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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阿良車輪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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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沙其 -【惜娃薄命(續奶娃兒亂亂跑)】《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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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4 00:10:40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同歸於盡

   颯颯秋風生,愁人怨離別。

   捨情兩相向,欲語氣先咽。

   心曲千萬端,悲來卻難說。

   別後唯所思,天涯共明月。

   --古怨別.孟郊

   喜氣洋洋的鑼鼓聲在黑夜中響起,熱鬧的曲調隨風飄揚,卻未能給向來難聞人聲的斷念山莊添加人氣,反而因這違反常理的夜半嫁娶更顯得詭異陰森。

   廳堂內,沒有半個賀喜的客人,家丁婢女穿了一身喜氣,或敲鑼打鼓、或捧著彩物,一個個仍是冰霜著容顏,毫無生氣。

   上官天和坐在正中的太師椅上看著一切,臉上的神情不像是老丈人娶媳婦的寬慰欣喜,倒像是達到目的的快慰。

   嵐呀嵐,你看到了吧!過了今夜,那孩子再無翻身的餘地,只能永遠待在黑暗裡,你總該歡喜了吧!

   「吉時到,迎新郎、新娘。」喜官唱道。

   一條紅色綵球繫著兩個人,一身鳳冠霞帳的新娘在喜娘攙扶下,與新郎穿過前庭黑夜,進入大廳。上官靖氣色不佳,神情略為恍惚,而那新嫁娘的嬌顏則被一條紅色蓋頭掩生,看不出是何心情。

   鑼鼓聲更響,在黑夜中隱隱可聞回音。

   喜官沒浪費時間,繼續唱道:「行禮,新郎、新娘面向屋外,一拜天地,拜。」

   「慢著!」

   此時此刻,一個火爆的聲音在兩位准新人正要屈下身時響起。

   兩道身影縱身躍入屋內,一個優雅俊美,一個英氣勃勃,正是蘇家兄弟。

   蘇焰無視於那火速包圍自己與兄長的護衛喝道:「沒有我們的允許,誰也別想娶惜娃。」

   上官天和抬起一邊眉,頗為訝異的看了來人一眼,旋即又勾起唇,站起身,「原來是親家舅爺,你們來得真巧,正好趕上婚禮,來人,還不快給親家舅爺備座椅。」

   他話一落,立即有僕役應聲而去。

   蘇焰有著怒氣,「什麼婚禮?神算山莊可不曾允過這門婚事。」

   「這……」上官天和張了張口,佯裝很是為難,「令妹與我兒情投意合,親家舅爺總不會想棒打鴛鴦吧?」

   那一句「我兒」讓蘇焰的怒氣轉為錯愕,「你……你是上官天和?」方才進門時雖見他坐在主座,但這男子看起來與自己年齡相仿,而上官靖還比自己大個兩歲,他是他父親?未免太荒謬了!

   蘇煥亦對著那妖邪男人審視一番,難以置信。

   上官天和道:「沒能上貴府提親,是我們失禮了,但請兩位舅爺看在令妹的面上,寬宥此節,改日我必定要靖兒回貴府賠禮。」

   蘇焰回過神來,才不給他顏面的說道:「惜娃不嫁任何人,惜娃!過來。」他轉向妹妹,卻見新嫁娘瑟縮的往後退了一步。

   「惜娃,你胡鬧得還不夠嗎?」蘇焰沒好氣的說。這丫頭,先是離家出走,好不容易把她找回來,卻又使詭計跟著殷無恨跑了,而現在,她居然要嫁給他們未曾謀面的陌生男子?!她簡直是被寵壞了,再任性,總也得有個限度呀!

   被他一吼,嬌小身子又是一縮,再次往後退。

   「親家舅爺也看到了,令妹確實想同我兒成親,非受人逼迫。」上官天和得意之色展現在臉上,任何人都休想破壞他的好事!

   蘇煥看了妹妹一眼,再看向上官靖,上官靖臉色微白,神情沉鬱,哪像是個新郎倌?驀地,他心知和明其中必有內情。

   微一沉吟,他向上官天和道:「自來兒女婚事本就該由父母作主,未得家父同意,舍妹豈能輕易出嫁?上官莊主若有誠意,請讓舍妹先與我們回去,這親事,咱們慢慢商議。」

   「素聞神算山莊大公子口若懸河,更賽蘇、儀,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上官天和呵呵一笑,食指曲起輕扣下巴,他有禮的應對絲毫不顯露內心的狡詐。

   「上官莊主既為人父,理應瞭解家父的心情,惜娃是家父的掌上明珠,怎能讓她草率出嫁。」蘇煥眼神不懼的迎上他,舌戰開始。

   「神算山莊乃是江湖名門,怎地拘泥起小細節來。」

   「婚姻大事,攸關終身,怎能說是小細節?」

   接著,這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辯才無礙、旁若無人,但聽他們雄辯了好一會兒,蘇焰可不耐煩了。

   「大哥,你還跟他廢話什麼,直接把人帶走不就得了?」他大喝一聲,身子如箭離弦般欺向新娘,然後長臂一探,抓住她的肩頭。

   新娘的眼睛被紅色蓋頭覆住,根本看不見發生了什麼事,即使她看得見,也決計避不了蘇焰這迅如閃電的一抓。

   上官靖微微一動,似是想阻攔蘇焰,可他手才抬起,卻又停了下來,就這麼任新娘子被蘇焰奪走。

   一聲驚叫由新娘子口中逸出,但蘇焰才不會因此輕易的放手,「你最好乖乖的跟我回家。」他說著,另一隻手已幾近粗暴的扯下大紅蓋頭,引來她更加尖銳的尖叫。

   隨著大紅布巾飄然落地,露出一張雅麗容顏,一雙素手急急遮住小臉,卻已來不及。

   「你……你不是惜娃。」蘇焰大叫出聲。

   大廳內,所有的目光全部投到面前一身穿鳳冠霞帔的女子身上,緊遮著臉的雙手被蘇焰用力扳開,露出一張溫雅秀麗的容顏。

   上官靖愕然衝向前,失聲道:「蘭芯,怎麼會是你?」

   「我……我……」蘭芯一張美顏因恐懼而發白,纖弱的身子不住顫抖。

   「這是怎麼回事?舍妹呢?」蘇煥轉向上官天和,俊雅的臉龐依然冷靜。

   上官天和也傻了。笑意由他臉上消失,宛若冠玉的俊顏一片鐵青,他霍然衝向蘭芯,一把扣住她的手臂,痛得她慘叫出聲。

   他視而不見,兇惡的質問:「蘇小惜呢?」

   「啊……」冷汗一滴滴由她額邊滲出,她痛得說不出話來,幾欲暈去。

   「說!」上官天和加重手中的力道,狹長鳳眼凶光畢露。

   「爹,您……」看見心愛之人痛楚的神情,上官靖一陣心急,但在父親威怒之下,連出口求情都不敢。

   倒是蘇煥冷靜的道:「上官莊主,她的手臂都要教你給折斷了,你要她如何回答?」

   上官天和重重地喘著息,惡狠狠的瞪著蘭芯好一會兒,終究還是鬆了手。

   「說!」

   蘭芯痛得眼前金星亂冒,險些要昏過去,但莊主殘佞兇狠的神情教她連暈倒都不敢,她牙關不住打顫,好半晌才凝聚出力氣,抖著嗓音道:「蘇……蘇姑娘要……要我頂替她,她到……西院的……禁地去了。」

   上官天和聞言,臉色瞬間一陣青、一陣白,他抬起腳,拔足奔出大廳。

   ☆☆☆

   遠遠的,熱鬧的鑼鼓聲在奏響著。一道高大的身影翻過牆,悄然無聲的躍進斷念山莊的院子裡。

   然高大的身子尚未站定,一抹纖巧的身影已經奔向他,一把拉住他的衣袖道:「殷大哥,你總算來了,我真怕你沒見到那對白玉娃娃。」

   她話還沒說完,殷無恨即刻拉回自己的衣袖,朝後倒退了一步,憔悴的臉上淨是戒備與防衛,不敢太過靠近面前的人兒。

   眼前人兒依然嬌憨依戀,彷彿那日的驚叫抗拒只是一場噩夢,但那場噩夢太逼真也太傷人,深沉的絕望仍在他心頭未散,他無法承受再一次的傷害。

   蘇小惜歎了口氣,直視著他,「殷大哥,我沒有要嫁上官大哥,更沒想過要捨了你,你信不信我?」

   殷無恨仍有些遲疑,但見她迎視著他的視線,完全坦蕩無懼。沉默了半晌,兩個音節總算由他口中迸了出來,「我信。」

   若是不信她,他也不會在看到夾於娃娃裡的紙條後,立即趕到這裡來。被傷害的痛楚,不是她三言兩語就可以平復的,可是即使如此,他還是捨不下她,捨不下這個讓他傾心依戀的女子。

   蘇小惜鬆了口氣,「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疑問,不過,現在來不及解釋那些了,不知蘭芯姊姊能撐多久,我只能先跟你說,我沒有要嫁上官大哥,我說那些話是要騙上官天和那老狐狸,總而言之,我要你來是想讓你看一樣東西,那樣東西也是讓我不得不留在這鬼莊子的原因。」

   她說完,拉著殷無恨便往影霧居走。

   影霧居內,依然是一片妖艷麗紅,殷無恨同蘇小惜第一次踏進這裡反應一樣,不由得怔了怔。牛然巨燭將屋內映照得宛如白晝,殷無恨讓蘇小惜拉著走到床

   邊,隔著紅色床帳,看見裡頭一抹人影忽隱忽現。在看不清帳後究竟之後,他摸不著頭緒的轉頭看向蘇小惜。

   蘇小惜深吸了口氣,「這是我被軟禁在這鬼山莊時,跟蹤上官天和時發現的,殷大哥,看到那個……『人』,別太驚訝。」

   她伸手一掀,那抹身影陡地出現在殷無恨眼前。

   殷無恨渾身一震,不由得朝後倒退。

   床榻上,一具森然白骨兀然端坐,白骨身上的筋肉早已爛得乾乾淨淨,頭骨上,稀疏長髮直披腰際,顯然這具骸骨是個女子,白骨的全身關飾被人不知以什麼方法連在一起,「她」的雙掌交迭於膝上,彷彿在等待著某人的到來。

   一身大紅紗衫披在「她」身上,艷麗的色彩與森然白骨相映,這情景,教人不能不毛骨悚然,饒是殷無恨見多識廣,這一幕,仍是震得他說不出話來。

   蘇小惜在他身旁小小聲的道:「她叫杜月嵐。」

   杜月嵐……

   這三個字在片刻後方入了殷無恨的耳,在那一瞬間,他的臉上失去表情,僵硬的轉向蘇小惜。

   蘇小惜瞅著他,聲音裡充滿克制,卻無遲疑,「就是她。」

   殷無恨這一生只認識一個叫杜月嵐的女子,她給了他生命,劃開他的臉,最後被他所殺。她,就是他的娘親。

   他一雙腳定在原地,動彈不得,宛如身陷泥淖。

   蘇小惜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由抽屜中翻出一本劄記,那劄記封皮已然陳舊,泛黃的絹紙上,有著娟秀字跡寫著「幽幽青嵐掩映溶溶冷月」。

   「我偷偷潛進這裡搜了幾次,才發現這本劄記,這是你娘親寫的,一直到她……過世才停住。我知道我不該看,可是我想不出其它辦法可以探出上官天和的底細,所以只好冒犯了。那上官天和是你娘的表哥,也是她自小訂親的未婚夫。」

   他偉岸身軀僵得筆直,雲霧撥開來,不堪的往事再度重現。

   杜月嵐原是好人家女兒,家中經營布莊,生活還算富裕,她與鄰城的表哥自小訂親,兩人亦是情投意合,就在成親的那一天,上官天和迎著新娘,意氣風發的回府去,不料在半路上,卻遇見一群偶然路過的盜匪。

   一曲熱鬧吉祥的婚曲變成淒厲驚恐的輓歌,血,染紅了城郊綠地。

   新郎、新娘與一箱又一箱的嫁妝被劫走,盜匪無意中得到大筆財富,喜得徹夜狂歡縱飲,爛醉之餘,他們決定來點樂子--建築在別人痛苦上的樂子。

   於是,新郎被人架住,他的痛苦嘶吼,換來一記又一記痛徹心扉的重毆,鮮血不斷由他口中流出,他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即將入門的妻子被輪流淩辱;杜月嵐驚恐淒厲的尖叫一聲又一聲的傳進他耳理,化成一柄又一柄淩遲他的利劍,他無力閃躲,只能任由利劍把他肢解得鮮血淋漓。

   三天後,這對未婚夫妻被拋到山腳下,一身殘破,原本明亮絢麗的人生頓時失色了,化為深沉的黑暗與冰冷。

   「這件慘劇毀了兩個人,尤其是你娘。杜家忍受不了這樣的醜聞,就把你娘趕出了家門,讓她一個人自生自滅,然後……」她咬住唇,不忍心再說。然後,他娘生下了他,滿腔的怨恨投注在他身上,對他不是打,就是罵,自小他就懷疑,為什麼在那樣的毒打下,他還能活下來?可是,儘管每次他痛得以為自己會死去,但終究上天還是殘留著他繼續無情的作弄,直到那一天,他親手殺了自己的娘親,一切就此結束。

   蘇小惜最後還是道:「我想,上官天和是很愛你娘的,要不然也不會有這一切,他費盡心機把我們玩弄在股掌間,一定也和那一段往事有關。」

   殷無恨漆黑的眼眸直直看著那具骸骨,往事在他腦海水洶湧翻覆,錯縱複雜的情感紛至遝來,他的臉上一陣刺痛,橫跨過臉龐的疤痕熱得燙人,尖銳的詛咒不斷在他耳邊迴盪--

   我的一生全教你毀了,就算我死了,做鬼也不會放過你,我詛咒你、詛咒你一生孤獨無依,沒人願意接近,而且還會不得好死,死無葬身之地,哈哈哈哈……

   他低頭緊閉上眼,那不堪的一幕直教人難以回首。忽然,他感覺大掌被一雙溫暖的小手握住,緩慢的轉回頭看,那張堅定又溫柔的小臉一如往昔,溫暖的映入他眼底。

   他的娘親詛咒他這一生孤獨無依、無人接近,他也深深的相信這詛咒,畢竟,逆倫弒母的人,有何資格索求幸福?可是,那天真無憂的笑臉卻毫無畏懼的突破他冷硬心臟,將燦爛的陽光帶到他黑暗的生命裡,就此解除了所有的詛咒。

   「你一定有你的理由跟苦衷。」當時,在他脫口坦承弒母一事時,她曾以毫不保留的信任這麼對他說。

   娘親的詛咒令他陷入冰天雪地,但還是有人無懼於他一身的黑暗,用溫暖的小手與燦爛的笑顏融化那厚重的冰巖。

   思及此,殷無恨內心充滿溫馨,倏然以大掌反握住纖巧柔夷,他的表情雖然仍是冷硬,卻不再罩著一片冰霜。

   蘇小惜大喜,對他甜甜一笑道:「殷大哥,再來我們要怎麼辦?」她所能做的就是這麼多,接下來的一切,必須由他決定。畢竟,這所有的關聯都是在他。

   殷無恨定了定神,沉吟著說道:「我們去找上官莊主。」解鈴還需繫鈴人,只有上官天和才能結束一切。

   「嗯!」蘇小惜自無異議,「那個臭傢夥,還妄想用移魂術控制我,我早想找他算帳了。」

   移魂術?殷無恨不解她事情的來龍去脈,但現在不是詢問的時候。

   事不宜遲,他牽起她的手兒就要轉身朝外走,沒料到這時竟有一陣冷風掠進屋內,吹得四壁燭火搖曳,忽明忽滅。

   蘇小惜環顧周圍,覺得怪異,這風來得好突然……屋內門窗緊閉,只留了些小氣孔,哪來這麼大的風吹進來?

   正當兩人狐疑之際,忽聽得身後一陣「喀喇、喀喇」聲響,他們同時轉過頭,看到床榻上,杜月嵐的骸骨居然突兀的垮下,一塊塊散落於鴛鴦錦被上,而大紅紗衫沒有了支撐,攤落在床上,與一根根白骨交纏在一起。

   他倆都是一驚,靠在一起,怎麼好端端的,白骨會垮了下來?

   然而,還沒回過神,緊接著,像是和他們作對似的,後頭又是砰然大響。

   上官天和破門奔進來。殷無恨眼明手快,瞬間就將那嬌小身子護在後側,擺上姿勢等著對方和他廝殺。哪知,對方一進門,卻對他們的存在無動於衷。

   上官天和狹長的鳳眼看也沒看殷無恨與蘇小惜一眼,目光一時間馬上投到床榻上,在看到那散落的骸骨時,暴出了一陣狂吼,「你們對嵐做了什麼?」

   蘇小惜差點被他的吼聲震聾,只見他撲向床榻,捧起一根又一根的白骨哭號。

   「嵐,你沒事吧!」他殷切的叫道。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蘇小惜不及反應,又看到兩條身影隨後奔了進來。

   「大哥、二哥?!」她脫口叫道。完了,這是什麼黃道吉日,情況已經這麼混亂了,連大哥、二哥也來湊熱鬧。

   蘇焰首先發難,他咬牙切齒,一臉猙獰,「蘇小惜,這是怎麼回事?還有你,殷無恨,你剛剛不是還要死不活的,現在怎麼會在這裡?你們倆搞什麼鬼?」

   原來大哥、二哥已經和殷大哥照過面了,幸好他們沒先打起來。蘇小惜匆匆瞄了殷無恨一眼,旋即又見上官靖趕到,她忙道:「上官大哥,蘭芯姊姊沒事吧!」

   想也不用想,她請蘭芯代嫁之事必定爆發了,要不不會有這麼多人擠到這影霧居來,事情敗露,首當其衝的就是蘭芯,上官天和又喜怒無常,她不禁好生擔心。

   「她受了點……」但上官靖還沒說完,便給蘇焰粗暴的打斷。

   「蘇小濟,你眼底還有沒有我們這兩個哥哥?」

   「二哥!」都什麼時候了,他還來瞎攪和?蘇小惜氣得頓了頓足,「你們這麼大個人了,我眼裡能沒有你們嗎?又不是瞎了。拜託你,別鬧了,我還有正事。」

   瞪了哥哥一眼,她轉向上官靖又問:「蘭芯姊姊受了什麼傷?」

   「她的手臂斷了。」上官靖心擰痛,方纔他已經交代僕役把蘭芯帶回房,請大夫來看她的傷勢,他雖掛心蘭芯,但眼前的變故更重要,將蘭芯安排妥當後,他便匆匆趕來了。

   「啊!」蘇小惜聞言好生愧疚。

   「惜娃,這是怎麼回事?」蘇煥開口了,他不像弟弟那般憤怒,優雅的舉止間自有懾人的氣度。

   「這……哎呀!就是那個上官天和啦!他把我迷昏了,還用移魂術控制我,要我嫁給上官大哥。」事情的來龍去脈太複雜了,不是三言兩語說得清的,她乾脆來個左刪右減,留下最有利的那一部份,她深知兩個哥哥都疼她入骨,知道她被欺負,必定會挺身而出,反正她也沒有說謊,上官天和太難對付,能多一個幫手是一個。

   果然,蘇焰立即暴出一陣怒吼,轉向上官天和怒道:「果然是你這傢夥在搞鬼。」

   眾人的注意力再度回到上官天和身上。

   然而,床榻邊,上官天和對蘇焰的吼聲恍若未聞,逕自捧起杜月嵐的骷髏頭又親又吻,「嵐,我知道是我不好,我沒能保護你,害你受到驚擾,你別氣我。」

   這一幕委實太瘋狂,眾人無不毛骨悚然,就連詭計多端,被蘇小惜稱為笑面虎的蘇煥,與一身是膽的蘇焰在看到此景後,都愕然的說不出話來。

   殷無恨看著他親吻自己娘親的遺骸,黑眸閃了閃動,心中五味雜陳。

   「爹……」上官靖吞吞口水,向前跨了一步。他在斷念山莊住了這麼多年,還未曾踏進這影霧居過,但見父親抱著白骨又親又吻,他心頭有說不出的恐懼,然而父子情深,卻也忍不住擔心。

   上官靖猶是抱著骸骨喃喃說著情話,不理會任何人。

   蘇焰在震驚過後,按捺不住的喝道:「上官天和,你做什麼裝神弄鬼?」

   這一聲雷嗚似的喝聲,總算讓上官天和有了反應,他緩緩轉過頭來,嘴角上揚,露出恐怖詭笑。

   「都是你們,你們竟敢打擾我的嵐歇息,你們好大的膽子。」

   蘇焰一副厭惡的模樣,「你在說什麼?是男子漢大丈夫,就別裝神弄鬼。」

   「好一個男子漢大丈夫。」薄薄的唇瓣發出一陣乾笑,上官天和轉向那一堆白骨,溫柔的摩挲著骷髏頭上稀疏的長髮,「嵐,你別氣,這些不知好歹的傢夥敢打擾你,我不會放過他們的,我早就發過誓,只要我活著,就再也不會任人欺負你。」他清和悅耳的嗓音柔得幾乎可以滴出水來。

   「你一個人待在房裡,一定很孤獨吧!我幫你找些人來陪你,好不好?當然,我也會留下來陪你的,我們約好,這一生不離不棄,你瞧,我可從來沒忘記過我們的約定。」

   聽他說話的語氣如此溫柔,彷彿面前不是一堆白骨,而是他心愛的姑娘。

   蘇焰張口結舌,「你……你瘋了不成?」

   上官天和雖這麼說著,但見他神情冷靜,狹長鳳眼如往常一般銳利,怎麼也讓人難以相信他是瘋了。

   「爹,您累了,孩兒扶您回去歇息好嗎?」上官靖心下雖然懼怕,卻仍一步一步慢慢接近父親,柔聲對他道。

   「靖兒,你也來了?」上官天和看著兒子的神情似乎頗為驚訝,「你也來陪你娘吧!有你陪她,她一定會很開心的。」

   「爹。」上官靖驚疑不定的看著父親,完全不知他在說什麼。

   蘇小惜握住殷無恨的手,一臉戒備的看著上官天和,心知必然有陷阱等著他們。

   蘇煥收起了悠然的神情,緊盯著他的一舉一動,心裡所想的與蘇小惜相同。

   上官天和眼神掃過殷無恨、蘇小惜、蘇家兄弟與上官靖,將他們的表情一一收入眼裡,他輕笑一聲,轉向床上的白骨又說:「嵐,有武林傳奇與神算山莊的傳人陪你,你不會寂寞了吧!」

   說著,他的手輕輕探向垂在床幔旁,看似裝飾用的一條結繩,伸手一拉。

   所有的人都注意到他這異乎尋常的動作,可是,來不及了,「砰」的一聲巨響,原本開脫的房門關上,包括上官天和在內六個人,外加一具白骨,全被牢牢的關在影霧居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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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毀滅

   千萬恨,

   恨極在天涯。

   山月不知欣裡事,

   水風空落眼前花。

   搖曳碧雲斜。

   --夢江南.溫庭筠

   窗戶門扉緊閉,阻絕了所有的出路。上官天和狹長鳳眼裡跳動著詭譎的閃光,似笑非笑的看著面前五人。

   被莫名困住的五個人反應不一,

   殷無恨回過神來,一個閃身,再將蘇小惜護於身後,直盯著上官天和一臉戒備,被擋在高大身軀後的蘇小惜則緊握著殷無恨的手,不住東張西望,也不知在看什麼。

   上官靖蒼白著臉,顫著聲道:「爹,您這是……」

   蘇煥微蹙著眉,眼光輕掠,將這大片鮮紅打造的小屋仔細觀察,由床榻到燭台,無一遺漏,俊美的臉龐上帶著一抹沉思。

   蘇焰則是極度不悅,「上官天和,你搞什麼鬼?」憑什麼把他們關在這裡!他以為神算山莊好欺負嗎?

   蠟燭的火光內半敞的床帳遮住,投下大片陰影,也籠罩住上官天和的半邊臉,讓他的表情看起來更為幽魅,他低低笑道:「你沒聽到嗎?我要留你們下來陪我的嵐呀!」

   「本少爺對陪一具白骨沒興趣。區區一間房子就要關住我?可沒那麼容易!」他提運內氣,飛足往們扉踹去。

   「二哥,別!」

   「焰!住手。」

   蘇煥和蘇小惜同時喝道。

   但是已然來不及,「哐」一聲,門扉不動如山,蘇焰的身子卻向後飛起,重重的摔落在地。

   「二哥。」蘇小惜奔向蘇焰想要扶起他,不過卻怕他已經受傷,自己一扶,反而牽動他的傷勢。她抱怨道:「你怎麼老那麼莽撞!也不先看一下情勢,你傷到哪裡了嗎?」

   蘇焰這一踢足足用了七分內力,這七分內力被門扉反彈回來,豈是血肉之軀所能承受的?腿部的劇痛教他疼得冷汗直冒,想罵人,又說不出話來。也幸好他沒使出十成的力量,否則這條腿不斷才怪。

   上官天和斜睨著他,仰天大笑。

   殷無恨跟過來,俯身在他髒上疾點,封住幾處止疼的穴道。

   好半晌,蘇焰總算由牙關迸出話來,語氣滿是憤怒。「門……門是金屬鑄的。」

   「你總算知道了。」蘇小惜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早從門扉關閉的聲響,她就聽出來門是精鋼煉成的了。

   蘇煥繞至牆邊,四下伸指輕敲,指下的聲音讓他凝重了表情,「這房間的牆壁全是鋼鐵打造,窗戶也是。」

   聽聞此話,殷無恨一凜。

   蘇小惜雖早已猜到,但聽大哥如此說,仍忍不住一陣驚悚。

   「蘇大公子好敏銳的觀察力。」上官天和古怪的斜瞟一眼,聲音平鋪直敘,聽不出是讚美,還是貶抑。

   「你到底想做什……不,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既然被關住已成定局,蘇小惜也就不浪費時間在驚慌上直問。

   這也是殷無恨想知道的。

   上官天和終於站了起來,緩步走出陰影,細眼悠然環視了屋內一周,帶著自得的笑意。

   「這影霧居很美吧!裡頭所有的擺設都是我為嵐精心挑選的,瞧,這一片紅多麼漂亮!我和嵐成親那一天,她也是穿了一身的紅,多麼艷麗、多麼嬌美。那一天,血染在她那比白玉還要細膩的肌膚,就好像一朵一朵紅梅灑落在她身上,那模樣真美。我這才明白,唯有艷麗奪目的紅,才襯得出我的嵐的美貌。」?

   在場中五人,只有殷、蘇兩人知道這等淒慘的往事,但聽上官天和以帶著笑意的口吻敘說往事,兩人心頭都不禁竄起一陣寒意。

   蘇焰不明就理,這一屋子的紅只讓他覺得噁心,「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

   上官天和走向牛油巨燭旁,輕輕摩娑著紅銅燭台,「我的嵐是很怕寂寞的,可是她又不願見陌生人,我只好幫她建造這個別院,陪著她,不讓別人打擾。蘇姑娘,你既然看過嵐的手劄,必然也知道她寫了這樣一段話,她說上天在懲罰她,讓她無時無刻不活在地獄裡,被烈火不斷的焚燒,永遠都見不了光。嵐說得多好,我也是一樣的,從成親的那一天晚上,就有一把火無時無刻不燒著我、吞噬我,恨天,你也一樣。」

   童年的名字由上官天和口中喚出,殷無恨身子僵住,往日的噩夢再度撲向他,是手裡握著的那只柔絲小手傳來的溫度,讓他沒有陷入那冰冷絕望的深淵裡。

   「你、我、嵐都相同,我們都是罪人,只能在陰暗的角落理忍受烈火的焚燒,忍耐著永無止境的孤獨。」他淡淡的說著,彷彿只是在說一件日常瑣事。

   蘇小惜聽得很不滿意,「胡說,上天又不是吃飽了沒事幹,這世上有這麼多人,神幹嘛淨挑你們折磨?你別把殷大哥拉下水,懲罰你們自己的,是你們的心。」

   自出生以來,她便在生死關頭間掙紮,在病榻間,她想最多的是她存在的意義,即使在痛得死去活來之際,她也從不曾想過,她的病是來自上天的捉弄。

   「你一個小娃兒懂得什麼?」蘇小惜此言一出,上官天和霍然轉向她,狹長鳳眼爆出凶光,「若不是上天,我和嵐又為何會遭受這種事?」

   他的話教蘇小惜不服,她張口想辯,卻因上官天和惡狠狠的駁斥而開不了口。

   「都是你!你不該想要把恨天拉出地獄的,他只能跟我們一樣,永遠在黑暗的地獄裡受烈火焚燒,來抵我們一身的罪,這是我們的命,他這一輩子都不可能活在光明之下。」

   蘇小惜堅定的望了殷無恨一眼,感受到他握緊了自己的手,眼睛仍是直視著上官天和,她知道,當他面對那些宿命的言論時,內心已不再動搖。

   轉回頭,她不再擔心,靜心地道:「你就是為了這個原因,所以設下這一連串的陷阱?」

   「在黑暗裡的人,陽光是太刺眼了,我只是要把他帶回他應該在的地方。」凶光斂去,他微微一笑,笑意猶是陰冷,「至於你們,是你們自己要闖入我斷念山莊來的,一切都是你們咎由自取。」

   倏忽間,他撫著燭台的手一推!牛油巨燭倒下,燭油流到地上,橘紅火舌舔舐上旁邊的櫃子,火光登時向上衝起。

   「爹!」上官靖驚叫。

   「上官天和,你這該死的傢夥!」

   蘇焰跳腳大罵,脫下外衣衝向燭台旁,試圖減掉火勢,然而,這屋子裡不是木製傢俱,便是紅色紗幔,火勢起得好快,一瞬間便捲去屋子的一角,眼睜睜的看著外衣不敵火舌攻勢,硬是被吞掉大半,他氣得連聲詛咒。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你也在這屋子裡,同樣會被燒死的。」

   「我早就在地獄裡了。要怪就怪你妹妹吧!我本來只打算把她跟恨天分開,好讓恨天回到他該有的世界,可是誰教她不乖乖的嫁給靖兒,接受我的安排,還打擾了我的嵐。」上官天和頓了頓,仰起頭,神情飄渺,「死不可怕的,我跟嵐都死過一次,牙一咬就過去了。你瞧,我們現在不好好的?我是要帶你們去見我的嵐呀!」

   一具白骨,跟一個瘋子,這叫好好的?

   「杜月嵐已經死了,你就算拖著我們陪葬,也見不到她。」蘇小惜道。

   「胡說。」上官天和怒斥,「她只是睡著了,是我讓她睡著的,她太累了,需要休息,所以我就幫她一把,我把那把刀刺進她的胸膛,血噴了出來,一朵一朵紅花染在她身上,多美呀!」話說到後來,他還迷濛地笑著。

   一個大大的疑問跳進蘇小惜腦海裡,在還沒意會過來之前,她已脫口而出,「杜月嵐是你殺的?」

   她的話甫脫口,有著同樣疑問的殷無恨便倒抽一口氣。

   「我沒殺她,我怎麼會傷害我心愛的嵐呢?我只是看她太累,讓她睡著而己。」他回頭望向麻榻上的白骨,眼神極盡溫柔,「你瞧,她睡得多甜,都忘了我的存在,不過沒關係,等我帶你們去陪她,她就會醒過來的。」

   「你該不會是在殷大哥臉被杜阿姨劃傷的那一天幫她睡著的吧?」蘇小惜謹慎的問。

   「我的嵐是那麼溫柔,連大聲說話都不曾,她那天一定是太累了,才會那樣毫無教養。我怎能讓她成為一個庸俗粗野,出手傷人的潑婦?我這麼做,嵐會感激我的。」

   他這話不啻是承認了。

   高大的身軀早已僵得筆直,殷無恨瞪著上官天和,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背負了弒母的罪惡二十餘年,日日夜夜受到折磨,到頭來,卻發現兇手不是自己,激盪的心情該如何平復?

   真相大白了!蘇小惜鬆口氣看向殷無恨,知道他需要時間消化這個消息,此刻逃命比較重要,她四下尋視,找到繞著西側牆邊敲敲打打的蘇煥叫道:「大哥。」

   她與蘇煥雖因殷無恨之事有了摩擦,但自小培養出來的默契卻非等閒,蘇煥一聽見她的叫聲,連遲疑都沒有就道:「東邊牆壁。」

   蘇小惜立即奔向東面牆,彎下腰來,學著蘇煥又敲又打。

   火勢燃燒得好快,橘紅火光四處流竄,焚盡一切碰觸到的事物,這小屋是以鐵鑄成,鐵被大火燒紅,冒起白色煙霧,宛如一個大烤爐。

   上官靖被此情形驚得手足無措。

   蘇焰則不住氣急敗壞的連忙移走尚未燒到的物品,試著不讓火再蔓延開來。

   一個念頭由殷無恨心中浮起。

   他不想死,他和蘇小惜尚有大好的人生待走,一點也不想為了過去的悲劇而死。身隨心轉,他霍地撲向上官天和,勒住他的頸項喝道:「快開門。」

   上官天和大笑,「你想殺我?別忘了,咱們的生命是連在一起的,你敢殺嗎?」

   因為他的話,殷無恨扼住他的手霎時停住,如果當年慘劇沒有發生,這個男人很可能就會是他的父親,他的所做所為都是因為那一段過去而起,既知這一點,殷無恨如何下得了手?

   「他不敢,我敢!」蘇焰被大火熱紅了眼,幾個跨步朝上官天和衝去。

   「住手。」上官靖見狀,快步奔向蘇焰,伸掌一劈,攔住他的奔勢!

   「你們不用掙紮了。」上官天和全然無求生意志,「乖乖隨我去見嵐吧!」

   「抱歉,我們還有大好的人生要過,恕不奉陪。」蘇小惜胸有成竹的衝著他咧嘴一笑。

   這話方落,「軋、軋」聲響,兩片合緊的鐵門就在眾人面前緩緩打開來。

   蘇小惜對上官天和扮了個鬼臉,「您這道機關在神算山莊的傳人面前,就叫魯班門前弄大斧。」

   神算山莊名揚天下的絕技中,就包括機關一項,蘇焰缺乏耐性,對這門功夫未下苦心,但蘇煥和蘇小惜自小浸淫在各式機關圖中,上官天和的陷阱自是奈何不了他們,不過,剛才也夠驚險的了,要是火勢再燒個片刻,鐵門一旦被燒融或變形,就算找到開門機關也沒用,他們只能認命的當烤鴨。

   計劃再度被破壞,上官天和驚怒交集,一雙鳳眼裡滿是憤恨的光芒。

   火勢捲上屋頂,樑柱被火舌吞沒,搖搖欲墜,屋內熱得連呼吸都十分困難。

   蘇小惜叫道:「殷大哥,快走呀!」

   殷無恨看了眼上官天和,淡漠的眼神中閃過一抹遲疑。

   「殷大哥。」蘇小惜一頓足,想要奔向前去拉他,卻被旁邊的蘇煥一把拽住。

   「大哥,你幹什麼?放開我。」蘇小惜大叫。

   「裡面太危險了,還不快走。」蘇煥轉向弟弟便要喚他。

   但蘇焰哪需要他提點,一個縱身躍向前,挾住蘇小惜另一邊身子,兩兄弟硬是拖著掙紮的人兒躍出起火的小屋!

   屋內,上官靖勉強撐起身子走向上官天和,「爹,咱們快走吧!」他的武功遠不及蘇焰,方才挨了他一拳,五臟六腑疼得像要翻過來似的。

   「走?」上官天和眼中有著算計,猛然反身拖住殷無恨,「我們是該走了,你就跟我一道去吧!」他拖著殷無恨高大的身軀,便要往火勢最猛烈的內室衝去。

   殷無恨詫異,伸手想震開他,他的武功高強,而上官天和只會一些粗淺的拳腳功夫,照說應該很輕易便能震開他;但上官天和勢如瘋虎,也不知哪來的力氣緊緊拖住他,使得殷無恨只能保持身形不動,卻無法將他甩脫開來。

   兇猛的火勢燒得屋頂樑柱半傾,眼見便要垮下,而殷無恨與上官天和就站在樑柱下。

   這一幕教蘇小惜險些停住呼吸,她更加用力掙紮的大叫道:「殷大哥,快逃呀!」

   「有你陪著我跟嵐就夠了,你能待的只有這個地方,嵐已經等得不耐煩了,快

   走吧!」上官天和強拉著殷無恨,一步一步往火海裡退去,瘋狂的執念使他力大無窮,殷無恨縱有一身的武功,竟是奈何不了他。

   「爹!」上官靖想拉住他,但父親神情瘋狂,他不知該如何著手,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

   「上官天和,你非得活在往日的噩夢中嗎?杜月嵐已經死了,為什麼非得為死人活著?你不看看身邊活著的人,這樣公平嗎?」眼見殷無恨掙脫不開他,她的身子又被箝住無法動彈,蘇小惜顫著聲音大吼,明知希望渺茫,卻仍試圖喚回上官天和的理智。

   上官天和無奈的說,可仍舊不放過殷無恨,「我還能為誰活?我早就被捨棄了,從那一天起,我、嵐,還有恨天都被捨棄了,我們只有彼此。」

   「誰說你被捨棄了?你還有上官大哥呀!他一直都在你身旁,不是嗎?」

   聞言,他瞥向上官靖,不過,對那張因擔憂而慘白的年輕臉龐並未多逗留,他惻過臉不悅的說:「他只是我在路邊檢來的棄兒。」

   上官靖頓時心碎,他六歲方被上官天和收養,那時的他已經知曉事情,父親對他沒有感情,他早就明白,雖然如此,上官天和輕慢的口氣,仍是刺傷了他的心。

   「你怎麼可以這麼說上官大哥,他……」蘇小惜想替上官靖說上兩句話,但還沒說完,口中的話語已化成一聲尖叫。

   樑柱倒塌,朝著殷無恨與上官天和當頭砸下。

   其實,在蘇小惜尖叫前,殷無恨已警覺到危險,他奮然抽出被上官天和纏住的手!揮掌向上一劈,試圖劈開掉落的樑柱。

   哪知上官天和突然往他身上一撞,這一撞力道好大,他掌力劈斜,只把樑柱擊歪了些許,龐然大柱仍是當頭朝他們落下,就在樑柱險些罩頂時,一股力量撲向他倆,將他們推向一旁。

   上官天和跌坐在地上,一隻仍死命地抓著殷無恨,當他看清救他們的是何人後,不禁怒聲斥道:「你幹什麼?誰要你多事了?」

   「我……」上官靖畏縮了下,神情痛楚。他雖撲的及時,小腿仍被樑柱擦到,足踝間炙熱難挨!

   蘇小惜鬆了口氣,不過,還是忍不住想罵人,「他救了你呀!你怎可以如此不識好歹。」

   「誰要他救?」上官天和哼了聲,「我要去見嵐,誰也別想阻止我。」語畢,他再度撲向殷無恨,又要往火海而去。

   「不要!大哥、二哥,放開我!」蘇小惜奮力扭著身體想掙脫桎梏,卻徒勞無功。

   這一刻,另一根樑柱「喀啦」一聲,又在火舌吞噬下鬆垮,朝下直墜。

   樑柱下的兩人再度被撞開,可是這一回上官靖沒能躲過那著火的樑柱,身子被大樑壓個正著,無情的火舌順著他的衣衫一路燃燒下去,一陣慘嚎由他口中嘶吼出來。

   「上官大哥!」蘇小惜驚叫,轉向上官天和,「你非得讓上官大哥為你死了,你才肯甘心嗎?他喊你爹喊了二十年,難道對你一點意義也沒有?」

   上官天和恍若未聞,披散著頭髮,冥頑不靈的再度撲向殷無恨。

   「啪」的一聲,一記耳光響起,上官天和重重地墜地,愕然的看著殷無恨,不敢相信他竟打了自己一巴掌。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教蘇小惜亦驚得張大嘴巴,說不出話來。

   殷無恨一臉怒氣,提起他修長的身子往上官靖面前重重一放,「你自己看看,上官兄為你生命垂危,你還胡鬧什麼?」

   上官天和被他這一揍,震得眼冒金星,好不容易張開眼,便見上官靖被壓在大樑下,半身浴火,痛苦的嘶嚎著。

   靖兒……怎麼會……他突然想起方才樑柱壓下時,是上官靖救了他!第一次還可說是一時衝動,第二次就不是衝動可以解釋的了,他雖收養了他,卻不曾疼愛過他,可這個孩子為了他卻甘心捨命……上官天和看著眼前這一幕,震撼得兩腿跪地不起。

   殷無恨不再理他,舉起掌來,不顧火焰炙人,奮力一劈的震飛上官靖身上的梁

   柱,「上官兄,快翻滾。」並且脫下外衣為他撲滅身上的火焰。

   火焰總算撲熄,上官靖背脊被壓傷,身上也已經多了無數的水泡,甚至可聞到焦臭味,如此嚴重的傷勢,他竟能站起,踉蹌奔到上官天和的身邊扶起他,「爹,咱們快走吧!」

   「為什麼要救我?」上官天和怔怔的看著他。不懂啊!為什麼他可以為他做到這個地步?甚至重傷撿回性命,第一個想到的還是他。

   「爹,您在說什麼?快走呀!」上官靖以行動代替了言語,扶著他,腳步蹣跚的往外跑。

   上官天和一臉失魂落魄,沒有反抗的任他拉著跑,但是,上官靖受傷太重,又兼拖了個人,腳步更慢。

   這時,一隻鐵臂橫伸而出,一手一個,抄起上官父子,疾步衝出小屋!

   沒有樑柱支撐的屋頂在殷無恨三人背後垮了下來,發出震天巨響,火光衝向天際。

   「殷大哥。」這一幕只看得蘇小惜心驚膽跳,見殷無恨總算在千鈞一髮之際逃出生天,她這才鬆了口氣,驚魂未定之下,聲音猶自發顫。本想奔向殷無恨,可雙手還被兩個哥哥挾住。

   殷無恨略略喘了口氣,身形一閃掠向蘇家兄妹,瞬間伸掌一擊,蘇氏兄弟因抓住妹妹,無法反擊,只能閃避。

   蘇小惜見狀,即刻橫伸出腳,因為她時機抓得剛剛好,兩位哥哥明明看到她的動作,卻仍然來不及閃避,狼狽的撞在一起。

   蘇小惜趁隙掙脫手,奔到殷無恨身後探出頭來,朝兩個兄長頑皮的吐吐舌頭,「大哥、二哥。你們別過來,不然我只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了。」她手上拿著幾顆球狀的東西一拋一拋的,蘇氏兄弟看得分明,那是他們身上藏的鎖喉彈,被妹妹趁亂摸走,他們卻渾然不知。

   鎖喉彈就像煙霧彈,炸開來只會冒出濃濃的白霧,不會要人命,但它不同的地方在於這鎖喉彈的煙霧會刺激人的喉嚨,讓人咳得肺像要翻過來一般。蘇小惜所說的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自是要用鎖喉彈來對付他們。

   蘇煥臉色不變,蘇焰則氣綠了臉。

   「惜娃,你太得寸進尺了。」鎖喉彈並非毒藥,卻沒有解藥可用,蘇家兄弟深知厲害,不敢冒然靠近。

   殷無恨護著蘇小惜,任她與兄長鬥嘴,心裡則擔心的看向上官天和,他自至終沒離開小屋的眼神令人不安。

   這時的上官天和對旁人的爭鬧聽而不聞,只是失魂的看著起火的影霧居,雙唇囁動著,喃喃自語。

   「爹,我扶您回房休息吧!」上官靖伸出手。

   不過,他的父親仍然動也不動,只是直勾勾的看著那沖天的火勢。

   斷念山莊的家丁早就發現這場大火,無不齊聚到影霧居外,但上官天和治下甚嚴,未聞他下命令,眾人不敢妄自行動。

   「爹!」上官靖再次輕喚,然而卻突覺有某處不對,一聲驚愕的喘氣聲由他口中逸出,他發覺哪裡有異了。

   被火光映亮的夜色裡,他看得分明,父親原本濃黑的頭髮正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褪色,那如少年般光滑的臉上,一條又一條的皺紋冒了出來,將那俊逸的臉龐切割出了老態。

   上官靖驚愕得難以言語。

   蘇家兄妹的爭吵早就停了,蘇煥、蘇焰、蘇小惜與範無恨都看到了這一幕,就連冷靜的蘇家老大與冷漠的殷無恨也都吃驚連連。

   蘇小惜掩住口,失聲道:「這……這是怎麼回事?」

   上官天和恍惚著神情,「這火好美呀!成親那一夭,我要出門去迎娶嵐的時候,廳堂上也燃燒著一對大紅龍鳳喜燭,你們看,像不像啊?」

   他的嗓音不再悅耳如絲,而是遲暮老人該有的蒼老。

   眾人面面相覦,沒有人介面。

   上官天和突然笑了,「還是紅色適合我的嵐,我的嵐在跳舞呀!你們瞧,她舞得多歡悅。」

   火光直衝天際,在黑夜中吞吐曼舞著,宛若女子伸展肢體的媚態。

   「就要燒光了,嵐、我們的過去、我們的回憶……」

   「你還有上官大哥呀!一切都可以再開始的。」蘇小惜誠懇的道,她不想他就這麼失去生存的意義。

   上官天和搖了搖頭,「嵐會寂寞的,她最怕孤單了。而我,這光對我而言太亮了。」

   說到這兒,他看了一眼正要說話的蘇小濟,暗示她靜靜聽他說後才道:「你不是舊病復發,而是被我下了毒,解藥在我房裡枕下的暗格,靖兒會拿給你的。」

   蘇小惜與殷無恨又看一眼。

   上官天和轉向自己的兒子,輕輕撫了撫他的頭,溫言道:「孩子,這些年難為你了。」

   上官靖自被收養以來,還是第一次聽到父親以如此慈和的口吻對他說話,他心下一陣激盪,一股熱氣衝向眼眶,梗住他的聲音。

   「我知道你喜歡今兒個假扮新娘的那個丫鬟,她叫什麼名字?」

   「她叫蘭芯。」

   「把她叫來。」

   上官靖不解父親的用意,但仍是差人去將她叫來。

   其實,蘭芯因擔心上官靖,早在發現大火後便趕了過來,只是礙於自己的身份,不敢奔向上官靖,如今一聽上官天和如此說,遂在上官靖命人找她時,立即走上前。

   她斷折的手臂已經包紮好,以一方布巾掛在胸前,上官天和打量了下她道:

   「是個挺標緻的孩子。靖兒,你既喜歡她,就娶了她吧!別像爹一樣,有情人不能終成眷屬,能跟自己心愛的人在一起才是實在的。蘭芯,我就把靖兒交給你了。」

   上官靖與蘭芯原以為此生不可能結為夫妻,忽聽得上官天和允婚,無不又驚又喜。

   「上官大哥,蘭芯姊姊,恭喜你們啦!蘭芯姊姊,我沒騙你吧!我說假扮我當新娘是你和上官大哥在一起的唯一機會,這不就靈驗了嗎?」蘇小惜說著,一臉淘氣。

   上官靖與蘭芯紅了臉,臉上盈滿喜悅。

   瞥見父親仍看著那片火海,表情充滿漠然,上官靖擔心父親的身子,體貼的道:「爹,孩兒扶您回去歇著吧!」

   「回去?是該回去了。」上官天和深吸口氣又吐了出來。

   「那咱們這就走吧!」他走向前去欲攙扶。

   可沒想到,才伸出的手掌卻被他推開來,上官靖還未來得及反應,上官天和已經拔足狂奔,他的行動不似老人緩慢,反倒迅捷如閃電,直直奔向洶湧的火海。

   「爹!」上官靖大驚失色,跟著拔足疾追,可是才奔到小屋門口,他的身子及時被一隻大掌硬生生拉住!

   殷無恨阻止道:「上官兄,你不能進去。」

   火勢如此大,這一進去準死無疑。上官靖如何不知?他嘶聲力竭的喊著父親,然而,那衝入火海的身影卻拒絕再回頭。

   看著那被火海吞沒的身影,殷無恨淡漠的黑眸中閃著複雜的光芒!他與上官天和相識不久,但自己的一生卻是與他緊緊糾纏在一起,而今看到他葬身火海,竟不知該喜,還是該悲。

   「爹、爹……」上官靖不放棄的大叫,聲音淒厲。

   忽然,一陣微弱的歌聲由起火的小屋中傳了出來,「嗶剝」燃燒磬響掩蓋詞句,但仍可聞曲聲淒婉,極盡纏綿,在黑夜中聽來,格外令人心酸。

   歌聲沒能唱多久,一個段落未完,便已寂然。

   火仍熊熊燃燒著,將過往的痛苦、忿恨與不平!焚燒殆盡。蘇小惜怔怔的看著那舞動的火光,兩行清淚由她頰邊滑落,這一切,是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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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4 00:11:17 |只看該作者
終曲

   菱葉索波荷颶風。

   荷花深處小船通。

   逢郎欲語低頭笑。

   碧玉搖頭落水中。

   --採蓮曲.白居易

   夾山窄道中,林花隨風輕舞,迴旋於天地之間。兩道身影結伴而行,漫步花雨中。

   「我懂了。」低沉的嗓音突然道。

   「啊?」蘇小惜偏過頭,不解的看著他。

   「你說過,我不愛自己,又怎麼去愛你?我有點懂你的意思了。」這些天來的變故給了他新的領悟。他一直以為,把心愛的人放在自己之上是件理所當然的事,

   但上官天和與娘親的下場卻讓他明白,這樣的愛有時反而會使人看不見自己,反而對兩個人造成毀滅。

   雖然,這樣的想法對他而言太過陌生,在他心頭也是模模糊糊的,但他確實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

   蘇小惜一時訝異,剎那間,滿滿的喜悅湧上心頭,在心裡冒泡,她想說些什麼,可是心裡的話卻又太多,不知要從何說起,索性什麼都不說了,直接對他甜甜一笑,張開手就撲向那寬厚的背,死死的巴住他不放。

   「小惜。」這回換殷無恨瞠目結舌了。

   他側過頭看著那貼在他頸邊的頑皮小臉,他們初相識時,每每蘇小惜要是惱他,便會硬撲到他身上纏著要他背,後來兩人相戀,蘇小惜便不再捉弄他,沒想到事隔這麼久,她突然又冒出這動作來。

   「我的腰痛、背痛、腳痛、全身都痛,連頭髮也痛,痛得再也走不動了,你背我。」她撒賴道,全然是初相識時所說的話語。不過,她的賴皮中也有一小部份事實!那夜為了找出影霧居的大門開關,她在灼熱的鐵板上又摸又敲又打,危急中顧不得灼痛,一雙小手給燙得滿是水泡,如今紮得像兩顆白色饅頭。

   這丫頭,又淘氣了!殷無恨淡淡一笑,伸手往後負住她的身子,邁著步伐往前走,認命的給她作人肉轎子。

   他的步伐穩建平穩,比轎子還來得舒服,蘇小惜緊緊貼著他的肩頸,突然歎了口氣,聲音卻是滿足的,「殷大哥,你能懂我的話,我好開心,我現在是什麼都不怕了,就算哥哥們現在出現,要帶我回莊;爹爹阻撓我們,不讓我們在一起,我也都不怕。」

   只要他懂她的話,就會好好愛惜自己,他們總是能找到方法在一起,不會因為對彼此的深情而毀滅自己。

   殷無恨沒有說話,他的表情寧靜,繼續背著她緩步於山道間。

   「那一天我跟蹤上官叔叔進入影霧居,沒多久便給上官叔叔發現了,他知道要我乖乖聽話是不可能的,便想用移魂術控制我,可我以前便聽爹爹提過移魂術,心裡早有了防備,但當時整件事滿是疑點,要一勞永逸的解決事情,就是留在斷念山莊裡,所以我假裝著了他的道,趁差他不知道時,偷偷潛入影霧居裡探個究竟。」

   她見他不表示意見,就自顧自的解釋起那天不理他的原因。

   這些天來,他們忙著幫上官靖料理後事,又忙著躲避蘇家兄弟,一直到此刻,總算有了空閒,將前因後果交代清楚。

   「我知道你會來找我,可是,當時我還沒弄清楚一切,不能跟你走,加上又不能讓上官叔叔起疑心,所以只好照他給我的暗示不認你,堅持要嫁給上官大哥,雖然當時你的表情讓我好難受,但由於不能揭穿一切,也只能讓你暫時受委屈。

   「所以羅!為了讓你事後明白,我把紙條藏在白玉娃娃裡,趁著拉扯時,把娃娃塞到你身上,就盼你能看到。我好擔心你沒見著那娃娃,或者見著了娃娃,卻沒發現裡頭的紙條,這樣我就得另外再想辨法了。

   「再來的一切你都知道了,我拜託蘭芯姊姊替我當新娘,蘭芯姊姊原是不肯的,我費了好大的功夫才說服她,只是我沒料到大哥、二哥會突然出現,不過,也還好有他們,才能眾志成城,逃過這場劫難。」

   一趟受人刻意引誘的四川之行,重掀二十多年前的那場噩夢,由噩夢中竄出的魑魅魍魎,無情的向世人索債討命,到頭來,一把大火,將過往種種焚燒殆盡,空留悵惘回憶。

   上官天和的歌聲彷彿在他們耳邊縈繞,聲聲淒惻哀婉。

   「上官叔叔是很愛杜阿姨的!」蘇小惜道。「就因為他太愛杜阿姨了,所以一直都留在那段過去理,最後連自己都不惜毀滅,人真的是很不可思議的,我爹因為我娘的死和我的病,焦急得一夜白髮,而上官叔叔卻讓自己停在過去裡,二十多年歲月,依然是昔日容顏。」

   火光中,上官天和急速老化的那一幕在殷無恨腦海中浮起,停了二十多年的時間,總算在那一夜重新走動,可是他終究擺脫不了過去,沒有多久,便如飛蛾撲火一般衝進火海裡,結束自己的生命。

   他又想起背上人兒曾說過的話,「你連自己都不愛,要怎麼愛我?」他在乍聽時渾然不解,卻在上官天和奔進火海的那一瞬間有了領悟。

   「愛人不是應該很溫暖、很快樂的嗎?」蘇小惜不禁感歎,「為什麼要用痛苦跟毀滅來下註腳?我不喜歡什麼命中註定的說法,不過話又說回來,那樣悲慘的遭遇,確實也難以由得了人。」

   「我不會讓自己變成那樣的。」他在自己還沒意識到時,已脫口而出。

   聽得他的說法,蘇小惜偏頭看他,眼中散發光采。

   殷無恨臉微微一熱,雖然羞赧,但口氣卻十分堅定,「我不會讓自己那樣,你也不會。」

   蘇小惜深深的看著他寬廣的背,眼中的光彩更是燦爛得讓人無法逼視,她甜美的道:「沒錯,你不會變成那樣,我也不會。」說著,他纏得像白饅頭般的小手向前一伸,摟住他的頸項。

   「殷大哥,你說咱們要去哪裡?」不過,問歸問,她也沒等殷無恨回答,又自顧自說著,「幸好上官叔叔在京城裡故佈疑陣,擋了爹爹、哥哥們好一陣子,我本來還想他們怎麼變笨了,咱們到四川這麼久,都不見他們來逮人。所以,剛剛咱們要離開,我還特地請上官大哥喬裝咱們往另一個方向走,再耍弄他們一次,也不知道他們識破了沒?他們要是知道自己追了半天的人不是咱們倆,肯定氣炸了,嘻嘻。」

   她淘氣一笑,可同時間,身下寬厚的身子卻是一凜。

   殷無恨道:「他們追來了。」

   說曹操,曹操到。後頭一陣腳步鬢聾起,兩道身影急追而來,雖然距離太遠,看不清楚,但蘇小惜光看那迅疾於常人的腳程,也知道準是自己那兩個哥哥。

   「哇!殷大哥,快逃呀!」

   殷無恨哪需要她的提醒,長足早就一跨,奮然向前直奔。

   「蘇小惜,你給我停住!」蘇焰咬牙切齒的吼聲迫不及待的追上他們。

   「你先停住我便停住,咱們有來有往,誰也別占誰便宜。」

   蘇小惜邊回頭喊,邊開心的享受殷無恨疾逾奔馬的速度,身旁樹木不斷向後掠

   去,勁風撲向白玉般的小臉,咯咯嬌美聲由她口中逸了出來,隨風四下飄揚。

   「蘇、小、惜!」

   四個人三道身影,在山道裡一前一後不斷奔馳,一路迂迂迴回,你追我趕,不久出了山道,轉向縣城道路,這四個人除卻蘇小惜之外,都是當世高手,腳程飛快,沒一會兒已奔到碼頭來。

   見一葉木舟就在眼前,蘇小惜叫道:「殷大哥,上船。」

   高大身影毫不遲疑地迅速飛奔上船,木舟向下略一沉,隨即浮起。

   正在打盹的船家好夢被驚醒,正待破口大罵,蘇小惜一錠黃金已經遞了過去。

   「快開船,這黃金全都給你,我數一下你若沒開船,我就扣一兩。」她很快的說,另一隻手已抽出一把小刀割斷系船繩纜。

   那黃金足足有十兩重,船家這輩子哪見過這麼大一筆財富,重賞之下必有勇夫,蘇小惜還沒開口數數,他已抄起船槳,奮力劃水。

   蘇家兄弟追到碼頭旁,亦要躍上停在一旁的木舟再追,不料,蘇小惜伸手一擲,「咚」的一聲,一樣東西掉入那木舟裡。

   「焰,快退下。」蘇煥大喝,不過,已然來不及了,一股濃密的白煙冒起,嗆人的氣味衝向兩兄弟,連一旁的船家亦不能倖免。

   宜昌碼頭畔,便聞一連串咳嗽聲與咒罵聲不絕於耳。

   「大哥、二哥,惜娃先說聲對不起啦!我這就跟殷大哥偷偷成親去,等我們抱了娃娃,再回莊跟你們賠罪!對了,殷大哥可沒殺了他娘,你們自己也聽到的,要反對我們,再找個好理由吧!」蘇小惜揮著手,笑吟吟的道,十足小得志樣。

   長江水流何等湍急,宜昌又是三峽上游的碼頭,她一句話還沒說完,人影已然遠去,徒留清脆笑聲灑落於江上。

   而岸邊,只見蘇家兄弟又咳又罵,氣得捶胸頓足,卻無能為力。

   長江滾滾向東流,淘盡前塵舊夢,所有愛恨怨憎,盡泯於粼粼波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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