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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煓梓 -【狂龍撼心(上海五龍堂之四)】《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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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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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2-16 00:55:37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煓梓 - 狂龍撼心(上海五龍堂之四)

瀟灑自我的藍慕唐,一心一意想建造一座全上海最雄偉的橋!
為了達成夢想,他甚至親自下工地,卻也因此認識了積極進取、
活潑樂觀的岳秋珊。她好奇上流社會,而他剛好身處其中,
兩人就這麼開始玩起「窈窕淑女」的改造遊戲;
反正他有自信,故事一定會按照他的版本進行,
不料情節突然中途轉彎,他開始覺得心慌……

清純可人的岳秋珊,就像一塊璞玉,只要稍加琢磨,便光彩耀眼,
吸引每一個人的視線。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她答應藍慕唐,
玩了一場有趣的改造遊戲,並愛上改造她的人。
只是,現實究竟是殘忍的,當遊戲結束,她也被打回原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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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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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2-16 00:56:0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我一定要建造出一座全上海--不,全中國最大、最堅固的橋樑!」
  
  位於華懋飯店八樓的會客廳,但見藍慕唐用豪邁的語氣,大聲對好友們宣示他偉大的理想。
  
  韋皓天、傅爾宣、辛海澤、商維鈞,看著他自信的神采、誇張的手勢和不可一世的表情,心想他果然是他們當中最狂妄的。
  
  「我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
  
  只是呢,沒人會懷疑他的決心。他或許狂妄,外加一點點自大,對事情也經常只有三分熱度,但他對建築的熱情卻是沒有人比得上的。
  
  他尤其喜歡築橋,據說是因為很小的時候曾跟著父母放洋,在國外見到了一些很棒的橋樑給他的靈感。從此以後,他便愛上橋樑,這股熱情並且一直維持到他長大成人以後。
  
  這對藍慕唐來說是很不容易的,生性瀟灑的他對任何事情都沒有耐性,這跟他的成長經歷有關。優渥的家庭環境,使得他凡事不需要花費太多力氣,便可輕易獲得一切。況且他又生得高大英俊,一雙會說話的眼睛迷死人,更別提他笑起來臉頰兩旁深陷的酒窩,每每使女性心跳加速,驚叫連連。
  
  他或許不像韋皓天或商維鈞一樣有股致命的吸引力,但絕對是他們五人之中最受歡迎的。只要有他出席的場合,身邊一定圍了一大堆未婚女性,每一個都爭先恐後同他講話、看他迷人的笑容,受歡迎程度更甚韋皓天和商維鈞二人。
  
  「非做到不可。」藍慕唐臉上自信滿滿,因為他夢想中的橋樑已經動工,所有的事情都按照他的計畫走,沒有理由做不到。
  
  「那我們就先舉杯預祝你一切順利嘍!」難得好友如此充滿豪情壯志,四龍們也不吝祝福藍慕唐馬到成功,名留青史,他們也好沾沾光。
  
  「乾杯!」藍慕唐的手舉得比誰都高,酒喝得比誰都猛,他相信自己必定能建造出一座傲視全中國的鋼橋來,畢竟他們已經站在世界的頂端,運氣又出奇得好,誰都不能阻礙他的決心。
  
  「乾杯!」四龍一起把杯子舉高,就像藍慕唐說的,運氣總是站在他們這一邊,否則他們不會站在華懋飯店的會客廳,俯看腳下滔滔江水。
  
  繁華的大上海,提供給人們無數作夢的機會。
  
  能完成夢想的,只有少數寥寥幾人,其餘大部分的人,只能隱身在上海的某個角落,庸庸碌碌過一生。
  
  藍慕唐發誓絕不做那個平庸的人,他要名留青史,讓全世界的人都為他喝采!

  *********
  
  蘇州河畔的某處工地,人來人往。
  
  忙著搬運磚塊的工人,忙著搬運水泥的工人,每一個人莫不努力工作,為建造全上海最雄偉的橋樑貢獻心力,吆喝聲此起彼落,好不熱鬧。
  
  「把擺在那兒的水泥搬到這裡攪和!」
  
  「叫起重機把鋼筋吊到另一邊的空地,不要擋路!」
  
  現場充滿了各式各樣的叫聲,就怕工程延後,趕不上進度,壞了藍慕唐的夢想。
  
  手裡拿著藍圖,驕傲地環視凌亂的工地,藍慕唐知道眼前凌亂的景象很快便會消失,取而代之的將是一座宏偉的鋼鐵橋,規模直追外白渡橋。
  
  「總經理,一切都按照進度進行,預計應該能夠順利完工,請您不必擔心。」陪同參觀的工地主任,同樣手持藍圖,亦步亦趨跟在藍慕唐的身邊報告工程進度,只見他滿意的點頭。
  
  「我很高興聽見這個消息。」做工程的,最怕進度延後,但照這個情形看來,工程不但不會延後,還有提前完工的可能,難怪他心情要好了。
  
  「盧主任,你做得不錯。」藍慕唐拍拍工地主任的肩膀嘉獎工地主任,對方連忙謙虛回道。
  
  「這是我應該做的。」工地主任的笑容有過於虛偽的嫌疑,因為他知道只要藍慕唐一開心,他就有甜頭吃,免不了又是一筆加菜金。
  
  「魯秘書,撥一百塊錢給工地的工人們加菜,讓他們好好吃一頓。」果不其然,藍慕唐立刻做了散財童子,讓工地主任好不開心。
  
  「是,總經理。」一旁的男秘書,掏出口袋裡面的小冊子和萬年筆飛快記下藍慕唐的指示,一看就知道是個稱職的秘書。
  
  「謝謝總經理。」工地主任盤算著能從其中撈到多少好處,藍慕唐心知肚明他搞什麼鬼,但為了工程能夠順利進行,有時也不能不放任底下的人撈一點油水,只要不要太過分就行。
  
  「總經理,我們是不是該回公司了?」秘書一邊看表,一邊提醒藍慕唐,公司還有很多事等待處理。
  
  「不,我要親自下工地做工,你先回去。」藍慕唐突然福至心靈,妄想當起工人來,嚇得工地主任和秘書都叫了起來。
  
  「總經理,您不能做這麼粗重的工作!」工地主任和秘書一臉倉皇,以為萬萬不可。
  
  「為什麼不能?」藍慕唐反問他們。「這是我的工地,我想親自參與這個偉大的工程,為我的夢想貢獻一份心力。」莫要阻止他。
  
  「可是……」
  
  「不必再說了,魯秘書。」藍慕唐的興奮全寫在眼底。「你先把我的衣服帶回去。」他邊說邊鬆開領帶。「啊,還有找一套工作制服來,我一整天都要待在這裡。」
  
  「總經理,您確定要這麼做嗎?」秘書沒轍,只得再次確認。
  
  「當然。」藍慕唐索性連西裝也一起脫下來,連同領帶交給秘書。
  
  光看藍慕唐臉上的表情,秘書便知道再說也沒有用了。他正在興頭上,沒讓他過足癮,他是不會罷手的,還是由他吧!
  
  「小的立刻去幫您張羅工作服。」秘書判定藍慕唐做不到兩個鐘頭就會膩,他就是這種個性。
  
  「儘量找乾淨一點的。」藍慕唐可管不了秘書怎麼想,他就是要親手參與這偉大的計畫,將來老了好講給子孫聽。
  
  腦中升起宏偉的鋼橋橫跨蘇州河的景象,藍慕唐忍不住勾起嘴角,吹起口哨,迫不及待通橋典禮快點來臨。
  
  相對於他的興奮,底下的人卻是忙得人仰馬翻,想盡辦法弄一套「乾淨一點」的工作服給藍慕唐。
  
  好不容易,工地主任找來一套全新的工作服給藍慕唐換上,藍慕唐高興地換上,發現褲子的尺寸有些不合,但也只好湊合點穿,畢竟他人高馬大,能找到一套他能穿的衣服就不容易了,不能再要求。
  
  「抱歉,總經理。」還有一個問題。「我們臨時找不到一雙合腳的工作鞋給您,恐怕您得穿皮鞋下工地。」而他那雙黑色皮鞋價值不菲,怕是要遭殃。
  
  「沒關係。」這種小問題不必在意。「反正沒有人會注意到我的鞋子,無所謂。」
  
  藍慕唐說得瀟灑,但只要混過工地的人都知道,穿皮鞋在工地裡面行走根本行不通,很容易滑倒。
  
  只是呢,他是老闆,又一臉興沖沖,根本沒有人敢跟他說實話,只得隨他高興了。
  
  「交代包工頭不准洩漏我的身分,我要像一般工人一樣地工作。」此外,他還喜歡搞神秘,這點倒是可以理解,要是給工人們知道老闆就混在他們裡面,鐵定會引起轟動,到時候活也不必幹了。
  
  「是的,總經理。我會交代下去,絕不會洩漏您的身分。」工地主任也不想惹麻煩,再說他只待一天或許更短,最好不要勞師動眾。
  
  難得兩人的意見一致,現在只剩要找什麼工作讓藍慕唐做,這又是另一項難題。
  
  「我到那邊和水泥好了,你不必管我,儘管去做自己的事,就當做沒我這個人。」藍慕唐主動為工地主任解決問題,工地主任雖為難,但想想這已經是工地裡面最不需要用到技巧、最輕鬆的工作,也只好勉為其難的接受了。
  
  「那麼小的就去忙了,您若是有什麼事情,只要跟包工頭說一聲,小的立刻過來,或是請包工頭代為處理也可以,只要在他的能力範圍--」
  
  「好了好了,你快去工作,別再囉哩囉唆。」藍慕唐瀟灑地揮揮手,要工地主任別再嘮叨下去,工地主任只得住嘴。
  
  「我去忙了。」工地主任著實不放心,但又不能整天盯住藍慕唐,也就隨便他搞了。
  
  藍慕唐不明白大家為何都如此緊張?他雖然沒正式念過建築,倒也上了幾堂實務課程,攪拌水泥這種小工作還難不倒他,他甚至還會砌磚。
  
  在包工頭刻意的「視而不見」之下,藍慕唐挑了一堵牆,打算露一手砌磚的功夫給大家瞧瞧,省得被譏為什麼事都不會做的公子哥兒。
  
  他先賣力地攪拌桶子內的水泥,等和到一定程度,可以拿來做粘著劑用了,再將它們裹在抹刀上,開始砌磚。
  
  所謂前人種樹,後人乘涼。
  
  藍慕唐不知道這堵牆是誰砌的,但這明顯是用來做為橋墩的磚牆確實砌得不錯,他只需要照著把磚頭疊上去就可以,不必費心調整水準。
  
  藍慕唐一邊吹口哨,一邊想這真是太容易了,原來這就是當工人的感覺,也沒有想像中辛苦嘛!
  
  天之驕子的藍慕唐,完全不知民間疾苦,把工作當遊戲玩。不過即使是遊戲,他還是玩得很認真,老老實實地砌了一排的磚,才停下來休息。
  
  他甩甩發酸的手臂,平時拿筆慣了,一下子換拿抹刀,還真有些不習慣。他又轉動一下脖子,才想重新拿起抹刀砌牆時,遠處一個嬌小的身影引起他的注意,使他的手不知不覺又放下來,好奇地打量著來人。
  
  他的個頭可真小,小矮人似的。藍慕唐想。
  
  以男人來說,這麼瘦小的身材很吃虧,倘若和人發生衝突,肯定打不過對方。不過話雖如此,他卻又挑得動沉重的磚頭,這點可真不簡單。就他看來,扁擔兩側的磚頭少說也有五十塊,他個頭這麼小,卻能一肩挑起,實在了不起。
  
  藍慕唐僅僅只是瞄了那人一眼,便又拿起抹刀,繼續砌磚。
  
  他才砌了不到三塊磚,耳邊不期然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再度擄獲他的注意力。
  
  「我已經把磚挑來了,請你數數看,是不是剛好五十塊?」聲音的主人,將肩頭上的扁擔重重放在地面上,並且呼呼地喘,藍慕唐霍然轉身,幾乎說不出話。
  
  「包工頭說你一定要數磚頭的數量,對完了以後在這個小格子上簽名,如果不識字的話蓋手印也沒關係,總之一定要核對數量。」聲音的主人一邊說話,一邊將小冊子和毛筆交給他,另外還有一盒印泥。
  
  藍慕唐萬萬沒有想到,方才瞧見的小不點竟然會是一個長相清秀的女孩,一時間只能傻傻地盯著對方。
  
  女孩不曉得自己做錯什麼事,但覺得他癡呆的樣子很有趣,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我第一次看見有人在工地裡面穿皮鞋。」好好笑。
  
  女孩笑得有如春花,笑容美極了。
  
  「啊?」藍慕唐尚未從呆愣的狀態中回神,立刻就被對方抓到小把柄。
  
  「你一定是第一天上工,才不懂得工地的規矩。」女孩取笑他腳底下的皮鞋,他尷尬的低頭一看,才發現他的皮鞋黑亮得不像話,甚至還會反光。
  
  「不能穿皮鞋嗎?」他偷瞄所有人的鞋子,每一個都穿著黑布鞋,沒有人會傻到穿皮鞋做工。
  
  「除非你想跌倒。」女孩一派老練地回道。「工地裡頭到處是工具和材料,地又泥濘,一不小心很容易就會滑倒,所以大家才會穿布鞋工作。」以防止意外發生。
  
  「你好像做很久了。」藍慕唐好奇地看著女孩,發現她的五官其實極為細緻,是個大美人。
  
  「只比你早一個月而已。」女孩咧嘴一笑,貝齒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相當吸引人。
  
  「被你猜對了,我是第一天上工,你的眼睛真利。」不曉得怎麼搞地,藍慕唐很受女孩吸引,尤其喜歡她爽朗的笑容,讓他聯想起葛依依,卻又不太相同。
  
  「誰要你穿著一雙皮鞋到處跑?只有笨蛋才會看不出來你是個新手,我可不是笨蛋!」女孩得意地笑笑,藍慕唐終於看出來她們哪裡不同,在於氣質。
  
  葛依依雖然開朗,但總還帶有些許文人的優雅,這女孩卻相對地顯得土氣,這是她們之間最大的差別。
  
  「我叫岳秋珊,岳飛的岳,秋天的秋,珊瑚的珊,你呢?」
  
  儘管如此,藍慕唐仍喜歡她的笑容,夏日豔陽似的燦爛直率,讓人也跟著有朝氣起來。
  
  「我叫藍慕唐,藍色的藍,羨慕的慕,唐朝的唐。」他原本不打算說出真正的姓名,怕被她知道他是工地的老闆,但他猜想她不會注意到那麼多,搞不好還沒聽過他的名字。
  
  「藍慕唐,好有趣的名字。」岳秋珊果然沒聽過他的大名。「你一定很想回到唐朝當古人。」
  
  想到他打扮成唐朝人的可笑模樣,岳秋珊忍不住格格笑了起來,藍慕唐起先不能會意,等到明白她的意思以後,也跟著發笑,這女孩真有意思。
  
  「既然我比你早來一個月,那我就是你的老師了,你有什麼問題都可以問我,我會罩你。」岳秋珊儼然一副工地老大的模樣自居,煞是有趣。
  
  「那就拜託你了。」藍慕唐假裝誠懇地請求照顧,只見岳秋珊爽朗的一笑,說:「沒問題」,兩人又笑開。
  
  「你快把磚塊的數量清點一下,然後在這張紙上簽名,我好拿去給包工頭。」微笑過後,岳秋珊又將筆紙拿給藍慕唐,要他確認數量以後畫押。
  
  「這是公司規定,不是我故意刁難你,你可不要誤會。」她接著補上一句,就怕藍慕唐認為她找碴,趕緊撇清關係。
  
  「我知道,我不會怪你的,你放心。」藍慕唐將地上的磚頭認真地從頭數過一遍,接著在空格上簽上他的大名。
  
  「哇!你的字好漂亮,一定練了很久。」原本她還擔心他不懂得寫字,結果事實證明他的字寫得比任何人都好。
  
  「還好而已。」藍慕唐有點不好意思的收筆,將筆紙還給她。
  
  「才不是,你真的好會寫字。」她好羨慕。「我的字也算漂亮了,但還是跟你差一截,你的字真的好美。」
  
  岳秋珊拿起他的簽名左看右看,當成聖旨一樣地膜拜,多少激起了藍慕唐的虛榮心,也使得他更喜歡她。
  
  「我先把它拿給包工頭了,等一下再來。」岳秋珊朝他做鬼臉,一臉調皮。「這家公司的老闆真的很囉唆,規定一大堆,害我整天跑個不停。」
  
  她揚揚手中的紙張,接著一溜煙跑得不見人影,動作奇快無比。
  
  藍慕唐實在很想跟她說,他也不想這麼囉唆,實在是因為工地若不嚴格管制,容易會有一些集體舞弊的情事發生,他也沒有辦法。
  
  就拿眼前這些磚塊來說好了,若沒有從領料處就確實清點,要求簽名負責層層把關,管理工地的人員很容易上下其手,或是和底下的工人串通,把工地裡的磚塊偷偷拿出去賣,其他的材料也是如此,所以他才設計了一套制度防止舞弊,這也是不得已的做法。
  
  不過這些委屈,他都無法老實向岳秋珊吐露,只得全往自個兒的肚子裡吞。
  
  岳秋珊這一去,就是一整個早上。藍慕唐除了無聊地進行手邊的工作,就只能探頭探腦看她跑到哪裡去,並且很失望地發現她好像消失了一樣,完全不見蹤影。
  
  既然已經誇下海口,藍慕唐說什麼也不能只砌了幾塊磚便喊停,也或許他內心深處,希望能再看見岳秋珊。總之,他硬著頭皮撐過了一整個上午,直到包工頭喊停「休息」之前,他還一直待在工地,勤奮的做工。
  
  「吃飯了、吃飯了。」
  
  對工人們來說,每天中午的休息時間,是他們一天中最期待的日子,終於可以好好祭祭五臟廟。
  
  藍慕唐疲倦地放下手中的抹刀,舉起手用袖子擦汗。想他之前還認為做工沒什麼了不起,現在才知道真的很了不起,他都快累垮了。
  
  肚子好餓。
  
  藍慕唐打算收工回家好好大吃一頓,犒賞自己為了完成夢想努力了一上午,怎麼知道岳秋珊又突然冒出來。
  
  「你帶飯了沒有?」她像幽靈似地出現在他身邊,大大嚇了他一跳。
  
  「呃,我……」他根本沒想過會在工地待這麼久,當然不可能準備午餐,因此而支吾。
  
  「沒帶吧?我就知道。」她一副未卜先知的跩樣。「算你運氣好,今天我多帶了幾個饅頭,分兩個給你吃好了。」
  
  岳秋珊邊說邊拿起一個藍底印花的小包袱,從裡面拿出兩個已經變冷的饅頭,興沖沖地遞給藍慕唐。
  
  藍慕唐愣愣地看著她手上的饅頭,老實說,他這一生中沒吃過幾次饅頭,也不特別愛吃這些平民食物,尤其它們的外皮還黃澄澄的,跟外面賣的雪白饅頭相差好多,感覺上不太衛生。
  
  「我說過要罩你的,你就別再跟我客氣了,拿去。」岳秋珊誤以為他是太過於感動不敢拿,硬是將饅頭塞進他的手中,藍慕唐只好收下。
  
  「謝謝。」他為難的看著手上的饅頭,不敢想像會是何種滋味,搞不好其中摻雜了沙粒。
  
  「工地午休時間很短的,我們最好趕快找個地方吃飯,好好休息一下,下午還得做工呢!」畢竟也在工地混了一個月,岳秋珊相當瞭解工地的生態及作息,迫不及待拉藍慕唐到她的小天地。
  
  從頭到尾,藍慕唐就只能像具傀儡似任岳秋珊擺佈,隨便她將他擺到任何一個位置。這對他來說是一個很新奇的經驗,出身富貴之家的他,最拿手的就是命令別人,被人牽著鼻子走,這倒是頭一遭,自是感到特別好玩有趣,甚至還帶點刺激。
  
  岳秋珊就在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跟他交上了朋友,把他當哥兒們一樣地對待。不但分他饅頭吃,並且把她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休憩地與他分享,非常講義氣。
  
  「這饅頭是我自己做的,你吃吃看,保證很好吃。」岳秋珊見他大半天饅頭沒撕一片,直在旁邊催促。
  
  「好……好的,謝謝。」藍慕唐勉為其難地撕下一片饅頭,放入嘴中嚼了兩下,意外發現味道非常好。
  
  「這饅頭真好吃。」外表雖然不起眼,口感卻是香Q有嚼勁兒,越嚼越香。
  
  「對吧?」岳秋珊可神氣了。「不是我愛吹牛,我做的饅頭可是全村最好吃的,每個人都愛吃!」
  
  提起拿手絕活兒,岳秋珊的臉上淨是掩不住的得意,藍慕唐除了感到有趣以外,免不了好奇她到底打哪裡來。
  
  「你從鄉下來的?」他從她的話中推測她應該是個村姑,事實上也是。
  
  「嗯。」她大方承認。「我老家在蘇北鹽城附近鄉下一個偏遠的村落,我就是打那兒來的。」說著說著,岳秋珊也跟著撕下一大片饅頭放在嘴裡頭嚼,表情無限滿足。
  
  「做了一早上的工,老早餓了--咦,你幹嘛一直盯著我?趕快吃啊!」岳秋珊不明白他為何像看怪物一樣的打量她,藍慕唐趕緊回神。
  
  「啊?好。」藍慕唐不好意思說她的吃相實在有點可怕,所以他才盯著她看,說穿了就是粗魯。
  
  「你怎麼吃得跟個小妞似的,張大口一點嘛!」但在岳秋珊看來,他才需要改進,扭扭捏捏的吃法完全不像個男人。
  
  經她這麼一提,他才發現周邊休息的工人,每個人都張大口吃飯,反倒是他一枝獨秀。
  
  「我知道了。」他努力跟著其他人的腳步,第一次發現要粗魯也不容易,還要具備不被噎死的氣魄。
  
  「這才對。」她再撕下一大片饅頭往嘴裡塞,一樣吃得津津有味。
  
  為了彰顯他的男子氣概,藍慕唐只得跟著撕下一片更大塊的饅頭丟進嘴裡,免得被譏為小妞。
  
  「對了。」他困難的吞下饅頭,感覺喉嚨好幹。「你怎麼會來這裡做工?」眾所皆知工地是男人的天下,一般女人不可能也不願意到工地工作,所以當他第一次看見她時,才會這麼驚訝。
  
  「哦,這個啊!」她拿起罐子裡的水喝了一口,粗魯地用袖子擦嘴。「我是看見工地發的傳單來的。」沒什麼大不了。
  
  「傳單?」不是登報嗎?
  
  「是啊!」岳秋珊點頭。「我剛下火車的那一天,就有人等在車站門口發傳單,說工地急著要工人,我看工資還不錯,就來碰碰運氣,沒想到就被錄取了。」只能說瞎貓碰到死耗子,要不就是真的很缺工人,包工頭才會破例雇用女人。
  
  「原來如此。」他不知道包工頭竟是用這種方式找工人,跟他原先的規劃完全不符。
  
  「不然你是怎麼來的?」岳秋珊好奇地反問藍慕唐,他看起來一臉茫然。
  
  「呃,我……我也是看傳單來的,跟你一樣。」冷不防被問到這個問題,藍慕唐著實慌了手腳,支吾了半天才胡亂回道。
  
  「我想也是。」幸好岳秋珊也不是什麼敏感的人,隨便唬哢一下就過去。
  
  藍慕唐摸摸頭,心裡有點不安,總覺得不該騙她。
  
  「總之,我很滿足了。」她用力吞下最後一口饅頭,對他微笑。「有的人來到上海大半個月,都還找不到工作,我才剛踏上上海這片土地,就有工做,運氣已經算很好。」不能再挑剔。
  
  上海每年都有數以萬計的外人來此淘金,但能真正淘到金的人卻是少之又少,大多數的人都是失望而回,或是龜縮在城市的某個角落,過著有一餐沒一餐的生活,情況相當可憐。
  
  「但是你怎麼不去紗廠工作?」他不懂。「那兒的工資可能沒有這裡高,但工作內容比較輕鬆,不必這麼辛苦……」
  
  「你錯了。」真相才不是這麼一回事,岳秋珊反駁。「我們隔壁村就有個女孩是從紗廠逃回來的,她說那地方又悶又熱,每天得工作十三個鐘頭,頭三年還不給工錢,辛苦所賺的錢全繳給了東家,還受盡虐待。」
  
  紗廠的女工,大多是從水、旱等災區招來的,這些可憐的女孩離開家鄉時身無分文,還得給家裡一些安家費,只好跟前來招工的東家簽契約,一簽就是三年,期間完全沒有任何人身自由。
  
  有關於紗廠女工的慘況,藍慕唐其實略有所聞,坊間也有流傳此類的歌謠,藉此諷刺紗廠老闆的殘暴。
  
  「所以我寧願來工地做工,也不願進紗廠。」岳秋珊簡短地下了一個結論,藍慕唐不知該說什麼好。
  
  「還有,你別看我個頭小,我的力氣可是很大的哦!」瞧見他擔心的眼神,岳秋珊連忙彎了彎胳臂,證明她確實很有力。
  
  「這倒是。」藍慕唐忍不住微笑,忘不了初見她的震撼,一個身高只到他肩膀的小女生居然挑得動五十塊磚頭,誰敢說她沒有力氣?
  
  「不過我還是希望有人能夠幫助那些工廠的女工,她們真的好可憐。」為了糊口來到他鄉異地,不料卻受到壓搾欺凌,每天過著暗不見天日的生活,簡直跟惡夢一樣。
  
  想起同年齡的女工們生活是如何艱苦,岳秋珊就覺得自己好幸運,至少她能自由來去。
  
  一旁安靜聆聽的藍慕唐,則是開始考慮自己該不該去找工部局的官員,商談如何改善紗廠女工的生活,比如縮短工時或是強迫雇主增加一些福利,也許還可以要求雇主改善廠房的環境,這些都有討論的空間……
  
  猛然察覺自己在想什麼,藍慕唐不敢相信他居然這麼做了,努力想要改善紗廠女工的生活!
  
  「你怎麼突然搖頭?」她看著他不可思議的表情,岳秋珊一臉茫然,不明白自己說了什麼。
  
  「沒事。」藍慕唐搖搖手,要她別管。
  
  岳秋珊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繼續說。
  
  「其實在我出發來上海之前,甚至有人建議過我,若真的找不到工作,可以到花煙間。」花煙間是上海下等妓院中的一種,很多來自蘇北的女孩都在那裡。
  
  「不可以!你不能去當妓女!」聽見她居然有這種想法,藍慕唐比她還激動,岳秋珊忍不住又笑出來。
  
  「你放心,就算會餓死,我也不會出賣自己的身體。」她向他保證。「不過我也承認自己很想要過好生活就是。」
  
  「你想過好生活?」藍慕唐愣住。
  
  「當然,誰不想?」岳秋珊取笑他癡呆的表情。「這是我的夢想,我希望有一天能夠穿上漂亮的衣服,踩著很高的高跟鞋,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在街上晃來晃去!」
  
  談起她的夢想,岳秋珊的眼睛免不了發亮,彷彿看見自己身穿小碎花洋裝,在上海最時髦、最熱鬧的街道上行走,那情景一定很美。
  
  「我還以為是什麼了不起的夢想,原來只是如此。」對於藍慕唐而言,這根本稱不上是夢想,這種日子他天天在過,都快過膩了。
  
  「只是如此?」岳秋珊聞言睨了他一眼,不服氣的反問藍慕唐。「不然你還有更大的志向嗎?」就光會取笑她。
  
  「我的夢想說出來你可不要嚇到,我希望能建造出全上海最雄偉的鋼橋!」被她這麼一刺激,藍慕唐竟毫無保留地說出不符合他目前身分的夢想,岳秋珊果然瞪大眼睛。
  
  「你……」她的眼睛瞪得好大,他擔心自己已經穿幫。
  
  「我、我是說……」
  
  「你的夢想好偉大,難怪你會來這裡做工,聽說這家公司的老闆,也想建造出全上海最大、最了不起的鋼橋,你一定是來學習的!」
  
  藍慕唐才在擔心自己露餡,她倒主動打起糊塗仗來,間接救了他一命。
  
  「沒錯,我就是來學習的。」他順著她的話走,岳秋珊完全不疑有他。
  
  「那我們就彼此互相加油打氣--不對,比賽看誰能完成夢想好了。」岳秋珊朝他伸出手與他約定。
  
  「……好,我不會輸你的。」遲疑了半晌,藍慕唐握住她的手允諾。
  
  「明天還來嗎?」工地裡頭的人來來去去,多的是只幹了一天的臨時工,岳秋珊真怕無法再看見他。
  
  「……還來。」藍慕唐再一次愣住,不明白自己明明沒時間,為何還做出這樣的承諾。
  
  「太好了!」岳秋珊燦爛的笑容說明了一切,這就是他之所以不由自主的原因。
  
  「打勾勾。」她並且還很孩子氣的要他不能爽約。
  
  「打勾勾。」他絕對不會爽約,定會依約前來。
  
  「午休結束,開工了!」
  
  隨著包工頭這震天呼喊,原本沉寂的工地又動起來,兩人有說有笑地度過一整個下午,直到日落西沉。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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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2-16 00:56:2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哪有可能啊,我那麼窮!」她低下頭,躲避他的視線,免得被他看見眼底的迷戀,到時就糗大了。
  
  「窮人也可以幻想。」他倒樂觀。「想像一下,如果你有機會住進那麼漂亮的洋樓,你會怎麼做?」
  
  她會怎麼做?當然是……
  
  「我會巴不得一輩子不要出來!」雖然是幻想,但還是很令人興奮。
  
  「不要作夢了,不可能!」她越想越好笑,她要能住進大洋房,豬都會飛了,她才不要當大傻瓜!
  
  「哈哈哈!」岳秋珊笑得很開心,開朗的笑聲惹得藍慕唐也跟她一起笑,她笑起來真的很漂亮,全世界都亮了。
  
  「你怎麼會突然想到問我這個問題?」大笑過後,她轉頭看藍慕唐,他又露出那種冷不防被敲一記的表情。
  
  「沒什麼,只是隨便問問。」他乾咳了兩聲,將視線轉開,免得露餡。
  
  「你也是愛作夢的人哦!」她笑笑,將頭轉過去看風景,藍慕唐只看得到她的側面。
  
  是作夢嗎?
  
  在這一刻藍慕唐彷彿也陷入夢境,作了一場不真實的夢。
  
  接下來的日子,夢境變得更不真實,他們都陷在自己一手導演出來的夢境裡面。
  
  他們都說對方是朋友、是哥兒們,他們甚至一起喝劣質酒,一起做饅頭,一起提著水桶追水車。對他們來說,這樣的友情雖然缺少了一點什麼,但彌足珍貴,至少岳秋珊是這麼告誡自己,命令自己不能多想。
  
  「再過一個鐘頭就能吃午飯了。」他們吃在一起,玩在一起,工作也在一起,幾乎形影不離。
  
  「是啊!」藍慕唐放下手中的抹刀,習慣性地拉高袖子想看表,拉到一半才想到不能這麼做,又頹然放下。
  
  「怎麼了?」她看不懂他的動作,幹嘛突然拉高袖子又突然放下。
  
  「沒事。」他對她笑一笑,下意識地摸了摸袖子裡面的百達翡麗18K金CARRECAMBRE左手錶,小心將它藏好。
  
  「怪人。」岳秋珊取笑他,笑他常常搞神秘,做些奇怪的事。
  
  藍慕唐還是微笑,他的舉止雖然怪異,但目前為止他做得很好,並沒有形跡敗露的跡象。
  
  他以為自己能夠一直這樣瞞下去,但一輛赫然出現的米白色Mercedes Benz 290打壞了他的計畫,讓他之前所做的努力功虧一簣。
  
  他瞇著眼,看秘書下車朝他走近,臉色倏然變沉。
  
  「總經理。」秘書捧著檔案夾問候藍慕唐,只見他鐵著臉,根本不想回答秘書。
  
  「你、你叫他什麼?」岳秋珊先看看秘書,再看看藍慕唐,他依然沒有承認,但也沒有反駁秘書。
  
  「我實在是沒有辦法才來工地找您,還請您原諒屬下的魯莽。」秘書沒回答岳秋珊的問題,倒是拼命向藍慕唐鞠躬,乞求他的原諒。
  
  藍慕唐的額頭幾乎冒出青筋,但他知道一定發生了什麼秘書解決不了的緊急事故,他才會來工地找他,但他真的不想曝露自己的身分,萬般個不願意。
  
  「這到底怎麼回事……」
  
  「發生了什麼事?」終究,他還是在岳秋珊的面前曝露自己的身分,結束遊戲。
  
  「有一份合約急需要您的簽名,對方要求我讓您簽完名後馬上送過去,否則就要立刻取消合約,我別無選擇只好來找您,就是這份合約。」秘書將檔案打開,拿出裡面的合約和夾在其中的萬年筆,讓藍慕唐簽名。
  
  「藍、藍……」岳秋珊驚慌地看著他先是沉著一張臉,最後拿起筆在合約的簽名處簽上他的大名,她才不得不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
  
  「原來你真的是一個大老闆。」不但是老闆,還是這處工地、這座橋的建築公司的老闆,他根本從頭到尾都在騙她!
  
  岳秋珊覺得被背叛、被戲弄了,她以真誠對他,結果他回報她的全是一些虛情假意和謊言!她真是個徹頭徹尾的大傻瓜,居然會相信他的話,以為他和她一樣只是普通工人,其實是……
  
  再也受不了留在原地接受這殘忍的事實,岳秋珊轉身就跑,不願再變成他眼中的笑話,她要逃離這一切。
  
  「攔住她,別讓她跑了!」眼見岳秋珊就要逃離工地,藍慕唐乾脆命令包工頭抓住岳秋珊,讓她逃都逃不掉。
  
  藍慕唐用力在合約上簽上最後一個名字後,將筆丟還給秘書,秘書隨即帶著合約離去。
  
  從頭到尾,岳秋珊就背對藍慕唐不看這一切,想像他和她一樣只是工地的臨時工,但現實終歸是現實,他是這家建築公司的老闆,她想騙誰?
  
  「我知道你很生氣。」他走到岳秋珊的背後深深嘆氣,岳秋珊還是不理他,獨自面對兩天前才剛砌好的磚牆,這還是他們聯手砌的。
  
  「我也沒料到事情會演變成如此,我只是覺得好玩--」
  
  「好玩?」他這句輕忽的話深深傷害了她,使她的身體微微地發抖。
  
  「你欺騙我,竟然還敢說只是好玩?」不愧是有錢人家的絨袴子弟,就會踐踏人心。
  
  「我不是有心要騙你。」他皺眉,不喜歡她的態度,之前還有說有笑。
  
  「真好聽。」她一點都不相信他的鬼話,只想哭。
  
  「就算我真的欺騙你好了。」他嘆氣。「難道你就從來沒有懷疑過,或許我不是你想像中那個樣子?」
  
  她口口聲聲說他哥兒們,自以為是地把他界限在她認定的範圍。其實在她的心裡也曾偷偷想過,他的字怎麼會寫得這麼漂亮?他的氣質怎麼會這麼高雅?他的用字遣詞為何和他們不同?他的舉手投足,都帶有一股自然的優雅,就算開心的大笑,也蘊涵著高貴的氣質,這些都不是一時半刻學得來的,必定經過長時間的磨練,才能如此流暢自然。
  
  「怎麼樣,我沒有說錯吧?」
  
  對,他是沒有說錯。她早就察覺到不對勁,但因為和他在一起太快樂,她才會故意對這些疑問視而不見,全力欺騙自己。
  
  「小珊?」他凝視她一直抖個不停的肩膀,擔心她受不了打擊,正想伸手安慰她之際,她卻堅強的轉身。
  
  「你說對了,我早就發現你不對勁,卻沒有盡全力問清楚,所以我也有錯。」只是,到此為止了。她已經欺騙自己這麼久,該是坦然面對的時候,她不會再厚著臉皮,要求他留下來。
  
  「你不要這麼說,錯的人是我,請你原諒我。」他並不想欺騙她,只是越陷越深,最後終至難以脫身。
  
  岳秋珊搖頭。
  
  「沒有什麼好原諒的,不過既然我已經知道你就是老闆,我們兩個人就沒有繼續交往的必要,謝謝你這些日子以來的照顧。」說完,岳秋珊隨即轉身,藍慕唐都呆住了,這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你要走了。」他茫然地看著她的背影,她看起來就像要消失一樣。
  
  「這個工作本來就是臨時性質,包工頭很早以前就吩咐我只能做到今天,他已經找到別的人手代替。」一開始包工頭就不想錄用女的,只是礙於公司要求趕工,不得不採用,現在有更好的人選進來,他當然迫不及待把她換掉,這沒什麼好驚訝的。
  
  「你沒有告訴我這件事。」他懷疑這是謊言,包工頭絕不敢不經他的同意就換掉她,她一定是在騙他。
  
  「有沒有告訴你都無所謂了吧?」她不懂他在糾纏什麼。「反正對你來說,這也只是一場遊戲,現在遊戲既然已經結束,我們理所當然--」
  
  「不,遊戲還沒有結束。」他不會讓它結束,至少不是在此刻。
  
  「你說什麼?」岳秋珊轉身,不可思議地看著藍慕唐,他看起來一派自信。
  
  「你說過想要住洋樓,過有錢人家的生活,對吧?」他提起她的夢想,而她覺得他好殘忍,居然在她面前說這種話。
  
  「那又怎麼樣?」她還說過要穿漂亮衣服,踩著高跟鞋走在路上,難道這些都有辦法成真?
  
  「我可以給你這個機會,幫助你改頭換面,享受上流社會的生活,你接不接受?」對藍慕唐而言,這些都是小case,只要他動動手指,就有一打各式各樣的專業人員供他指使,讓她獲得重生。
  
  「你到底在說什麼?」她似懂非懂。
  
  「你應該沒看過『皮格馬利翁』這個劇本吧?」藍慕唐解釋。「這是蕭伯納的作品,內容描述一位學識淵博的語言學教授,如何把倫敦一位貧窮土氣的賣花姑娘培養成一個上流社會淑女的故事,我正打算那麼做。」
  
  他打算仿效希金斯教授,給予岳秋珊嚴格的訓練,讓她從土裡土氣的鄉下女孩蛻變為氣質高雅的上流社會淑女,也就是他所謂的遊戲。
  
  「我是沒看過你說的那個劇本。」她總算聽懂他的意思。「但你不覺得這麼做太荒謬,根本不可行。」
  
  「我不認為。」他自信地回道。「我從開始的時候就認為你有這份資質,你長得漂亮又開朗迷人,只要稍微改造一下,保證能迷倒所有上流社會的男人。」
  
  「但是……」但是她不想迷倒別的男人,她只想要--
  
  「機會只有一次。」他進一步勸她。「你也不想一輩子待在暗無天日的小房間,聞四周發黴的味道,擔心下一餐的飯錢從哪裡來吧,你真的想要過那樣的生活?」
  
  藍慕唐為她架構的,是一個有如黃金般耀眼的生活,相較之下,她現在的生活就有如黑炭一樣,從哪個角度看都一片漆黑。
  
  她想起二房東要房租的嘴臉,想起排隊買水的不便,更想起每當門一關上,四周立刻陷入一片黑暗的恐懼,這些都是讓她發抖的原因。
  
  「你為什麼要提供我這樣的選擇?」即便如此,她還是想知道他內心真正的想法。
  
  「因為跟你在一起很快樂,我不希望遊戲這麼快結束。」藍慕唐坦承他的動機純粹只是希望繼續跟她做朋友,和她打打鬧鬧過日子。
  
  但這對岳秋珊來說,已經夠了,至少他說出了真正的心意。
  
  「我……我答應你。」參與他的遊戲。
  
  「太好了。」藍慕唐明顯松了一口氣。「一定會很好玩,你不必擔心。」
  
  在他的眼裡,岳秋珊看見了遊戲的興致,也許她會後悔,但那是以後的事情,最重要的是他們又能繼續稱兄道弟,即使那很虛假。
  



第三章
  
  所謂的「劉姥姥進大觀園」一定是在指她,她幾乎對任何事都充滿好奇。
  
  搬進藍慕唐豪華洋房的岳秋珊,睜大眼睛看洋房內部的所有擺設,中西合璧的設計風格,既承襲了中國古典之美,又具有西洋優雅之風,教人目不轉睛。
  
  「我現在就帶你去房間。」藍慕唐始終面帶微笑地看她的一舉一動,她抓他抓得好緊。
  
  「今天晚上你什麼都不要想,先好好睡一覺,有事明天再說。」他幾乎是直接將她從工地拎來,她除了身上這套衣服,什麼都沒帶,也不需要帶,因為她的那些衣服,在藍慕唐眼裡都是垃圾,必須全部重新買過。
  
  「差點忘了告訴你,這房間附有一間浴室,你如果要洗澡,在裡頭洗就好了,不必再到外面的浴室。」他知道她習慣排隊洗澡,她住的地方甚至連間像樣的浴室都沒有,而且還設在公寓的後方,想洗個澡還得搶時間,過程非常辛苦。
  
  「嗯。」從頭到尾岳秋珊只能點頭,緊緊抓住他的衣袖不放,深怕自己會在這棟大洋房裡迷路。
  
  「緊張什麼,哥兒們?只是一個大玩具而已。」他跟她開玩笑,消除她的不安,她勉強笑笑。
  
  「我從來沒有玩過像這樣的玩具。」她很感激他的體貼,但她懷疑自己真的能夠適應上流社會的環境,好華麗。
  
  「習慣就好。」藍慕唐自信地說,帶領她到二樓推開一道白色的門,這裡就是她未來幾個月的短暫住所。
  
  「哇!」面對華麗優雅的房間,岳秋珊只能驚嘆,找不到任何形容詞形容。
  
  「我先走了,你早點休息。」藍慕唐笑著將門帶上,四周頓時陷入一片寂靜,只有她緊張的呼吸聲,和著奔騰不已的心跳,充斥整個房間。
  
  她遲疑地移動腳步,脫下鞋子用腳底蹭了兩下地毯。深藍色的地毯上印著金黃色鴛尾花紋,但她看不懂,只覺得很漂亮也很神奇,地板居然不是土做的,倒比較像絲絨。
  
  她接著又發現浴室,差點沒被裡面的豪華設備嚇倒,光浴缸就可以躺兩個人,浴室更是比她的租屋還大兩倍,遑論還有獨立的衛生間,真的是誇張極了。
  
  但最令她吃驚的還是那張柔軟的席夢絲床,海綿似地。
  
  岳秋珊大膽地爬上床去跳了幾下,被它的反作用力嚇著,又趕緊爬下床。
  
  哇!真的很有趣呢,這屋子裡的每一樣東西。
  
  自小在貧困農村長大的岳秋珊,從沒見過這麼多時髦的洋玩意兒,一時間被嚇到產生一種敬畏感,總覺得它們每一樣都比她高貴。
  
  帶著崇敬之心,她到比她租屋大兩倍的浴室洗完了澡,然後像逃難似地逃出來。
  
  「水流得這麼大聲,嚇死人了。」她拍拍胸脯,一邊走出浴室,一邊掉頭看著閃閃發光的鍍金水龍頭,不明白它明明只有小小一個孔,為什麼能供給這麼多水量,就好像在洩洪。
  
  由於藍慕唐不讓她帶任何行李,就直接將她載到他家,她只好穿著原來的衣服睡覺。
  
  不過她不是睡床,彈簧床太柔軟了,她睡不著。而是把棉被和枕頭都拿到地上,就算睡在地上,都比她原來的床好,那根本只是一塊木板。
  
  岳秋珊帶著濃濃的睡意進入夢鄉,不能說她睡得很沉,但至少還睡得不錯,轉眼間就到天亮。
  
  她習慣性地在五點起床,起床後天還灰濛濛的,正要開始轉亮。她到浴室隨意梳洗了一下,又被柔軟的馬鬃毛牙刷嚇著,她的牙刷毛硬得跟刺蝟一樣,這邊使用的牙刷卻柔軟無比,牙膏並帶有一股淡淡的花香味,感覺起來好高級。
  
  高貴、高雅、高級。
  
  這三高是她對上流社會初步的印象,她懷疑自己真的有辦法在這裡生活。
  
  將所有使用過的東西又原封不動地擺回原處,岳秋珊瞎子摸象似的下樓探險,卻在第一關就遭遇到姆媽。
  
  「嚇死人了!」姆媽被幽靈似的岳秋珊嚇著,連拍了好幾下胸脯壓驚。
  
  「小姐,你怎麼這麼早就起床,現在才五點半!」姆媽看起來好像也是剛起床,精神比她還差。
  
  「對不起。」岳秋珊連忙道歉。「不過,不是應該都是這麼早起來的嗎?都已經五點半了。」無論是鄉下或是她租房子的地方,每個人都很早起。
  
  「最早也要八點,五點半實在太早了,你趕快再回去睡覺。」只有下人和工人這麼早起,她已經是大小姐了,不該這麼早起床。
  
  「可是……」
  
  「請你趕快再回房睡覺,不然我會挨駡,拜託拜託。」她第一次看見少爺帶女人回家,雖說是朋友,但也有一定重要性,否則他不會要她跟他住在一起。
  
  「哦,好的。」岳秋珊不想害姆嫣挨駡,同時覺得上流社會的人很有趣,不能太早起床,這是她學到的第一課。
  
  既然姆媽都開口了,她又無事可做,只好又上樓睡回籠覺。這次她睡得很沉,感覺這一輩子都未曾如此放鬆過,她總是一直在做事,一直在勞動……
  
      陽光像刺一樣地刺痛了她的臉,岳秋珊困惑地醒來,清楚地看見櫃子上的雕花座鐘。
  
  「糟了!」她像被火燙到一樣地跳起來,衝到座鐘前看上頭的指標,差點沒有暈倒。
  
  「一二三四……已經九點半了,我完了!」美麗的座鐘上刻的全是羅馬文字,光是數數,就花掉她不少時間。
  
  她匆匆忙忙地衝下樓,藍慕唐已經坐在客廳的沙發椅上看報紙,桌子上放了一杯花茶。
  
  這是她第一次看他穿著正式服裝,看起來格外帥氣。之前他都是一副工人打扮,但他今天換回他原來的白襯衫和領帶,長及肩膀的頭髮用髮油固定到耳後,袖口的部分並別上了一副紅寶石袖扣,感覺上既高貴又迷人,還有一股放浪不羈的味道,在在挑動她的少女心。
  
  「早。」他首先看見她,並對她微笑,露出臉頰兩邊的酒窩。
  
  「已經不早了。」她不知所措地比比角落的大座鐘。「不好意思,我太晚起床……」好丟臉……
  
  「不用緊張,也才九點半而已。」他倒是一臉悠閒,繼續低頭看報紙。
  
  「上流社會的人都像你這麼悠閒嗎?」她好奇地看他拿起茶杯就口,好羨慕他能夠這麼優雅。
  
  「我已經不算悠閒,還有比我更悠閒的人。」完全不用工作。
  
  「他們都不必工作嗎?」就有錢可花。
  
  「不必。」上海多的是家底豐厚的紈袴子弟,只要不要沾染到煙毒和賭博,要混一輩子不成問題。
  
  「那真好,都可以不必工作。」她勞動一輩子,很難想像不做事是什麼滋味,一定很無聊。
  
  「現在你也不必工作了。」他放下杯子,手靠在沙發背上斜看她。「所以請你放慢腳步,別一大早起床。」嚇壞傭人。
  
  「我……也不必工作了。」她差點忘了自己是來這裡當大小姐的,當然不必這麼早起床。
  
  「是啊!」藍慕唐下巴靠在手背上笑一笑,她覺得他這個動作真是迷人透頂,她可有看膩他的一天?
  
  「我不必工作了!」她越想越開心。「那我今天要做什麼?」忙碌大半輩子,突然變得無事可做,還真令她手足無措。
  
  「什麼都不做。」藍慕唐聳肩。「進入上流社會第一件要學的事就是打發時間,所以如果你高興的話,可以睡一整天的覺,沒人管你。」
  
  原來她可以睡一整天的覺,但那實在太奢侈,而且好浪費。
  
  「我不想睡覺,我想儘快學會有關上流社會的所有事情。」她說。
  
  「你還真積極。」昨天還氣呼呼地指責他騙她,今天就迫不及待地想融入他的世界,改變真是大。
  
  「好吧!」就如她所願。「既然你不想睡覺,那我們就先從用餐禮儀開始學起好了,我帶你去吃西式大菜。」
  
  「西、西式大菜?」岳秋珊嚇一跳。「但是我沒吃過西式大菜……」
  
  「就是沒吃過才要帶你去吃,順便教你用餐禮儀。」藍慕唐理所當然地解釋道。
  
  「好……好、謝謝。」她偷看他一眼,他正不耐煩地撥開掉落在前額的頭髮,動作非常瀟灑。
  
  「不過,你不用上班嗎?」她記得昨天秘書捧了一堆檔給他簽名,猜想他應該很忙。
  
  「今天請假。」他微笑。「我打算將一整天都空出來教會你做這件事,這需要很大耐心。」
  
  藍慕唐說得頭頭是道,岳秋珊則是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麼,為什麼吃個飯也這麼困難。
  
  「車子準備好了,老闆。」司機這時進來報告。
  
  「好,我們走吧!」藍慕唐將報紙放在沙發上,將身上的襯衫拉平,接過姆媽遞過來的帽子戴上,走向岳秋珊。
  
  「現在吃午飯還太早了,還不到十點。」岳秋珊不知所措地看著藍慕唐彎起胳臂,不知道他什麼意思,表情慌亂不已。
  
  「把手放進我的胳臂,小珊。」他教她。「上流社會男女一起出席正式場合的時候,都會做出相同動作,你最好開始學習。」養成習慣。
  
  看來這才是她應該學習的第一課,而不是睡覺。
  
  岳秋珊把手放進藍慕唐的胳臂裡,感覺上怪怪的,又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幸福。
  
  「我們現在就要去吃西式大菜嗎?」她是很期待啦!但時間也未免太早了。
  
  「不,我們要先上美容院一趟。」他為她打開車門,讓她上車。
  
  「就目前的情況來看,我們可能還走不到餐廳門口,就會被僕歐攔下來,還是先改進你的服裝儀容再說。」他是不介意她穿工人服,但餐廳的經理可能會介意,他不想被請出餐廳。
  
  「我可以自己洗頭,不需要去那麼貴的地方。」她沒上過美容院,但聽說收費昂貴,她付不起。
  
  「那地方不只洗頭而已。」藍慕唐聞言大笑。她真好玩,以為美容院只洗頭。
  
  「不洗頭,那去那邊幹嘛?」岳秋珊聽得迷迷糊糊。
  
  「去了你就知道,別多問。」藍慕唐摸摸她的頭,跟她裝神秘。
  
  「好吧!」她越來越發現他有很多秘密,挖都挖不完。
  
  「這才乖。」雖說稱兄道弟,但她還是有小女人的嬌羞,只要抓對時間點便很容易激發出來。
  
  嬌羞的小女人,一臉納悶地思考美容院不洗頭還能幹什麼,到了以後才發現他們能做的事情很多,完全是大改造。
  
  「那就麻煩你了,老闆娘。」更扯的是藍慕唐好像跟美容院的老闆娘很熟,讓她不禁懷疑他是不是做過同樣的請求,搞不好她只是他的第幾號實驗品而已。
  
  「我保證一定將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全交給我。」老闆娘徐娘半老,風韻猶存,自己打扮得美美的,也想把岳秋珊打扮得美美的,讓藍慕唐刮目相看。
  
  「我相信。」藍慕唐乾咳了兩聲,儘量不去看老闆娘曖昧的眼神,她鐵定認為他和岳秋珊有一腿,事實上差遠了。
  
  「我建議你先離開一會兒比較好,藍先生。」老闆娘準備大顯身手。「女人在做頭髮、化妝的時候是最無聊的,要花很久時間。」
  
  老闆娘話說得客氣,其實是在下逐客令,她最討厭有人在一旁礙手礙腳。
  
  「我剛好也有事要做,那麼,我先離開了,待會兒再來。」人家都開口趕了,再強留也沒意思,藍慕唐只得從善如流。
  
  「等一下,慕唐--」
  
  「晚一點回來。」
  
  老闆娘的話和岳秋珊的求救聲幾乎重疊在一起,藍慕唐根本無力救她。
  
  「我會很久以後再回來。」藍慕唐拿起帽子戴上,看了岳秋珊一眼,接著離開美容院,任她自生自滅。
  
  怎麼辦?這個老闆娘好可怕,她不想做頭髮了……
  
  「呵呵呵,岳小姐你想要哪一種髮型?」老闆娘將電影月刊遞給她看,岳秋珊緊張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好隨便任她宰割。
  
  三個鐘頭後--
  
  「已經過了三個鐘頭,那個老巫婆應該已經弄好了吧?」藍慕唐坐在車子裡面掀開袖子看表,上面顯示下午一點,幾乎快過了午餐時間。
  
  「應該是好了,老闆。」司機附議。「我看裡面都沒有什麼動靜,八成已經裝扮完畢。」
  
  由於藍慕唐包下整間美容院專為岳秋珊服務,只要裡面的人停下動作,就表示改造大業已經完成,只等他鑒賞。
  
  「要不是她的手藝太好,我才不會沒事找罵挨。」這家美容院是葛依依推薦的,她打包票全上海沒有一個美容師比這個老闆娘強,但是脾氣也相對的壞,只要忍得住就能海闊天空。
  
  「老闆,好了。」司機眼尖,看見裡頭有人行動。「老闆娘在跟我們招手了,您快下去。」
  
  「真是。」藍慕唐一邊罵一邊推開車門,司機連忙提醒他。
  
  「還有這個盒子。」司機將一個乳白色的大紙盒交給藍慕唐,他趕緊回頭去拿。
  
  「會被那個老巫婆整死。」他扒扒頭髮,拉了拉身上的西裝,確定它一如往常筆挺,才拿著盒子走進美容院,一進去就找人。
  
  「小珊呢?」他四處張望,就是沒看見她。
  
  「好了,不要躲了,快點出來。」老闆娘將岳秋珊從門簾後拉出來,推到他面前。
  
  「那個……那個,我在這裡……」她真的很不好意思面對藍慕唐,在他的眼裡,她一定變成了妖怪。
  
  「我這樣、我這樣很奇怪吧?」她抬頭看他呆愣的表情,以為他很不滿意,其實正相反。
  
  「怎麼樣,很漂亮吧?」老闆娘極滿意她的傑作。「她的五官本來就很立體,頭髮也很美,只要稍微加以修飾,就成了大美人。」
  
  不需要濃妝豔抹,不必大幅度進行改造,她是天生的美人,只要抓對方向讓她發揮原本的特色就很光彩照人,是她見過最美麗的女孩。
  
  「藍先生,你是看呆了嗎?也說說話啊!」老闆娘極需要客戶的讚美,岳秋珊也是。
  
  「哦……哦!真的、真的很美。」藍慕唐從極度震驚中回神,在回首的瞬間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心動,為了掩飾內心的激動,他連忙把盒子遞過去。
  
  「把這件衣服換上,我們去吃飯。」然後低頭看表假裝忙碌,完全不給岳秋珊問話的機會。
  
  「這是什麼?」她邊問邊打開盒子。
  
  「你照他的話去做就是了。」老闆娘竊笑,將她推到另一個小房間,協助她更衣。
  
  「這是……」
  
  「洋裝和鞋子,這個款式可真美,一定很適合你。」
  
  藍慕唐為她挑了一件雪白蕾絲洋裝和同色系的高跟鞋,岳秋珊張大小嘴望向門那一邊,不敢相信他竟然這麼做了。
  
  同樣地,藍慕唐也不敢相信眼前燙著一頭流行的長鬈髮,臉上化著淡妝,身穿白色蕾絲洋裝的美麗女孩跟岳秋珊是同一個人。
  
  「走吧,我們不是要去吃西式大菜?」
  
  她的笑容有如春花,頭髮有如絲綢,肌膚粉嫩如櫻。
  
  她是岳秋珊,他的哥兒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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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2-16 00:56:41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原本寧靜的藍公館,一下子變成職業訓練場所,每天都有人進進出出。
  
  教美姿美儀的!教英文課程的啦!還有時下最流行也最不可或缺的社交舞老師,全擠到藍慕唐這棟占地寬廣的洋樓來,輪流為岳秋珊上課。
  
  「穿高跟鞋的時候要這麼走路--」
  
  砰!
  
  「哎呀,你怎麼跌倒了?!」
  
  諸如此類的意外,不停地在藍公館裡面上演。
  
  「向前三步,後退三步--你踩到我的腳啦!」
  
  叫的人通常都是授課的老師,岳秋珊的學習能力顯然備受質疑,她只好不停地道歉。
  
  「對不起,老師,對不起。」她非常努力的學習,漸漸地,責罵聲變少了,取而代之是衷心的讚美。
  
  「有進步哦!」
  
  如此的情景不知道反覆上演了幾個星期,藍慕唐對這樣的結果很滿意,至少她沒有哭著說不學。
  
  當然啦!他如此大動作的結果是惹來一大堆閒話,大家都等著看他怎麼收場,何時會結束這場遊戲。
  
  這天,岳秋珊又被拎去上課,藍慕唐的工作剛好也到了一個段落,於是跟四龍們約好到彈子房打彈子,打發無聊時間。
  
  「哈囉各位,好久不見。」他一進到彈子房,就跟四龍們打招呼,他們老早到了,現在正在擦球桿。
  
  「哈囉。」傅爾宣是第一個準備好的人,也是第一個跟他打招呼的人,其他人的臉色都不太好。
  
  「沒想到你還有空理我們,真是不簡單。」韋皓天也擦好了球桿,將要跟傅爾宣進行一場宿命的對決,誰輸誰贏不難想像。
  
  「皓天,你話中有話。」多年朋友,藍慕唐一聽就知道韋皓天有話要說,而且可能不會太好聽。
  
  「是有些話想說。」他俯身瞄擊球點。「你知道最近你是社交界熱門的話題嗎?」
  
  上海的社交界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一有什麼風吹草動就謠言滿天飛,傳播的速度非常驚人。
  
  「我們一向就是社交界的話題。」藍慕唐聳聳肩,不認為這有什麼了不起的,就是有人愛嚼舌根。
  
  「問題是這次還關係到一位小姐。」韋皓天把話說開。「我聽說你收留了一位漂亮的小姐住在你家,進行改造遊戲,這件事是不是真的?」
  
  原來,讓他們這麼關心、臉色又這麼不好,只是因為他收留了小珊,這真可笑,他們也未免管太多了吧?
  
  「爾宣當初不也收留了依依,你們為什麼就不說他?」淨找他麻煩。
  
  「這不一樣。」傅爾宣為自己叫屈。「當初依依是因為沒地方去,我才收留她的。」但也藏著計謀就是。「而且那個時候我就已經決定要娶她,跟你一時興起所玩的希金斯教授遊戲完全不一樣,不要拿我跟你相比。」
  
  「你們怎麼知道我在玩遊戲?」他又沒有到處宣傳。
  
  「每天都有一堆人進出你家,想不知道都難。」傅爾宣嘆氣。「你不知道上海人最愛嚼舌根,最愛看熱鬧?況且你又大剌剌完全不避嫌,擺明瞭就是要讓大家知道你的企圖。」
  
  原則上慕唐是個好人,但他太自我、太放浪不羈,以為他玩的遊戲不會傷到人,事實上正好相反,只要是真心喜歡他的人都會被傷到體無完膚。
  
  「你真的以為社交界會接受像她這種出身的女孩嗎?」韋皓天算是低下出身的受害者,到現在都還有人背著他竊竊私語,無論他有多少財產。
  
  「你們連小珊的出身也知道?」藍慕唐愣住,還真不是普通的誇張。
  
  「不只我們知道,全上海的人都知道。」商維鈞在一旁淡淡接口。「就有這麼無聊的人,喜歡連人家的祖宗八代都挖出來,當做笑柄看待。」
  
  換句話說,小珊的背景是瞞不了了。正好,他也不想瞞了,省得還要編謊話騙人騙己,累。
  
  「你打算怎麼辦?」韋皓天最關心的還是岳秋珊的去留問題,他不希望因為好友的一時興起,而讓她受傷。
  
  「不怎麼辦。」藍慕唐聳肩。「既然大家都知道她的存在,乾脆帶她公開亮相,反正那也是我原本的計畫。」
  
  「你還想帶她公開亮相?」韋皓天不可思議的看著好友,不敢相信他竟然這麼殘忍,公開羞辱岳秋珊。
  
  「當然,這是我們當初講好的條件。」藍慕唐一點都不覺得自己對不起岳秋珊,他們才搞不清楚狀況,胡亂指責。
  
  「你跟她說好要帶她進入社交界?」這下連辛海澤都開口了,表情極不可思議。
  
  「沒錯。」藍慕唐瀟灑的點頭。「她說好奇上流社會長得什麼樣子,於是我就答應帶她體驗一下上流社會的生活。我們的交易可說是你情我願,並沒有像你們說的這麼不堪,我們的交往是很單純的。」
  
  他們是住在同一棟房子,但只為了一個共通的目標而努力,什麼逾矩的事都沒有發生。
  
  「他們不會接受她的,你不要傻了。」韋皓天最恨藍慕唐這種態度,標準的紈袴子弟。
  
  「看在我的分上,他們不得不接受。」藍慕唐沒有韋皓天那麼悲觀,畢竟上海是個處處講情面的地方,若論情面,他這幾代土生土長上海大財閥的背景就很夠力,某些時候相當有用。
  
  「他們表面上也許會接受,但私底下一定還是有許多閒話,這點你得多加考慮。」辛海澤是個深思熟慮的人,不過他的規勸顯然對藍慕唐沒用,他仍然一臉悠哉。
  
  「表面上就夠了。」反正是遊戲,不會玩太久,管別人私底下愛怎麼說閒話,面子做給他就行了。
  
  「慕唐!」韋皓天氣得額冒青筋,不明白他怎能如此輕忽,任意傷害別人。
  
  「你們幹嘛都這樣看我?」一臉不贊成。「這只不過是一場遊戲,時間到了自然會結束。」到時謠言自然會平息,他們也不必窮緊張。
  
  「就怕遊戲玩過頭,落個全盤皆輸。」商維鈞的語氣還是一樣清淡,但潛藏在話中的深意卻不容小覷,其中並且蘊含了濃濃的警告意味。
  
  至於這個警告是什麼?
  
  大家非常清楚。
  
  他要藍慕唐別玩過頭,傷了別人也傷了自己,心失落的結果是迷失了靈魂,屆時任誰也尋不回。
  
  「不會的,我才不可能玩過頭,你們放心好了。」藍慕唐仍是一派自信,四龍們只能深深嘆息。
  
  「但願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韋皓天仍舊止不住怒氣,希望藍慕唐就此罷手,別再越陷越深。
  
  藍慕唐聳聳肩,拿起球桿劈頭就問:「輪到我了沒有?」
  
  大家一起搖頭,知道他根本沒在聽。
  
  「輪到你了!」韋皓天退出球局,表示無言的抗議,氣氛頓時變得很僵。
  
  鏘!藍慕唐拿起球桿瞄也不瞄就把球打出去。
  
  這是他自己的事情,誰都別想插手。

  *********
  
  說是任何人都別想插手他已經決定的事情,但畢竟他們五個人的交情非比尋常,藍慕唐在回家的途中還是仔細想了一下,考慮聽他們的意見,就此停止遊戲。
  
  他懷抱著這個想法進門,屋內非常安靜,很顯然今天所有的課程都已經結束,所有老師都已經回家,只剩下岳秋珊一個人待在家裡。
  
  連續被好友炮轟了幾個小時,藍慕唐感到有些疲累,正想回房休息,不期然聽見跳舞廳那邊傳來華爾滋的音樂,他好奇地走過去,開了條門縫看誰在那裡。
  
  偌大的跳舞廳內,只有岳秋珊一個人在跳舞。她今天穿著一件粉紅色蕾絲上衣,下半身搭配一條黑色蕾絲蓬裙,腳穿著一雙綁帶的黑色高跟鞋,在木質地板上翩翩起舞。
  
  「一二三、一二三……」她練得很起勁,但總是踏錯腳步,跟不上節拍,臉上表情看起來相當苦惱。
  
  「需要人幫忙嗎?」他把門縫拉大,身體靠在門板上,一隻手插在褲袋裡問岳秋珊,她欣喜的回頭。
  
  「你回來了!」她雙手撩起裙襬,朝他奔去,蓬鬆的裙襬在她跑動的時候像是一隻蝴蝶展翅,展示給她最想看見的人。
  
  「小心跌倒。」他微笑,日漸習慣看她朝他飛奔,他猜想若是有一天她離開,他會想念她的,說不定還會去追她。
  
  「不必擔心,我已經習慣穿高跟鞋--哎喲!」岳秋珊才說自己行,緊接著就出糗,一頭栽進藍慕唐懷裡。
  
  「不是說已經習慣穿高跟鞋了嗎,怎麼還會跌倒?」他笑呵呵地將她扶起來,岳秋珊只覺得一陣心跳,不想離開他溫暖的擁抱。
  
  「我本來以為習慣了。」她低頭檢查自己的腳。「但是這兩天練習過度,腳踝好像不堪負荷,一個不小心就跌倒了……」
  
  「坐下來,我幫你揉一下腳。」他推開門走進跳舞廳,接著把門甩上。
  
  「不用了……」
  
  「坐下來!」他伸手將她拉坐在地板上,自己也跟著坐下。
  
  從頭到尾,她只能紅著臉,看他像王子似地幫她脫掉高跟鞋,溫柔地幫她揉每一根腳趾。這樣的情景宛如在作夢,美得令人怦然心動。
  
  「我覺得自己……好像辛德瑞拉哦!」作夢的同時,她忍不住想笑,她真的好幸運,能遇見像他一樣的王子。
  
  「辛德瑞拉?」藍慕唐好笑地看她一眼。「你怎麼會突然想起這個好笑的童話,那是騙小孩子的玩意兒,你也信?」
  
  「我……沒有啦!只是一時無聊,想起這個童話而已。」她不想讓他看見眼底所受的傷,連忙把頭偏向另一邊。
  
  「怎麼了?」他打趣地看她突兀的動作。「就因為我不贊同你那無聊的幻想,你就不理我,這個樣子未免太現實了吧!」不可取。
  
  「我沒有不理你。」她打死不承認自己在鬧彆扭。
  
  「那就把頭轉過來面向我。」他要求。
  
  岳秋珊還是不理他,藍慕唐乾脆加重手力捏痛她的腳踝,看誰比較倔強。
  
  「好痛!」她痛到冒出眼淚,臉自然而然地轉回到原來的位置,面對藍慕唐。
  
  「活該,誰叫你要耍倔強?」他撫摸她的臉頰。「跟我來硬的是沒有用的,你不知道嗎?」
  
  他的口氣很柔,撫摸她的大手像暖爐一樣,燙得她的臉頰火熱,嘴裡卻吐出冰冷的話。
  
  「下次別再把臉轉到別處,小珊,你知道我無法忍受。」他拇指撫著她的嘴唇喃喃說道,那口氣像是威脅又不像,她都被搞糊塗了。
  
  「你受不了的事情很多,若要認真數,十根手指頭都數不完。」她是跟他一起生活以後才發現他有一大堆缺點,其中最大的缺點就是霸道。
  
  「只針對你而已。」他是霸道,不過也要看人,其他人他才不屑理會。
  
  「幹嘛只針對我?」說來也是,他對其他人都很親切,唯獨對她規定一大堆,不許她做這做那的,她都快窒息了。
  
  「是你自己說要學習成為一名淑女的,你忘啦?」他將手放下來,幫她把鞋子穿回去,坦白說,她有一點點失望,她好喜歡他摸她的臉頰。
  
  「淑女也有自由。」她回嘴。「你完全不許我接觸其他人,我要怎麼認識上流社會?」從她住進他家開始,她所接觸到的人只有各類課程的老師,清一色全是女的。
  
  「你真囉嗦。」他被她念得有些煩了。「就快安排你公開露臉了,你就別念了。」
  
  「公開露臉?」岳秋珊愣住,沒想到他是玩真的,還以為他在逗她。
  
  「當然啦!」他不耐煩地回道。「花了這麼多錢,請了這麼多老師,總要有點成果吧?」
  
  該死,他明明考慮要中止遊戲,請她打包走人,為何她只是隨便問了他幾句,一切就變了樣,他是不是有什麼毛病?
  
  「可是、可是我還沒有準備好……」她沒想到他居然有這個打算,手腳都慌了。
  
  「差不多了,我問過你所有老師,她們都說很滿意,已經可以帶你公開亮相了。」她慌亂的模樣,多少軟化了藍慕唐的態度,使他的語氣漸趨緩和。
  
  「但是我根本不會化妝,也不懂得怎麼打扮自己。」她學了一大堆東西,但穿著打扮對她始終是個難題,讓她很困擾。
  
  「你不必擔心,我會找到人幫你。」他已擬好人選。「後天羅家剛好要舉行舞會,我看乾脆就趁這個機會讓你露面好了。」羅家所舉辦的party普遍來說,比較不那麼正式,參加的也多半是年輕人,正適合用來介紹她出場。
  
  「這麼快?」聽見後天就要正式登場,岳秋珊的呼吸又變得急促起來,眼底充滿不安。
  
  「說快也快,說慢也慢,你已經整整訓練了兩個月,厲害的人早就出場了。」他眉頭挑得老高,大有取笑她之意,她的臉都紅起來,大聲抗議。
  
  「你這是在說我笨嘍?」她捶他的胸抗議,藍慕唐笑著閃過去,被她的怪力打中可不是好玩的。
  
  「你說呢?」他大笑抓住她的手,不讓她有機會攻擊。
  
  岳秋珊雖然被捉得很痛,但很高興他終於又恢復正常,他剛剛的表情看起來好可怕,情緒很暴躁,恍若受到什麼壓力,害她也跟著緊張。
  
  「我真的有能力做好嗎?」老實說,她很緊張,怕讓藍慕唐丟臉。
  
  「要有自信。」他捏捏她的鼻子。「你是我看上的女人,一定可以的。」
  
  你是我看上的女人!
  
  岳秋珊的心臟因為他這句話而遭受重擊,差點沒有辦法呼吸。
  
  她知道他不是這個意思,他只是在闡述事實,但她仍然陷入他不經意的話中,深深難以自拔。
  
  「你和兩個月之前有如天壤之別,現在的你變得連我都快認不出來,更何況別人?」想起之前她是多麼土氣,藍慕唐忍不住將她擁進懷裡,像是遺憾又不像遺憾的嘆氣。
  
  「你不喜歡我現在的模樣嗎?」她倚靠在他的胸膛上斜看窗外,天是那麼的藍,但他們兩個人之間的關係卻是那麼混沌,怎麼樣都分不清。
  
  「也不是不喜歡,只是……」只是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感覺,就和他們的關係一樣混沌。
  
  「嗯?」她仰頭看他,藍慕唐伸手撫摸她的櫻唇,覺得自己的思緒更混亂了。
  
  「小珊,你覺得我們有辦法撐到最後嗎?」像「哥兒們」一樣的相處。
  
  「我不知道。」她老實承認,現在他們的關係已經比以前更加親密,更多身體上的接觸,她不知道這能不能算「哥兒們」,但她猜想應該不能。
  
  「唉!」藍慕唐深深嘆氣,虧他還信誓旦旦遊戲不會變質,結果才開始,就快要功虧一簣了。
  
  「你剛剛在跳什麼舞,華爾滋嗎?」他決定不去想它,讓一切順其自然,或許念頭一轉,所有事又會回到他的掌握之中,擔心什麼?
  
  「嗯。」岳秋珊點頭。「我剛剛就是在練習華爾滋,但怎麼樣都跳不好。」
  
  「這下可麻煩了。」他一副「你死定了」的模樣。「華爾滋是進入上流社會的基本入門,你無論如何都得學會才行。」
  
  「那怎麼辦?」聽見他的話,她更加慌張,更覺得自己不可能成功。
  
  「怕什麼?有名師教你。」他顯然就是那位名師。
  
  「站起來,我的辛德瑞拉。」他起身向她深深行禮。「王子來救你了。」
  
  *********
  
  兩天後,羅家舉行舞會的那個下午,羅家的僕人進進出出忙個不停,為晚上將舉行的舞會而忙碌,同一時間,岳秋珊也在做最後準備。
  
  「請幫我把盒子內的髮夾拿過來,謝謝。」被徵召前來義務幫忙的葛依依,嘴裡含著橡皮筋幫忙岳秋珊綁頭髮,雙手還得負責指揮,可說是相當忙碌。
  
  「是這一支髮夾嗎?」岳秋珊把擺在黑色絲絨盒的鑽石髮夾拿給葛依依,葛依依瞧了髮夾一眼,忍不住吹起口哨。
  
  「鑽石髮夾呢!」每一顆都是大鑽石。「看來慕唐真的下了很多的本錢幫你打扮,回頭你得好好謝謝他才行。」
  
  「我覺得才應該跟你說謝謝,不好意思,還要麻煩你來幫我。」她們素昧平生,今天是第一次見面,就要她充當她的女傭,岳秋珊怎麼想都覺得對葛依依很抱歉。
  
  「幹嘛這麼客氣?」葛依依對著她笑笑,要她別介意。「慕唐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朋友之間有事情互相幫忙是應該的,更何況我最喜歡玩扮家家酒,找我來就對了。」她自己不愛打扮,但很喜歡幫人家打扮,所以慕唐才會找她。
  
  「你跟慕唐認識很久了嗎?」岳秋珊很好奇他們的關係,聽說她是他朋友的妻子,但他們好像很要好,有說有笑。
  
  「嗯,已經認識三年了。」葛依依點頭。「這三年之中,我們經常來往,你也知道慕唐就是這個樣子,跟誰都可以熱絡,跟誰都可以翻臉,看他的心情。」
  
  他算是五龍之中最放浪不羈,個性最不穩定的人。他高興的時候跟誰都是兄弟,不高興的時候屁股拍一拍再見都不說掉頭就走,對女性也一樣,有時候殷勤,有時候冷淡,然而無論殷勤或是冷淡,他都很受女性歡迎,這是不爭的事實。
  
  「我知道他的脾氣不是很好。」他看起來很瀟灑,也儘量與人為善,但真正惹毛他的時候,他可以變得很無情、很殘忍,這些都是她到了這裡以後才學到的。
  
  「壞透了。」葛依依承認,一邊幫她調整髮型。「我就看過他和我老公吵架,那氣氛可不是蓋的,他們兩人還是五個人之中最合得來的,他和其他人的相處狀況就不難想像,應該經常起衝突吧!」其實她也不是那麼瞭解他們五人的相處情形,因為大部分的時間都不在場,只能光憑想像。
  
  「是這個樣子嗎?」她原本只是想探聽有關他的事,沒想到卻聽到不好的答案。
  
  岳秋珊的臉都沉下來。
  
  「男人都是這樣。」打一打就算了。「不過我倒是第一次見到慕唐對女性這麼用心,他一定很喜歡你。」
  
  「他才不喜歡我。」反之,岳秋珊沒有葛依依的信心,對自己極沒自信。
  
  「你為什麼會這麼想?」葛依依十分驚訝。「他若不喜歡你,就不會費心為你打點這一切。」
  
  「對他來說,我只是玩具,是他遊戲的對象。」她不會傻到騙自己他對她有特別情感,這太不實際。
  
  「如果只是遊戲,他不會這麼用心。」葛依依的看法與她不同。「慕唐自己可能也沒有發覺,但我覺得他看你的眼神不一樣。」多了一分愛憐,多了一分迷惑,這即便是陷入愛情的徵兆。
  
  「你真的這麼想嗎?」她想起他總喜歡摟著她,要她陪他吹風,或是不經意的輕撫她的臉頰,這些親密的動作,實在不是一般朋友該有的行為,她自己也很迷惘。
  
  「我真的是這麼想。」葛依依終於幫岳秋珊固定好髮型,滿意地打量自己的傑作。「再說像你這麼漂亮的女孩子他放著不要,豈不是傻瓜?你放心,他沒有這麼傻,只是需要一點時間開竅,你必須耐心等待。」才能獲得自己想要的人。
  
  「我……真的表現得這麼明顯嗎?」一眼就被人看出來喜歡他,岳秋珊羞愧地低下頭。
  
  「很明顯。」葛依依格格笑。「我猜你幾乎在第一時間就愛上慕唐,對不對?」
  
  葛依依猜對了,她的確在第一時間就愛上藍慕唐,只是不敢講。
  
  「我真希望能成為一個配得上他的女人。」所以她才努力學習,脫胎換骨成為另一個女人,盼望他能多看她一眼。
  
  「你已經夠漂亮了,看看鏡子中的自己。」葛依依要岳秋珊自己親眼目睹自己的轉變,她的外表變化之大,就像毛毛蟲破蛹而出蛻變為美麗的蝴蝶,沒人能夠比她更耀眼。
  
  岳秋珊看著鏡子裡面的影像:鏡中的女孩有著長翹的睫毛,高挺的鼻樑,豐滿性感的嘴唇,和一雙銅鏡般明亮的大眼。這個漂亮的女孩,頭髮全高高綰到腦後,雙頰邊僅留幾撮鬈髮,看起來既成熟又保有一定的清純,真的是很動人。
  
  「你真的長得很漂亮,難怪慕唐會心動。」連葛依依不禁都要讚嘆岳秋珊的美麗,她自己雖然也是美人,但跟她沒得比,搞不好蔓荻都輸給她。
  
  他心動了嗎?
  
  她一點都不覺得。
  
  雖然葛依依說的頭頭是道,但岳秋珊懷疑藍慕唐根本只把她當做遊戲,不把她當一回事。
  
  「好了,接著把禮服換上,如此一來就算大功告成了。」搞定了最困難的妝和頭髮,換衣服就顯得簡單多了,只要小心不破壞髮型就行。
  
  「麻煩你了。」岳秋珊看著葛依依拿起床上的希臘白袍禮服,東比西比之後格格笑,覺得她才是真正開朗,無憂無慮,像個精靈似的優遊。
  
  「不用說,這一定又是慕唐幫你選的吧?」她不得不說他的眼光真好,選衣服和選人都獨到。
  
  「是啊,我對服裝沒什麼概念,都靠他打理。」岳秋珊笑笑,小女人的嬌羞顯露無遺。
  
  「啊?已經七點二十分了,我們最好趕快弄一弄下樓,免得慕唐久等。」舞會定於七點半開始,她們只剩十分鐘,鐵定遲到。
  
  葛依依催促岳秋珊。
  
  「好。」岳秋珊也想趕快下樓,讓他鑒定一下自己的模樣,看能不能過關。
  
  葛依依帶著笑意幫岳秋珊把禮服換好,總覺得他們兩個人的關係充滿了太多曖昧,讓旁觀者都不禁跟著臉紅心跳,好奇他們下一秒會做出什麼舉動。
  
  「沒有首飾嗎?看起來好像少了什麼東西。」幫她打扮完畢,葛依依打量岳秋珊的裝束,總覺得該有條項鍊或者什麼的搭配。
  
  「好像隻有髮夾而已。」岳秋珊瞄了一眼黑絲絨盒子,裡面空無一物。
  
  「好吧,看來只有髮夾了。」慕唐那個小氣鬼,虧她還讚美他。「不管怎麼樣,我們準備下樓吧!」
  
  「嗯。」岳秋珊在葛依依的陪同下,昂首闊步的走下樓,藍慕唐早已整個人背靠在樓梯扶手,兩手插進褲袋等她。
  
  當他看見她像個希臘女神朝他盈步走來,他笑了,笑容一如以往瀟灑浪蕩,任何人都抵擋不住。
  
  「他還真懂得怎麼勾引女人。」就連葛依依都忍不住暗自吹口哨,看他慢慢地挺起身子,伸手牽岳秋珊下樓,如此美麗的場景,就如同一幅畫,她好像成了誤闖畫面的不速之客。
  
  「你今天晚上好漂亮。」藍慕唐滿意地打量岳秋珊,認為他的每一分錢都花得有價值,她一定會豔驚全場。
  
  「謝謝,你也很英俊。」岳秋珊這話不是隨便說說,今天晚上他身穿三件式白色西裝,並特地在脖子系上一條咖啡色領巾,真的非常迷人。
  
  「你好像少別了一樣東西。」對於她的讚美,他不予置評,倒是對她的服裝很有意見。
  
  「我少別了什麼東西?」沒有啊,她有記得別上他準備的鑽石髮夾,哪有遺忘什麼東西。
  
  「你忘了別上這樣東西。」藍幕唐從西裝口袋裡面拿出一個十八K金打造,上頭鑲滿了藍寶石的別針,幫她別在禮服上端。
  
  「今天晚上要好好表現哦!辛德瑞拉,千萬別丟我這個名師的臉。」
  
  他送給她的,是一個跳舞娃娃形狀的藍寶石別針,它和岳秋珊今天的造型非常相配。
  
  「謝謝你,我絕不會丟你的臉。」她低頭看衣服上的別針,臉上盡是小女人的嬌羞。
  
  藍慕唐什麼都沒說,僅是低頭吻她的頭頂。
  
  這已經是最好的回答!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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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喂喂喂,你們聽說了沒有?藍慕唐今天要帶那個女的過來!」
  
  「哪個女的?」
  
  「就是住在他家那個女的,他要帶她公開亮相。」
  
  「什麼?不會吧,那下就有好戲可看了?」
  
  「不知道那女孩子長得如何?」
  
  「等一下看了就知道。」
  
  「他該不會是要我們接受她吧?」
  
  「看來如此。」
  
  「他也太大膽了,帶一個什麼都不是的女孩子進入社界圈。」
  
  「反正也只要做做樣子,假裝歡迎她就好了,大家就儘量配合。」
  
  「就好比是玩遊戲,這藍慕唐也真折磨人。」
  
  「這正是他的魅力所在啊!」
  
  岳秋珊都還沒正式登場,有關她的謠言已經滿天飛,在羅家舞會現場的各個角落傳開。
  
  舞會才剛開始,多數的賓客都還沒來齊,謠言倒是都已經到齊了,每個人都在談論藍慕唐。
  
  女孩子喜歡藍慕唐,因為他高大、英俊、放浪不羈、若即若離。不像其他男人,他的笑容總是很瀟灑,態度總是很曖昧。他不會拒絕女人,但也不會刻意去接近女人,是最令她們猜不透,又想追著他跑的男人。
  
  上海的黃金單身漢已經日漸稀少,尤其五龍這一掛更是死的死、逃的逃,半數以上都已經結婚了,剩下的商維鈞她們又不敢惹,只能遠遠看。如此看來,就只有剩下笑容可掬的藍慕唐是最好下手的目標,但他又定不下來,著實令她們苦惱。
  
  「他真的會帶她來嗎?」這是女孩們的疑問,也是社交界的疑問。
  
  上海社交界說穿了就是一個封閉的小型社會,沒有一定的家世背景很難獲得認同。就算是家財萬貫,但出身不好而遭到刻意忽視詆毀的也大有人在,更何況岳秋珊不要說家世背景,身上也沒半毛錢,又當過女工。
  
  這以上的種種,都犯了社交界的大忌,藍慕唐也不是不曉得,卻甘心為她冒這麼大的風險,她到底有何魅力,能讓他這麼癡狂?
  
  女孩們又羨又護,全都在等岳秋珊登場,讓她們好好從頭到腳將她評監一番。
  
  「呵呵,舞會還沒開始就很熱鬧,看來今晚會非常有趣。」
  
  舞會的另一個角落,季雲嫣端起剛調好的水果酒小啜了一下,臉上淨是等著看戲的興奮神情。
  
  「你真壞,雲嫣。」季雲龍將喝完的空杯放在圓盤上,讓僕歐端走。「人家好歹也是藍公子帶來的人,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太侮辱人了。」
  
  「哥,你就別再裝了,有誰不知道你嫉妒藍慕唐?」季雲嫣很不給自己的哥哥面子。「不過話說回來,在場幾乎有一半男士都嫉護藍慕唐,你只是其中之一。」沒什麼特別。
  
  「我才不嫉妒藍慕唐。」他有什麼好值得嫉妒的?
  
  「承認嫉妒他也沒什麼大不了,反正跟你有志一同的男人有一大票,我看你乾脆去跟他們結盟好了。」省得一個人生悶氣。
  
  「雲嫣,你!」季雲龍會被他這個妹妹氣死,說話老是這麼刻薄。
  
  「呵呵,別生氣。」季雲嫣根本不把她哥哥的怒氣當一回事。「倒是話說回來,我也很好奇那個女孩長什麼樣子?」
  
  她對人人瘋狂的藍慕唐沒興趣,他不對她的胃口,倒比較喜歡商維鈞。只是那個人太陰沉,心機太重,她不是他的對手,可惜。
  
  「我哪知道?」季雲龍還在氣她剛剛說的話。「等著看就是。」
  
  季家兄妹在舞會這頭等著看好戲,好戲中的男女主角卻是剛下車,準備進行他們的大冒險,至少在岳秋珊的眼中是這樣。
  
  「我好怕我做不到。」她用手捂住胸口,拼命深呼吸,感覺心都快跳出來。
  
  「放輕鬆,小珊。」藍慕唐將她的手放進胳臂中,表情一派悠閒。「只不過是場舞會,這場不成功,還有下一場,沒有什麼好怕的。」
  
  「可是我怕會害你丟臉。」成為人人嘲笑的對象。
  
  「我相信我看中的女人。」他一點都不擔心她會出糗,自信表露無遺。
  
  「嗯。」她用力點點頭。他說的對,她是他看中的女人,雖然他並不真有這個意思,但她要對自己有信心,不可以妄自菲薄。
  
  藍慕唐拍拍她的手,將邀請卡交給門房,門房立刻大聲通報。
  
  「藍慕唐先生和岳秋珊小姐到!」
  
  門房把他們的名字喊得又亮又響,原本熱鬧喧嘩的舞會瞬間安靜了下來,大家都將目光轉向門口。
  
  藍慕唐和岳秋珊在眾目睽睽的情況下入場,氣勢可比國王和皇後駕到。
  
  「微笑,小珊,別忘了老師的交代。」他笑著跟大家打招呼,要緊張到接近中風的岳秋珊不要白白浪費他的血汗錢,她才想起美姿美儀老師的指示,露出弧度適中的微笑,面對大家。
  
  其實她就算不笑也沒關係,因為大家已經被她的美貌嚇呆了。難怪藍慕唐會為她破例,只因她實在長得太美,既具有成熟女人的冶豔,又有少女含苞待放的清純,這兩樣基本上矛盾的特質在她身上卻取得了極佳的融合,難怪他會一頭栽進去。
  
  「這位是岳秋珊小姐,希望大家能夠像照顧我一樣照顧她。」藍慕唐一開頭就跟所有人打照會,大夥兒心照不宣。
  
  「我們一定會好好照顧她,你放心好了。」藍慕唐的意思很明顯:就算他們嫌棄她的出身,就算他們不是真心歡迎她,但起碼要做好表面,別讓他尷尬。
  
  「那就麻煩大家了。」他對所有人微笑,感謝他們的配合。大家也跟著微笑,岳秋珊不知道他們在笑什麼,只覺得他們人都好好,從她進門開始就圍著他們打轉,感情好熱絡。
  
  「那麼,就由我和小珊開舞了。」藍慕唐也不問主人的意見,手指一彈就要樂隊演奏舞曲,瀟灑的動作踏碎了一堆少女心,他真的好帥。
  
  只不過--小珊。
  
  她們同時也被他大膽的用字嚇著,他應該稱呼岳秋珊為岳小姐或是岳女士,這才符合上流社會的用語,他卻連小名都大剌剌的拿出來使用。他若不是太在乎她,就是太不尊重她,到底是哪一個?
  
  美妙的華爾滋音樂在眾人的臆測中響起,藍慕唐握住岳秋珊的手,便要開始跳舞。
  
  「還記得我教你的嗎,辛德瑞拉?」他對她眨眨眼。「前三步,後三步,剩下不會的都交給我,只要記得跟上我的腳步,OK?」
  
  「OK。」她微微笑,努力回想那天的情形,腳步自然就跟上了。
  
  「哇!好美,他們兩個跳得真好……」
  
  那天她身穿粉紅色上衣,黑色的蓬裙在他的帶領下不停地旋轉再旋轉,猶如一隻展翅的蝴蝶。
  
  「你跳得很好,小珊。」
  
  那天,他也像現在不停地給她鼓勵,讓她一遍又一遍地踩痛他的腳,最後在他的擁抱下喘呼呼地停止腳步,吐氣如蘭看著彼此。
  
  「小珊……」他的頭靠她靠得好近,他們經常如此,卻從不曾真正接吻,從不曾真正滿足她內心的渴望。
  
  「你越跳越好了……」他的唇幾乎與她接觸,她甚至能聽見他粗嘎的呼吸聲,但他仍舊克制自己不與她有更進一步接觸。
  
  他對她是何種感情,他也喜歡她嗎?
  
  啪啪啪啪!
  
  如潮水般湧起的掌聲,將岳秋珊的思緒淹沒,那天的情景離她越遠。
  
  「跳得好!」大夥兒都沒想到她真的會跳舞,都為她鼓掌,她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喃喃說謝謝。
  
  「你真的好會跳舞,怎麼練的……」
  
  一舞既罷,岳秋珊隨即被蜂擁而上的女眷們拖到角落,對她又是吹捧又是讚美的大灌迷湯,岳秋珊完全預料不到會有這樣的結果,一時間昏了頭,以為大家都是誠心跟她做朋友,笑得十分開心。
  
  「抱歉,搶了你的鋒頭。」落單的藍慕唐走到羅新禹的身邊,拍拍他的肩膀,跟他這個舞會主辦人道歉。
  
  「沒關係,反正我的舞沒有你跳得好,乾脆就讓給你了。」開舞。
  
  「感謝。」藍慕唐挑高眉頭,在他身邊坐下。
  
  「她還真受歡迎。」羅新禹轉頭看舞會的另一端,岳秋珊四周全擠滿了人,相當熱鬧。
  
  藍慕唐也跟著瞄了一眼,沒說什麼。
  
  「你不擔心嗎?」羅新禹好奇地問藍慕唐。
  
  「擔心什麼?」藍慕唐的表情仍一派悠然。
  
  「這些女孩子熱心的模樣令人頭皮發麻,應該是別有企圖,你最好叫你的小珊注意一點兒。」平常只管自己死活的嬌嬌女,為了討好藍慕唐,突然間全變得熱絡起來,感覺上還真像大光明戲院上演的悲情劇,希望別真的發生悲劇就好了。
  
  「沒關係,小珊自己會應付,不打緊的。」那些女孩搞什麼鬼,藍慕唐比誰都清楚,但既是他先提出要求的,也沒什麼話好說,更何況這本來只是遊戲,玩得開心就好。
  
  反正這場遊戲也不知道要玩到什麼時候,說不定明天就結束……
  
  「還是要小心。」羅新禹算是他們這群公子哥兒中比較有良心的,看情形頗為岳秋珊擔心。
  
  藍慕唐的視線落在岳秋珊身上,不知道誰又說了虛假的讚美,她的小臉泛滿了紅光,看起來很高興。
  
  藍慕唐聳聳肩。
  
  反正只是一場遊戲。
  
  *********
  
  當天的舞會,他們玩到將近十點左右就先走了,離開前還招來不少抗議。
  
  「多待一會兒嘛!幹嘛這麼早就要離開?」
  
  到處都有人發出挽留聲,岳秋珊覺得大家都好親切,藍慕唐則是斷然拒絕。
  
  「不了。」他伸手玩弄岳秋珊臉頰邊的鬈髮,動作相當大膽親密,岳秋珊的臉都紅起來。
  
  「小珊累了,我也累了,第一次出來玩不宜玩太晚,下次再說。」在放手的同時,他用手背撫了一下她的臉頰,大家見狀紛紛抽氣。
  
  「也好,那就下次見了。」明眼人都可以感受到他們之間的氣氛不一樣,感覺上非常瞹昧。
  
  「再見。」藍慕唐瀟灑地朝大家揮揮手,在眾人好奇的眼光下將岳秋珊帶走,引發另一波熱門話題。
  
  「他們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該不會--」
  
  存在於大家心中的疑問,一樣存在岳秋珊的心中,私底下也就算了,在公眾場合他的行為舉止也這麼大膽,到底在想什麼?
  
  「你……你這麼做大家會誤會。」她喜歡被他碰觸,但不喜歡像演戲一樣讓大家欣賞,感覺上好奇怪。
  
  「誤會什麼?」藍慕唐將視線從車窗外的街景,調回到她身邊,他們正要回家,車子還在路上跑。
  
  「誤會我們--」誤會他們什麼?他們根本什麼事也沒有,說出來豈不成了笑話?
  
  「嗯?」他下巴抵在手背上,斜看岳秋珊,看得她很不自在。
  
  「沒什麼。」她將頭轉到另一邊,也學他看街景,卻被他轉了回來。
  
  「你的表情看起來就不像『沒什麼』的樣子,你到底想跟我說什麼?」他極討厭她背對著他,他要她永遠看他。
  
  「我想要跟你說--你今天看起來好醜。」既說不出實話,她乾脆耍賴。
  
  「你說什麼?」他不可思議的看著岳秋珊。「我看起來很醜?」
  
  「對,醜得不得了!」她甚至還朝他做鬼臉,氣得他勒住她的脖子。
  
  「你稍早明明說我看起來很英俊的!」他動手將她拖進懷中假裝要勒死她,勒得她哎哎叫。
  
  「我說謊!」她尖叫,司機偷瞄了後座一眼,都不好意思看了。
  
  「趕快給我改口,不然你就死定了!」他加重手力,引來岳秋珊更尖銳的尖叫。
  
  「你不能逼供--啊--」最後她還是屈服在他的淫威之下,連說了好幾句「你好英俊」,他才饒了她。
  
  司機真的很想閉上眼睛。
  
  「你找死。」嬉鬧過後,他抱著岳秋珊一起看街景,窗外霓虹閃爍,上海的夜景總是這麼迷人。
  
  「好了啦,我都已經道歉了,你就不要再放在心上了。」她靠在他的胸口,傾聽他的心跳,不明白為什麼他們兩人總是這麼難分難解,另一方面又保持著好大一段距離,這不是很矛盾嗎?
  
  「看你下次還敢不敢?」他捏她的鼻子,她笑著將他的手拿開。
  
  「好像已經到家了。」岳秋珊聽到車子熄火的聲音,於是直起身。
  
  「是到家了,老闆。」由於車內的氣氛太親密,司機連到家了都不敢稟告,還得靠岳秋珊提醒。
  
  「辛苦你了,你可以下班了。」藍慕唐邊打開車門邊交代司機,下車以後再將岳秋珊從車內拉出來,手牽手進入屋內。
  
  「真是尷尬。」連司機都覺得他們在談戀愛,他這個開車的反倒成了電燈泡,杵在他們之間礙眼。
  
  「晚安,我先睡嘍。」
  
  「晚安。」
  
  問題是談戀愛,不會一進到屋內就各回各的房間,這點又非常矛盾。
  
  不過岳秋珊沒有空去理會這些矛盾,她的內心早已被社交界接受的喜悅填滿,一廂情願認為自己必然能夠有所作為,做個讓藍慕唐為她感到驕傲的女人。
  
  帶著不切實際的幻想,岳秋珊洗完澡,換上睡衣,就要上床睡覺。雖說她已經來到藍家兩個月,但她還是不習慣睡彈簧床,仍然喜歡將床單鋪在地上睡覺,反正也沒人管她。
  
  她在床單上左翻右滾,怎麼樣都睡不著,整個腦子裡面盡是今天晚上參加舞會受到歡迎的畫面,越想興致越高昂。
  
  叩叩叩!「小珊,你有沒有在裡面?」
  
  正當她想到興奮處,藍慕唐突然前來敲門,大大嚇了她一跳。
  
  「你等一下,我馬上好……」
  
  她手忙腳亂地想收拾地上的床單,但來不及,門沒鎖,他已經進來。
  
  「你鋪在地上睡覺?」他不可思議地看著地上那一團亂,上面留有棉被和枕頭,都是犯罪的證據。
  
  「我、我不習慣嘛!」既然被發現,她索性賴在地上。「彈簧床太軟了,我不喜歡,我比較喜歡睡在地上。」硬硬的,比較有熟悉感。
  
  「你已經來多久了,還敢說不習慣,給我上床睡覺。」雖然她說得振振有詞,但聽在藍慕唐的耳裡只是狡辯。
  
  「現在你已經是淑女了,再也不是那個什麼都不懂的村姑,你給我上床!」他不客氣地拉她,硬是要她去睡彈簧床,她都快哭出來。
  
  「我不要,我不要睡彈簧床!」她抵死不從,使盡全力跟藍慕唐拉扯,但女人再有力氣也抵不過男人,她還是被他硬從地上拉起來,往彈簧床的方向拖去。
  
  「我拜託你不要逼我,我真的睡不慣彈簧床!」她幾乎已經在尖叫,但沒用,藍慕唐鐵了心非改掉她這個壞習慣不可。
  
  「我一定得逼你。」他硬是將她拉到床邊,要她上床。「淑女絕對不能睡在地上,傳出去會被笑死。」
  
  「你只要不說出去不就好了?」誰會發現啊!
  
  「不行。」他和她拉扯。「你一定要改掉這個壞習慣,上床--」
  
  砰!
  
  兩人拉拉扯扯,最後終於真的上了床,同時陷入柔軟的床鋪。
  
  藍慕唐和岳秋珊兩個人都愣住了,他們平日雖親密,但像這麼尷尬的狀況還是頭一次,兩人都因而說不出話來。
  
  房間四周的空氣開始變得凝重,他們的呼吸漸漸變快,眼神漸漸轉沉。
  
  岳秋珊被藍慕唐壓在下面,想要開口又開不了口,只能張大眼睛與他凝視。而藍慕唐的眼神亦非常專注,那深朱古力色的眼珠,像是要融化人似地盯著她的臉,手慢慢的抬起。
  
  「你變了好多。」他用指背撫摸岳秋珊的嫩頰,無論她有沒有上妝,依舊那麼漂亮。
  
  「有嗎?」她呐呐的回道,好喜歡他此刻的眼神,既專注又迷蒙,又帶有些許誘惑。
  
  「當然有。」他微笑。「剛開始的時候,你連刀叉都拿不穩,你還記不記得?」
  
  他們第一次去吃西式大菜,正是岳秋珊大變身的那一天,他原本跟餐廳約好十二點半,沒想到硬是等她等到一點半,等他們進入餐廳,都快打烊休息了,最後還是靠他和餐廳經理的交情,她才嘗到人生第一次西式大菜,那滋味,她永遠也忘不了。
  
  「我記得我還不小心讓刀子飛出去,剛好被餐廳經理接到。」讓她忘不了的還有餐廳經理的表情,他大概以為她要殺他。
  
  「後來他又連續接到過好幾次。」他提醒她糗事不止一件。「你花了好長一段時間才學會吃西式大菜。」
  
  剛開始的時候她舉步維艱,學什麼都慢,要不是他始終在一旁耐心守候,她大概什麼也學不了,她好感謝他。
  
  「謝謝你。」他為她做了很多事,她卻沒什麼可以拿來報答。
  
  「不客氣。」他撫摸她的眼、鼻、唇,溫熱的氣息離她越來越近,岳秋珊心想她終於找到一樣東西可以報答他了。
  
  他的唇離她不到兩公分,她只要微微抬高下巴,就可以知道他的唇是什麼滋味。
  
  她心跳加速地看著他垂下眼瞼,明白只要他們一旦開始,以後就會經常接吻,因為最初的時候他們也是彼此互不碰觸,直到那天的午後,她不小心跌進他的懷裡,他們的關係才有所轉變。
  
  「對不起,我腳滑了一下。」
  
  一個月多前的某天下午,她獨自一個人在跳舞廳練習穿高跟鞋,練著練著滑倒了,剛好倒在前來探班的藍慕唐身上。
  
  「真的很對不起,我馬上--」她慌慌張張地想要從藍慕唐身上站起來,環繞在她腰間的那只手臂突然緊縮,將她緊緊壓靠在他的胸膛。
  
  「我不太想放開你。」他忽然在她耳邊如此說道,她不可思議地張大嘴,發不出任何聲音。
  
  「我--發現我很喜歡擁抱你的感覺。」他的氣息如同麻藥般地灌進她的耳膜,麻痺她的神經。
  
  「以後我們常常像這樣抱在一起,好嗎?」他徵詢她的意見,而她像木偶一樣地點頭,從此以後他們就經常擁抱。
  
  「小珊……」
  
  時空轉換,一個月前的情景歷歷在目,他們好像又走到了轉捩點,只要縮短這兩公分的距離,他們的關係就會更往前跨越一大步。
  
  岳秋珊緊張地看著藍慕唐的嘴唇往下又移動了一公分,原本以為他們即將跨越屏障,他又在中途停下來,臨時改變主意。
  
  「我只是來告訴你,你今天晚上表現得很好,沒讓我失望。」他匆匆起身,伸手扒扒頭髮,背向她。
  
  「哦!」她難掩失望神情,但又不能多說什麼,只得低著頭。
  
  「以後不准再睡在地板--該死!」
  
  原本她以為已經無望了,藍慕唐這時又突然轉身,沖回到床邊,將她從床上拉起來,瘋狂吻她。
  
  岳秋珊完全料不到他會有這個舉動,足足過了好幾秒鐘,才有反應。
  
  他們終於又往前跨一步。
  
  *********
  
  「看來社交界又有一個新玩具了。」
  
  正當藍慕唐和岳秋珊忙著調整他們的新關係之際,距離他們三條街遠的某棟洋樓,有人把他們拿來當做茶餘飯後的閒聊話題,越聊越起勁兒。
  
  「你是指岳秋珊?」季雲嫣白了她哥哥一眼,無聊地回道。「她撐不久的,現在大家只是在興頭上,又受到藍慕唐的請托,才會對她那麼好,等到新鮮感一過,立刻就會被打回原形。」
  
  「你說話真惡毒。」季雲龍不得不佩服他妹妹那張嘴,再好的事情都能鬥臭。
  
  「這是事實。」她只是實話實說。「社交界本來就是如此,只有傻瓜才會以為她能過關。」血統金錢,又是血統金錢,這兩樣缺一不可,少了一樣都不算數,都很難被接受。
  
  「話是這麼說沒錯,不過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我還真對岳秋珊有興趣,她好像跟社交界的女孩不太一樣。」活潑、開朗,完全是光明面,跟嗲聲嗲氣整日戴著面具生活的社交名媛不同。
  
  「怎麼個不一樣法?」季雲嫣深深不以為然。「不就是比較呆,比較不會掩飾,說好聽一點是純真,說難聽一點是不識抬舉,有什麼特別?」她就不懂男人為什麼都喜歡那種女孩,可能是因為比較無害吧!
  
  「你一定把話說得這麼難聽才可以嗎,雲嫣?到底是跟誰學的啊?」他們的母親是挺厲害,說不定他妹妹就是遺傳到她。
  
  「本來就是。」季雲嫣冷哼。「像岳秋珊那種貨色,街上到處都是,隨便挑一個都可以加以訓練,人人都可以成為『社交名媛』,我打賭藍慕唐對她的興趣也維持不久,很快就會結束。」
  
  「這點我不同意,雲嫣。」季雲龍皺眉。「我看他的表現不像是會結束的樣子,說不定會讓你跌破眼鏡哪!」
  
  「那我們來打賭好了。」季雲嫣感興趣的提議。「我打賭藍慕唐再過不了多久便會將岳秋珊趕出去,繼續當他的黃金單身漢。」
  
  「何以見得?」他們看起來很要好,一點破綻也沒有。
  
  「別忘了藍慕唐基本上跟我們是同一種人。」季雲嫣乾脆點破。「他或許不願意承認,但事實上他就跟我們一樣自私,一樣不把人的自尊心當回事,只是他掩飾的手段比較高明,比較難看出來。」
  
  同為上海在地富家子弟,所接觸到的環境和教育都差不多,能有多大不同,她不信,頂多就是表現方式比較文明,不會像他們那麼粗魯。
  
  「說到藍慕唐,我還真一肚子火,什麼好處都讓他占盡了。」家世、外表和女朋友,沒有一樣不是他想要的,特別是後者。
  
  「還說你不嫉妒?」季雲嫣聞言涼涼地消遣她哥哥。「不甘心的話,就要想辦法搞破壞啊!光會坐在這裡抱怨,有什麼用?」
  
  「我是很想給藍慕唐一些苦頭吃,但想不到有什麼方法……等等,你該不會是在建議我在岳秋珊的身上下功夫吧?」
  
  「正有此意。」她就是這個意思。
  
  「這個建議不錯。」季雲龍越想越有道理。「就目前的情況來看,岳秋珊可說是藍慕唐唯一的弱點,可能會成功……」
  
  「是不是弱點要試了以後才知道,別忘記我剛剛才說過,他和我們是同一種人,不見得會輕易上當。」上流社會的人翻臉跟翻書一樣,誰能預測他翻臉的速度有多快?說不準的。
  
  「你的意思是,你不會幫我?」季雲龍被搞糊塗了,她到底想怎樣?
  
  「正好相反,我會幫你。」不愧是笨蛋哥哥,連她的意思都聽不懂。「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就幫你完成這個小計畫,也好打發無聊時間。」
  
  打從幾年前,某位不幸的平民千金被她用計逼離上海社交界以後,社交界就好久不曾再出現有趣的玩具,如今好不容易才有個新鮮貨,不把她玩死就可惜了,她可不想對不起自己。
  
  「雲嫣,你果然不愧是我的好妹妹。」陰狠毒辣又有頭腦,季雲龍完全甘拜下風。
  
  「呵呵,等著看好戲吧!」她才不會讓岳秋珊這頭獵物跑掉,定要鬧個天翻地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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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2-16 00:57:22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岳小姐,有人來拜訪你。」
  
  就在岳秋珊正式露臉兩天後接近早上十一點鐘左右,姆媽帶著這個令人意外的消息敲她的房門,通知她有訪客。
  
  「有人找我?」她一臉茫然。「誰找我?」
  
  「季小姐和季先生,他們說剛好路過此地,就順道過來拜訪你,岳小姐想見他們嗎?」姆媽善盡責任為她通報,她若不想見客的話,也可以幫她擋掉。
  
  「季小姐和季先生……」有這兩個人嗎,她怎麼完全沒有印象?「沒關係,我去見他們好了,謝謝你,徐媽。」
  
  「那麼,我先下去招呼他們。」姆媽點點頭,下樓款待客人。岳秋珊著實仔細打扮一下,才跟著下樓。
  
  大廳中只見一男一女手拿著茶杯,坐在法式沙發上優雅地喝茶。岳秋珊好羨慕他們的舉手投足間,都帶有一種自然生成的流暢,這樣的優雅,是再怎麼樣惡補都學不來的,也是她最欠缺的,她真希望能夠儘快擁有。
  
  「秋珊!」
  
  她才剛現身客廳,就瞧見季雲嫣快速放下茶杯,起身親熱地叫著她的名字,季雲龍也跟著站起來。
  
  「你好。」岳秋珊嚇一跳。「請問你是……」
  
  「我是季雲嫣,這位是我哥哥,季雲龍。」季雲嫣趕快自我介縉。「我們在羅家的舞會上見過面,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
  
  舞會那天,她身邊圍了一堆人,每個人都爭先恐後跟她做朋友,她實在沒有印象。
  
  「我還提醒你髮夾歪掉了,你還一直跟我說謝謝,你忘啦?」季雲嫣進一步加強她的印象,岳秋珊才猛然想起。
  
  「原來是你!」她露出微笑。「那天要是沒有你的話,髮夾可能早就丟了,謝謝你。」
  
  「你想起來了。」季雲嫣笑呵呵。「那天圍著你打轉的人實在不少,我還是第一次看見有人剛進入社交界就這麼受歡迎呢!」
  
  季雲嫣猛灌岳秋珊迷湯,岳秋珊果然不疑有他,立刻上當。
  
  「沒有的事。」她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我只是比較幸運一點,受到大家照顧,說起來還得感謝大家呢!」
  
  「你太客氣了。」季雲嫣為她感到可悲,連人家是不是真心歡迎她都弄不清楚,真是個可憐的小傻瓜。
  
  「哥哥你說是不是?」季雲嫣順勢將季雲龍拉進她們的對話之中,省得他一直站在那邊像傻瓜似的。
  
  「雲嫣說的沒錯,你太客氣了。」季雲龍帶著欣賞的眼光打量岳秋珊,發現她真的是個大美人,就算不上妝也美得驚人,越看心越癢。
  
  「你們才是太客氣了--請坐。」岳秋珊這才想起禮貌。「不好意思,我不太會招待客人,若有不周到的地方,還請你們不要見怪……」
  
  「都沒有人來拜訪過你嗎?」季雲嫣一臉驚訝地問岳秋珊,她迷惑地搖頭。
  
  「應該要有人來嗎?」她不懂上流社會的規矩,總覺得好複雜。
  
  「也不一定啦!」季雲嫣訕笑。「這種事沒個準兒的,你不要太介意我說的話,就當沒這回事。」
  
  通常女孩子正式進入社交界以後,隔天都會接到一、兩個邀約或拜訪。她都已經進入社交界兩天了,還沒人理她,這就證明她所受到的歡迎全是假的,沒有人想跟她做朋友。
  
  「?」岳秋珊壓根兒不懂得社交界的規炬,自然聽不懂季雲嫣的意思。
  
  「慕唐呢?」季雲嫣假裝問候男主人,答案跟她想的一模一樣。
  
  「他去寫字樓上班了。」岳秋珊答。
  
  「真辛苦。」季雲嫣拿起茶杯又啜了一口茶,再優雅的放下。
  
  「你今天有什麼計畫,要不要跟我一起出去?我們可以去兜風。」她故意挑這個時間來訪,當然是算准藍慕唐不可能在家,他們才好進行計畫。
  
  「啊?」岳秋珊愣住。「我沒有什麼計畫,但是……」
  
  「既然沒有計劃,就跟我們去玩嘛!」季雲嫣表現空前熱絡。「反正你一個人在家也很無聊,不如就跟我們出去走走,怎麼樣?」
  
  「可是慕唐--」
  
  「他不會反對的,你放心。」季雲嫣極有把握。「慕唐不是那種小器的男人,他一定也希望你出去走走,不要一直待在家裡。」
  
  「再說兜風很好玩,你玩過嗎?」季去嫣並算准藍慕唐不可能有空帶她去兜風,像他那種自私的人,頂多在需要的範轉內帶著她吃喝玩樂,不可能主動提供這類的樂趣。
  
  「我沒兜過風。」她曾聽過也看過,就是沒做過,岳秋珊承認。
  
  「那正好。」季雲嫣一逮到機會,便努力說服。「反正有現成的車子,又有現成的司機,我們乾脆現在出去,再晚就太熱了。」
  
  季雲嫣說著說著就站起來,害岳秋珊也不得不跟著起身。
  
  「可是……」
  
  「雲嫣說的對,今天確實是兜風的好天氣,不去真的很可惜,你就答應她吧!」季雲嫣負責說服,季雲龍則負責敲邊鼓,兩人一搭一唱,配合得極好。
  
  兄妹倆一臉誠懇,岳秋珊著實拗不過他們,而且她確實也好奇兜風是什麼感覺。
  
  「那就謝謝你們的邀請了,請你們稍等一下,我上樓換件適當的衣服,換好後馬上下來。」岳秋珊決定跟隨他們冒一次險,從她答應加入藍慕唐的遊戲以後就不停在上課,根本無法玩樂,這是個好機會。
  
  「我們等你。」季雲嫣笑容可掬的點頭,等岳秋珊上樓以後,兄妹倆互看一眼,竊笑。
  
  真是單純。
  
  季雲嫣不免同情起岳秋珊來。
  
  像她這麼純潔的小兔子,卻不幸碰上藍慕唐和他們兩兄妹,註定要受罪。
  
  岳秋珊很快換好衣服,花不到十分鐘,便下樓了。
  
  「我們走吧,一起去兜風。」季雲嫣笑得很親切,岳秋珊看了也開心,三個人就這麼快快樂樂出發去兜風。
  
  季家的家世資產雖然跟藍家不能比,但還是頗有料的。季雲龍就算開不起勞斯萊斯或是賓士,至少也開得起雪佛蘭。一路下來,就看見他開著雪佛蘭敞篷車,載著季雲嫣和岳秋珊橫行在上海市內的各條重要街道,邊超速邊喊--
  
  「嗚呼!」行徑囂張不說還吵死人,過往行人都在看他們。
  
  「你不要這樣……」岳秋珊覺得很丟臉,他們這個樣子,好像高級地痞流氓。
  
  「這樣子才像兜風,秋珊,兜風就是要又喊又叫。」季雲嫣好的不教,淨教她使壞。岳秋珊雖然懷疑,但幾次下來也覺得滿好玩,漸漸跟他們一起玩起來了。
  
  「嗚呼!」她也學他們喊叫,淺藍色的雪佛蘭敞篷車呼嘯過街頭,引來眾人的側目。
  
  「又是那些素行不良的紈袴子弟,真受不了他們。」
  
  咖啡館內,傅爾宣正與廠商討論代理事宜。對方看玻璃窗外,紅燈前停著的那一輛雪佛蘭敞篷車不禁感慨,他自然而然地把視線轉過去。
  
  「現在的年輕人都是這樣--」傅爾宣愣住了,坐在敞篷車上手舞足蹈、開心叫喊的不是別人,正是岳秋珊,旁邊作陪的是名聲極壞的季氏兄妹,尤其是季雲嫣,專以捉弄人為樂。
  
  「怎麼了,傅先生?」為何忽然臉色大變,一臉不敢置信的模樣。
  
  「沒事,我們接著談。」傅爾宣說是這麼說,但視線依舊盯住窗外那輛車,直到它開走。
  
  「我們的計畫是……」
  
  廠商繼續剛剛未完的報告,博爾宣表面上應答,心裡想他該不該打通電話,告訴藍慕唐這個消息,他會在乎嗎?
  
  無論如何,他還是打了這通電話,讓藍慕唐知道岳秋珊正跟季氏兄妹交往,藍慕唐沉著一張臉,並未有太大的情緒反應。
  
  「我知道了,謝謝你告訴我這件事。」藍慕唐掛上電話,隨即陷入沉思。他看看腕間的手錶,遲疑了一會兒站起來,跟秘書宣佈他要下班,沒事千萬別找他。
  
  當他回家,見不到岳秋珊的人影,心中的怒氣逐漸靠攏,她可真會玩。
  
  他雙手抱胸,靠在落地窗前遠眺古銅色雕花鐵門,說服自己不是在等她,但視線又離不開鐵門,因為那是進入洋樓唯一入口,只要岳秋珊一到家,他立刻就能看到。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岳秋珊還是沒回家,藍慕唐的臉色也越來越陰沉。
  
  她到底要玩到幾點?她不知道他正在等她嗎?她真是--
  
  猛然察覺自己像個吃醋的丈夫,藍慕唐的身體震了一下,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反應。
  
  他瘋了嗎?
  
  這只是一場遊戲。
  
  遊戲中並沒有規定她不能跟誰出去,他們只是短暫的夥伴關係,只要遊戲結束,他們兩人也跟著結束,他沒有必要如此焦慮不安。
  
  藍慕唐始終把岳秋珊當成遊戲的夥伴,雖然他們的關係早已超過一般夥伴,但這是他們兩人彼此同意的,他並沒有欠她。
  
  那麼,他到底為何不安,為什麼?
  
  刺耳的輪胎磨地聲,瞬間劃過黑夜,穿透他的思緒。
  
  經由車燈的反射,他看見岳秋珊從敞篷車上跳下來,臉上還掛著微笑。
  
  他又看見她朝季家兄妹揮揮手,季雲龍並用迷戀的眼神看著她,藍慕唐頓時怒火中燒,他憑什麼這樣看她?
  
  岳秋珊並不知道藍慕唐在家,嘴裡哼著小調,一路蹦蹦跳跳的踏進屋裡。
  
  「慕唐,你回來了!」她很意外看見藍慕唐,這兩天他老加班,經常碰不到面。
  
  「對,我回來了。」他凝視她好一會兒,逕自走到沙發上坐下,試圖平復怒氣。
  
  「你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她走到他身邊坐下,伸手摸他的額頭。「怎麼回事?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啪!
  
  藍慕唐氣呼呼地將她的手揮掉,嚇了岳秋珊一大跳,他從來不曾這樣。
  
  「你到底怎麼了?」她不知所措地看著藍慕唐,他的臉色好陰沉。
  
  藍慕唐不答話,別說她,就連自己也覺得莫名其妙,她跟誰出去,關他什麼事?
  
  難堪的沉默首度包圍住他們,而她很不習慣,她比較喜歡跟他有說有笑。
  
  「對了,你猜我今天跟誰出去?」為了炒熱氣氛,她主動開闢話題,卻得到反效果。
  
  「季雲嫣和她那個討人厭的哥哥。」他的語氣滿是嘲諷。
  
  「你怎麼知道?」她驚訝地看著藍幕唐,他的消息真靈光。
  
  「全上海的人都知道。」藍慕唐冷笑。「你們開著拉風的跑車在上海街頭呼嘯而過,又超速亂闖紅燈,不遵守交通規則,我能不曉得嗎?」上海是個什麼地方,他又是什麼人,有什麼事可以瞞得住他?
  
  「我也不知道雲龍會把車子開得這麼快,我也有勸他開慢點,但他說就是要開快才好玩。」她呐呐的辯解,覺得自己好丟臉,居然驚動了全上海。
  
  「雲龍?」但真正惹毛他的是她的稱呼。「你跟人家才認識一天,就直接叫人家的名字了?」他要把她的禮儀老師找來好好訓一頓,到底怎麼教的?
  
  「他們說大家都是朋友,直接叫名字比較親切,這也不對嗎?」當初他們不也是很快熟悉,而且他還叫她小珊。
  
  「你跟誰都可以當朋友,還真是不挑剔。」就是因為這樣他才火,如果大家都一樣,那他在她的心中算什麼,路人甲乙丙丁?
  
  「慕唐--」
  
  「我勸你最好別跟季雲龍走太近,你知道他有撞死人還找人頂罪的紀錄嗎?」說來可悲,上海的貧富階級差距甚大,有錢的蠟燭小開自己闖禍不敢承擔,便花錢找窮人頂罪,別人受苦自己卻逍遙法外,行為非常惡劣。
  
  「我不知道……」她不知道季雲龍是這種人,沒人告訴過她……
  
  「你不清楚人家的底細,就可以跟人家成為好朋友。」藍慕唐冷哼,「小心哪一天他又撞死人,還要你去替他頂罪,到時後悔也來不及。」
  
  「你說話一定要這麼難聽嗎?」她是不清楚對方的底細,但是她相信沒有人會故意去撞死人,又不是黑社會。
  
  「我只是實話實說,你若不高興的話可以不必聽,我也懶得講!」被她偏袒的態度惹火,藍慕唐用力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到另一頭的陽臺去。
  
  這是他們第一次吵架,兩個人都很錯愕,也都反省自己哪裡錯了,為了什麼而鬧僵。
  
  他到底是怎麼了?
  
  藍慕唐雙手插入褲袋,站在半圓形陽臺吹風,勒令自己冷靜下來。
  
  她只不過是和人去兜風,而且說穿了這也是她的自由。遠在遊戲之初,他們即協議過互不相管,所有的規則都是他定的,現在他才來後悔,會不會太可笑了?
  
  不行,藍慕唐,你千萬要冷靜下來。
  
  接連做了幾個深呼吸,藍慕唐覺得他的情緒好多了,至少不再暴怒。
  
  「慕唐。」岳秋珊也有反省,他說的沒錯,她跟人家又不熟就亂搭別人的車,出事了怎麼辦?
  
  藍慕唐的身體因她這句呼喚而僵住,轉身就要走開。
  
  「你不要走!」情急之下,她從後面抱住他。「我們談談。」她不喜歡他們的關係變得那麼奇怪,一點都不喜歡。
  
  藍慕唐重重地嘆一口氣,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明明說要冷靜的。
  
  「好了,別再抱著我了,我不能呼吸了。」他扒開她的手,轉身面對岳秋珊,她的眼底泛滿了淚光,看起來楚楚動人。
  
  「哭什麼哭啊,好像我欺侮你一樣。」他伸手將她眼眶邊的眼淚抹掉,她破涕為笑。
  
  「你剛才的表情好可怕,嚇壞我了。」她承認她變敏感了,變脆弱了,一點小事都能讓她受驚嚇,這在以前根本不可能。
  
  「對不起。」是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氣,與她無關。
  
  「沒關係。」她仰望她,飽滿的櫻唇在月光的照射下,發出致命的邀請,藍慕唐毫不猶豫低頭覆蓋上去,邀請她的唇和他一起跳舞。
  
  只要有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無數次……
  
  他也不知道事情是怎麼發生的?就像他突然想擁抱岳秋珊一樣,他在某個時間點想親吻她的櫻唇,想看看他們之間還會發生什麼事,他就行動了。幸虧她也沒有拒絕,並且和他一樣樂在其中,雖然他不明白她的動機,但他真的很愛品嘗她的唇,蜜一般濃稠香甜。
  
  他像個饑渴了幾個世紀的沙漠旅人,在一次又一次覓水過程中,用舌掬取她喉嚨深處湧出的甘泉。像個永不放棄的戰士,一次又一次挑戰她的芳腔,直到他的唇舌踏遍了所有疆上為止。
  
  「呼呼!」他們吻得難分難解,一如他們無法分開的身軀,在暗夜裡倚上了陽臺的大理石欄桿。
  
  藍慕唐背靠在大理石欄桿,岳秋珊緊緊貼在他身上,頭埋在他的胸膛上呼呼地喘,他們今天晚上吻得特別熱烈。
  
  「你的頭髮都濕了。」他幫她把被汗水浸濕的頭髮撥到臉頰邊,她仍停止不了喘息,胸口起伏不已。
  
  她雙眼迷蒙地看著藍慕唐,感覺自己好愛他。雖然她早就知道自己愛上他,但在他們的關係還沒有發展成目前的狀況前,她總有疑惑,這會不會只是自己的單戀?但從他現在的反應來看,他或許也愛她,不然他不需要這麼生氣。
  
  「如果你不喜歡我跟雲嫣他們來往,我明天就打電話回絕。」她不想因為外人破壞他們的感情。
  
  「沒有必要,你喜歡跟誰交往是你的自由,我只是想提醒你要多注意那對兄妹,他們的風評不好。」他想過了,自己幹嘛沒事找事做,搞到自己這麼生氣?安靜一點過日子不是很好?罷了。
  
  「你說什麼,我跟誰交往你都不在乎?」她確定她沒有聽錯他的意思,表情極不可思議。
  
  「我為什麼要在乎?」他聳肩。「我們本來就是夥伴關係,什麼時候要分道揚鑣還不知道,我幹嘛在乎?」
  
  這就是他暴怒後歸納出來的結論,他要回復成原來瀟灑的藍慕唐,不想再為她傷神。
  
  岳秋珊簡直沒有辦法相信,眼前這個冷酷、滿不在乎的男人,跟剛剛抱著她熱吻的藍慕唐是同一個男人。
  
  她覺得自己被背叛了,也覺得自己很傻,在那一瞬間,她還以為……
  
  「你說的對,那是我的自由。」她掙脫他的擁抱,跑回自己的房間。
  
  藍慕唐看著自己揚在半空中的手,深深嘆氣。
  
  「唉!」

  *********
  
  「唉!」
  
  岳秋珊倚在白色的柱子旁,看著湖水深深嘆氣,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自從那天她負氣說要跟季家兄妹交往以來,已經又過了一個星期。這一個星期之中,她跟藍慕唐好像在玩捉迷藏,白天他早早出門,晚上她早早睡覺,兩人刻意錯開時間。這樣的狀況讓她覺得可悲而且極不習慣,她好懷念他們以前打打鬧鬧,像哥兒們一樣相處的日子,但是她同時也知道已經不可能再回到從前了,這是誰的錯,是他,還是她?
  
  「秋珊,咖啡已經煮好了,可以進來喝了。」季雲龍有心,特地帶她來到位於湖邊的咖啡館喝咖啡。
  
  「謝謝你。」她勉強微笑,跟著他進咖啡館。
  
  咖啡館內飄來濃濃的咖啡香,愛好此道的人可能會很興奮,但岳秋珊並不特別愛喝咖啡,總覺得它們像中藥水。
  
  「我已經好幾天沒看見雲嫣了,她在忙啊?」她拿起咖啡輕啜了一口,眉頭都攢起來,她還是比較喜歡喝茶。
  
  「最近在上課。」季雲龍胡亂編藉口。「不過你放心,雲嫣交代我要好好照顧你,所以你有什麼想吃的、想看的,我都帶你去吃、去看,一定滿足你的欲望。」
  
  「你已經對我太好,謝謝你,雲龍,你真是個好朋友。」雖然藍慕唐曾警告過她不要太相信季雲龍,但她仍覺得季雲龍是個好人,至少不像他一樣冷漠。
  
  「朋友間本來就應該互相照顧,況且你也知道我對你的感覺不只於朋友,就別說客氣話了。」季雲龍大膽的表白,岳秋珊瞬間說不出話,不曉得怎麼回答。
  
  她知道他對她有好感,追求的行動也不曾停過。她甚至懷疑季雲嫣只是一顆煙幕彈,最主要的還是他想追求她,只是利用妹妹來替他製造機會罷了。
  
  「秋珊--」
  
  「我突然想起來,我和慕唐約好了要討論事情,我先走了。」她沒辦法回應他的感情,她的心全給了藍慕唐,又怕傷害他,只得胡亂找藉口躲避。
  
  「我送你--」
  
  「不用了!」她慌慌張張的起身。「我搭計程車回去就可以了,你不必麻煩。」
  
  「好吧!」既然她不願意,他也不好勉強。「既然你堅持不讓我送你回去,那麼最起碼收下這條我特地為你買的項鍊。」
  
  季雲龍拿出一個紅絲絨袋子,裡面裝了一條黃金打造的金鍊,袋子上並印有銀樓的名字。
  
  「我不能接受這麼貴重的東西。」岳秋珊看見鍊子後直覺地要退回去,卻被季雲龍把鍊子緊緊塞進手中。
  
  「我堅持你一定要收下。」季雲龍說。「這是我的一點心意,你若連一條小小的鍊子都不肯收,就太傷我的心了,我們不是朋友嗎?」
  
  季雲龍左一句朋友,右一句心意,說得岳秋珊都覺得自己若不收下項鍊,好像很對不起他似的,只得勉為其難的收下。
  
  「謝謝你,雲龍,你真是一個好人。」她對他笑一笑,將鍊子收進皮包裡面,跟他說再見。
  
  「那麼,下次見了。」她輕輕點了一下頭,轉身跟正要駛離的計程車司機揮手,用跑的跑向計程車。
  
  從頭到尾,季雲龍的嘴角都掛著笑意。
  
  很顯然地,雲嫣的計謀已經發揮了作用。根據他打聽到的消息,藍慕唐因為她和他們兄妹交往,已經和她陷入冷戰。如今再加上這條項鍊……嘿嘿,恐怕他們要戰個沒完沒了,藍慕唐的心情肯定大受影響,說不定還會做出打人之類愚蠢的事,他真期待有這麼一天。
  
  幻想藍慕唐一拳打在自己的鼻子上,季雲龍想成為悲劇英雄想瘋了,極想親眼目睹藍慕唐在大庭廣眾下出糗。
  
  單純如白紙的岳秋珊,完全不察背後的角力,只是一個勁兒地煩惱她和藍慕唐的關係。
  
  她回到家,偌大的洋樓裡面沒有半個人,只聽得見她踩高跟鞋的回音--咚咚咚地,聽起來格外寂寞。
  
  我希望有一天能夠穿上漂亮的衣服,踩著很高的高跟鞋,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在街上晃來晃去!
  
  她想起第一次和藍慕唐相遇時,她說過的話,當時她是那麼天真,那麼興奮的訴說自己的夢想,臉上洋溢著幸福的表情。
  
  咚咚咚。
  
  如今她已經穿上高跟鞋,每天穿得漂漂亮亮,但是她心中的喜悅不見了,夢想也蒸發了。現在的她就像一具玩偶,毫無生命,只等著主人回來陪她玩,再度注入生命的氣息……
  
  砰!
  
  突然間響起的開門聲,將她從冥想中驚醒,她匆匆的轉身,不期然看見藍慕唐,他今天提早回家。
  
  藍慕唐也沒想到會在家裡見到她,最近他們的關係很糟,捉迷藏遊戲也玩得挺起勁,已經許久沒碰面。
  
  「你沒出去?」藍慕唐將她從頭打量到腳,看得她好緊張。
  
  「我、我剛回來--」砰!
  
  她因為太過緊張,不小心掉了皮包,裡頭的東西一下子嘩嘩嘩的掉出來,其中當然包含了季雲龍送給她的金項鍊。
  
  「這是什麼?」藍慕唐一眼就看見那個紅色絲絨袋,走過去將它撿起來,岳秋珊根本來不及搶回。
  
  「金項鍊?」他倒出絲絨包裡面的鍊子,冷冷地看著岳秋珊,她的臉好紅。
  
  「你怎麼有這條鍊子,是誰送你的?」藍慕唐的雙眼冒火,他知道她絕不會自己去銀樓買金子,一定有人送她。
  
  「那個、那個……」她畏縮了一下。「是雲龍送我的……」
  
  「季雲龍?」他一聽見這個名字就火大。「你們真的在交往?」
  
  「我們只是朋友。」她否認,他信都不信。
  
  「只是朋友他會送你金項鍊?未免太可笑了。」她到底懂不懂「定情物」這個名詞,不懂的話他可以教她。
  
  「我也不想收。」但是他硬塞,她有什麼辦法?
  
  「鬼話連篇!」他嗤之以鼻。「我看你好像收得很高興嘛,這是哪一家銀樓買的?」
  
  他翻了翻紅絲絨袋。
  
  「天一?聽都沒聽過。」他不屑地打量著印在袋子上的店名,撇撇嘴。「我勸你要收金飾之前,最好先檢查一下銀樓的名字,如果不是在楊慶和、老慶和、鳳祥等『大同行』的成員買的,小心收到有問題的金子,白忙一場。」
  
  上海的銀樓業水準良莠不齊,賣假金子或在金子中摻著雜質的不肖業者大有人在,所以才有「大同行」等銀樓公所產生,為的就是保障消費者,避免消費者吃虧。
  
  「你為什麼不能說幾句好話,為什麼一定要把事情往最壞的方面想?」她已經厭倦他老是說話激她,他們以前的關係不是這樣。
  
  「因為你老是做出一些愚蠢的事情,讓我不得不這麼想。」隨便跟人出去兜風,隨便收人家送的金項鍊,一點原則都沒有。
  
  什麼嘛!
  
  岳秋珊氣得不想再跟他說話,轉身就要回房間。
  
  「你要去哪裡?我正在跟你說話。」他抓住她的手,將她拉回來。
  
  「可是我現在不想跟你說話!」再說下去她會情緒崩潰。
  
  「你沒有資格跟我鬧彆扭。」他的臉都扭曲起來。「如果你沒有像乞丐一樣亂收別人的東西,我們也不會--」
  
  「什麼,乞丐?」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居然這麼說。
  
  「我--對,乞丐。」他一心想傷害她,口不擇言。「你無緣無故收人家的東西,本來就像個乞丐--」
  
  啪!岳秋珊狠狠地打了藍慕唐一巴掌,恨恨地說。
  
  「我告訴你,我並沒有亂收別人的東西,是季雲龍自己硬塞給我的!」話畢,她甩開他的手跑上樓,將自己關在房間裡面哭泣。
  
  「……」撫著被打紅的臉頰,藍慕唐的拳頭握得好緊。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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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發表於 2021-12-16 00:57:38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銀色的月光,宛如灑在薑餅屋上的糖霜,灑滿了整個大地。
  
  午夜時分,所有人都已經入睡,只有小偷和過夜生活的人才在活動。
  
  夜,很沉,月光卻很活躍。
  
  活躍的月光,照射在洋樓的落地窗,反映出長廊上行走的人影,他正踩著輕盈的腳步,在某個房間前面停下。
  
  他猶疑了一會兒,但是沒有敲門。他握著門把的手顯得那麼沒自信,甚至帶點焦躁,但他還是推門進去了,右手插在褲袋,居高臨下地俯看床上睡沉了的可人兒。
  
  月光在這時變成了舞臺上的水銀燈,將床上的身影照射得如夢似幻,恍如童話中的睡美人,他看得都醉了。
  
  「唔。」只是睡美人似乎還睡不慣柔軟的床鋪,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身體翻來覆去。
  
  藍慕唐彎下腰,將溜至岳秋珊腰際的棉被拉回到原來的位置,免得她著涼。
  
  「……不必了,不必買退燒藥了,我沒發燒……」她不知道夢到什麼,小嘴喃喃自語,藍慕唐的心臟瞬間縮緊,她一定是夢見那個時候。
  
  他找把椅子拉到她的床邊坐下,此情此景,彷彿又回到幾個月前,他們還稱兄道弟的時候。
  
  她後悔了嗎?
  
  伸手輕撫她柔嫩的嘴唇,藍慕唐試著猜測她心裡的想法。
  
  如果她沒有後悔的話,那麼,她此刻腦子裡面到底在想什麼?也和他一樣睡不著覺,或是沉入更深的夢境?
  
  答案顯然是後者。
  
  這一瞬間,藍慕唐真羨慕她能睡得著覺,她似乎比他更懂得隨遇而安,是因為出身的關係嗎?
  
  再次將視線調回到她臉上,藍慕唐簡直不敢相信,她和幾個月前的岳秋珊是同一個人,相差太多了。
  
  他不確定自己比較喜歡現在的岳秋珊,還是以前的岳秋珊,但他知道,他時常為現在的岳秋珊感到困擾,兩人時常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而吵架,他並不喜歡如此。
  
  輕輕嘆口氣,把手收回來。在收回手的瞬間,他的腦中突然閃過一個驚人的疑問--他不會是愛上她了吧?
  
  這如同晴天霹靂的發現,讓他的手當場停在半空中,臉上轉換成不可思議的表情。
  
  他低頭看她的睡臉,她看起來是那麼安詳,彷彿所有憤怒和爭吵都困擾不了她,她只負責挑起戰火,剩下的一切都交給他承擔,誰教他活該要愛上她--
  
  不可能,他不可能愛上她,絕不可能!
  
  藍慕唐像隻受到驚嚇的小貓,拼命往後退,就怕被這個有如巨炮的事實擊倒。
  
  這只是一場遊戲,她只是他的遊戲夥伴,如此而已。
  
  他不會為任何女人放棄他的自由,他的心始終是他自己的,絕對不會交給別人,會有這樣的想法,只是一時情緒作怪,一定是如此!
  
  匆匆逃離岳秋珊的房間,藍慕唐打死不承認自己已經愛上岳秋珊,除非又發生了哪件事引爆,否則他永遠不會承認。
  
  *********
  
  心情壞透了。
  
  站在落地窗前,看著窗外不斷掉落的樹葉,一二三……那數也數不完的落葉,就像岳秋珊的心情,永遠也沒有停止憂鬱的時候。
  
  ……唉!
  
  轉身離開窗邊,岳秋珊不知道這樣的日子還要持續多久,不會一冷戰就到冬天了吧?
  
  她和藍慕唐的冷戰已經持續許久,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已經一個月。這一個月,時序從帶有涼意的秋天轉為寒冷的深秋,如果他們再繼續冷戰下去,大概要拖到耶誕節過後,她真的不確定自己能熬到那個時候。
  
  有一瞬間岳秋珊考慮主動離開,再這樣下去也是折磨,然而當她想到從此再也見不到藍慕唐,心都痛了。就算他們互相避不見面,就算他們有再多的誤解,至少還是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她若離開,就什麼都不是,只是一個曾經有過共同歡樂歲月的陌生人,她不要變成這樣!
  
  「我真是個膽小鬼。」兩手掩面嘆息,岳秋珊真的不知道怎麼辦才好,誰來給她意見?
  
  啊,對了!她可以去找葛依依談談,她跟慕唐熟,為人又開朗親切,說不定能給她意見。
  
  下定決心,岳秋珊跑回樓上房間翻出葛依依留給她的地址,她住的地方離此處不遠,同在法租界。她隨便換上一件洋裝,挑了一雙高跟鞋後,隨手拿起手拿包便衝下樓打電話叫計程車,十分鐘後計程車已經停在鐵門邊,她用跑的跑出大門,跳上計程車。
  
  不過是幾條街的距離,岳秋珊很快就到達葛依依家,伸手按下她家的電鈴。
  
  叮咚叮咚!
  
  在等待應門的同時,她才想起自己應該先打電話通知,幸好葛依依在家。
  
  幫她開門的是傅家的姆媽,操著一口極好聽的京片子,說葛依依正在客廳的一角作畫,她可能得自個兒到那個地方找她。
  
  岳秋珊回說沒問題,在姆媽的指引下,找到了一臉苦惱的葛依依,她似乎為了什麼事情而困擾,眉頭全糾在一塊兒。
  
  「依依。」她不怎麼好意思地呼叫葛依依,她好像打擾到她。
  
  「小珊,是你啊!」葛依依很意外看見岳秋珊,但並未放下畫筆,眼睛依舊盯著畫架上的畫,越看越不滿意。
  
  「你在幹什麼?」岳秋珊十分好奇葛依依的舉動,她右手拿著炭筆,左手支住下巴,看起來就像一個畫家。
  
  「我在畫畫。」她放下手嘆氣。「我想畫正在抽煙的女士,但怎麼樣都畫不好,總覺得怪怪的。」
  
  「會很怪嗎?」岳秋珊走到畫架後面,拉長脖子看。「我覺得不會啊,畫得很好呢!」就她這個完全沒拿過畫筆的人來看,簡直是棒透了,她連一條直線都畫不出來。
  
  「不不不,一點都不好。」葛依依越看越心煩,最後索性撕掉畫紙。「我一定要畫出一張完美的月份牌,讓爾宣承認我的實力,讓我回廣告公司上班!」
  
  說起來真不公平,自從兩年多前她突發奇想,把畢卡索大師的元素加入月份牌不被認同之後,就被打入地獄,至今還無法翻身。
  
  「你還想回公司上班啊,真了不起。」看見葛依依這般充滿了豪情壯志,岳秋珊感到十分羞愧,她才不過養尊處優了幾個月,就已經完全忘了勞動的滋味,她卻還是野心勃勃。
  
  「當然,這是我的夢想。」成為月份牌大師。「沒完成夢想之前,我一輩子都不會放棄--對了,你為什麼來找我?」扯了一堆有的沒有的,葛依依這才想起正事。
  
  「呃,我……」冷不防被問起這個問題,有事相求的岳秋珊反倒不好意思開口。
  
  「有什麼話就說出來,別吞吞吐吐。」葛依依鼓勵岳秋珊。「我相信你不是特地來看我作畫的,一定有什麼話想跟我說,對不對?」
  
  「我、我想請教你有關我和慕唐的問題。」岳秋珊承認她是有事找她談。「我想你也聽說了,我們最近正在冷戰,我想請問你,有沒有什麼可以讓我們和好的方法?」
  
  她不想再冷戰下去,想再跟藍慕唐有說有笑,但光靠她一個人沒辦法做到,只好前來搬救兵。
  
  又是冷戰。
  
  這似乎已成為夫妻間的宿命,他們雖然不是夫妻,不過也差不多了,只要慕唐肯撤下心防,便能更進一步。
  
  「我聽說你和季雲龍交往,有這回事嗎?」葛依依是很想幫忙,但同時也很怕幫倒忙,害他們的關係越來越糟。
  
  「沒這回事。」岳秋珊聞言連忙搖頭。「我根本沒有和他交往,都是他自己一廂情願,我對他一點意思也沒有。」
  
  「慕唐知道這件事嗎?」她對季雲龍沒意思……
  
  「他說要跟誰交往是我的自由,他不想管。」她難忘他說這句話時候的表情,是那麼輕佻不在乎。
  
  「不想管還吃個什麼鬼醋啊,男人!」對於藍慕唐的說法,葛依依嗤之以鼻,認為他故做瀟灑。
  
  「他沒有吃醋。」真正吃醋的人是她,她好羨慕他這麼悠閒自在。
  
  「醋罎子都打翻了,還說沒吃醋?」騙鬼。「他只是不想承認自己愛你,不想這麼快放棄自由,才會跟你說這些鬼話,其實他內心非常在乎你。」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相信她就對了。
  
  「可是他說我只是他的遊戲夥伴。」岳秋珊很想相信葛依依的話,但她害怕一旦信了,會受到更大的傷害。
  
  「是哦!只是遊戲夥伴就可以又親又抱,萬一成了遊戲的奴隸,不就得陷入萬劫不復的深淵,聽他在扯!」她最恨這種似是而非的論調,完全是用來拐女人的,她才不上當。
  
  「依依……」岳秋珊聞言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因為她正是葛依依口中的笨蛋,自願沉淪的傢伙。
  
  「呃,我不是在說你啦!」真尷尬,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反正你不要太介意慕唐說的話,他只是還在掙扎,等他看清自己的內心,一切都會海闊天空,變得明朗,你就不要再擔心了。」
  
  愛情這玩意兒,本來就沒個準兒。遇見對的人做對的事,是幸福。遇見錯的人做對的事,苦甜參半。遇見錯的人做錯的事,那是人生的大不幸。遇見對的人做錯的事,結局就很難說,時常得靠運氣。
  
  「是這樣嗎?」岳秋珊的運氣如何很難說,至少她現在還在藍慕唐身邊。
  
  「好啦!你就不要一直再愁眉苦臉了,虧你長得這麼漂亮。」葛依依突發奇想。「這樣好了,你來當我的模特兒,協助我畫月份牌。」這才是有意義的事。
  
  「當你的模特兒?」岳秋珊的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我不行,我不會擺姿勢……」
  
  「很簡單的。」葛依依說服她。「你只要照著我說的話去做,我要你的手往東,你就往東,要你的腳往西,你就往西,OK?」
  
  「可是我--」
  
  「拜託啦!」葛依依雙手合十請求她。「我一定要畫出一張令爾宣刮目相看的月份牌,拜託你幫我。」
  
  葛依依誠心請求,岳秋珊看樣子也不好拒絕,只得點頭。
  
  「好吧,我就試試看。」她沒當過模特兒,玩玩看也好。
  
  「謝謝!」葛依依好高興,終於找到一個人「自願」當她的模特兒,並且是個大美人。
  
  「我要畫的是抽煙的仕女……哪,這是煙斗,你先拿好。」葛依依將一支長長的煙斗拿給岳秋珊,她滿懷敬畏的接下煙斗,將它拿在手上翻來翻去。
  
  「最近好像常常看到女性抽煙。」她想起那些手夾著香煙的女人,她們經常出入公眾場合,表情極有自信。
  
  「這是一種流行。」葛依依聳肩。「抽煙的滋味其實沒那麼好,但是大家都喜歡趕時髦,抽煙的人自然就多了。」
  
  「你怎麼知道煙草的味道不好?」岳秋珊好奇的問葛依依,只見葛依依像做賊一樣地把她拉到旁邊,比出一個噤聲的姿勢。
  
  「噓,不要這麼大聲啦!」她拉長了脖子看姆媽有沒有在偷聽。「想也知道我試過啊,不然我怎麼會知道?」
  
  「你試過?!」
  
  「噓,別吵!」葛依依趕緊捂住岳秋珊的嘴巴,她會被她害死。
  
  「爾宣最討厭女人抽煙,萬一被他知道我偷偷試過,一定會被他丟到黃浦江,變成孤魂野鬼。」說這話的同時,葛依依學幽靈飄來蕩去,岳秋珊幾乎快笑撐肚皮。
  
  「慕唐也討厭女人抽煙。」這似乎是他們這一掛的共同喜惡,五個人都一樣。
  
  「所以我才說他們是大男人。」葛依依冷哼。「自己可以做的事情,另一半就不能做,完全是雙重標準。」
  
  「可是你不也說抽煙不好?」雖然是雙重標準,但若自己也認同那個標準,那就無所謂了吧!
  
  「是不好,反正我不喜歡。」葛依依也不曉得要怎麼解釋。「但喜歡或不喜歡,應該由我們自己來認定,不該由他們發號施令,這才是男女平等的真正意義。」
  
  葛依依是個有思想的人,雖然有時會沖過頭,但每一句話都說得極有道理,讓岳秋珊也開始思考起男女平等的真諦。
  
  「說好要畫月份牌,怎麼上起女權課來?」察覺自己又沖過頭,葛依依格格笑。「你趕快到那張椅子上坐好,我們開始畫畫。」
  
  葛依依指著客廳角落那張單人沙發,她有許多偉大作品都靠它完成,其中包含了傅老爺子的個人月份牌。
  
  「先說好,我不會擺姿勢。」岳秋珊拿著長長的煙斗坐下,怎麼看它都像燙手山芋。
  
  「你只要把煙斗擺在嘴邊就行了。」葛依依教她擺姿勢。「這年頭很少有人叼著煙斗抽煙,但為了畫面好看,只好請你忍耐一點,以後會補償你。」
  
  「你要怎麼補償我?」被葛依依開朗的笑容感染,岳秋珊也跟著大膽開起玩笑。
  
  「請你吃霜淇淋。」葛依依笑呵呵,岳秋珊好失望。
  
  「什麼嘛,只有霜淇淋!」她不幹。
  
  「還不夠啊!」她可真貪心。「不然我請慕唐半夜偷偷爬上你的床,這就夠補償了吧?」他們的關係人盡皆知,但就是還沒有走到這一步,說穿了還真是有點可惜。
  
  「依依!」岳秋珊的臉都紅了,她說話好大膽。
  
  「是你自己說霜淇淋不夠的。」葛依依笑得忒大聲,岳秋珊的臉忒紅,但覺得好快樂。
  
  這應該就是所謂的「閨中密友」,可惜她們到現在才成為朋友。
  
  「好了,我要正經畫了。」葛依依乾咳了兩聲,正式拿起鉛筆。「等著我將你畫成絕世大美人……」
  
  接下來就看見葛依依不時地往岳秋珊的方向跑,一會見幫她調整手的角度,一會兒教她煙斗該怎麼拿才像在抽煙,岳秋珊虛心受教。
  
  「你等一下,我去看依依有沒有在畫畫,她最近又鬧著要回公司--」
  
  正當她們好不容易進入狀況,傅爾宣卻突然闖進她們作畫的地方,身後還跟著藍慕唐。
  
  岳秋珊完全沒想到藍慕唐會出現在這個地方,一時間愣住,所有動作,思緒都僵在半空中,無法反應。
  
  同樣地,藍慕唐也沒有想到她會在這裡,並且手拿著煙斗,抽他最恨的香煙!
  
  「怎麼回事?」不明就裡的葛依依從畫架後探頭,不期然瞧見藍慕唐臉上的表情,馬上知道大禍臨頭。
  
  「你誤會了,慕唐,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然而藍慕唐似乎沒有聽見葛依依的說明,眼睛仍直直盯住岳秋珊手上的煙斗,一副山雨欲來之勢。
  
  「小珊沒有抽煙,慕唐!」葛依依著急地解釋。「她只是在當我的模特兒,慕唐!」
  
  葛依依最後這一句解釋,並沒有完全送進藍慕唐耳裡,只見他狠狠瞪了岳秋珊一眼,便忿忿轉身離去,葛依依解釋再多也沒有用。
  
  「小珊,你還愣在這裡做什麼?趕快去追啊!」葛依依沒料到事情會演變成如此,這回可真是幫了倒忙了。
  
  「好……好。」岳秋珊匆匆丟下煙斗,從單人沙發上爬起來,尾隨藍慕唐離去。
  
  「你要害我損失多少個朋友才甘心?」兩人走後,傅爾宣無力地看著葛依依,發誓總有一天會被她害到連一個朋友都沒有。
  
  葛依依兩手一攤,表示這次不是她的問題,是藍慕唐的問題,這只能靠他自己解決。
  
  *********
  
  「慕唐!慕唐!」
  
  岳秋珊緊跟在藍慕唐後面呼喊,藍慕唐的腳步特快,停都沒停。
  
  「我沒有抽菸!」她亦步亦趨拼命想跟他解釋,但他充耳不聞,逕自走他的。
  
  「我真的沒有抽煙!」她尾隨著他進到洋樓客廳。「依依只是需要一個模特兒,剛好我就在那裡,只是如此而已。」
  
  岳秋珊拼了命的解釋,但藍慕唐沒有絲毫反應,仍舊背對著她。
  
  「我沒有說謊,為何你不相信我?」岳秋珊覺得很無力,他完全不理她,「我真的沒有抽煙。」她只是拿煙斗做做樣子,連火都沒點著,他應該看得出來。
  
  藍慕唐知道她沒有說謊,現場沒有煙草點燃的味道,她只是做做樣子。他之昕以會如此生氣,並不是因為她抽煙,而是因為她逼得他終於不得不去面對自己的感情--他已經愛上她。
  
  沒錯,他真的愛上她了!
  
  之前他可以將不合理的情緒、暴怒的脾氣,統統推給季雲龍。但今天發生的事最尋常不過,根本只是一件小事,他卻如此在意。
  
  在意,就代表不自由。
  
  在意,就代表他認輸--輸給自己永不受束縛的誓言。
  
  他不想安定,不想為情所苦。他親眼看見好友是怎麼為感情而痛苦,並祈禱相同的痛楚不要落到他身上,怎知千算計、萬算計,他還是栽了,栽在自己架構出來的愚蠢遊戲之中!
  
  「慕唐。」岳秋珊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只覺得他這個樣子好可怕,一點都不像他。
  
  他已經像個傻瓜一樣,落入愛情的陷阱,這個女人還在囉哩叭唆吠些什麼,就不能給他片刻安靜?
  
  「慕唐我--」
  
  「……滾。」他再也受不了這樣的狀況,她已經把他變成十足的大傻瓜,再也不復昔日的藍慕唐。
  
  「啊?」她不確定自己聽見他說這個字,因此而愣住。
  
  「我說遊戲結束了,你可以滾了。」這次他把話說得很明白,岳秋珊完全聽懂。
  
  「你說什麼?遊戲……結束了?」她是聽懂了,卻不明白他的意思,他可是在趕她走?
  
  「你可以走了,小珊。」他確實在趕她。「當初我和你約定的所有事情,我都已經做到,你再也沒有留下來的必要。」
  
  「可是--」
  
  「當初我們是不是約好了,要幫你大變身,帶你進入上流社會?」
  
  這的確是他們當初講好的條件,但……
  
  「我是不是幫你請了許多老師,教會你如何打扮,如何應對進退,這些你都無法否認吧?」
  
  他是幫她請了許多老師,他甚至還親自教她跳舞,幫她揉腳趾頭,她還以為自己是辛德瑞拉,穿上了王子給她的玻璃鞋,結果一切都是夢幻。
  
  「我無法否認這一切,也非常感謝你。」花了這麼多錢幫她建築這個夢幻,他果然是搞建築的,連夢都可以築出來。
  
  「那麼,你應該不會有遺憾。」他自私地為她下定論。「再好玩的遊戲都有結束的一天,現在就是遊戲結束的時候,你走吧!」離開他的心房,遠離他的視線,還給他瀟灑自我的藍慕唐。
  
  「我知道遊戲總有結束的時候。」她沒那麼厚臉皮。「但是--」
  
  「我不可能照顧你一輩子的,小珊。」他無情地打斷她的話。「你和我並沒有任何關係。」
  
  你和我並沒有任何關係!
  
  就是這一句話,打破岳秋珊所有希望,像冬天清晨裡最寒冷的江水,一頭將她潑醒,讓她徹底覺悟。
  
  他們沒有任何關係,再多的親吻、再多的擁抱,在他的眼裡都只是遊戲,不值得回顧。
  
  如果話能傷人,她已經遍體鱗傷。他雖然沒有拿著刀子割她,但他的話比任何利刃都更加教她痛不欲生。
  
  她真是個大傻瓜。
  
  她對他根本沒有任何意義,她只是他遊戲的道具,表演結束了本來就該拆掉丟棄,她有什麼好說的,誰要她當初犯賤,說願意參加他的遊戲?
  
  「我知道了,我馬上走。」只是,好痛啊!當初她只是想再繼續看他,想待在他身邊才會點頭,結果讓自己變成一個傻瓜。
  
  「你不必急著走,等明天也可以。」該死,他在說什麼?他說得好像是一個無情的丈夫在趕走妻子似的,但天曉得,他真的覺得好心慌。
  
  「謝謝你,但我想立刻離開。」她沒把握自己會不會放聲大哭,或者哭著求他讓她留下來,她想保有自尊。
  
  「隨便你。」他握緊拳頭,不願轉身看她,怕看見她眼底的脆弱又心軟,如此一來他們會沒完沒了,最好是快刀斬亂麻,斷得越乾淨越好。
  
  「謝謝你這些日子以來的照顧,我上樓去收拾行李了。」正巧她也有此意,想儘快離開這棟美輪美奐的洋樓,結束這一場不真實的夢幻。
  
  「……再見。」他知道這是他們最後一次對話,也是最後一次面對面,他卻沒有勇氣轉頭看她。
  
  「我想你不會想再見到我。」岳秋珊悽楚一笑,紅著眼眶上樓,藍慕唐始終握拳握得緊緊的,無力轉身。
  
  結果岳秋珊除了藍慕唐送她的那個跳舞別針,什麼也沒帶走,她甚至換回了原來的衣服。
  
  就如同辛德瑞拉,午夜的鐘聲一過,便會現出原形。
  
  孤獨地走出藍公館的大門,她還等不到鐘聲,就已經現出原形。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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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2-16 00:58:09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離開藍家以後,岳秋珊實在無處可去,只好又回到原來的地方。她的房租預付到這個月底,所以她還可以住到這個月底,這是唯一值得慶幸的事,至少不必流浪街頭。
  
  她帶著受創的身心回到住處,原以為可以躺下來好好睡一覺,才剛踏進公寓,就被二房東攆出來,攆得她莫名其妙。
  
  「小姐,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你最好快點滾出去!」二房東像個惡婆娘擋在公寓入口,她根本無法進去。
  
  「邱姊,您這麼說是什麼意思?我已經付過房租了,房間本來就該是我的,我為什麼不能回來?」她無法理解的問二房東。
  
  「喲,才出去混幾個月,說話就變文雅啦!」二房東嘖嘖嘖地打量岳秋珊。「雖然聽你說話的腔調還怪好聽的,不過我告訴你,你的房間已經租出去了,想要再搬回來--不可能!你滾一邊去,別擋路。」
  
  「你沒有權利把我的房間租出去,我付過房錢。」岳秋珊不可思議的看著二房東,只見她扭曲了臉說。
  
  「新來的房客也付過房錢,而且房錢還付得比你多呢!你一個月只給三塊,人家願意付給我三塊半,你說我租還是不租?」
  
  「我們簽過約!」岳秋珊無法相信竟有如此不講理的人,租約還沒到期就把她的房間租出去。
  
  「那又怎麼樣?」二房東用不屑的眼光打量著岳秋珊。「看你這個樣子,應該是被趕回來了吧?我就說男人的話不能信,當初勸你還不聽,活該!」
  
  想當初岳秋珊離開這個地方時,可說是風風光光,藍慕唐還特地派了賓士車將她載走,如今卻像個落魄的乞丐,悄悄地回來,莫怪乎會被取笑。
  
  「不管怎麼樣,我們簽過約,你就應該要讓我住到月底,怎麼可以不經我的同意,擅自把房間租給別人?」沒錯,她是被趕回來了,但那是她自己的事,不需要外人多嘴。
  
  「誰教你不回來住?我看房子空著可惜,當然就租出去了!」平白小賺了一筆。
  
  二房東訕笑。
  
  「我要回我的房間。」她在牆壁裡面還藏了一些錢,可以拿來過活。
  
  「想都別想!」二房東兇悍地把岳秋珊推開,硬是不讓她入內。
  
  「邱姊,您這個樣子太過分了,我想回房間拿東西不行嗎?」她生氣地看著二房東,對方比她更兇悍。
  
  「你房間裡面的東西都清光了,沒東西拿啦!」二房東猙獰著一張臉。「我警告你快點離開這裡,不然我就叫巡捕房的人來,說你鬧事!」
  
  「邱姊,拜託您讓我拿一樣東西。」沒有錢,她無法過活。
  
  「別想!」二房東可凶了。「你馬上給我滾出去,不然我真的要叫巡捕房的人來了。」
  
  「邱姊,拜託您讓我進去--」
  
  「滾!」
  
  「邱姊!」
  
  「滾!」
  
  啪地一聲。
  
  岳秋珊硬生生被二房東趕出公寓,無論她再怎麼叫門都沒用,
  
  她居然被趕出來了,一天被趕出門兩次,好諷刺。
  
  岳秋珊不敢相信命運居然跟她開這種玩笑,更不敢相信,她居然什麼都沒做,就這樣被趕出來。這要是在以前,她一定拼死拼活,同二房東理論,甚至鬧到驚動巡捕也沒關係。可現在,別說驚動巡捕,她連一句比較難聽的話都罵不出口,難道這就是接受改造的後果?
  
  茫然地離開公寓,走進人來人往的大街,岳秋珊像個無主孤魂般晃來晃去,不知道未來在哪裡。
  
  這些曾經熟悉的街景,曾經熟悉的生活方式,變得有如大光明戲院播放的電影,一幕一幕,一場一場,像是映畫不像是生活,但她確實曾經在這些環境生活過。
  
  「要死啦!你這個死小孩,給我回來!」
  
  不知打哪兒沖出來的小男孩,被親媽拿棍子跟在後面追,不小心撞到岳秋珊。
  
  「危險!」她扶住小男孩。「別跑得太快,小心跌倒。」
  
  她對小男孩溫柔微笑,小男孩也回她一個天真的笑容,接著跑到母親身邊。
  
  「不要隨便碰人家的身體,小心弄髒衣服。」小男孩的母親,用輕藐的眼光打量岳秋珊身上的工作服,上頭還留著一大片污漬。
  
  「可是大姊姊很溫柔,說話也很有禮貌,教養比阿娘你好。」小孩子天真不會說謊,又惹來一陣好打。
  
  「你這死孩子,說這是什麼話?給我進去!」小男孩的母親用棍子打小男孩,小男孩邊躲邊哎哎叫,還回頭偷看岳秋珊。
  
  不要隨便碰人家的身體,小心弄髒衣服。
  
  在男孩母親的眼裡,她是下階層的工人,穿著骯髒的衣服。
  
  可是大姊姊很溫柔,說話也很有禮貌,教養比阿娘你好。
  
  在小男孩的眼裡,她雖穿著破爛衣服,但言行舉止與上流人士無異。
  
  這就是她的問題。
  
  岳秋珊直到此刻,才發現問題的所在,並因此痛苦到流下淚來。
  
  經過了那段有如夢幻般美妙的日子,她已經變得上不上,下不下,既無法回復成原來的岳秋珊,又沒有辦法真正成為上流社會的一份子,作夢的結果是她變得什麼都不是,沒有一個地方容得下她,也沒有一個人真正愛她。
  
  想到藍慕唐對她所做的種種,她就覺得他好殘忍,他真的--好殘忍。
  
  *********
  
  鏘!
  
  母球撞擊子球的碰撞聲,在彈子房裡頭傳開來,看來今天又免不了一場龍爭虎鬥。
  
  商維鈞俯身瞄準擊球點,將白色的母球對準色球,一顆一顆將它們擊落袋,不一會兒便清光檯面,完全不給他的對手任何還擊的機會。
  
  「輸了。」藍慕唐抬高眉,看著一臉陰沉沉的商維鈞收拾球桿,多少感受到不尋常的肅殺之氣,今天在座的每一個人都想殺他。
  
  「下一個換誰想宰我?」他乾脆把話挑明,省得大家用球桿解決掉他。今天大家的球打得特別兇狠,就連平時最弱的傅爾宣也展現出非凡的氣勢,目標全針對他一個人。
  
  「我來跟你挑戰。」韋皓天顯然是其中最憤怒的人。「你準備好送死吧!」並且撂狠話,藍慕唐的眉毛都皺起來。
  
  「你現在應該覺得很輕鬆吧?」韋皓天一邊擦球桿,一邊說道。「沒人在你身邊提醒你,其實你也是一個有感情的人,感覺一定輕鬆得不得了。」輕鬆到有時間約大家打球。
  
  「你這句話什麼意思?」藍慕唐終於爆發,從一踏進彈子房開始,大家就沒有給他好臉色,他會高興才有鬼。
  
  「只是在恭喜你終於重獲自由。」韋皓天嘲諷的回道。
  
  藍慕唐瞬間僵住,目光陰沉沉地看著韋皓天。
  
  「你是在指責我嗎?」他並沒有假裝聽不懂韋皓天的意思,假裝也沒有用,他們一定會逼他面對。
  
  「你有沒有想過,她被你趕走了以後會是什麼遭遇?說不定她現在正流落街頭。」他就是在指責他,點醒他的良心。
  
  「小珊沒有你說的這麼脆弱,你不必替她擔心。」藍慕唐虛弱的辯解,擺明瞭逃避。
  
  「你怎麼知道她不脆弱,你是她嗎?」韋皓天反駁,不明白藍慕唐何以盲目至此,沒有一件事情看得清楚。
  
  「經過了你那場偉大的改造遊戲,她有可能變得無法適應原來的生活,變得什麼都不是。」同是艱苦環境出身,同樣享受過上流社會優渥的生活,就連韋皓天都沒把握萬一他再回到貧民區,自己是否活得下去?更何況岳秋珊只是一介弱女子,處境想必更加困難。
  
  「事情沒有你說的這麼誇張,她會沒事的。」藍慕唐不想承認,其實他也很擔心她的安危,只是說不出口。
  
  「那是你的想法。」韋皓天冷哼,藍慕唐看其他三人的反應,他們也都不支持他,一面倒向韋皓天。
  
  藍慕唐突然覺得自己再也支持不下去,他已經受了好幾天良心的譴責,不需要好友們再在他的傷口上撒鹽,於是氣憤地丟下球桿,說了一聲。
  
  「我先走了。」
  
  「慕唐--」
  
  「別理他,他需要一點教訓。」
  
  韋皓天攔住傅爾宣,藍慕唐瞄了他們一眼,忿忿地走人。
  
  「總經理,您這麼快就打完球了?」男秘書站在車子邊,看見藍慕唐待了不到半個鐘頭便結束球局,有些驚訝。
  
  藍慕唐打開車門,在坐進去的刹那問男秘書:「你也認為我做錯了嗎?」
  
  男秘書不答話,但他沉默的表情已經是最好的回答,就連他最得力的助手,也不支持他!
  
  藍慕唐氣憤地坐進車子裡面,秘書也跟著坐進去,翻閱行事曆。
  
  「我們現在要回公司嗎,總經理?」自從岳秋珊離去之後,藍慕唐就無心工作,累積了一大堆工作。
  
  「不,我們隨便走走。」他心煩意亂地給秘書指示,秘書很盡責地暗示司機按照藍慕唐的話去做,三個大男人於是坐著車子在上海市裡頭繞圈圈。
  
  一路上好友的疑問就沒停過,一直在藍慕唐耳邊迴響。
  
  你現在應該覺得很輕鬆吧?
  
  他是應該覺得輕鬆,但他的心情卻覺得很沉重,好像失落了什麼一樣。
  
  沒人在你身邊提醒你,其實你也是一個有感情的人,感覺一定輕鬆得不得了。
  
  ……他真的是這麼一個冷酷的人嗎?為何皓天會這樣誤會他,他們是好兄弟啊!
  
  不對,你是一個冷酷的人,毫無感情的吸血鬼。你外表放浪不羈,口口聲聲說你熱愛自由,其實是個膽小鬼,膽小到不敢面對自己的感情。
  
  心底有個輕藐的聲音,嘲笑他不過是假借自由之名,掩蓋逃避之實。真實的他再膽小不過,為了掩飾他的膽小,他趕走了她,卻換來今日的空虛!
  
  「總經理,我們回去吧!」秘書看他疲倦地用手遮住眼睛,很擔心他的精神狀況,於是建議。
  
  「也好。」就算他再多繞上海幾百圈,也不能減少心中的罪惡感,還是回去處理公事吧!
  
  「我們回公司。」秘書指示司機調頭,在回程的路上他們經過外白渡橋,橋上不知道在舉辦什麼活動,非常熱鬧,逼得他們不得不放慢速度。
  
  「發生了什麼事,怎麼有這麼多人擠在橋上?」藍慕唐問司機。
  
  「不曉得,好像在看熱鬧。」司機索性停下車子,把頭探出車窗。「一大堆人都往上看,到底在看什麼……啊,我知道了,是鋼樑的油漆工程,難怪這麼熱鬧。」
  
  外白渡橋是上海到目前為止,規模最大的鋼橋,上下左右不知道用了多少根鋼樑,每隔幾年就要油漆一次,算是上海的大事。
  
  「總經理,我們要不要乾脆繞路?」秘書認為沒有必要在這個地方浪費時間,藍慕唐也同意。
  
  「好,繞路。」藍慕唐點點頭,問題是司機還在看熱鬧,越看越帶勁兒。
  
  「哇,還有女性油漆工人呢,真厲害。」司機幾乎整個人都探出窗外。「她這麼小的個頭,居然敢爬在最上面,膽子真是太大了。」
  
  橋頂少說也離地面十幾公尺,一般男人都不敢爬了,她竟然一馬當先沖第一個,難怪會有這麼多人圍觀。
  
  「有女的油漆工人?」藍慕唐聽見司機這句話愣住,總覺得有點不對,會不會是小珊?
  
  「個頭還挺嬌小,感覺有點像岳小姐--不對,那好像就是岳小姐,老闆。」司機緊急縮回身體,差點撞到頭。
  
  「岳小姐在那上面,您快看。」
  
  隨著司機發抖的手指,藍慕唐看見橋頂上的岳秋珊,她正手提著一桶很像是油漆的東西,搖搖晃晃走在橋頂上。
  
  「我的天,她不會掉下來吧?」司機擔心得不得了,藍慕唐趕緊把車門打開,下車擠入人群。
  
  「這個小妞可真大膽,橋頂也敢爬上去。」
  
  「可不是嗎……」
  
  四周的人議論紛紛,沒有替她的安危擔心,只會看熱鬧。
  
  「……小珊。」藍慕唐覺得他的心臟快停了,她居然在做這麼危險的事情。
  
  「……不,小珊……你快下來!」這是他第一次覺得恐懼,第一次覺得她若有什麼不測,他也會跟著停止呼吸,他要她活得好好的。
  
  橋頂上的岳秋珊,不曉得自己成了看熱鬧的對象,只是很盡責地把她負責的部分漆完。
  
  「呼!」她停下手邊的工作,眺望蘇州河面,今天的風特別冷、特別強,但她的心情特別好,至少她有工作可做,而且也順利找到了房子。
  
  「下去吧!」雖然過程並不容易,但她總算漸漸找回昔日的岳秋珊。
  
  昔日的岳秋珊是一個充滿生命力,像隻打不死的蟑娜到哪兒都能存活的女孩。或許她曾經迷失過,或許她曾經痛苦過,但現在她已經不再迷惑。她要靠自己,不再依賴別人生活,特別不再依賴那些不堪的回憶,她要把藍慕唐徹底忘掉。
  
  岳秋珊循著原來的路線爬下橋樑,才發現大家都在看她,她在不知不覺中竟成了公眾人物。
  
  「對不起,借過……」
  
  「小珊。」
  
  她試圖撥開人群,離開這個地方,沒想到卻在橋的另一端看見藍慕唐,他也成了圍觀的群眾之一。
  
  這一刻對岳秋珊來說,是非常殘忍的,尤其在她信誓旦旦,絕對不要再依賴他的回憶生活,這次的意外相見,宛如是重擊。
  
  「小珊!」
  
  為了不被當場擊倒,她當場就跑。
  
  「快攔住她,拜託!」藍慕唐拜託任何一個他所看見的人,但沒有人有所行動。
  
  「該死!」他追在岳秋珊的身後,但人太多,她嬌小的身影很快就埋沒在人群之中,渺無芳蹤。
  
  「小珊,你到底在哪裡?」他不知所措地看著周遭的人群,如潮水般的人群恍若漩渦,一圈又一圈將他捲入其中,他根本無從分辨方向。
  
  「小珊……」混帳,她到底跑到哪裡去了?「小珊!」
  
  藍慕唐一遍又一遍地呼喊岳秋珊的名字,但其實她並沒有跑遠,就躲在附近的暗巷裡面,不敢現身。
  
  「小珊!」
  
  嗚……上天為何還要讓她遇見他?他們已經沒有瓜葛了,已經是陌生人。
  
  「小珊,你在哪裡?」
  
  嗚……他為何還要叫她?是他自己說他們沒有任何關係,既不是朋友,也不是情人,只是兩個共同玩過一場遊戲的夥伴。
  
  「小珊!」
  
  藍慕唐發了瘋似地呼喊她的名字,但她不出聲就是不出聲,他以為她早已走遠,只得放棄尋找,黯然回到自己的車中。
  
  一直等到他的車子開走,岳秋珊才允許自己放聲大哭。
  
  她拿出他送給她的藍寶石別針,上面彷彿還留著他的體溫,他的話。
  
  你好像少別了一樣東西。
  
  他是她的夢中情人,她的王子。
  
  可是他同時也是這個世界上最無情的人。
  
  「嗚……我恨你。」緊緊握住藍寶石別針,她痛得跪在地上哭泣。
  
  她的心真的好痛,好痛好痛……

  *********
  
  深藍色的長毛地毯上印著金黃色鳶尾花,每一朵金黃色的小花看起來都毫無生氣,都像在等待主人。
  
  白色蕾絲床罩鋪得整整齊齊,從岳秋珊離開的那一天開始,它就一直維持著這個狀況,從來不曾改變。
  
  這扇曾經裝滿無限歡樂的門扉,現正緊閉著,已經好久沒有打開。
  
  沒有人知道這扇門何時會再開啟,有可能再也沒有機會……
  
  悄悄地打開岳秋珊的房間,進門的並不是它的主人,而是藍慕唐;既是房間的擁有者,也是趕走房間主人的混蛋。
  
  他左手插進褲袋裡面,右手握住門把,兩眼環看四周,窗邊的蕾絲窗簾動也不動,連窗簾都寂寞。
  
  慕唐,你看窗簾的圖案,和地毯是一樣的呢!這叫什麼花?
  
  鳶尾花。
  
  鳶尾花?
  
  好好笑!聽起來好像怨靈哦,可是它們盛開起來卻是那麼美麗。
  
  當日她的笑顏就如盛開的鳶尾花,美麗、高雅,充滿了生氣。
  
  慕唐、慕唐!到我這裡來!
  
  她總是不吝伸出手,邀請他一起分享她剛發現的小世界。
  
  你看這兩隻蜻蜓是不是在親親?
  
  親親?它們在交配!
  
  聽見這話時,她的臉紅得像番茄,那是他第一次產生衝動想吻她。
  
  老天!這高跟鞋真要命,穿這種鞋子怎麼走路……啊?真的很對不起,我馬上……
  
  我不大想放開你,我--發現我很喜歡擁抱你的感覺,以後我們常常像這樣抱在一起,好嗎?
  
  開始有了這個念頭以後,他變貪心了,她也沒有拒絕。
  
  當時他就察覺到她的心意,那如擊鼓般的心跳是不會騙人的,他明白,但他卻自私地不去理會它,逕自劃定界線滿足自己的欲望。
  
  於是,他們變得更加親密,到後來甚至還接吻,一次、兩次,三次……,無論他向她索討幾次,她總是不會拒絕他,總是樂意滿足他的欲望,她是如此的大方寬容,而他呢?他是如何自私的一個混蛋?
  
  頹然鬆開門把,用右手遮住眼睛,藍慕唐幾乎不敢面對自己。他遲疑地走進岳秋珊的房間,深怕被處處可見的痕跡傷著,因而顯得不安。
  
  她睡過的床鋪,她穿過的衣服,她戴過的首飾,每一件都留有她的呼吸、她的心跳。
  
  慕唐!
  
  她的影像充滿了整個房間。
  
  慕唐!
  
  她清脆的呼喚聲好像音樂。
  
  他……愛她!
  
  為何要到最後,他才發現自己不能沒有她?
  
  用發抖的手拿起岳秋珊睡過的枕頭,藍慕唐將它緊緊抱在懷中,感覺他的心好像也跟著顫抖。
  
  他難忘今天她看他的眼神,宛如一隻驚弓之鳥,難道他就傷她這麼深?
  
  你真的傷她很深。
  
  心底的聲音,這個時候冒出頭,提醒他自己是一個多殘忍的人,他把頭埋入枕頭之中,不敢面對。
  
  是他的錯,一切都是他的錯。是他過於膽小懦弱,不敢坦然面對感情。她會去當油漆工,完全都是他的錯,如果不是他趕她走,現在她還在屋子裡頭過著安逸的生活,不需要冒著生命危險過日子……
  
  他要去把她找回來!
  
  猛然抬起頭,藍慕唐下定決心。
  
  這次他不再逃避,要讓岳秋珊明白他的心意。不管她願不願意聽,他都要當面告訴她:他愛她,並請求她原諒他,他非這樣做不可。
  
  匆匆丟下枕頭,藍慕唐衝到客廳,打電話向商維鈞求救。
  
  「維鈞,我想請你幫忙尋找小珊。」
  
  「……」
  
  「你問我為什麼要找她?」
  
  藍慕唐轉頭看壁爐上放著的岳秋珊照片。
  
  「因為--我愛她。」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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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2-16 00:58:32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小珊、小珊!」
  
  熱氣滿天的染房裡,就看見岳秋珊站在染缸旁邊發呆,旁邊站著橫眉豎眼的組長。
  
  「小珊啊!」同事在一旁捏她的大腿,她倏然清醒,不期然看見組長糾結的臉。
  
  「這已經是你第幾次發呆被我逮到了?下次再讓我逮到你發呆,我就開除你!」組長惡狠狠地撂話,岳秋珊只能唯唯諾諾的說是,拼命道歉。
  
  「嚇死我了!」
  
  岳秋珊沒被嚇到,同事反而先被嚇著。
  
  「不過你到底是在發什麼呆啊?你再這樣繼續下去很危險哦,聽說工廠又要招收一批新的女工,小心到時候被換掉。」岳秋珊和一般紗廠簽賣身契的女工不同,是自由之身,工資也高了點兒,上頭早想要換掉她。
  
  「我知道,我會小心。」她對同事笑一笑,感謝她的關心。
  
  同事嘆口氣,總覺得她很憂鬱,不過話說回來,在這空氣無法流通的鬼地方做工,誰能不憂鬱?
  
  「總之你小心一點就對了,上頭最近時常盯你,你可千萬別讓組長抓到把柄。」
  
  她的美貌也是招來嫉妒的原因之一,聽說整個工廠的女工都想整她,就因為她長得太美,大家都看不過去。
  
  「我曉得,謝謝你,美心。」整個工廠的女工都跟她作對,就唯獨這個剛打鄉下來的小姑娘對她最好,兩人也因此比較親近些。
  
  「不客氣。」不過美心很納悶,同樣來自貧困的農村,為何岳秋珊的氣質硬是與她們不一樣?
  
  她在鄉下也見過長得很美的黃花閨女,但氣質跟她差多了,說話的方式也大不相同,她說話的方式,比較像是……有錢人家的大小姐?是這樣嗎?她也不確定啦,她又沒見過幾個有錢人家小姐。
  
  接下來的時間,岳秋珊非常專心工作。雖然她的腦海總是會浮現出藍慕唐的身影,念頭總是有意無意會轉到他身上,但她還是盡可能不去想他,努力工作。上次那份油漆工的臨時工作,在遇見藍慕唐以後已經辭掉,因為她怕他會再去找她。不過仔細想想,他或許根本不會找她,上回的偶然相遇是意外,他根本不在乎她。
  
  工作的時間總是過得特別快,轉眼間又到了下班的時間。
  
  「小珊,你要做夜工嗎?」美心從褲袋裡面拿出一個饅頭,撕一半請岳秋珊吃。「我是打算做夜工,多掙一點錢,你要不要也和我一起加班?」
  
  美心邀岳秋珊和她一起加班,岳秋珊反正沒事,也需要錢用,於是就和美心一起留下來做夜工,一直做到深夜十二點才下班。
  
  「晚安,明天見。」岳秋珊非常有禮貌的同美心道別,美心也回了一句晚安,但怎麼都不習慣,幹嘛說得這麼複雜,直接說再見不就好了?
  
  岳秋珊雖然已經回到底層生活,但有些在上流社會培養起來的習慣還是戒不掉,過分禮貌的用語就是其中之一。
  
  岳秋珊和美心道別以後,打算用走的走回自己的住處。夜已深,已經沒有公共汽車,搭黃包車又太貴,根本不劃算,看來只有走路一途。
  
  入夜後的上海有紙醉金迷絢爛的那一面,當然也有陰暗可怕的那一面。岳秋珊的新住處,就位於陰暗的角落,因此深夜走起路來格外怵目驚心,總覺得一不小心就會發生意外,可怕極了。
  
  岳秋珊一面走路,嘴上一面叨念下次加班一定不要加到這麼晚,光自己嚇自己就不劃算。
  
  她拉緊身上的破舊大衣,時序已進入冬天,上海的冬天可是會冷死人的,還是趕緊回去燒煤炭球取暖,免得被凍僵了。
  
  她邊走邊搓手心,懷疑還沒走到住所之前就會先凍死。她新找到的住處比原來的更便宜,環境也更糟,但沒辦法,她身上的錢只能租得起這樣的房間,就算不好也只能湊合著住了。
  
  其實她身上還有一樣值錢的東西,那就是藍慕唐送她的藍寶石別針。
  
  每當她瀕臨餓死的邊緣時,總有一股衝動想把它賣掉,但她捨不得那些和藍慕唐共度的時光,每每都已經走到當鋪門口了,到最後又放棄。
  
  幾次下來,她終於明白自己永遠忘不了藍慕唐,就算他只把她當成遊戲的夥伴,她還是會把他放在記憶深處,待夜深人靜時再拿出來品嘗。
  
  好冷,還是趕快走吧!
  
  迎面吹來的一陣冷風,提醒岳秋珊現在不是感傷的時候,應該趕快回家。
  
  「啊,對不起。」她走得太急,不小心撞到一個男人,這個男人似乎喝了點酒,走起路來搖搖晃晃。
  
  「搞什麼?」男人是喝了酒,而且脾氣相當不好,頭轉過來便罵人。「你知道本少爺是什麼人?你他媽的竟敢撞我--」
  
  男人看見岳秋珊話只罵了一半,剩下的時間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岳秋珊也是,她無法相信,她在半夜撞到的男人竟然是季雲龍!
  
  「是你!」季雲龍雖然酒醉,但一眼就認出岳秋珊,岳秋珊連忙往後退。
  
  「不好意思撞到你,我走了--」
  
  「是你,就是你!」季雲龍拉住岳秋珊,不讓她走。「你就是岳秋珊,我們被趕出社交界的大美人。」
  
  季雲龍帶著不懷好意的眼光,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一遍,淫笑地說道。
  
  「怎麼搞的,岳秋珊小姐?才離開社交界沒多久,就穿得破破爛爛,姓藍的沒給你錢嗎?」
  
  她身上穿著灰色的工作服,外頭套著一件她從舊貨鋪裡買來的黑色大衣,跟她美麗的外表完全不相配。
  
  「放開我。」她根本不想回答他的話。「你認錯人了,我不是你說的那個女的--」
  
  「少騙人了,婊子,你就是化成灰我都認得你。」季雲龍將她的手抓得緊緊的,避免她脫逃。
  
  「本少爺這一生還沒有受過那麼大的屈辱,你居然派人把金鍊子還給我,你不知道本大爺送出去的禮是從不收回的嗎,啊?」
  
  他本來就不是真心送她禮,但問題是她遣人還禮的行為傷害了他的自尊,為了這件事,至今他還得忍受他妹妹的嘲笑,他不記恨才有問題。
  
  「我就說你認錯人了,放開我!」就算她傷到他的自尊,但到最後她也明白,他不是真心要跟她做朋友或是追求她,所以扯平。
  
  「我才沒有認錯人。」他和她糾纏不清。「你明明就是岳秋珊--喲,這是什麼?」
  
  季雲龍撿起從岳秋珊褲袋滑落的藍寶石別針,放在街燈下查看,看清楚了以後吹口哨。
  
  「這應該就是那天別在你禮服上的那支別針吧?」光從藍寶石的色澤研判,應該值不少錢。
  
  「還給我!」岳秋珊試著將別針搶回來,無奈身高差人一截,連鉤都鉤不到。
  
  「怎麼,還忘不了姓藍的,還在為他難過?」季雲龍專挑岳秋珊的痛處下手,她瞬間說不出話。
  
  「我說你還真是笨,他根本不在乎你,你幹嘛死心眼?」就像雲嫣預瀾的,藍慕唐也是混帳一個,玩膩了就把人丟棄,不比他好多少。
  
  「我和他的事,不用你管。」她這句話間接承認她就是岳秋珊,只見季雲龍淫蕩一笑。
  
  「我也沒有閑功夫管你們的事,我比較有興趣管我們的。」他突然抱住岳秋珊,她根本來不及反應。
  
  「你想要幹什麼?」她恐懼不已地看著季雲龍,他看起來就是一副要做壞事的樣子。
  
  「你說呢?」他低頭想強吻她。「我早想嘗嘗你什麼滋味,你放心,我會出比姓藍的更好的價錢,絕對不會虧待你。」
  
  「你這個噁心的人渣,給我放開!」岳秋珊死命掙扎。「你連慕唐的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快放開我!」
  
  「你竟然敢這麼說,你這個不要臉的婊子!」季雲龍賞給岳秋珊一巴掌,把她的臉打到另一邊去。
  
  「老子看上你是你的運氣,居然還敢給我要威風,看我怎麼修理你……」季雲龍的原意是調戲她,演變到最後變成想強暴她,兩人就當場在大街上拉扯起來。
  
  「放開我!」季雲龍的力氣不小,但岳秋珊也不是省油的燈,硬是找到空隙,抬高腳用力踹他的鼠蹊部,踹得他哎哎叫,痛到跪下。
  
  「看你以後還敢不敢隨便欺侮女人!」岳秋珊撿起季雲龍掉落的藍寶石別針,罵了他一頓,轉身跑走。
  
  眼看著岳秋珊就要逃走,季雲龍心生一計,放聲大喊。
  
  「有小偷!」
  
  他指著岳秋珊大叫。
  
  「那個女的偷走了我的東西,快抓住她!」
  
  瞬間一大堆人包圍住她,讓她百口莫辯。
 
  *********
  
  米白色的Mercedes Benz290無聲地賓士在寬闊的道路上,車子兩邊的車燈,像是黑夜中閃爍的眼睛,照亮道路,卻照不亮岳秋珊陰暗的心情。
  
  由於已經深夜,藍慕唐只好自己開車去巡捕房將岳秋珊保出來,她從一上車就把頭轉向窗外,看也不看他,
  
  「發生了這種事情為什麼不打電話給我,還要我主動找你?」若不是雄鈞緊急打電話通知她被抓到巡捕房,他還不知道她遇見季雲龍那個人渣,差點被他強暴。
  
  「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不想麻煩到你。」她也沒想到季雲龍竟會用那種下三濫的方式栽贓,指控她是小偷。
  
  「要不是我出面作證,別針確實是我送你的,你可能早已經被關進監獄。」季雲龍那個壞胚子什麼骯髒事都做得出來,她讓他當眾出糗,又接連拒絕他,他早已懷恨在心,定會想辦法讓她進去吃牢飯。
  
  「說不定這樣還比較好……」她已經厭倦像個遊民蕩來蕩去,經過這一次事件,新工作肯定又要泡湯,她的房子也別想住了。
  
  「你說什麼?」他不確定地看著她的側臉,她依然美麗,只是臉上寫滿了疲憊。
  
  「沒什麼。」她懶得讓他知道內心的想法,根本不想跟他交談。
  
  「小珊……」他忍不住摸她的臉,卻被她閃開,他重重嘆一口氣,繼續開車。
  
  「我們要去哪裡?」看見熟悉的道路,岳秋珊心裡有底,但還是開口問。
  
  「回家。」藍慕唐回答得很自然,岳秋珊的臉上露出悽楚的笑容。
  
  「那裡不是我的家。」她的家在鄉下,一個很遠很遠的農村。
  
  「小珊!」他知道她在鬧彆扭,卻不知道怎麼做才能安撫她,只得煩躁地扒扒頭髮。
  
  「我拜託你不要這個樣子好嗎?」冷言冷語,完全像個陌生人。
  
  「那就讓我下車。」她也不想在他面前表現出在乎,那會讓她覺得自己很賤。
  
  「下了車你能去哪裡?說不定又會發生同樣的事情。」他好不容易才找到她,絕對不會讓他輕易離去。
  
  「我能去的地方很多,你不必擔心。」就算說謊,她也不會讓他知道自己目前的困境。
  
  「我不會讓你下車。」他毫不妥協。
  
  「你這又是何必呢?」先是趕走她,現在又表現出一副熱絡的樣子,真的很難理解。
  
  「小珊,我--」沒找到她以前,他信誓旦旦找到她以後一定要向她表白,但真正面對她時又說不出口,他怎麼會這麼沒用?
  
  「嗯?」她轉頭看他,他的臉上寫滿了尷尬,似乎不知該如何開口。
  
  「我--算了。」多的是時間培養勇氣,只要她在他身邊,一切都會自然發生,不需要勉強自己。
  
  「我只是要告訴你,一切都準備好了,你常穿的睡衣和常喝的茶都已經準備好了,如此而已。」
  
  他幫她準備一切,明白她的需要,唯獨不肯給她愛。
  
  「真的不必麻煩。」反正她馬上就走,不必搞這些排場。
  
  「一點都不麻煩,你為何要一直拒絕?」曾經她接受他的一切安排,從不拒絕他的任何要求,曾幾何時,她已經學會說不?莫非是刻意跟他作對?
  
  「我只是覺得沒有必要。」她不屬於那裡,又何必裝出一副她從不離去的樣子,多矯情罷了。
  
  「聽我的就沒錯。」藍慕唐冷著一張臉,表明絕不會讓步。
  
  岳秋珊聳聳肩,已經放棄和他講理。他要生氣,就讓他去生氣好了,她無所謂。
  
  隨著方向燈的變換,她又回到她住了好幾個月的地方--藍慕唐氣派非凡的洋樓。
  
  「我累了,先上樓休息了。」她不想跟藍慕唐多說半句話,一個人逕自上樓,藍慕唐雖生氣,也沒攔她,只是甩門甩得很用力。
  
  砰!
  
  岳秋珊可以感受到他的怒氣,但她一點都不在意,過去就是太在意了,才會落得今日的下場,從今以後她要學得聰明點,不再受他牽制。
  
  好久沒回來了,岳秋珊竟對這個她住了好幾個月的房間感覺到陌生。地毯依舊,蕾絲床單依舊,甚至連枕頭也沒換。
  
  就像藍慕唐說的,睡衣已經準備好放在床上,她習慣喝的睡前茶也已擺在床頭櫃,一切看起來都跟從前一樣。
  
  然而在她內心深處,她知道已經不一樣了。
  
  現在她能更清楚地感受到夢幻,明白這一切都不切實際,等明天一睜開眼,便會回復成原來的岳秋珊--一個穿著簡陋,知識水準極低的女工,那才是真實的岳秋珊。
  
  她嘆口氣拿起睡衣,去浴室洗澡,洗好後換上睡衣。
  
  不可諱言,她真的很喜歡泡澡,感覺上自己就像高貴的女王,可以短暫忘記煩憂。
  
  洗完澡以後,她站在窗前俯看一樓庭院。四周一片漆黑,只有造型優美的街燈照射出些許影子,看起來有些寂寞,宛若她蕭索的心情。
  
  她看得出神,因此沒聽見門打開的聲音,也沒察覺悄悄走到她身後的人影。
  
  「誰--」
  
  當她發現的時候,藍幕唐已經由後面抱住她,將她緊緊按在自己的胸口。
  
  「我好想念你。」他是傻瓜才會放棄她,害她出去受這麼多苦。
  
  「放開我--」她試圖掙脫他的擁抱,他卻越抱越緊,怎樣都不放開她。
  
  「你不想念我嗎?」他沒有辦法鬆手,如果可以,他早就鬆手了,不會等到最後一刻。
  
  她不想念他嗎?她當然想念他,只是這樣的想念,只會讓他們沒完沒了,對於兩人一點也沒有幫助。
  
  可是,她也推不開他,非常可悲。
  
  她明明發誓再也不要跟他有所牽扯,然而當他像這樣抱著她的時候,內心又會湧上一股難以形容的喜悅,她是不是犯賤?
  
  「小珊?」
  
  然則不管她有沒有犯賤,她愛他是個不爭的事實。
  
  「你怎麼了?」
  
  既然她只能擁有一夜夢幻,那就讓心中所有的幻想都在今夜實現。
  
  「我想念你……」她轉身抱住藍慕唐,決定讓自己的幻想氾濫到無邊無際。
  
  「我好想念你!」如果只有今晚,那就讓所有的夢實現吧!今晚,她要遮住眼睛,捂住耳朵,什麼都不看不聽,全心全意愛這個男人。
  
  「小珊!」藍慕唐興奮異常,先前她是那麼冷漠,他實在沒把握她還會接受他。
  
  彷彿相隔了一世紀的擁吻,再一次降臨在他們之間,此時此刻,他們成了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他們的舌饑渴的交纏在一塊兒,連日來的思念使得他們所有的動作,都顯得那麼急促。他們幾乎是迫不及待地糾纏對方,用最狂烈的吻吞噬對方,他們甚至拋開矜持,深入對方的睡衣,觸碰彼此的身體,無法抵擋的激情一觸即發,兩人雙雙跌進柔軟的床鋪,最狂野的夢在這夜實現。不多久,床上隨即傳來脫衣服的聲音和止不住的喘息……
  
  天剛亮,天色仍是一片漆黑。
  
  岳秋珊悄悄從床上爬起來,伸手拿起睡衣穿上,極為小心的下床。
  
  她看著床上一臉滿足、睡沉了的藍慕唐,他不知道夢見什麼,嘴角還帶著笑,天真的模樣看起來就像大男孩,引起岳秋珊無限愛憐。
  
  走過去幫他把散落前額的髮絲撥回原位,岳秋珊要自己一定要記住這一刻,因為這極有可能是她最後一次看見藍慕唐。
  
  午夜的鐘聲已過,辛德瑞拉必須變回原來的樣子,所以她即將離開。
  
  很奇怪地,這次她離開一點都不會感到心痛,或許是因為她全部的夢,都已經實現了吧?
  
  她希望有一天能穿著漂亮的鞋子,穿上高跟鞋上街閑晃,她做到了。
  
  她希望有一天她的王子能回頭看她,並給她最深的吻,她也做到了。
  
  她做到了所有她希望的事,連她沒有算計在內的,他也給了她,已經沒有任何遺憾。
  
  「謝謝你,我的王子。」她在他額頭印上輕輕一吻,這是吻別,也是感謝,他們的故事裡面或許有苦有甜,但她至少活過也愛過,這就夠了。
  
  她接著起身,走到椅子前拿起原來的衣服換上,把換下來的睡衣放在藍慕唐的浴袍旁邊,順便留下了某樣東西和一張簡短的宇條。
  
  現在,她要脫下玻璃鞋,換上自己的鞋子。
  
  她穿上她的破鞋,悄悄地走到門邊,轉身看床上熟睡的藍慕唐。
  
  她作了一場美夢,現在該足夢醒的時候。
  
  毅然決然地打開門,岳秋珊走出藍慕唐的洋樓,同時也走出他的生命。
  
  另一方面藍慕唐則是睡得很晚,一整夜的恩愛讓他通體舒暢,舒服到不想起來。
  
  「小珊……」他摸摸旁邊的床位,以為會摸到岳秋珊溫熱的身體,沒想到卻摸到冰涼的床單。
  
  他立刻坐起來,困惑地注視著空無一人的床位,想不透她哪裡去了。
  
  是去衛生間嗎?
  
  他跳下床,拿起浴袍穿上,無意間瞄到岳秋珊的睡衣。
  
  她已經起床了?
  
  他眨眨眼,不曉得她為什麼這麼早起床,他明明教過她不可乙太早起床的。
  
  然後,他看見那支別針了--那支跳舞娃娃的別針。
  
  鑲在上面的藍寶石閃爍著耀眼的光芒,他的視線卻逐漸模糊,人也被紙條上的留言擊倒。
  
  我們是生活在不同世界的兩個人,這支別針還你,還有,謝謝你。
  
  看似輕描淡寫的字眼,最能傷一個人的心,藍慕唐的心都被她的話敲碎了。
  
  我們是生活在不同世界的兩個人……我們生活在不同的世界……
  
  「不……不!」他們的世界沒有相隔那麼遙遠,只要有愛就能克服一切,就能串連兩個世界。
  
  「小珊!」他愛她、愛她啊!為何她就不能多等一會兒,等他告白,非得把他推向萬丈深淵不可?
  
  「小珊!」他發瘋似地衝下樓,四處尋找岳秋珊的蹤跡,無奈伊人渺無芳蹤,她不知道已經走了多久。
  
  「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緊緊捏住她留下來的字條,藍慕唐第一次體驗到何謂「痛徹心扉」,這樣的痛他無法承受,無法承受啊!
  
  「我不會讓你走的……」天涯海角,他都要找到她,大聲告訴她:他愛她。
  
  「我一定會找到你,小珊!」
  
  *********
  
  逃!
  
  暗夜的腳步聲有如鬼魅,緊緊跟隨在岳秋珊的身後,使她一刻不得休息。
  
  她不知道已經跑了多久,跑到她的雙腿快要斷掉,但緊追在她身後的腳步聲依然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她只好不斷地往前跑。
  
  「一定要追上她,動作快!」
  
  跟在她的身後的,是妓院的打手。她因為不小心吃了老鴇幾餐飯,被逼著要接客,她當然不願意,唯一的辦法只有逃。
  
  「媽的,這娘兒們還真會跑,快想辦法抓住她!」
  
  妓院的打手個個孔武有力,但是腳程不快,這是岳秋珊唯一覺得慶幸的地方,她跑得非常快。
  
  「前面就是濟良所了,千萬別讓她跑到濟良所去!」妓院的打手一路追到福州路,看見濟良所的大門很緊張,直嚷嚷。
  
  岳秋珊跑得心臟快破裂,就是要往那裡跑。
  
  她知道上海有個收留妓女的地方,她雖然不是妓女,但若這次沒逃過就真的要被押去當妓女,無論如何都非跑不行。
  
  「救救我!」她再怎麼會跑,畢竟也體力有限,雖然濟良所近在咫尺。
  
  「救命啊,我不想被抓走!」她耗盡了最後力氣,跑到濟良所前面用力捶打濟良所的大門,請他們救救她。
  
  砰砰砰!
  
  「救命啊!」快來開門!
  
  「婊子,總算讓我們追到了,看你多會跑?」打手們終於追上岳秋珊,想趁著濟良所還沒有人來開門之前,將岳秋珊帶走。
  
  「救命啊!」她慌慌張張地敲打濟良所的大門,就怕被帶回妓院。「請你們救救我,拜託!」
  
  砰砰砰!
  
  她拼命敲打濟良所的大門,打手們則是快步朝她走近,眼看著她就要被打手們抓回去,這個時候濟良所的門終於打開,走出一位西籍女士神職人員。
  
  「救我!」她雙手伸向對方求救,只見身體略顯發福的金髮洋人女傳教士用驚訝的語氣,問她發生了什麼事?
  
  「有人在……追我!」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她也不知道,在說完這句話以後,她即昏倒,在倒下去的同時依稀聽見洋人女傳教士的尖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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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2-16 00:58:56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你醒了。」
  
  次日當岳秋珊睜開眼睛,第一個看見的是昨日幫她開門的洋人女傳教士,她說著一口極好的華語。
  
  她看看四周,有一分鐘的時間忘了曾發生什麼事,洋人女傳教士連忙提醒她。
  
  「昨天晚上,你昏倒在我們濟良所門口,還說有人在追你。」
  
  經洋人女傳教士這麼一提,岳秋珊才想起所有事。
  
  「那麼這裡……就是濟良所了?」
  
  洋人女傳教士點頭。
  
  「太好了。」岳秋珊鬆了一口氣。「我終於安全了。」不用再害怕被那些打手抓回妓院。
  
  「你是從妓院逃出來的吧?」洋人女傳教士好奇地問岳秋珊,她點點頭。
  
  「但我不是妓女。」她澄清。「我是因為不小心誤吃了老鴇的幾餐飯,沒錢可還老鴇,老鴇便趁勢要我接客抵債,我不肯,趁著他們不注意的時候逃出來,才會來到這裡。」
  
  離開藍慕唐的家以後,岳秋珊無處可去,於是在街上流浪了好幾天。她身上的錢不到兩天就花完了,住處因為剛好要繳租,她付不出租錢,也被二房東攆了出去,工廠那邊,因為聽說她進了巡捕房,二話不說立刻將她開除,工錢也不付。事走至此,岳秋珊可說是山窮水盡,想不到辦法了。
  
  身無分文的岳秋珊就因為連續餓了好幾天而昏倒,最後才有人伸出援手,那位伸出援手的人就是老鴇,接著就發生硬要她接客的事。
  
  「真可憐,你一定很害怕吧!」長期和那些老鴇打交道,洋人女傳教士非常瞭解妓院的陰暗面,也立志要拯救那些不幸的妓女。
  
  「我是很害怕。」岳秋珊承認。「我還以為自己一輩子就這麼完了。」
  
  「可憐的孩子。」洋人女傳教上摟住岳秋珊的肩膀,安慰她。
  
  岳秋珊強忍了許久的眼淚,在這瞬間決堤。
  
  從她離開家以後,就沒接觸過這麼溫暖的擁抱。
  
  「乖,不要哭。」洋人女傳教士看得出岳秋珊遭受了許多委屈,並為她心疼。從洋人的眼光來看,她也是漂亮的,這麼漂亮的女孩,竟有如此遭遇,也真難為她了。
  
  人是一種需要宣洩的動物,哭一哭以後,岳秋珊覺得好多了,甚至感到不好意思。
  
  「對不起。」居然在她的面前哭成淚人兒。
  
  「沒關係。」洋人女傳教士拍拍岳秋珊的手,要她別介意,人本來就該互相幫助。
  
  「對了,既然已經沒事,我也該派人準備送你回家,你家住在哪兒,能不能告訴我地址?」洋人女傳教士非常熱心。
  
  「呃,我……」岳秋珊不好意思地低下頭,表情說明一切。
  
  「你沒地方可去?」洋人女傳教士溫柔地問岳秋珊,她點頭。
  
  「我本來就不是本地人,在上海也沒有親戚。」她呐呐地回道,越說越傷心。
  
  「我也可以送你回家鄉,你想回去嗎?」解決妓女出路的問題,也是濟良所的主要工作項目之一,有的是管道。
  
  有一瞬間岳秋珊想點頭,但仔細想想還是作罷,就算她現在回家鄉了,能做什麼?只是讓父母更操心而已。
  
  「我不想回去。」她一事無成又滿身是傷,是個失敗的人。
  
  「好吧,那麼你暫時留在收容所。」洋人女傳教士同意她留下來。「等過一陣子,你真的確定不會再改變心意,我再安排你到工藝部工作。」
  
  由於岳秋珊不是真的妓女,不需要等待法院公廨判決,才能決定她是否夠資格進濟良所。只要所方同意,她隨時可以進本所工藝部學習技藝,但洋人女傳教士基於慎重,還是希望岳秋珊多考慮一下,不要太快下決定。
  
  「好的,謝謝。」岳秋珊其實並不十分瞭解濟良所的運作方式,但只要有地方肯收留她,已經是萬分感激,不敢再有意見。
  
  「那麼你先好好休息吧,有什麼話改天再說。」洋人女傳教士幫她拉上棉被後便起身離去,岳秋珊除了感激之外還是感激。
  
  接下來幾天,她都在收容所裡,和那些被收容的妓女聊天。
  
  她發現每一個妓女背後都有一個動人的故事,或許不堪,或許骯髒,但都是人生,短短幾天,她就上了許多課,這些都是教室裡面學不到的。
  
  由於留下來的意志堅定,岳秋珊沒幾天就被轉往江灣的本所,開始新生活。
  
  整個濟良所主要分為三個部分:工藝、醫療和教育。
  
  工藝的部分設立了一個工藝部,專門教授收容妓女刺繡、裁縫和做些小飾品。這些成品多半拿出去販賣,用以維持濟良所的開支,以及發放收容妓女的工資。錢雖然不多,也不足以維持濟良所的龐大開銷,但對被收容的妓女們來說卻十分有用,在工藝部學到了謀生的技能之後,她們就能靠這技能生活,不必再回頭過賣肉的日子,因此在所內大受歡迎,許多人都進工藝部,賺取那每個月兩到三元微薄到不能再微薄的工資。
  
  岳秋珊很幸運地被編入工藝部,學習如何製作人偶。她從以前就喜歡玩扮家家酒,利用鄉間隨處可得的黏上捏成人偶,如今她有現成的材料可玩,自然是玩得不亦樂乎,學習效果非常好。
  
  她才在工藝部待沒幾天,療養院那邊就說缺乏幫忙人手,問岳秋珊能不能過去幫忙,她一口就答應了。畢竟當初要不是濟良所伸出援手,她也無法像現在這般自由自在的活著,當然得點頭了。
  
  「我是負責這個病房的阿姨,我叫春明。」
  
  岳秋珊才踏入指定病房,名喚春明的阿姨就先來段自我介紹,於是她也趕緊點頭。
  
  「我叫做岳秋珊,請您叫我小珊就可以了,請多指教。」濟良所為了營造出家庭氣氛,一律都叫阿姊或是阿姨或是好婆,端視年紀、地位而定。
  
  「你好,小珊。」春明阿姨的氣質極為之好。「從現在開始,就要麻煩你多費心了,病房裡面的病人大多是重症,你可能會很忙,先跟你說一聲。」
  
  會來投靠濟良所的生病妓女,大多已經奄奄一息。在妓院受盡了虐待又染上性病,這些可憐的妓女結局大多是孤獨的死去,就算勉強撐到了濟良所,醫生通常也只能眼睜睜看著她們斷氣。
  
  然而即便如此,他們仍本著能救幾個就救幾個的慈悲心,儘量讓她們在臨終前的日子好過一點,也因此幫忙照顧的看護很難尋找,因為大家都不願意面對這麼悲傷的事,況且又怕被傳染性病,才會極度缺乏人手。
  
  「沒問題,我一定會儘量幫忙。」她雖然沒什麼經驗,但會努力學習,就交給她好了。
  
  「我相信你一定會做得很好。」春明阿姨摸摸岳秋珊的頭,讚賞她的勇氣,岳秋珊不禁好奇起春明阿姨的來歷,她看起來非常不一樣,無論是外在舉止或是內在氣質,都跟她見識過的上流社會如出一轍,根本就是同一個階層的人。
  
  儘管她非常好奇春明阿姨的出身,但她並沒有多問,因為她明白人都有不願被探知的往事,以及深藏在心底的秘密,她自己不也是這個樣子?
  
  接下來的日子,她非常認真地跟在春明阿姨身邊跑上跑下,學習到了不少醫學常識,也漸漸懂得怎麼關心人、照顧人。
  
  「小珊,你做得很好,真不愧是我的好助手。」春明阿姨也覺得她大有進步,對於這樣的結果,岳秋珊心懷感謝。自從來到濟良所以後,她就不停在學習,也多有收穫。
  
  「我會再努力的。」她用力握緊了拳頭,宣示她的決心。春明阿姨見狀噗哧一聲笑出來,覺得她好可愛,也好漂亮,是個人見人愛的女娃兒。
  
  而透過濟良所的生活,岳秋珊亦找回了自己。她本來就是一個活潑大膽,對任何事都盡心盡力的女孩,她到哪裡都能生存,就算進了濟良所也一樣--不,或許還更自在,因為這裡有許多值得學習的事物,每一樣都必須花費很大心力。
  
  在兩人亦師亦友的合作之下,她們幫忙照顧好幾個痊癒的病患,這點讓她們雀躍不已。但也有悲傷的事情,那就是一位她們照顧了許久的阿姨死了,為此岳秋珊幾乎泣不成聲,春明阿姨連忙在一旁安慰。
  
  「小珊,人生的生老病死本來就是如此,你不要傷心。」或許是她看多了,感覺也淡了,已不復最初的激動。
  
  「但是……」
  
  「這個社會本來就有太多的無奈,芷豔姊妹也曾經美麗,也曾經享受過揮霍無度的生活,然而人生沒有永遠的春天,再絢爛的花朵,也有凋謝的一天,你必須看開。」年輕貌美的時候是紅牌,享受紅牌該有的待遇與排場,年老了以後什麼都不是,只是一個孤獨無依的老人,很殘忍,但這就是現實。
  
  「我只是想再多幫她一些。」雖然她也瞭解人生本如此,但她還是忍不住傷心。
  
  「你已經幫她很多了。」春明阿姨安慰岳秋珊。「至少芷豔姊妹在臨終前,還有你這麼一位溫柔細心的小妹妹陪在她身邊,聽她說說話,陪她聊聊天,我相信她一定也很感激你。」
  
  「春明阿姨,您在年輕的時候,是怎麼樣的呢?」岳秋珊注意到對方談起年輕歲月時總是特別感慨,遂大膽的問。
  
  「我年輕的時候啊?」春明阿姨笑笑,目光飄回到許久以前。「也和天下所有的女孩一樣執著於愛情,甚至為了愛情改變自己、出賣自己,直到來到濟良所,才發現原來愛情不是一切,慈悲才是萬物的根源。從那個時候起,我就下定決心要幫助更多的人,後來就成了修女。」
  
  「您真了不起,春明阿姨。」春明阿姨的一番話,讓岳秋珊有了新的省思,開始考慮她該不該跟隨對方的腳步,也成為一個以助人為志業的修女。
  
  「每個人的選擇不同,不是每一個人都適合做出相同的決定。」春明阿姨多少也明白岳秋珊的心意,但並不認為她適合當修女,應該有更不一樣的人生。
  
  岳秋珊沒答話,但在她的心中,這樣的想法已經生根發芽。
  
  愛情不是一切,慈悲才是萬物的根源。
  
  或許這才是她應該走的道路。
  
  *********
  
  「什麼,小珊在濟良所?!」
  
  裝飾得美輪美奐的客廳,只見到藍慕唐像一隻暴躁的雄獅從沙發上跳起來,不敢置信地瞪著坐在他對面的商維鈞。
  
  「千真萬確。」商維鈞將資料丟在桌上,要他自己看。「她躲在那個地方已有一段時間,難怪無論我派了多少人手,都找不到。」
  
  沒有人料得到她居然會淪落到專門收容妓女的濟良所,他完全找錯了方向。
  
  「小珊怎麼可能會在那裡?」藍慕唐看著手上岳秋珊的相片,她確實穿著濟良所的制服。
  
  「接受事實吧,她確實在那兒。」商維鈞嘆氣。「不管她為什麼會淪落到那個地方,你都必須親自到那裡一趟,當面把話說清楚。」
  
  愛沒說出口就永遠不是愛,他若真的愛她,就不應該計較她現在變成什麼樣子,這是商維鈞的想法。
  
  「我當然會當面把話說清楚。」藍慕唐已經受夠不斷錯身和誤會,不管岳秋珊現在變成什麼模樣,為什麼進了濟良所,他都要當面向她傾訴愛意。
  
  「總算開竅了。」看見藍慕唐的表情這麼堅決,商維鈞松一口氣。「事不宜遲,我勸你最好快點趕過去,小心遲了她變成修女。」到時候他就是哭到死,也沒有用。
  
  「小珊要當修女?」藍慕唐完完全全愣住,無法接受她這個打算。
  
  「是有這種流言傳出來。」商維鈞神通廣大,連濟良所的內部消息都探聽得到。
  
  「據說她最近常跑教會,問怎麼樣才能成為修女,你覺得這個消息妙不妙?」
  
  不妙,大大不妙。
  
  依照她的個性,一旦下定決心,十匹馬都拉不回來。
  
  「我立刻去找小珊!」匆匆丟下資料,藍慕唐像被火燙到屁股似地沖上車,司機根本來不及追。
  
  「老闆,您要去哪裡?需不需要我載你啊?」
  
  車子都被開走了,還問個頭,這個司機也真有趣。
  
  「你載我好了。」反正閑來無事,到處去散心。
  
  「噯?」他有沒有聽錯,商先生居然會要他載他?
  
  「今天你暫時換老闆。」商維鈞把車鑰匙丟給司機,逕自走出大門,司機愣了一會兒才跟上。
  
  「您真的讓我開您的杜森柏格高速跑車?」司機喜孜孜地跟在商維鈞的後面,開心得跟小鳥一樣。
  
  「廢話。」要是不小心碰壞了車子,他可是會殺人的。
  
  「商先生,您真好……」
  
  男人對車子的喜好沒有辦法用常理判斷,看司機誇張的反應便可以窺知一二。
  
  等我,小珊,你千萬別做傻事!
  
  另一方面,藍慕唐就沒有那麼愛護車子,有幾次險和人撞車。
  
  她不可以當修女,絕對不可以!他還有許多話要說,還想和她共度一生,她怎麼可以拋下他?
  
  藍慕唐在心裡面千拜託萬拜託,就怕遲了一步,岳秋珊成了修女。
  
  他到達濟良所後,隨即表明身分,謊稱他是岳秋珊的丈夫。
  
  濟良所的接待人員很驚訝,雖然會登門尋妻的男人也不是說沒有,但她們從來就沒聽說過岳秋珊已經結婚,但他的神情又是那麼緊張,於是她們便開門讓他進去,請他到會客室稍待。
  
  「我丈夫來找我?」岳秋珊愣愣地看著濟良所的姊妹,她們比她更茫然。
  
  「他是這麼說的沒有錯,我們也很納悶。」她什麼時候有了丈夫?
  
  「……他長得什麼樣子?」岳秋珊大約知道是誰開這種惡劣的玩笑,但仍需要證實。
  
  「長得很高、很英俊,笑起來臉上還有兩個迷人的酒窩,帥透了。」濟良所清一色都是女人的天下,除了極少數的更夫和挑夫,根本看不見男人,更何況是像他這麼出色的男人,簡直是作夢。
  
  「我知道是誰了。」果然是他,藍慕唐。「謝謝你們特地來通知我這件事,我馬上去會客室。」
  
  「你趕快去。」那麼帥的男人眼睛要多吃一點霜淇淋才劃算,不然直接讓給她們也可以,讓她們吃個夠。
  
  「嘻嘻嘻。」
  
  濟良所的姊妹將她們內心的想法告訴岳秋珊,她用手肘各拐了濟良所姊妹一下,不想告訴濟良所姊妹,好看的男人不一定好吃,比較可能的結果是吃壞肚子。
  
  無論如何,對方既然是來找她的,她就必須負責打發。
  
  她悄悄地走進會客室,藍慕唐早已在那裡等她。
  
  「慕唐。」好難相信,她可以如此輕鬆的面對他,這一切都要感謝宗教的力量。
  
  「小珊。」藍慕唐張大嘴打量岳秋珊,她看起來神清氣爽,氣色好得不得了。
  
  「坐啊!聽說你為了見我,還謊報你是我的丈夫,真是辛苦你了。」
  
  他說謊,她沒生氣,神情安詳得有如一名神職人員一樣,這點引起他極大的不安。
  
  「我沒有說謊,如果你還記得那一夜的話,我確實是你丈夫。」他提醒他們曾有的關係,絕不只惡作劇那麼簡單。
  
  「慕唐,你這是何必呢?只是肉體關係。」岳秋珊淡淡打量藍慕唐,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執著。
  
  「只是肉體關係?!」他簡直不敢相信他所聽見的。「你把自己給了我,卻只能輕描淡寫的跟我說:只是肉體關係,你的心胸可真是寬大啊!」
  
  他以為她在乎,才會和他發生關係,沒想到她看得比什麼都淡!
  
  「慕唐,你先冷靜下來--」
  
  「你有沒有想過你可能已經懷了我的孩子?」叫他冷靜,要叫他怎麼冷靜?她都要飛了,他不急才有鬼。
  
  「這你不必擔心,答案是沒有。」她也擔心過這個問題,但老天爺對她不薄,沒讓她在初夜就懷孕,不然可真要進退兩難。
  
  「該死,怎麼會有這種事?」聽見她並未懷孕,藍慕唐整個肩膀都垮下來,洩氣得要命。
  
  「所以我才會要你冷靜下來,你擔心的事並沒有發生,你可以安心的離開--」
  
  「你該死地以為我是因為擔心你有沒有懷孕,才來到這裡的嗎?」他想不透怎麼會有她這種蠢蛋,完全看不清楚事實。
  
  「不然你為什麼……」
  
  「因為我愛你,你這個小傻瓜!」他從沒有想過,有朝一日要在這種地方表明心意,不過這樣也好,就不必再三推敲了。
  
  「你……你愛我?」岳秋珊完全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答案,呆得跟個木頭人似的。
  
  「我當然愛你。」他走過去,將她抱在懷中,她仍舊不可置信地眨眼。
  
  「我從看見你的第一眼開始,就愛上你了。」他終於對她也對自己承認。「只是我太驕傲,又太重視自由,才會一直不斷地傷害你,對不起。」
  
  這是最深切的告白,從他的嘴裡頭講出來,更加不可思議。
  
  岳秋珊覺得內心的某個部分融化了,心裡的某根支柱,被他的話打斷了。她明白他是認真的,他或許自私,或許放蕩不羈,但他不會說謊,他是真的愛她。
  
  「謝謝你愛我。」這是她的真心話,她真的好感謝他。
  
  「謝謝?」藍慕唐把岳秋珊推開,不可思議地打量岳秋珊,她看起來好平靜。
  
  「我跟你告白,說我愛你,結果你竟然只跟我說了這兩個字?」她是不是瘋了?
  
  「因為我真的覺得很感謝。」她微笑回道。「愛人跟被愛都是一件幸福的事,我們都是幸福的人。」
  
  「媽的,小珊。」瞧見她的模樣,他都急了。「你不要跟我傳教,我現在沒有那個心情--」
  
  「慕唐,你知道我在這裡學到哪件事嗎?」她打斷他的抱怨,他試著冷靜下來問。
  
  「哪一件事?」如何才能成為一名好修女?
  
  「愛情不是全部。」岳秋珊說,平靜的語氣深深震撼了藍慕唐。
  
  「看看我們周遭,有太多的人需要幫助,我們實在應該為他們盡一分力。」
  
  「幫助人群和愛情沒有抵觸,只要用心就可以兩者兼得。」他不喜歡她下定決心的樣子,讓他好心慌。
  
  「但我想專心奉獻。」所以必須捨棄愛情。
  
  「你不會真的考慮當修女吧?」他用力抓住她的肩膀,抓得她的肩膀都痛了。
  
  岳秋珊不答話,在他沒向她表白之前,她的確考慮當修女,並且積極籌備,但是現在……
  
  「我絕對不會讓你當修女!」他狠狠地吻她的嘴宣示。「我會天天來,每天都跟你求婚,直到你答應我為止。」
  
  藍慕唐顯然是跟她卯上了,她既然無情,他也可以無義,儘管展開騷擾戰術就是。
  
  「隨便你。」岳秋珊很無奈,同時也很迷惘,不知道該怎麼辦。
  
  「等著瞧。」他不會再像傻瓜一樣放她走,這一次他一定要守候到她,無論要花多少時間!
  
  *********
  
  「小珊,他又來了!」
  
  安靜的教室內,就看見幾個濟良所姊妹沖進教室,興奮地跟岳秋珊報告最新的消息。
  
  「誰又來了?」她明知故問,大家擠眉弄眼。
  
  「還有誰,當然是你丈夫!」姊妹們興奮得不得了。「這次不只他一個人來,連那個商維鈞也來了,媽媽咪呀,我要昏倒了!」
  
  隆咚一聲。
  
  現場並排倒了好幾個寂寞姊妹花,每一個人都對著商維鈞的褲管流口水。
  
  「他不是我丈夫。」岳秋珊困窘地解釋道,大夥兒嗤之以鼻。
  
  「你就不要這麼矯情了,小珊。」
  
  有這麼好的男人還不要,氣壞她們這群沒人要的寂寞少女。
  
  「他每天都來報到,還天天送花。」
  
  「捐了一大堆錢給所長,還給我們加菜。」
  
  「每天都說一次我愛你,聽得我都要心碎。」
  
  「每次求婚都被拒絕,我好想代替某人嫁給他哦!」
  
  大家七嘴八舌,說出了他們兩人的近況,岳秋珊的臉瞬間脹紅。
  
  「難道你們都躲在會客室外面偷聽?」不然怎麼會這麼清楚。
  
  「不是。」女孩們笑呵呵。「是春明阿姨轉述的,她才是偷聽的人。」
  
  「春明阿姨?!」岳秋珊瞪大眼睛,這怎麼可能?
  
  「她關心你嘛!」怕她會被她「丈夫」欺侮,呵呵。
  
  「說實在的,小珊,你真的不答應他的求婚嗎?我覺得他好像真的很愛你,你就答應他嘛!」
  
  癡情感動天,連這群下幹她們事的女孩們,也幫藍慕唐求起情來了。
  
  「對啊!」另一個女孩點頭。「你就不知道我們有多羨慕你,長得漂亮又有人愛,哪像我們!」
  
  這一群十幾歲的少女,都是還不到十歲就被父母推入火坑,或被人口販子誘拐賣到妓院,被濟良所搭救了以後集中給她們上課,處境極為堪憐。
  
  「你們不懂。」不懂她內心的掙扎。
  
  「我們是不懂。」女孩們聳肩。「但我們知道當有人愛的時候,就要好好把握,勇敢去愛,不要等到愛情消失了以後,才來後悔。」
  
  女孩們的人生走得比一般少女坎坷,對人生的體會也深刻一些,這點岳秋珊反倒比不上,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她過得太幸福了。
  
  「我也覺得她們說得有理。」
  
  春明阿姨挑這個時候走進來,投女孩們一票。
  
  「愛要及時,如果你還不懂這個道理的話,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春明阿姨的眼裡有難得的堅決,她不希望岳秋珊再逃避。
  
  「可是春明阿姨,我想要侍奉上帝……」
  
  「不,你不想。」春明阿姨搖頭,否決她的話。「上帝不會允許你拋開個人幸福,就因為一個無知的理念,這不是它要的僕人。」
  
  「春明阿姨……」
  
  「小珊,我看得出來,你很心動。」春明阿姨幫忙她解開心結。「你嘴裡口口聲聲說要侍奉上帝,但你的心還愛著那個男人,這對上帝不公平,對你也不公平,你曉得嗎?」
  
  並不是每個信徒都有成為僕人的資質,愛一個人也沒有不對,最重要的是要認清自己真正想要的為何?這才符合上帝期望的幸福。
  
  「春明阿姨。」岳秋珊覺得很羞愧,她拋不下藍慕唐是事實。
  
  「不要懲罰他,小珊。」春明阿姨語重心長的勸岳秋珊。「他過去或許做了許多傷害你的事,但如今他已經用兩倍的愛彌補,你就應該給他機會。別讓自尊橫亙在你們之間,勇敢地去愛他並接受他的愛,這才是你現在最迫切需要做的事。」
  
  所以,別逃避,大家都會為她加油的,勇敢去愛吧!
  
  「連我都不知道自己在懲罰他。」因為受傷太深,下意識想反傷害他,幸虧他有足夠的耐心,還守候在她身邊。
  
  「愛情令人盲目,這也是難免的吧!」春明阿姨也曾是過來人,很能體會那種為愛傷神的感覺。
  
  「這麼說,你是準備答應他嘍?」大家都被藍慕唐收買,一個勁兒地倒向藍慕唐,岳秋珊噗哧一聲笑出來。
  
  「我會答應他的求婚。」
  
  現場立即響起一片歡呼聲。
  
  「但我要自己親口告訴他,你們誰都不許去說。」
  
  現場於是又響起一片哀嚎聲,每個人都想討好藍慕唐。
  
  「春明阿姨,他現在正在會客室吧?」和商維鈞在一起。
  
  「對。」春明阿姨點頭。「不過,他不是一個人來。」
  
  「我知道,和商維鈞一起來。」
  
  「不只。」春明阿姨搖頭。「他們還帶了一個叫季雲龍的人,聽說這個人正計畫放火燒濟良所,剛好被他們逮到,特地送來讓他跟你磕頭賠罪。」
  
  「又是那個人渣。」岳秋珊聞言生氣地撇過臉,再也不想聽見這個名字,他簡直是個瘋子。
  
  「我不想見這個人,您可以請他一個人到這裡來嗎,春明阿姨?」所謂的「他」當然是指藍慕唐,她的「丈夫」。
  
  「我想這點小忙我還幫得了。」春明阿姨眨眨眼,很高興她終於能夠想通。
  
  「好了,小姐們,別杵在這兒妨礙人家談情說愛,該走了!」她並且幫忙岳秋珊清場,一票小女生好失望。
  
  五分鐘後,藍慕唐帶著花束走進狹小的教室。
  
  「聽說你想單獨見我?」他的笑容一如往常一樣瀟灑。
  
  「嗯,因為我想請問你一件事。」她的笑容也一如往常那般燦爛。
  
  「請說。」
  
  「你的求婚,還算不算數?」
  
  故事的結局是花束被丟到空中,兩人緊緊相擁。
  
  我想應該算數。
  
    【全書完】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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