的甜言蜜語,如今卻成了傷人利器。他早透露了,是她太傻,是她沒發現!
「不要再用你的好來騙我了!你大可直說啊,為什麼要欺騙我……」淚水模糊視線,她轉身要奔出。
倏地,她的肩頭被一股力道拉回,身子一旋,被他用雙臂禁錮在胸膛與牆之間。她一驚,想要將他推開,反被他緊緊攫住手腕。
「在你心裡我是這樣的人?我對你所做的一切,抵不過別人幾句不實的詆毀?」他滿臉冰霜,黑眸裡卻怒焰滔天。
沒見過他這麼憤怒的模樣,解語被震懾住,完全無法動彈。
「你可以猶豫,你可以裹足不前,但你不能用懷疑來回應我!」風豫樂逼近她,激狂地在她耳邊咆哮。「我要天下做什麼?我只想看到你笑!」
他強烈的氣息在耳邊迴響,解語閉眼,雙手緊握,無法抑止地顫抖,連指甲刺入了掌肉都不自覺。她好害怕,卻完全無法辨別她伯的是他的狂肆,還是怕自己被撼動的心。
察覺到她的顫抖,風豫樂痛苦仰首,鬆開了手。他能怎麼辦?要怎麼讓她知道,他要的是她,只是她……
抑住自己的心,風豫樂後退,拉開和她的距離。
「昴族提出邀約,我本來還在評占。」他揚笑,卻滿是苦澀。「我會派人回復,前往赴約。」或許,短暫的分開,對彼此的冷靜都有好處。
那有多危險?虞良並不像他一樣是守信之人啊!解語驚慌抬頭,看到他凝望著她的神情時,心狠狠一震——
為什麼被利用的人是她,他的表情,卻像有人用刀刨出他的心一樣難受?鼻際一酸,她的眼淚,差點又掉了下來。
「我想說,我會平安回來,」他頓了下,才又續道。「但我沒辦法保證。」饒是天地無懼、反應敏捷,這一趟太險,他自己也沒有十足把握。
解語睜大了水眸,看著他。不要去……梗在喉頭的話,無法說出口,化成了淚,潸然落下。
風豫樂強迫自己硬下心腸,視而不見,否則他怕會忍不住伸手為她拭去。
「別為我看任何事物,我不需要你為我做這些事。」他冷聲道,背過身去。「你回去吧,明天起,你不用再留在書房了。」
他不需要她了嗎?解語心一陣絞疼。明明是自己不想待在他身邊被他利用,但為何斷了和他的聯繫時,她卻如此難過?
看著他的背影,她咬唇,轉身快步奔出書房。
聽到腳步聲越去越遠,風豫樂頹然坐在椅上,心彷彿也被她帶離。
他不想放她走,但若她不自己想通,再怎麼強留在身邊也沒用,反而只是逼她的心離得更遠。
他閉眼,長長地歎了口氣。
☆☆☆ ☆☆☆ ☆☆☆ ☆☆☆ ☆☆☆ ☆☆☆ ☆☆☆ ☆☆☆ ☆☆☆
兩天後,風豫樂離開了。他召回齊麟,在邊界安排好六名隨從,一同前往昴族。
自他離開,已又過了三天。
解語推開書房的門,走進後將門闔上,就這麼倚門而立,環視裡頭的擺設。
自那日爭執之後,她就沒踏進這裡了。原本再熟悉不過的擺設,變得好陌生。而他,也是從那日就沒再見面。離開了書房的她,根本沒有機會見到主子,何況,他已經到昴族領地去了。她緩緩走到桌旁,拉開抽屜,她寫的紙,還收在那兒。
看著那些字,過去的情景歷歷在目,她蜷縮在他的椅上,彷彿這樣可以感受到他的溫度。
他真的生氣了,在離府前,他完全沒傳喚過她,連遠遠一面也不給她,等她知道時,他已經出發了,她連想為他預測這趟旅程是否平順都來不及。
明明是他的錯啊,他存心不良,想利用她,又有什麼資格生氣?解語咬唇,環抱雙膝,又氣又惱。但……真是如此嗎?想起他那時難過的神情,她的心,好擰。
當小純他們說著昴族人有多殘暴時,她比任何人都還擔心不安。她想去看他的未來,但只要心念一動,他冷聲說不需要她為他做這些事的話,就在耳邊迴盪。
他是真的不要她這麼做,還是故意做給她看的?她不曉得,每次想到這裡,她就逃避地什麼都不去碰,一拖再拖,儘管再怎麼擔心,還是掙扎著不去看他的狀況,好像這樣,就可以安慰自己,他不會有事。
心中總有個念頭告訴她,他的能力那麼強,用不著她的幫忙,所有的困難他都可以迎刃而解。那……既然如此,為何她還要懷疑他的真心?她將臉埋進膝間,懊喪的心情幾乎將她淹沒。
她誤會他了嗎?是她錯了嗎?所以鮮少生氣的他才會動怒了?快回來,她不會再鬼吼鬼叫了,她會聽進他的解釋,相信他的話……
外頭突然傳來紛沓的腳步聲,半隨著慌亂的叫喊,彷彿將整個風王府部都顛覆過來。
解語一驚,抬起頭來。這不曾發生的情況,讓她的心一陣狂跳。
她跳下椅,奔出書房。看到有人從她面前急跑而過,她連忙一把抓住。「發生什麼事?」
那名小婢臉色慘白,慌得連話都說不清楚。
解語更急,用力搖晃她。「到底什麼……」她睜大眼,突然沒了聲音。
因為,她看到了一個景象!所有人圍著身受重傷的齊麟,著急掉淚。
而他,卻不見蹤影,生死未卜……
南宮旭一得知消息,立刻派火王厲煬前往風王府瞭解狀況及協助處理。
逃回的齊麟雖然傷重,但意識還算清楚,說出事發經過——
虞良簽訂和議協定後,為他們舉辦歡送宴會,卻在酒中下毒,他們在途中發作,昴族的埋伏乘機攻擊,所有的人都無力抵抗,只憑風豫樂強撐著,保護他們殺出重圍。
好不容易逃到邊界,追兵越來越多,風豫樂已無法再撐,用最後的力氣刮起強風將他們卷離,自己留下斷後。邊界的哨兵發現重傷的他們,再依他們所說的方向去尋,已找不到風豫樂的蹤跡。
聽完敘述,厲煬雖然心焦,仍然勉強沉住氣,指揮若定。他先是回報南宮旭目前狀況,同時自他的領地調來兵力,加強邊疆防守,並派人搜尋風豫樂的下落。
他很想派兵直接進攻昴族,但風豫樂目前下落不明,怕他落在對方手上,他不敢輕舉妄動,只能發下命令,要求所有的人封鎖消息,以免造成百姓惶恐。
突然一名女子衝進大廳,被他的侍衛追進攔下。
「大膽!」侍衛斥喝,一左一右想將她拖出,反被她的奮勇抵抗弄得狼狽不堪。
她正是解語,氣他們的阻撓,她發了狠地掙扎。「放手!」
厲煬見狀,沉聲喝道:「這是風王府,你們在做什麼?退下!」
「是!」兩名侍衛連忙鬆手,退出廳外。
「你沒事吧?」厲煬上前特地扶起.
「讓我見幻王,我知道風王的下落!」解語還來不及站起,就攀住他的手臂急道。「快!再晚就來不及了!」
「風王在哪裡?」厲煬一臉驚訝,反而用力握住她的手腕追問。
「要幻王御風而行才來得及,求求你,讓我見幻王!」解語急得快哭了。她看到他倒臥在一個山洞裡,意識昏迷,已經一天了,再拖下去他會死!
信與不信,在厲煬心頭拉扯,看進她眼裡,那強烈的慌亂不似作偽,他決定信任她。他走到一旁,提筆寫下一封信箋,拿在乎上,轉眼間,那張信箋已經燃成火球,燒成灰燼,這是他與南宮旭快速互通消息的方式。
看到那團猛烈的火,解語麗容發白,退了一步。雖然對過去已經釋懷,但她還是怕火。
「我已經通知幻王。」手一握,火焰消失,厲煬開始追問細節。「你為什麼會知道風王的事?」
「那不重要,你知不知道什麼是化魂丹?要怎麼解?」她不想浪費心力解釋自己的能力,她必須把握時間,在幻王抵達前把東西準備好。
「化魂丹?」厲煬擰眉重複。
「那是一種連身懷法力的界王都無法抵禦的強烈毒藥。」突然插入的聲音拉過兩人的注意,解語回頭,看到一名俊魅男子站在那兒。「我有解藥。」
「王。」厲煬一拱手,說明了他的身份。
南宮旭示意他平身,走到解語面前。「你看得到豫樂的情況?」精明如他,立刻猜出她就是讓風豫樂一直掛念的女子。
「嗯。」解語拚命點頭,哽咽說道;「請你快帶我去,快來不及了……」
「厲煬,這裡交給你,有消息我會盡快通知你。」南宮旭絲毫沒多問,用衣袖捲住她的手臂。「我先帶你回宮拿解藥,速度有點快,你最好閉上眼。」
「好……」語音未落,解語已感覺凌空而起,她連忙閉眼。
強勁的風勢刮得她俏臉生疼,她咬牙忍著,絲毫不喊苦。
等我,撐下去……她不住在心裡祈求。
☆☆☆ ☆☆☆ ☆☆☆ ☆☆☆ ☆☆☆ ☆☆☆ ☆☆☆ ☆☆☆ ☆☆☆
「你說豫樂人在這裡?」南宮旭站在一個山洞口,懷疑地環視四周。
這裡是位於邊界的山崖,山洞在懸崖峭壁中,離崖頂有數十丈的距離,崖壁沒有任何的憑借物,連飛鳥走獸都不會來這裡,更遑論是人。
解語無暇回答,她直接走進山洞,即使因視線不明走得跌跌撞撞,她仍踉蹌摸索一心直往前進。
南宮旭見狀,在手掌燃起火球,跟在她身後走進,照亮裡頭的情景。
解語忍住恐懼,強迫自己對那團火視若無睹,一心找尋他的蹤影,山洞不深,很快就看到倒臥在地的風豫樂。她急忙上前吃力地將他扶起,看到他昏迷慘白的模樣,忍不住哽咽。「快,解藥……」
「我來。」南宮旭接手。
怕妨礙到他救治,解語只好強抑心慌退至一旁,看著南宮旭餵他吃下解藥,運功加速藥性的發揮。
南宮旭檢查他的狀況,看到他的呼息恢復平穩後,擔慮的心終於安定下來。他身上都只是些皮肉傷,並無大礙,只要好好休息,待毒性一解,就可以恢復。
「他沒事對不對?」解語急問。雖然早已預知到只要幻王趕來,就可以救得了他,她還是希望能從他口中得到確定的答案。
睇她一眼,南宮旭收回把脈的手,沉默不語。那日豫樂出發前,曾到宮中和他辭行,他看得出來他心情不好,卻不管怎麼問,豫樂這小子就是不說。其實,不說他也猜得到,向來從容瀟灑的風王會變得把事掛在心上,和她絕對脫不了關係。
「是不是?你別不說話啊!」難道是他的狀況惡化,她沒看到嗎?解語一急,跪坐風豫樂身邊,握住他的手,那不似以往溫暖的觸感,讓她更加心慌。她回頭朝南宮旭急喊:「快把他帶回去救治,快呀!別站在那兒!」
南宮旭挑起一眉,嘴角帶著淡淡的笑意。普天之下,還沒人敢這樣指使他,這麼嗆,也難怪豫樂會搞不定了。
知道她是心急無暇顧及其它,他不以為意,反而為風豫樂感到高興。之前他和拂柳的事,豫樂幫了不少忙,現在該他來還這個人情。
「他傷太重,不適合移動,就讓他先待在這兒吧!」南宮旭起身。生死關頭會會讓人面對真心無所遁形,豫樂生命已無礙,正好利用這個機會,讓他們兩個誰也避不開,好好地談一談。
「這裡什麼都沒有,你不能把他丟在這裡!」情急之下,解語忘了他手上有讓她害怕的火,一把拉住他的袖子。
「豫樂和我情同手足,若是罔顧他的生死,我就不會跟你來了。」瞭解她的不安,南宮旭微笑安撫。「你留在這兒照顧他,我會再把需要的東西送來。」
解語這才猛然驚覺,南宮旭雖貴為一國之君,卻什麼也沒多問就隨她來這一趟,也沒去考慮這樣是否過於輕忽,全然把他的安危置於第一順位,足以看出南宮旭對他的重視。
而相對地,他對幻王是否也有同樣的情誼及重視?這個想法竄過腦海,像有人在她胸口重重一擊,痛得她無法呼吸。
這樣的他,又怎麼可能會去謀取天下?
解語緊緊握著他的手,後侮不已。直到此時,她才發現自己錯得離譜。她卻因為自己的猜疑,害他差點丟了性命……
見她這樣,南宮旭唇畔的笑意更深。這也算苦肉計的一種吧?不枉豫樂在閻羅殿前走這麼一遭。
而接下來,該是虞良付出代價的時候了。眸中掠過殺意,南宮旭掩下,開口說道:「我先離開,待會兒會有點暗,你忍耐一下。」
「嗯。」解語點頭。
隨著南宮旭離開,山洞陷入黑暗,和洞口的光明,恍若兩個世界。
解語不敢移動他,卻又怕他冷,只能偎著他為他取暖,並強撐著不把重量壓在他身上。凝神看他的未來,看不到任何景象的結果,讓她欣喜落淚。
他還活著……聽著他的呼吸,懸浮的心稍稍定了下來,她數著他的呼息,一下又一下,等著他醒來。
當風豫樂恢復意識,身上的疼痛讓他擰起了眉。
該死的,怎麼會那麼痛?!他在心裡暗咒,凝神釐清腦海中凌亂不堪的思緒。
他記起來了,他中了虞良的埋伏,把齊麟他們送走後,途到崖邊的他已無力再戰,他又不想被虞良擄回當成談判的籌碼,只好賭上性命一躍而下,幸好看到這個山洞,他用殘存的法力召來風將自己捲進這個山洞,就力氣盡失,完全不省人事。
難道虞良的毒下得不夠重,沒奪走他的性命嗎?風豫樂自嘲苦笑,突然發覺身下柔軟的觸感不像地面,他一怔,狐疑地張開眼——
他看到一抹窈窕的身子背對著他,拿著根木勺,伸長手臂,攪拌著吊在火堆上的鍋中物,那戒慎畏懼的模樣,像那堆火是毒蛇猛獸。
是她,讓他朝思暮想的她!風豫樂想起身朝她接近,但才一動,身上傷口傳來的疼痛,和憶起那時她對他的指責,讓他停了動作。
聽到細微的聲響,解語回頭,看到他深湛的眸子,她又驚又喜,立刻丟下木勺,奔到他身旁——
「你覺得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要不要喝水?」她伸手撫著他的臉,不停急問。
風豫樂心裡同樣激動,他想將她攬進懷中,說他沒事,然而他卻是沉下臉,冷冷說道;「你來做什麼?我沒要你看我的事。」這個山洞太隱密,若不是她用預知能力,根本找不到他。
沒料到他會這樣回應,解語臉上的笑僵住,手變得冰冷,緩緩地收回來。
強忍心頭的不捨,風豫樂狠下心不看她。在昏迷的前一刻,最想見的是她的身影,但當她出現眼前,滿佈心口的,卻是對她的無能為力,化為憤怒。
他氣她,把他看得如此不堪,也氣自己,中了虞良的計,必須仰賴她的能力才能得救,印證了她口中的「利用」!
解語看著他,覺得好委屈。
當他躺在那兒動也不動,她有多擔心他知道嗎?要熬粥餵他,怕火又不得不碰讓她有多害怕他知道嗎?對他說過的那些話,讓她有多懊悔自責他知道嗎?結果他一醒來,卻是罵她!
就算她錯了又怎樣?好不容易盼到他無恙醒來,給她一句「我沒事」很難嗎?
「不然你要我怎麼辦?」累積的不安化為憤怒,解語握緊拳,怒聲大吼。「什麼也不做地等人發現你的屍體嗎?」
「那是我的事,與你無關。」風豫樂強迫自己說的冷硬。
「去你的與我無關!」她氣炸了,揪住他的領口咆哮。「氣我就氣我,幹嘛拿自己的命來玩?我只是想跟你說我錯了嘛,有必要連這一點機會都不給我嗎?我那麼怕火,還煮粥給你喝,你不但不領情,還罵我……哇——」越說越委屈,解語放聲大哭。
看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風豫樂只覺她美得讓他挪不開視線。真的嗎?他只是一覺醒來,她就想通了,不再懷疑他?
他輕撫她的髮絲,柔聲低道:「別哭了。」
「我不是故意要亂想的,讓我解釋一下不行嗎?都多少天了,你還……還那麼生氣……」她哭到抽噎,還是不停地哭訴。「如果我早幫你看,你就不會到昴族去了,也不會遇到這些事……」
「好,讓你解釋,我在聽。」哭得心碎不已的她沒發現,風豫樂臉上帶著溫柔的笑,將她攬入懷中。
「因為我什麼優點都沒有,只會預知,我才會以為你只是要這項能力而已,而且我不知道你和幻王感情那麼好,要是早知道,我就不會亂想了……」解語依偎在他懷裡哭泣,眼淚完全停不下來,脆弱得讓人不忍苛責。
風豫樂收緊環抱,心疼她的自憐。他也有錯,要是他再多說一些,表明他對她的感覺,而不是一味地保護她,她也不會想偏了。
「你見過南宮旭了?」
「他帶我來的,這些東西也是他拿來的。」解語哽咽,發現自己倚在他的懷裡,睜大了眼。「你不氣我了?」
「看在你為我煮粥的分上,不氣了。」他揚笑,微彎的眸子裡滿是對她的愛意。
解語喜極而泣,緊緊地抱住他的頸項。「我……好怕……我怕你醒不來……」
「傻瓜,不是會預知嗎?」風豫樂揶揄她,帶著不捨。
「我怕這一次不准了……」解語咬唇,雙手托住他的臉,望進他深邃的眼裡。「娶我好不好?讓我留在你身邊,幫你避掉所有的災厄。」
「我會娶你,但,那是因為我愛你,懂嗎?」他輕輕拉下她的手,按壓胸口。他要說清楚,不再讓她猶疑不安了。
「嗯……」解語點頭,感動得熱淚盈眶。「但……別不讓我幫你好嗎?我會擔心……」
「讓你幫,幫我一起統治領地,當個稱職的風王夫人。」風豫樂勾起她的下頷,吻住她的唇。解語熱切地回吻,這段時間的分離,已讓兩人都無法拘禁情感。
「呃、唔……」正濃情密意時,平板的聲音傳來。「這個粥,焦了。」
風豫樂迅速將她護在身後,看到南宮旭拿著木勺,一臉無辜地攪著粥,氣得咬牙。「你不會晚一點再來嗎?」他只想吻她,才不在乎什麼粥!
躲在他後頭的解語雙頰紼紅,卻也有點氣被人打斷。想到他不再生她氣,臉上漾起甜蜜的笑。看在幻王救了他的分上,算了!
「總是得帶你離開山洞,還有要告訴你昴族歸順的消息。」南宮旭聳肩,對那殺人似的眼光視若無睹。「我把虞良扔給厲煬,在他手下,應該會好好受到調教吧!」
他才一帶兵出馬,虞良立刻舉雙手投降,這人詐歸詐,但也挺知死活的,明白傷了風王,若不歸順,唯有死路一條。他該慶幸風王平安無事,否則就算歸順,也彌補不了他的罪過。
風豫樂忍不住想笑。厲煬的嫉惡如仇,是出了名的。「記得叫厲煬手下留情點。」
「你自己跟他說吧,走了。」南宮旭彎身將他的臂膀搭肩扶起,伸手就要去拉解語。
「別碰我的人。」風豫樂眼一瞪,把他的手拍掉,自己緊緊捉住她。「我來就好。」
南宮旭啼笑皆非。「吃什麼乾醋?你沒想過我是怎麼帶她下來的嗎?」
「過去的事我管不著,反正有我在,就輪不到你碰她。」嗤哼一聲,風豫樂對他的調侃完全不以為意。
一旁的解語看得愣住,不知道他們鬥嘴斗慣了,連忙解釋;「他帶我來時是隔著袖子抓我,沒碰到我的手,你別擔心。」
她當真了?風豫樂和南宮旭相視一眼,不約而同地大笑。
「我沒擔心,你又亂想了。」風豫樂將額抵上她的,溫柔笑道。
解語窘惱低頭,靠在他懷中。她怎麼知道嘛,還以為他們因為她吵起來。
「要打情罵俏等出去了也還不遲。」南宮旭無奈道.害他想起了他的王后,這兩天忙這些事,都沒見到拂柳。他手一揮,火焰立即熄滅,山洞陷入一片黑暗。
解語握住風豫樂的手,正預備離地飛行,卻被人在唇上輕啄一下。她一怔,望進風豫樂在黑暗中閃耀光芒的眸子,心裡滿是甜意。
「抓緊我。」風豫樂在她耳邊低笑道。
「嗯。」她點頭,輕靠他肩上。
他們升起,出了山洞,緩緩迎風而行,外頭光燦的日陽,就像他們幸福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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