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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風光 -【(旺夫禍水之)旺夫皇后】《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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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3-6 00:38:29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登基大典結束了,陸雲升連王袍都還來不及月兌下來,便乘轎匆忙趕回他還是瑞王爺時所住的寢宮,因為在那里,有他心心念念的人兒。

  今日大事已成之後,他第一個想分享的,就是一直默默支持著他、用她的異能助他甚巨的吉祥。

  才剛進房門,立在房中那亭亭的身影立刻讓他眼楮一亮。

  吉祥穿著一襲紅色長衫,肩頭及袖口衣擺都掛著金珠串飾,刻意薄施脂粉下,使得原本皮膚就白皙無瑕的她透出嬌弱的病態美感,領口一圈狐毛以及梳得高聳嫵媚的雲髻,亦襯得她貴氣逼人。

  這是南國仕女常有的打扮,但一向樸素的吉祥穿起來,美得令他移不開視線。他第一次發現原來他疼愛的丫頭竟是這麼漂亮,他以往根本忽視了她的美貌。

  不過也由此可知,她征服他的絕不只是膚淺的容貌,而是她的善良與惇厚。

  「王爺……不,現在該稱呼你國主了。」吉祥笑吟吟看著他,她身體虛弱,要撐住這身衣服已經不容易,實在沒有多余的力氣上前擁抱他了。「恭喜國主大事已成,萬民擁戴,榮登王位。」

  今天,是他登基之日,同時也是她十六歲生辰,長久病中的她在為他唱了一曲後幾乎已是氣息奄奄,不知為什麼在意義重大的這一天,精神卻異常好了一些。她刻意忽視自己心中不祥的感覺,趁著還有一點氣力精心打扮,期望著與他同賀。

  他目不轉楮地直視著她,卻覺得今日的她美得令他莫名心驚,那抹上胭脂的蒼白小臉就像夏日開到盡頭的荼蘼花,費力展現最後一點風姿。

  不過這或許只是他的錯覺吧?今日她的氣色顯然好多了,他由衷地贊美道︰「吉祥,你今日是為我而打扮嗎?真美,真的很美,你的美貌甚至不輸給南國的女皇。」為什麼拿水霓裳而不是水如玉來比較,陸雲升也說不上來,也許在他眼中,水如玉從來也不美麗吧。

  吉祥笑了開來,更顯清麗。「國主,能來抱一抱吉祥嗎?」她朝他展開了雙手,因為她……走不到他身邊了。

  對陸雲升而言,這個要求也很奇怪,但他姑且當她是在撒嬌好了,反正這丫頭今天很反常,再多這一項也無傷大雅,于是他大步走過去,將艷麗了好幾倍的人兒一擁入懷。

  他這時才意識到,原來自己站在大殿上接受百官朝拜時的那股空虛,是因為沒有她在身邊,如今擁抱著她,他才有大事已成的滿足。

  「國主,其實吉祥好愛在你懷里的感覺……」吉祥抬起頭來,眼中有濃烈的情感,小手依戀地撫著他俊朗的面容。「你的模樣、你的霸氣,都讓吉祥好喜歡,尤其是你的聲音,跟吉祥記憶中一個令人溫暖的大哥哥聲音好像,只是低沉了點……」

  「什麼?」聽完她的贊美,陸雲升不但沒有欣喜,反而拉下了臉。「你記憶中還有別的男人?」

  她一愣,想通了他或許是在吃醋後,不由噗哧一笑。「那個大哥哥出現的時候,吉祥才五歲呢!

  其實當時的情景因為年紀太小,吉祥也記不太清楚了,只知道自己乘轎出宮,在一座破廟里遇到一個大哥哥,因為吉祥唱歌給他聽,他就給了吉祥一塊護心玉……那是吉祥生平收到的第一個禮物呢!」說著,她從衣襟內掏出一塊玉,舉至他面前。

  陸雲升表情古怪地瞪著這塊玉,原來他有時與吉祥親熱,模到她胸口的異物竟是這塊玉,而且這塊玉他更是見鬼的眼熟……

  「你以前叫殷兒嗎?」他突然問。

  「嬰兒?吉祥記得國主以前也問過這個問題,但吉祥好像從小就叫吉祥了啊……」吉祥被他問得一頭霧水。

  陸雲升定定地望著她,突然笑了出來。吉祥也罷、殷兒也罷,總之她現在是他的女人,而且這個緣分,可是十年前就牽了起來。

  「我十三歲由天朝被送到南國的那一年,也路經一座寺廟……」他深情款款地望著她,在知道了兩人的因緣後,他對她的愛似乎更加灸烈了。「偶遇了一個小泵娘。那小泵娘為我唱了一首歌,內容是說一條金鯉魚如何掙月兌網子回到自己的池子里,也就是那一首歌,令我立下志向將來一定要光復天朝。」

  見她越聽眼楮瞪得越大,他將她手上的玉石翻了個面。

  「我送了那個小泵娘一塊玉,那是我母妃的遺物,據說有神奇的魔力,上頭還刻有我母妃的姓氏司馬。」

  吉祥低頭一看,手上的玉果然精細地刻著「司馬」二字,她立時訝異地又抬起頭來,望著他的目光先是狂喜,接著慢慢放柔。她放下手中的玉,雙臂緊緊擁住了他。

  「原來……原來我們這麼早就結緣了。國主,吉祥注定是你的人,今日你成功登基,我們也終于能有一個結果了……吉祥總算能朝朝夕夕的陪伴國主。」

  聽到她令人動容的話,陸雲升卻是微微變了臉,心頭也起了一絲愧疚。她說得很美滿,卻不知他心里的規劃,不若她的期盼。

  他面色凝重地微微拉開她的身子,欲言又止半晌,最後心一橫,沉重地道︰「吉祥,我成了天朝國主,但天朝國主是無法立一個南國宮女為後的,因此,我必須向南國的公主求親,你明白嗎?」

  橫豎吉祥一向逆來順受,而且他也不會虧待她,他便坦然以告。

  吉祥的小臉一下子刷白了,她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他寧可舍棄陪著他度過危險及低潮的她,也要向他一直厭惡的水如玉求親,只因為她是個南國宮女,沒有顯赫的出身嗎?

  沒有辦法接受這個消息,她只覺腦際一陣暈眩,站都站不穩,臉上的胭脂也遮不住她慘白的臉色,而她心中的痛楚更是由一個點慢慢地往外擴散,讓她忍不住露出了壓抑的痛苦表情。

  陸雲升內疚地扶住她無力的嬌軀,然而為了天朝的未來、為了天下的一統,他必須做出決斷,即使這會讓兩人都痛不欲生。

  「我不愛她,你知道的,吉祥,我從來沒有愛過水如玉。」他神色復雜,第一次相當有耐心地向她解釋,「但天朝之亂方平,杜氏的黨羽卻已在朝廷里扎根甚深,我要鞏固自己的地位與力量,就必須與南國建立關系,取得支持來抵制朝中仍蠢蠢欲動的那群人。」見她眸光終于落到他的臉上,他以為她接受了他的話,微微松了口氣續道︰「因為你不能為後,水如玉又和你有嫌隙,所以我絕不可能留你在宮里被她欺負,會送你到一個可以安心生活的地方,也會常抽空去看你。」

  最後,他誠懇地望著她,說出了這一輩子只會對她說的話——

  「吉祥,我愛的女人,始終只有你。」

  吉祥的心已經痛到令她無法呼吸了,卻因他這一句話,灰敗的小臉像是有了些光芒,也慢慢綻出一個令人心痛的微笑。

  「國主……有你這句話就夠了……」話音方落,她的口中突然溢出鮮血。

  陸雲升雙目暴睜,心急如焚地捧著她的小臉,但鮮血卻不停地冒出來,甚至沾滿了他的王袍。

  「吉祥!你怎麼了?你怎麼會吐血?」他急得眼眶泛紅,正想回身找太醫,卻被她拉住。

  「國主,聽吉祥說……」吉祥仍是那慘然的笑臉,血慢慢地由她的鼻腔、眼眶等處流出。「你要向公主求親,吉祥很羨慕,卻不恨國主……因為有人幫我照顧國主,這樣很好、很好……」

  「吉祥,你不要再說了,我去找人來救你……」陸雲升瞧她幾乎像個破爛的布女圭女圭掛在他身上,白皙的小臉已經被鮮血染得一道一道,他痛苦得都快站不住腳。

  「今天……是吉祥的十六歲生辰啊……」在她眼中的他,已經漸漸模糊了,可是她仍費力地睜大眼,想將他看清楚。「吉祥很開心,國主畢竟實踐了承諾……在生日這天來看吉祥了……」

  他驀地紅了眼眶,拚命搖頭。他也不知道自己這麼做能救回什麼,但他就是無法接受接下來要發生的事。

  「最後……吉祥要說……吉祥是用生命在愛著國主,好愛好愛……你千萬別忘了我……」

  吉祥終于明白了,今日突然精神轉好,是上天給她最後幾句話的時間,能夠向他傾訴滿溢到超過她生命的愛意。有這樣的回光返照還能看他一眼,已經夠了……

  她臉上掛著微笑,雙眼卻緩緩無力地闔上,最後軟倒在陸雲升的懷中,再無一絲氣息。

  「吉祥!你醒醒!你醒醒……我不說了,你也不要唱歌了,你醒來好嗎?吉祥……」陸雲升崩潰地哭吼出聲,什麼男子氣概、國主霸氣全都不復存在,有的只是一個男人面對心愛女人逝去的悲慟。

  直到這一刻,他才明白吉祥有多重要,當她閉上眼的那一瞬間,他彷佛看到自己的人生在眼前一片片的崩毀,再也拼湊不出一幅完整的畫面。

  他根本不知道吉祥會變成這樣,但這也不能免去他的自責,因為只有他,才能這麼深刻的影響她呀!他該死的為什麼要去刺激她?為什麼粉碎她活著的最後希望?權勢及力量難道真的蒙蔽了他的眼,讓他看不清楚什麼對他才是最重要的嗎?

  他自信擁有了全天下,卻讓心愛的女人在他面前吐血倒下,他還憑什麼配當一個男人?他辜負了她的愛與信任,又憑什麼掙得天下人的認同?

  他傻得以為自己可以將她搓圓捏扁,呼之則來、揮之則去,但事實上,卻是因為她在他的心中,才讓他有了與敵人對抗的勇氣與信心,如今信念全失,他不知道自己究竟還剩下什麼。

  外頭的禁衛軍們聽到了陸雲升的吼叫聲,都匆匆忙忙跑進來,卻看到永生難忘的畫面——

  吉祥姑娘倒在血泊中,而他們尊貴的國主陸雲升卻是抱著她跪倒在地,頭埋在她的胸前痛哭失聲,一直無意識地吼叫著像在發泄什麼,那叫聲中的淒愴與苦痛,彷佛是人所能發出最悲傷的聲音。

  如今的陸雲升,已經不是高高在上的國主,只是一個受了傷的男人。

  天朝國主的寢宮里,幾名太醫輪流替吉祥把脈。

  宮女已替吉祥擦去臉上、身上的血跡,並替她換一套干淨的衣袍,此時她正表情安詳地躺在龍床上,彷佛只是安穩熟睡。

  太醫們把脈完後,束手立在床側,憂心忡忡地對視一眼,才由年高德劭的劉太醫硬著頭皮開口說︰「國主,吉祥姑娘……已經心脈俱停、回天乏術了,您要節哀順變啊!」

  「吉祥姑娘確實已經往生,國主應該盡快將其入斂,對吉祥姑娘也好。」陳太醫也附和了一句。

  「國主再這麼悲傷下去,對身體有損。您仍有大事要做,如何能一直沉浸于悲傷之中呢?」

  張太醫不提吉祥的情況,因為提了也是白提,倒是他看國主神色沉痛,怕國主急火攻心,天朝如今國力尚虛,可禁不起又少了一名國主啊!

  陸雲升聞言,不由怒氣沖天,「吉祥根本還沒死,你們竟敢詛咒她?!出去!你們這群庸醫統統給我滾出去!」他氣得將人全轟出去,連宮女侍衛都不例外。

  面對床上的吉祥,他硬是壓下了脾氣,不信邪地端起湯藥坐在床沿,小心翼翼地扶起她,舀起一匙藥湯送到她唇邊。

  「吉祥,快喝藥了,不要頑皮,這藥我命人加了蜜,不苦的,快喝……」

  只剩一具軀殼的吉祥自然無法響應他的話,灌入口中的湯汁沿著她唇邊流了出來,陸雲升急忙拿來手巾笨手笨腳地替她擦拭。

  「吉祥,不喝藥不會好的,你快起來啊。你若好起來,我就算違背祖制、抵抗所有官員與人民也要立你為後,好不好?快喝啊……」

  在他眼中,吉祥還是跟以前一樣,只是她這次好貪睡,一睡就忘了起床。他一定要在她醒來的時候故意向她發一頓脾氣,這樣她才會怕,才不會像現在一睡不醒地嚇他。

  陸雲升放柔語氣,仍是反復著喂她喝藥、替她擦拭的動作,沒有注意自己已經兩天沒吃沒睡了,也沒注意到眼眶中不知何時蓄滿淚水,正滴滴落在她的臉上。

  「唉,吉祥,你再不醒,我就快看不清你了……」他放下藥碗,粗魯地拭去自己臉上礙事的水漬,卻仔細又謹慎地擦去她臉上的他的淚滴。

  在旁人看來,陸雲升幾乎是瘋了,但他並不覺得自己奇怪,他欠吉祥的太多了。每個人都覺得他沒有必要為一個宮女付出那麼多,但他們不知道,她卻是為他付出了一切,甚至是生命,而他能為她做的,卻只是這麼微小的一點點,甚至連這一點點,他都快無法替她做了。

  此時,一道冷冷的聲音由陸雲升背後傳來,令他整個人警戒起來。

  「人活著不懂得珍惜,死了才為她流淚,你不覺得太晚了嗎?」吉利突地出現在陸雲升背後,表情仍是冷得像嚴冬的冰塊。

  「你胡說!吉祥沒有死!她沒有死!」陸雲升臉色猙獰地回頭瞪著他,甚至忘了追究他是怎麼進來的。

  「是不是死了你自己知道,你只是在騙自己,這樣你的愧疚才會少一些。」吉利無情地點出事實。

  果然,陸雲升聞言,原就難看的神情變得更灰敗,似乎被說中了心事,欲張口卻是無言。

  吉利才不管這男人想辯解什麼,要不是天朝皇宮里守衛森嚴,他早在吉祥倒下的那一刻將人擄走了。單純可愛的妹妹被整得只剩一副皮囊,他沒有殺了陸雲升已經算非常冷靜了。「對吉祥而言,南國才是她的家,我要帶她離開。」

  「不!吉祥要留在我身邊,她沒有要走!」陸雲升激動地跳起來,怒氣沖天。

  「你這個負心漢不是要娶南國公主嗎?你留著吉祥,是想讓她更難過?」吉利並沒有隨著他起舞,依舊是那副冰冷的模樣,言語更是尖銳,完全不怕會激怒他。

  「我……」陸雲升想為自己說話,卻發現無話可說,因為在內心深處,他也認同自己是個負心漢。

  「何況你本來就想送走吉祥不是嗎?如今我幫你帶走她,你還省了力氣。」吉利冷笑。

  陸雲升大受打擊地退了兩步,跌坐在龍床上。他握住吉祥的手,像是想為自己添點勇氣,卻是氣虛地道︰「不……我只是認為,她在宮外會過得更好,但她永遠在我心里,她永遠是我最愛的女人……」

  「你不必假惺惺了,吉祥會成了現在這個樣子,根本是你害的!」吉利眼中精光一閃,直接說出了他的不滿。

  陸雲升像是被人當頭一記棒喝,悶痛得差點連氣都吐不出來,他苦澀地道︰「對,是我害她的,我說了不該說的話,刺激到體弱的她,只要她醒過來,我可以隨便她處置……」

  「你誤會我的意思了。一直以來,你接近吉祥的動機就不單純,換言之,你一直在推著她步向死亡。」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陸雲升的濃眉越擰越緊,神情凝重地望著吉利。他有預感,吉利接下來要說的話必然是他無法接受的,可他仍是要聽,他要知道自己對吉祥做了多麼過分的事,他該被良心譴責鞭笞一生,才有活下去的動力。

  「我爹早就知道吉祥身懷異能,但她只要一唱歌,就是在耗損她的生命,但你卻為了自己的霸業強要她唱歌,最後她就只有死路一條。」吉利的話聲不帶一絲情感,但目光卻有了黯然的波動。「爹說吉祥在十六歲生辰之前有一大劫,很可能活不過那一天,所以常警告她深居簡出,也不要胡亂為人唱歌,偏偏她為了你一再破戒,才導致了今日的結果。」

  陸雲升不敢相信,原來吉祥對他的愛那麼深刻,明知道會送命,還是一再滿足他的要求,而他竟眼睜睜看著她的身體日漸孱弱,卻依然一再的要她唱歌,甚至無視她對他的深情付出,在她面前告訴她自己要娶別的女人?!

  他當初究竟是著了什麼魔,竟這樣一再的傷害她?

  陸雲升快要被悔恨及自責給擊倒了,他緩緩放開握住吉祥的手,深深地望著她,越看,他心中傷痛越濃,突然間喉頭一甜,一口血就這麼噴了出來,在床紗上映成一朵怵目驚心的血花。

  幾天的抑郁與勞累,任憑有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了,陸雲升只覺一陣頭昏眼花,連吉祥的模樣都漸漸變得模糊。

  「所以,你沒有資格留下吉祥,我要帶她回南國,那才是她的家。」說完,吉利一個上前,下一瞬吉祥已被他橫抱在手中。他冷漠地看著床邊的陸雲升一眼,毅然轉身絕塵而去。

  陸雲升早就沒有阻止的力量,吉利的話如針如刺不斷地在他腦海、心中來回劃下傷痕,卻沒能讓他痛醒,在陷入黑暗之前,他只抓住了一個重點——

  吉祥的父親似乎早就預料到會有這一天,那他,有辦法救得了吉祥嗎……

  陸雲升一個驛站一個驛站地換著快馬,不眠不休由天朝直奔南國皇宮。

  他將朝議政事交給丞相李高遠代為處理,都城守衛則交由熊仁負責,總之,他什麼都丟開了,整肅那些異心分子的事也暫時擱在一旁,眼下沒有什麼比救回吉祥更重要的事。

  一路上他只有簡單的飲食,連梳洗都沒有,以至于趕到南國都城後,他看起來蓬頭垢面、衣衫不整,以往卓爾俊挺的體面外表再也不存在,就像個流浪漢。

  可雖然他心急如焚,但理智還在,如果以他一人之力硬闖南國皇宮,只有被抓起來的分,因此他憑著自己生活在南國宮中十年的經驗,在夜里潛了進去,避開侍衛巡邏的路線直搗吉叔的房間。

  夜深了,但吉叔的房里燈光仍搖曳著,陸雲升見狀,頓時打消了想由窗戶或屋頂進入的想法,光明正大地敲了敲門。

  他是來求人的,不是來暗襲的,如果激怒或是驚嚇了吉叔,讓對方喚來南國的侍衛,今晚的行動一樣是失敗。何況事已至此,他知道吉叔必然是一位高人,為了表示尊敬,敲門也是應當的。

  半晌,房門開了,一見來人是陸雲升,吉叔無悲無喜,只是微微點了點頭。

  「你還是來了。」注意到他的邋遢模樣,吉叔的眼中閃過一絲明悟。

  「吉叔……」吉叔雖然面無表情,卻給陸雲升一種穩重通透的智者之感,彷佛他的來訪全在吉叔意料之中,倒教他不知怎麼開口了。

  「吉叔只是我這十幾年的化名,我真正的名字叫水一方。」如果不是在等他,水一方不會還留在花匠的屋里。畢竟以他國師的身份,住的地方要比這等下人房華麗舒適多了。

  「水一方?傳言通曉天地玄機的南國國師水一方?」陸雲升真的訝異了,但他也很快地聯想到另一個方面。「既然你是水一方,讓吉祥認你做父這麼多年,肯定和她身上的異能有關……

  你一定救得了吉祥,對不對?」

  「不愧是天朝國主,在這麼慌亂的時候,思緒還如此清楚。」水一方終于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夜深了,進來吧。」

  陸雲升隨著水一方進到屋內,幾步路間已經急不可耐的搶先道︰「國師,吉祥她……」

  水一方擺擺手,打斷了他的話。「吉祥已經死了,還是死在你懷里,你親眼看到的,不是嗎?」

  陸雲升大受打擊地倒退了好幾步。「不!我不相信,吉祥一定還活著!她只是和以前一樣生病了,這次病得比較重而已……」他一直這麼堅信著,否則他早就崩潰了。

  心知他自欺的痴愚,水一方嘆了口氣。「你是做大事的人,何苦拘泥于兒女私情?如果你拋得下吉祥,堅定你的心志于政事之上,未來要一統天下不是難事。」

  陸雲升點頭,又搖了搖頭,目光中透出哀戚之色。「我本來也是這麼想的,我以為她不重要,我以為只要在別處補償她,便可以繼續拓展我的野心,傷了她的心也無所謂。可是當吉祥在我面前倒下去,吐出一口又一口的鮮血,還笑著要我別忘了她時,我才知道她在我心里已經有了這麼重的份量。」

  想到了吉祥生前的一顰一笑,他的眸光慢慢變柔了。

  「如果在我悲傷失志時,沒有她安慰我;如果在我疲憊困乏時,沒有她平撫;如果在我迷失方向時,沒有她施展異能引導著我,我根本不會有今天。如今和她的一切突然像煙霧般在面前飄散了,接下來的人生中所有美好的事物沒有她共享,有了天下又有什麼意義?」

  屆時陪伴他活下去的,只會是遺憾和悲傷,他再也見不到吉祥單純清麗的笑靨,也再沒有另一個女人能進入他的心。他想給她的榮華富貴她享受不到,他卻必須以帝王的身份活在那樣的境地里,這種日子過一天就痛苦一天,無疑是把譴責他自私無情的利刃。

  他像被雷擊一樣在自己構築出來的權勢地位中驚醒了,現在的他願意放棄一切換回吉祥,可惜老天爺未必會給他這個機會。

  水一方靜靜地聽完,直白地說道︰「所以其實你己經明白了,你接下來的人生不會有吉祥共度。

  她已經死了,你只是在欺騙自己,讓你的心能好過一點。」

  被這麼一語道破,陸雲升怔愣地立在當場。

  「你一再算計吉祥、利用吉祥,害她為你而死,這樣還不夠嗎?她生前已經不怨你不恨你,你何苦又來打擾她?」水一方更嚴厲地指出他的自私。「你如今的堅持,只是想平復你的罪惡。你根本不愛她,你只愛你自己。」

  這是最嚴重的指控,強忍的悲憤與傷心頓時沖破陸雲升的理智,讓他壓抑許久的情緒一下子爆發出來,超過了他可以容忍的限度,最後他竟痴痴笑了起來。

  「你說的對、你說的對,我不應該再騙自己了。吉祥已經死了,她不會待在我身邊了,我這樣一直堅持著還有什麼意義?」猶如墜入了迷障,他的笑聲越來越洪亮,連眼淚都笑了出來,狀似瘋狂。

  「她根本是我害死的,我為了自己的霸業一再利用她、傷害她,現在又妄想她活過來回到我身邊,這樣的我憑什麼說愛她呢?我應該去陪著她的!」說完他突然舉起掌,就要由自己的天靈蓋劈下。

  水一方雙眼一睜,根本來不及阻止,所幸一旁突然飛進一道身影,硬是擊開了陸雲升的掌力,令他踉蹌欲倒,水一方這才松了口氣。

  待陸雲升好不容易站定,理智總算回復一些,轉頭一看,原來是面如冰霜的吉利阻止了他,但這樣反而更堅定他要與所愛同死的決心,于是他幽幽望著吉利。

  「看到你,代表吉祥也回來了吧,我能不能向你提出一個要求?」

  看吉利沉默不語,陸雲升知道他在等自己的下文,因此慘然一笑,心死地道︰「我死後,在天朝也罷,在南國也罷,能不能將我和吉祥合葬在一起?」

  吉利眉頭一皺。他並不在乎陸雲升死或活,但陸雲升的要求卻不是他的身份所能答應的,他淡淡地望向水一方,水一方果然搖了頭。刺激陸雲升的原意本來只是想看他對吉祥有多少誠意,想不到連水一方也錯估了他對吉祥的愛,再加上陸雲升的個性本就剛烈,差一點就釀下大錯。

  聽到了陸雲升對吉利的要求,水一方嘆的氣更長了,但話中仍不無試探,「陸雲升,你仍未放棄死意嗎?你布局了這麼久,好不容易突破萬難成為天朝國主,正要開始朝你的目標前進,你舍得為了一個女人放棄生命?」

  陸雲升自嘲地苦笑。「如果在吉祥過世以前,我會告訴你不可能,但是在親眼看著心愛的女人因自己而死後,我發現過往的努力都只是凸顯了我的自私與無能。我根本沒有身為一個君主的氣量,連心愛的女人都照顧不了,如何能兼善天下?」他不由望向天朝方向那漆黑的夜空。

  「我知道我若去了,仍是有人能繼承天朝大統,而那些留下來的忠臣義士,定能幫未來的國主將天朝治理得很好。」

  在這麼憂傷的氣氛下,水一方居然輕輕地笑了起來。「如果你有這種領悟,或許還不算太晚。」

  他正色地看向陸雲升,「其實,吉祥……還沒有死。」

  「吉祥沒有死?!」陸雲升心跳霎時加快,睜大了眼,雙手忍不住扣著水一方的手臂,「你沒有騙我?吉祥真的沒死?那她在哪里?我能不能見見她……」

  吉利冷著臉上前,伸手阻止他失控的動作。「陸雲升,離我爹遠一點!」

  陸雲升怒瞪向吉利,脾氣就要暴發,這時候沒有人能阻止他探知吉祥的消息,即使是吉祥名義上的哥哥也一樣!

  「你冷靜一點,吉祥雖然沒有死,但離死也就是一步了。」水一方緩緩道。「原本我不想再讓你見她,因為你的霸業只會再一次的傷害她,但如今你連生命都能為她舍棄了,一如吉祥願意為你舍命一樣,也許應該再給你一次機會。」

  陸雲升自然點頭如搗蒜。

  水一方接著續道︰「說起來,吉祥能撐到現在也和你有關系,她命中注定十六歲生辰那天有一大劫,想不到戴在胸口的護心玉保住了她最後一口元氣。」所以這個機會,是陸雲升與吉祥的緣分創造出來的,他只能順應天意,讓這小兩口自行發展,至于未來是吉是凶,已超出他所能預知的範圍了。

  「吉祥不一定沒得救,但也不一定救得活,一切就看你的誠意。」水一方坦然相告,「南國歷代女皇都會在登基時學習到南國自古傳下治愈百病的秘術,女皇水霓裳也不例外,這或許救得了吉祥,你去找她,看看能否得到你要的結果。」

  「我馬上就去!」顧不得現下三更半夜,陸雲升二話不說就奪門而出,轉眼便不見蹤影。

  吉利幾不可見地皺了一下眉,反正女皇宮中的防衛一向做得滴水不露,宮外的侍衛一定會攔住陸雲升,讓他吃吃癟也好。不再把注意力放在門外,他一樣略帶期待地道︰「爹,吉祥真的能夠得救嗎?」

  水一方慈祥一笑。吉利是他的養子,卻是至忠至孝,對吉祥也像親妹妹一般疼愛,如果他為吉祥當了十幾年的花匠是委屈,那麼收了吉利這個養子、能夠和吉祥一家三口共享天倫之樂,也算是很好的補償了。

  「很難說,為父觀吉祥的命盤,她原是沒有鳳凰之命,但若她能度過此劫,鳳凰涅盤浴火重生,命運很有可能會因此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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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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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很古怪的,南國的侍衛並沒有阻止陸雲升,但當他到達水霓裳的寢宮前時,卻被門前的宮女攔住,結結實實地等了一個晚上。

  畢竟他是以私人的身份低調來訪,水霓裳自然可以不理他、慢慢來,但若他以天朝國主的身份求見,又會勞師動眾,不僅規矩服儀都要講究,還得廢話一堆分神應付其他官員,反而浪費時間,所以他只能忍了這口氣,乖乖地等。

  直到天際大明,他以為可以見到水霓裳了,卻聽聞早朝的鐘聲,想不到她根本不在寢宮,而是住在其他宮殿。他慍火頓升,直趕到朝議的宮殿外,但南國議政的重要時刻哪里容得他闖入,于是他又被逼著等到了中午,直到早朝散去。

  然後,等到水霓裳用完了午膳,再歇個午憩之後,陸雲升這才得到了通傳,得以見到日理萬機的女皇,而他的耐性,也到達了臨界點。

  兩名宮女領著陸雲升來到御書房,這次吉利一樣站在女皇身後,目光頗帶諷刺,似乎在嘲笑他急也沒有用,女皇不是他想見就見得著的。

  「女皇想必知道我的來意,我想請你救吉祥。」陸雲升不唆,因為等她的這一天一夜已經浪費他太多時間了。他能等,但吉祥不能等啊!

  水霓裳淡淡一笑。「你居然沒有一見面就朝本皇發飆,看來耐性頗有進步。」

  「為了吉祥,我什麼都可以忍。」陸雲升臉色依然難看,但他真是忍住了所有被蔑視、被嘲諷以及被小覷的悶氣,低聲下氣的求人。

  水霓裳好整以暇地注視了他半晌,彷佛不太相信他的話,有意無意地勸道︰「吉祥只是一個宮女,值得你花這麼大的精神嗎?」

  「只要我認為值得,她就值得。」聽到她口中的不以為然,他的眼神添了抹冷意,「或許吉祥在你眼中只是個宮女,但在我眼中,她是全部。」

  「全部嗎?」她微挑細眉。「聽聞國主在天朝剛登基時,曾當眾宣布要向我國的公主求親,以力保兩國和平,對吧?」

  「確有此事。」陸雲升也不否認。

  「那麼你認為,為什麼本皇要救吉祥,替本皇的女兒制造一個情敵?」水霓裳理直氣壯地反問。

  陸雲升濃眉深深地皺起,在這種情況下,難道他可以說他對于和南國聯姻已經感到後悔了?

  因為他太把吉祥的順從當成理所當然,誤判了形勢,導致吉祥大受打擊,香消玉殞?

  然而,如今只要有一絲能救回吉祥的機會他都會把握,也不會再做任何傷害吉祥的事,如果水霓裳無法救吉祥,那麼他定會追隨吉祥而去,不會再有任何猶豫,如此說起來,南國公主又算得了什麼呢?

  水霓裳若有深意地望著他,提出了天朝國主應該完全無法拒絕的條件,「老實告訴你吧,南國立國以來都是女皇當政,底下的官員卻多為男性,一個女人必須成天攪和在重重的勾心斗角中與男人爭強斗狠,本皇也很累了。如果你不救吉祥,與我國公主聯姻,本皇甚至可以答應先讓南國成為天朝的屬國,以後再來談合並。你認為如何?」

  「你真的這麼想?」陸雲升露出一個古怪的表情。

  「當然,女皇說的話和你們天朝國主說的話一樣,君無戲言。」水霓裳給了他一個安撫的微笑。「這不是你一直追求的嗎?世界大同。如果可以兵不血刃就達成,對你而言將是不世的功績,以天朝加上南國的實力,你或許真可一統天下。」

  她說得很誠懇,但陸雲升卻未從她的目光中感受到一點溫度。

  她的提議,若在吉祥過世前,他必然會毫不猶豫的答應,可此刻她畫了這麼大一塊餅,還是他垂涎已久的,他卻失去了胃口。

  「如果這是女皇承諾要給我的東西……」陸雲升低沉地開口,「我可以拿這些恩惠,換回吉祥嗎?」

  此話一出,不僅女皇臉色微變,連吉利看他的目光都有些改變了。先是在水一方那里寧可舍命,現在又是放棄天下,全都是為了一個不知道救不救得活的傻姑娘,他對吉祥的心意,已是無庸置疑。

  「你知不知道你放棄的是什麼?」水霓裳的表情慢慢凝重起來,「本皇確實有救吉祥的秘法,但自登基以來從來沒用過,不一定會成功。如果吉祥救不活,到時你回天朝還要面對內憂外患,可能到最後什麼都沒有,你知道嗎?」

  「我知道。」陸雲升滿不在乎的說。這也是他性格中的特色,只要認定了一件事,不顧一切也要完成它,雖然這也曾經害了吉祥,但現在卻成了他一定要救吉祥的關鍵。「即使只是一點點希望,我也不會放棄。」

  水霓裳像是還想說什麼,欲言又止了半晌,最後化成一聲長嘆。

  「本皇換個方式告訴你好了,你知道要救吉祥,你必須付出什麼代價嗎?」她收起所有試探的言語,正色說道︰「我們南國祖傳的救人秘法,其實是一種逆天續命的方式,吉祥必須受到非人的苦痛,依她虛弱的身子是禁不起的,所以即使本皇有方法救她,也不敢貿然而行,因為最後都是死路一條,沒有必要平添她的磨難,唯一的方法,就是有人自願替她受難,且此人還要有堅強的意志與強健的體魄,否則也是受不了。如果你要救吉祥,可能必須將這樣的痛苦轉移到你身上,那可是比受十八層地獄之刑還要難過的折磨,你受得了嗎?」

  「我受得了。」他毫不遲疑的點頭。

  「如果救醒吉祥之後,為了你們兩個人好,吉祥必須完全消失在你的生命里呢?」水霓裳這次真的有些心軟了,反而開始勸他打退堂鼓。「這樣你還是不能和她在一起,只不過是生離與死別的差別罷了,你也不後悔?」

  本以為陸雲升這次總該動搖了,想不到他卻淡然一笑,一點也不在乎地道︰「吉祥才十六歲,我永遠也忘不了第一次帶她出宮時,她接觸到宮外世界那種純然的喜悅。對我們而言平淡無奇的事,對她來說都是奢侈,她這輩子享的福太少了,見識過的天下也太小了,如果能夠讓她再展現一次那種笑容、再一次領略這世界的美好,這分離的苦由我來受,那又怎麼樣呢?」

  這番話隱含著他對吉祥的心疼,她是那麼單純真摯,卻因愛上他慘遭劫難,這對她來說太不公平了,他又如何能無情自私的享受因她犧牲而換來的美好果實?所以,總該換他為她付出了。

  陸雲升有些緬懷、有些悔恨地道︰「我一直都不知道,吉祥為我唱歌是在耗損她的生命力,否則我寧可一輩子不睡覺,一輩子都登不上王位,也不會要求她這麼做,如今,就算是用我的命換她的吧。這是我欠她的,她對我的愛太濃,就讓我用對她的愛來補償她。」

  「即使本皇告訴你,吉祥的異能可是讓她從小就背上『亡國禍水』的惡名,你身為一國國主恐受殃及,你也不怕?」水霓裳下了最後警告。

  陸雲升只是眉頭微皺,卻沒有絲毫猶豫地道︰「我不怕!什麼惡名,我替她背了就是!」

  水霓裳知道不可能動搖他的心志了,不禁為他的痴情嘆息。不過能得到他的這番響應,也不枉可憐的吉祥這麼辛苦愛了他一回。

  「好吧,明晚開始,本皇便會為吉祥施法,至于日後你們兩人的緣分……就看天意吧。」

  水霓裳只能盡量掩飾對他的動容及心中的罪惡,因為他不明白他即將面對的是什麼酷刑,但……就當是贖罪吧,畢竟他之前接近吉祥、討好吉祥甚至是騙走吉祥動機都不單純,這樣的教訓,應該足以讓他記憶終生。

  水霓裳所謂的秘術,就是利用他們南國皇族血脈獨有的力量,進行生命力的置換,簡單地說,這種方法會抽取陸雲升所有的精神、體力甚至是潛力,再強加到吉祥的身上,也幸好吉祥胸口的護心玉保留了她的元氣,她才能進行這種類似修補續命的秘術。

  只是陸雲升低估了施術時的痛苦,第一天便痛到昏了過去。

  那簡直不是一般人所能忍受的折磨,一開始是劇烈的頭痛,痛到快要爆炸的難受程度就像腦子里被人用火油給灌到滿,又熱又燙又漲。然後又有人用千萬根針同時刺著腦袋,尖銳到骨子里的刺痛,好幾次都讓他忍不住叫了出來。

  接著頭痛尚未趨緩,渾身上下便如同蟲子爬滿似的麻癢,這種癢即使是搔到皮刮下一層也無法減緩萬一,而後身體會慢慢被劇痛侵佔,每一根骨頭都像被打碎又重合、重合又打碎,所有筋脈猶如被人瘋狂地用利刃割成寸斷,或是無情的抽出,而體內的血液也不知發生了什麼異變,彷佛腐蝕著五髒六腑,跟著不受控制地像要往每一個穴道沖出,幾乎讓他的身體都變了一個形狀,根本只能用體無完膚來形容。

  在第一次施術後,陸雲升被一桶水一澆,由昏迷中清醒,接觸到的就是吉利那冷冰冰的面孔。

  「你還撐得下去嗎?」吉利沒有一句安慰,只是轉達著女皇的話。「如果你受不了,可以喊停。」

  陸雲升看起來明明已經是搖搖欲墜了,卻硬是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不!明日繼續!我一定要救吉祥!」

  當吉利將陸雲升不假思索的回答告訴水霓裳時,她不禁欽佩起他過人的意志,也更進一步體會了他對吉祥的愛意。

  于是第二天、第三天……甚至之後每一日的施術,陸雲升同樣都是痛到昏,醒了再繼續痛,誠如水霓裳所說,彷佛在十八層地獄里受刑,而且永無止境,不過他始終咬牙忍著,表現出頑強的生命力與耐力。

  之後水霓裳服了、水一方服了,連吉利也不由得對他產生一絲敬意。他本認為陸雲升是個辜負了妹妹的自私男人,沒想到對方深藏的情感竟如此深厚,想必妹妹清醒後若知道一切,會寧可犧牲自己也不讓他受這種非人的苦。

  七日後,最後一次施術到來,陸雲升踏著蹣跚的腳步來到吉祥身邊,見她日漸紅潤的臉色以及慢慢恢復溫度的身軀,他覺得自己這陣子所受的苦都不算什麼了。

  但她醒來之時,也就是與他分離之時,屆時她還會記得他嗎?他受得了沒有她的日子嗎?

  陸雲升疼惜地撫著她的臉蛋,就像要把這輩子對她的思念及依戀全數傾注在她身上,那種專注及戀慕的模樣,讓一旁看著的水霓裳及吉利幾乎不忍心打斷他,無奈施術的時辰到了,水霓裳只好分開他與吉祥。

  在他依依不舍的目光中,那古老的咒語再次幽幽響起,如同又在刀山劍海里走了一回,他這幾日體力的透支已到了極限,然而當施術結束後,他強撐著最後的意志,看了吉祥一眼,這時候的吉祥居然微微動了一下,然後在他驚喜的目光中,慢慢睜開了眼楮。

  吉祥終于蘇醒了,當她視線好不容易變清楚,第一眼看到的人卻是面冷心熱的吉利。至于不遠處的陸雲升,完全不在她的視線範圍里。

  「吉利哥……」吉祥微微一笑,虛弱地喚了一聲。

  這一幕刺痛了陸雲升的心,因為她眼中已完全沒有他的存在,她的笑不再是為他展現,他的心,慢慢地往下沉。

  吉利見吉祥醒了,有些激動地抱住她,雖然他平時不苟言笑,但並不代表他沒有感情。對于這個從小看護到大的妹妹,他亦有千萬般不舍,所以才會那麼氣恨陸雲升。

  「乖,醒來就好,醒來就好……以後哥哥會好好保護你,再也不會讓你受欺負……」

  有了溫暖的懷抱,吉祥安心地又慢慢闔上眼,即便她總覺得心里少了什麼,但才清醒的腦子一片混亂,根本由不得她想太多,她只能依循著本能道︰「嗯,哥哥要保護吉祥一輩子……」

  最後這句話,清清楚楚的傳入了陸雲升耳里,也讓支持他到今日的意志在此刻完全崩潰,忽地嘔出一口鮮血。

  他記得,吉利與吉祥是沒有血緣關系的,會不會未來,他們兩個人深厚的親情也會轉成愛情呢?原來,不僅他必須與吉祥分離,還要眼睜睜看著她在別的男人懷抱里嗎?

  陸雲升哀莫大于心死地閉上眼,任黑暗與悲傷淹沒了他。別了……他生命中的摯愛,未來,或許只能在夢里相見了……

  六個月後。

  冬天都過了,已是春末,天朝的雪卻下了好幾個月,到現在還沒停歇。

  對陸雲升而言,今年的天氣真的特別冷,屋子里燒了火爐,身上也加了大氅,但始終不能讓他感到溫暖。

  也許是在南國時受的折磨令他元氣大傷,修養至今仍無法痊愈,但他很清楚的一點是,心冷了,再怎麼都無法挽救。

  原本一頭烏黑的墨發如今兩鬢染蒼,俊朗的臉龐依舊,但添上了厚重的風霜,讓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要老了十歲。更別說他意氣風發的星目里已然喪失自信傲人的光芒,剩下的是如死水一般的沉穩內斂。

  由于陸雲升在剛登基不久就跑到南國待了快一個月,本來朝中眾人還以為他去南國向公主求婚,想不到他回來後不僅大病一場也沒娶到公主,令朝中對他有反叛之意的人蠢蠢欲動,因此待他醒來後還來不及好好養病,便一刻不得閑地又投入了政事之中,忙得不可開交。

  然而因為心里郁結,他的身子一日差過一日,最後就成了這副未老先衰的模樣,令熊仁等親信都嗟嘆不已。

  失去摯愛的陸雲升原已心灰意冷,偏偏當初救治吉祥時,他答應水霓裳的另一個條件就是必須回來將天朝治理好——至少,天朝與南國之間必須繼續保持和平。所以他回來了,用了短短六個月的時間,不僅異心分子大部分都被鏟除,政局也一片清明,而因為天冷,北方的戎族亦暫停了零星的戰事,天朝有了一個好的開始,可以想見未來的鼎盛。

  只是國家越強,陸雲升的笑容卻變得越少,旁人即使對此憂心忡忡,但眼看這一切改變是由吉祥姑娘不見的那一日開始,便也知道這不是短時間能解決的問題。

  這會熊仁來到主子身邊,看著他糾結的濃眉,輕輕地嘆息一聲。「國主,該上朝了。」

  陸雲升微微點頭,轉身上了轎。

  看著轎簾,熊仁又忍不住靶嘆,他寧可國主像以前一樣,沒睡飽就脾氣暴躁,將四周的人全胡罵一頓,也不要他像如今這般,日日睡不好,卻又死氣沉沉。

  轎子來到了朝殿外,百官已然列隊等候,等到每個人都就定位,行了早朝應行的大禮後,朝議隨即開始。

  陸雲升繃著臉,聽著各官員冗長又枯燥的報告,明快簡潔地做出決定,讓眾人都欽佩不已。

  而在早朝快結束前,一名侍衛突然領著南國使臣求見,想必有攸關兩國的大事要稟報。

  聽到是南國來的使者,陸雲升心中一動,立即允見,不久後,這名南國使臣便被帶到殿前。

  行了禮後,他開門見山地稟明來意,「天朝國主萬安榮盛,微臣奉本國女皇之命,向國主回復合親之議。女皇指示本國公主願嫁與天朝國主為妻,母儀天朝,從此兩國交好,千秋萬代。」

  不只是陸雲升,每個聽到的人都呆了,這件事不是在半年前就砸鍋了,怎麼忽然又來了個允婚的回應?

  陸雲升皺了皺眉,一點也不客氣地道︰「我不會娶水如玉。」

  此話一出群臣嘩然,使臣的臉色也不太好看。要娶公主可是天朝主動提起的,現在好不容易有了響應又打了人家一巴掌,這簡直是蓄意挑釁。

  使臣深吸了一口氣,忍住氣道︰「這次欲嫁到天朝的,不是大公主水如玉,而是二公主水如殷。」

  水如殷?陸雲升臉上出現狐疑,他在南國住了十年,怎麼不知道還有個二公主?而且水如殷這個名字他聽都沒聽過,憑什麼就要他娶她?

  「女皇知道國主必然納悶,于是要微臣奉上密函一封。」使臣恭敬地由懷中掏出兩封信呈上。

  「另外一封,則是國師水一方要微臣務必轉交的信函,恭請國主御覽。」

  陸雲升由宮人手上接過信,先看了女皇的,里頭只簡單說明水如殷是她最近才相認的親生女兒,如果他願意娶,那麼先前對他提過的南國願附屬天朝的提議,仍然有效。

  莫非這個水如殷有什麼隱疾?陸雲升冷笑。直到現在,他對吉祥的愛情沒有一分消減,反而更為熾熱,只是被他隱藏在日漸冷漠的外表下,所以水霓裳的提議,幾乎是當下就被他否定了。

  而他邊看邊搖頭的行徑,也讓官員們流了一身冷汗。

  陸雲升再拆開水一方的來信,這封信就更簡單明了了,只單刀直入地要他務必答應這一次與南國二公主的聯姻,否則他會後悔一輩子。

  後悔一輩子?自從吉祥在他面前吐血倒下後,已經沒有其他事會再讓他後悔一輩子了。

  不過即便是這麼想,水一方的信卻讓他遲疑了一下。水一方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人,會這麼說必然有他的道理,如果連水一方都認為他應該娶南國二公主,那這事他確實得好好考慮一下。

  他已經失去了愛人的能力,不適合為人夫,唯一能做的就是當一個好君王,如果娶了水如殷能夠讓他扮演好這個角色,那麼犧牲一下又何妨?反正這輩子,他已經注定不會有幸福。

  眾官員見陸雲升陷入思索,而且頻頻搖頭、表情沉郁,再加上他方才想都不想就拒絕了南國使臣,不由得都心急起來。

  天朝無後是非常嚴重的一件事,況且他們的國主不僅無後,連個妃子也沒有,怕到最後子嗣斷絕,天朝可就又要易主了啊!可陸雲升是有史以來最為杰出的國主,群臣又怎能容忍這種事發生呢?

  于是李丞相第一個站出來,老邁的身子僵硬地跪下,「老臣懇求國主,如今北方戎族戰亂未解,與南國交好原是必然,否則南北爭戰,百姓又要陷入水深火熱中。此外天朝無嗣,茲事體大,為使天朝傳承不斷、千秋萬世,請國主收回成命與南國聯姻,否則老臣便長跪不起。」

  陸雲升抬起頭,只見李丞相一臉悲憤,其他官員也有樣學樣地站出來,跪滿了大殿,齊聲道︰「請國主收回成命,與南國聯姻!」

  這一幕讓陸雲升只想苦笑,他無心的舉動竟造成群臣這麼大的壓力,而他身為君主竟無所聞,堪稱昏庸。

  仔細想想,治理好天朝是他答應南國女皇的,那麼娶南國公主似乎勢在必行。如果因為他拒絕與二公主聯姻而與南國交惡,那麼在南國的吉祥會不會受到牽連?吉祥……必定不會喜歡看到國情動蕩、人民受苦的。

  想到這里,陸雲升淡淡地笑了,反正他也不會再愛上別人,只是讓另一個女人來幫忙他治理後宮罷了。

  因為吉祥永遠在他心里,誰也替代不了。

  大手一揮,陸雲升站了起來,滿臉笑容,目光卻是淡然到幾乎冷漠。

  「使者請起,本王立刻準備迎娶貴國公主,請使者稍候數日。」

  準備了三個月後,天朝國主的大婚就此登場。光是六禮中的前五禮就花費了不少財力物力,動員數百名官員及宮人,最後,連李丞相都被請出來代陸雲升到南國親迎公主。

  而大婚的場面更是浩大,樂鼓隊、迎親使者及官員、太監、侍衛等會同皇後鑾轎浩浩蕩蕩的穿過中央大街,隊伍都快從宮門排到城門那麼長,沿路接受民眾的喝采及歡迎。

  好不容易到了大殿中,拜天地、行大禮又是一連串復雜費時的程序,直讓陸雲升感到不耐。

  要不是他必須為了天朝而忍,甚至是為了吉祥而忍,他早就爆發了。

  直至進了大紅喜氣又金光閃閃的寢宮,陸雲升原想終于可以結束了,卻看到一干宮女及太監等著要服侍他與皇後行合巹大禮,末了還要替他們更衣侍膳,終讓他最後一絲耐性消失了。

  「你們,全都滾出去!」他指著門口,散發出身為國主不可一世的威嚴。

  宮人們嚇得誰也不敢多待,畢竟國主脾氣不好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事。至于成親的禮數……管他的呢!最大的都趕人了,他們這群蝦兵蟹將全往上推就是了,挨點罰總比在天威下莫名其妙被砍頭要好。

  直到走得一個外人都不剩,陸雲升才稍緩怒氣,慢慢走向龍床邊。

  龍床四周掛滿了厚重的布幔,他不耐煩地一一揮開,邊想著是否該向皇後約法三章,她管好她的後宮,其余他懶得理她……才這麼想著,他已來到她面前。

  坐在龍床上的身子嬌小玲瓏,低著頭讓鳳冠擋住了面容,看不清楚的陸雲升不禁低喝了聲,「抬頭!」

  床上的人兒乖乖地抬起頭,但鳳冠上的珠簾仍然遮蔽著她的容貌。

  即使不情不願地成親,但至少也該知道自己的皇後長得什麼樣,否則不是貽笑大方嗎?陸雲升忍住煩躁,抬手撥開珠簾——

  「你……」他震驚得呆在當場,完全無法相信自己看到了什麼。

  新任天朝皇後則是睜著大眼依戀地望著他,眼眶一下子紅了,「國主,你瘦了,也憔悴了……

  是為了殷兒嗎?」

  「你、你是吉祥?!」他幾乎要咬到自己的舌頭。

  「我現在不叫吉祥了,我現在叫水如殷,女皇都叫我殷兒。」

  「殷兒……」陸雲升的記憶回到了十幾年前的那間破廟里,對了,殷兒就是吉祥,就是水如殷!他怎麼會聯想不到呢?若是早點想到,他準備大婚的這段期間就不必過得這麼郁悶了。

  水如殷忍不住激動地站起身,撫模令她朝思暮想的俊臉,小手都有些發抖了。

  「國主,殷兒想你,好想你……」最後,她終是克制不住地擁抱他。

  但陸雲升卻只是僵得直直的,完全無法由震驚中回神。

  水如殷靠著他的胸膛,淚水沾濕了他的衣袍,甚至情不自禁地往他臉上親了又親,不知過了多久,她激動的情緒才稍稍平復。

  可是他仍然沒有反應,像尊石雕般站著,只不過目光沒有由她身上移開過。

  「國主……」他的僵硬令她有些不安,為什麼他見到她沒有驚喜的反應,只是死命的瞪著她呢?

  但見他始終沒有替她取下鳳冠的打算,她只能吞了口口水,自力救濟地將那沉重的華冠給取下來,順便也把霞帔給月兌了。然而身子好不容易輕松點,視線再回到他身上,卻見他仍是一臉嚴肅地直瞅著她,也沒打算開口同她說話。

  「國主……殷兒餓了。」水如殷掙扎半晌,最後還是扯著他的袖子撒嬌道。從早到晚滴水未進,再加上方才情緒的釋放,她都餓得快受不住了。「你將宮人都遣出去了,沒人教我們怎麼行禮,那……桌上的東西可以直接吃了嗎?」

  陸雲升像是被鬼迷了似的傻傻望著她,連句話都不回,事實上,他根本不知道她在說什麼。

  水如殷柳眉輕顰,索性小心翼翼地拉著他坐到了桌前,每樣糕點果品都拿起來嘗一遍,還喂了他幾口,好一陣子後填飽肚子又拉著他走回龍床邊,但這呆子依舊是怔怔地瞪著她,讓她忍不住抬手在他面前揮了揮。

  「國主……呃,你要……要淨臉嗎?」他的氣勢越來越凌人,她內心的惶恐更甚,都不知道該和他說什麼了,只好隨便找了個話頭。

  陸雲升本能地點了頭,目光還是緊緊鎖住水如殷,似乎生怕一個眨眼,她就會消失。

  水如殷也只能提心吊膽地繼續服侍他,否則兩人都不說話也不動,凝滯的氣氛只會令她緊張害怕地想哭。

  她由水盆里擰出巾子就往他臉上擦,但或許力道過猛,水又擰得不夠干,巾子竟然啪的一聲打在他臉上,多余的水全往下流,滴在他的衣服上。

  「唉呀!柄主你的衣服濕了……殷兒幫你月兌下來吧?」水如殷驚得差點又把水盆給翻了,她果然不適合服侍人啊。幸好他似乎沒有發怒,只是直勾勾地瞪著她,否則她真不知該如何自處了。

  陸雲升下意識地抹去臉上水漬,只為了看著她的視線不被阻擋,腦袋卻仍無法思考。

  水如殷苦笑著,他是不是真的對她很不滿意,不然怎麼就是不說話呢?不過即使換了一個名字,她本質上還是吉祥,那個服侍人笨手笨腳的吉祥,也難怪他啞口無言了。

  國主大婚的喜服樣式之繁復令她眼花繚亂,連從哪里下手月兌都不知道,最後她好不容易拆開他的玉腰帶,找到了暗扣卻怎麼也解不開,一個不小心施力過猛扣子月兌了手,她也失去重心往後倒下,順勢上舉的手還這麼剛巧的往他下巴狠狠地一擊——

  感覺到一記猛烈的上勾拳,疼痛總算讓陸雲升清醒了,看到即將倒下的她,他急忙伸手將她撈至懷里。

  直到感受到她身上的幽香及熱度,他才領悟過來這一切不是夢,吉祥真的回來了,真的回到他懷里了!

  「吉祥……喔不,你說過的,現在該叫你殷兒了。」他越抱越緊,彷佛只有這樣才能感受到她的存在。「你回來了,你終于回到我身邊了!我很害怕,害怕自己只是作夢……」

  水如殷鼻頭又酸了,懸得高高的心終于放下,不依地鼓起雙頰,在他胸前依戀地靠著。「殷兒才害怕呢,怕國主是嫌棄殷兒才不說話。幸好不是,你嚇死我了……」

  「別怕,殷兒,我怎麼可能會嫌棄你?我愛你都來不及了。」陸雲升滿足地嘆了口氣才將她緩緩拉開,定了定心神問︰「告訴我,你怎麼從吉祥變成殷兒的?」

  「這關系到南國一個天大的秘密……」她掙扎了一下才笑道︰「不過你早就知道這個秘密了,所以告訴你也無妨。其實,我才是母皇的親生女兒,姊姊水如玉並不是,她只是頂替我的身份。」

  他簡直是目瞪口呆。「怎麼可能?女皇會讓公主當一個花匠的女兒這麼多年,然後讓別人頂替女兒?」

  想起母皇和國師同她說的事實,水如殷依然不免哀怨。「這就是我要和你說的秘密,事情要由我天生的異能說起。南國數百年來的皇族血脈只有三位公主遺傳到這異能,而傳說遺傳到異能的皇族,會導致南國的覆亡,自己也不長命。數百年前在我之前的兩個公主長大後不久,展現異能卻都為南國帶來了戰爭,人人都稱她們為禍水,最後她們自己果然也因過度施展異能而在十六歲夭折,這正是我十六歲會有一死劫的原因,因此母皇和國師都不希望我過度使用異能,一方面怕被人發現我的身份,另一方面則是會耗損生命,加深劫難……

  「在我五歲那年,母皇的政敵察覺了我的異能,那些人便威脅著要將我燒死。母皇為了保住我的命,發動政爭將那些人處死後,暗中把我送出宮,由如玉姊姊來代替我,又在百官面前驗證如玉姊姊並沒有身懷異能,才將這件事平息下來。」水如殷神情有些抑郁的說,「這些小時候的事我自己都忘了,十幾年過去,我才知道母皇原來是我親生母親,難怪她一直這麼疼愛我。」

  陸雲升明白了,也更心疼她為了自己能力所受的苦。

  「幸好最後,你還是回到我身邊了。」他動容地親吻她的額,「我到現在仍是不敢相信,女皇竟願意將你還給我……」

  說到這里,水如殷小臉微紅,吶吶地道︰「其實、其實是我求母皇的……」

  陸雲升帶著興味的笑容盯著她,想不到這丫頭竟然有這等臉皮和勇氣?

  她覺得臉上燒燙燙的,但在他鼓勵的眼神下,只好乖乖地道︰「吉利哥……他告訴我,為了救我,你受了抽筋扒皮斷骨蟲噬之苦,我……我當然舍不得呀。加上我……我也好想你,所以便一再哀求母皇,讓我回到你身邊……」

  想到母皇被她纏到居然開始在皇宮里和她躲迷藏,水如殷便不禁一笑。

  「母皇或許是被我煩得沒辦法了吧,加上國師也告訴她,我在重生之後確實有了鳳凰之命,因此嫁到天朝只是早晚的問題,母皇憐我一生坎坷也沒享過什麼福,這才首肯讓我嫁到天朝。」

  這番話的重點在女皇,但陸雲升卻很直覺地把矛頭指向吉利,有些不滿地咕噥道︰「想不到那冰塊似的吉利,竟然也有良心發現的時候?」

  「吉利哥對我很好的。」水如殷忍不住替吉利說話。

  聞言,陸雲升眉頭皺得更深了,月復里一股子酸水直冒。「是啊是啊,他對你可好了,你病好醒來之後,他還承諾要保護你一輩子呢,哼!」

  即便遲鈍如水如殷,也聽出了他這番話中的醋意,呆了半晌後,不由吃吃笑了起來。「吉利哥就是吉利哥,我們只有兄妹之情,哥哥保護妹妹當然是一輩子,你何苦吃醋呢?」

  「我吃醋?我怎麼會吃醋?而且還是吃那個大冰塊的醋?」陸雲升矢口否認。

  「你明明就……」

  接下來的話,全被陸雲升用一個吻堵住了,因為他發現這丫頭像只雲雀般吱吱喳喳,哪里像是在洞房花燭夜的嬌羞新娘子呢?

  這個吻慢慢加深,和以往截然不同,多了幾分挑逗與情|欲,令水如殷完全無法自己,只能隨著他的動作沉淪。

  不知道什麼時候,她的衣服已經被他剝下來了,而他身上那件繁復的喜袍,竟被他粗暴的撕裂扔到一旁。

  她只覺昏昏沉沉的,隨著他的大手所到之處,一陣陣刺激與酥麻不斷浮現,這種感覺令她好害羞,卻又讓她好喜歡,一時之間竟不知所措,只能氣喘吁吁地道︰「國主,爹說……啊不,是國師說,大婚之日後……我就能和你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然後月兌光光一起睡在床上了……」

  「哼!他終于有一次說對了。」

  「……但他只說不穿衣服在床上,沒說要像你這樣……模、模殷兒的這里……和那里……」

  「但他有說不行嗎?」

  「好像沒有……」

  「那就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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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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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3-6 00:39:24 |只看該作者
【尾聲】
  
      陸雲升登基的這七年間,大刀闊斧地往西及往北擴張領土,增加東西方的貿易路線,還增開了海上艦隊,與更遠的外地進行通商,讓天朝國力越顯興盛,民富兵強。

  而當年二公主一外嫁,南國女皇水霓裳像是沒了顧忌,大力震壓國內異心分子,也做了許多改革,更在退位後讓南國由天朝派去的人接管,等著並入天朝的領土,成為南方的一大郡。

  退位時,她語重心長地說道︰「這亡國禍水之罪,我來承受就好。南國政治紊亂已久,也該走到盡頭了。」

  陸雲升對她身為母親的堅強欽佩不己,只不過南國以這種方式消失于歷史中,到頭來還是水霓裳為了女兒水如殷寧可當亡國之君,那麼亡國禍水究竟是誰?這問題還真的頗耐人尋味。

  但無論如何,只要陸雲升能當個好君王,將南國的人民由水深火熱的政治亂象中解救出來,人人安居樂業,水霓裳的決定又何嘗是錯的?

  因此,陸雲升成了天朝有史以來功勛最盛的國主,而他統一天下、世界大同的理想,指日可待。

  原南國國師水一方,在南國並入天朝後,陸雲升原想將他迎來天朝,然而水一方婉拒了這個要求,從此雲游天下,自由自在。但因為水如殷一直以來仍視他為父,因此他偶爾還是會到天朝皇宮里小住,指點一下天朝國主或是跟天朝的皇後及太子享享天倫之樂。

  還有南國的公主水如玉,雖然沒有皇朝血統,可畢竟養了十幾年,與女皇也算有感情,同時她也有掩護水如殷奇特命格之功,因此女皇將她風光嫁給了一個外族王子。聽說她嫁到外族去後,驕蠻的個性收斂了不少,也算是另一種收獲。

  當然,天朝的守衛也有了改變,熊仁晉升為皇城京軍統領,負責全京城的治安。吉利在兩朝統一後原要繼續擔任皇後水如殷的侍衛,但在陸雲升的「推崇」下,他升為定北大將軍,遠派到北方打戎族去了。至于這其中有沒有國主的私心,那就不得而知了。

  而在天朝後宮,陸雲升只專寵水如殷一人,並沒有納任何嬪妃,幸好最後皇後生了太子,文武百官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可想不到國主甚至打破禮制,每晚都要與皇後共寢,搞得司禮官雞飛狗跳,後來礙于皇威也只好妥協,直接讓皇後搬到國主的寢宮。

  這日在煩悶的早朝後,陸雲升一下朝,連王袍都還來不及換掉便急匆匆地趕回寢宮。如今在國家一日日壯大的情況下,依然只有待在水如殷身邊,才能讓他感到平靜與心安。

  然而才靠近寢室,他便聽到里頭傳來輕柔的歌聲。

  「兒呀……乖乖睡……上天佑你好安眠……」

  這顯然是水如殷唱著哄兒子睡的歌曲,既溫柔又充滿母性光輝,一般說來當父親的聽到了應該要會心一笑才對,想不到他竟臉色一沉,怒氣沖沖地推門進房。

  「你這笨蛋!當娘了還不知輕重,難道你忘了我叫你不準再唱歌?」

  她只要唱歌就會損及生命的事已像個烙印般深深印在他心底,因此即使他有多麼想念她天籟般的歌聲,也不準她再唱。

  但水如殷天生愛唱歌,只好趁他不在時偶爾偷唱一下,不料就被他抓個正著。

  「我不過給孩子唱個歌讓他好睡點……」她愛憐地撫了撫龍床上五歲的小太子陸恆,「這孩子像你,都睡不深,但只要聽我唱歌,就會睡得很好。」

  「那就更不準唱了!」陸雲升皺著眉,他當初就是這樣差點害死她,怎麼可能讓歷史再重演一次?「這孩子睡不好就睡不好,我小時候也是這樣。他睡不好就當是他的磨煉,以後要當國主的人,幾天不睡又怎麼了?」

  水如殷感到好氣又好笑。「我當初死而復生,大破大立,命格早已改變,唱歌己經不會對我造成任何損害了……」

  「總之就是不行!」陸雲升頓了一下,「但偶爾唱給我聽,勉強可以接受。」

  她真是不知該怎麼說他了,他很顯然就是在和兒子爭寵,真教人拿他沒辦法。

  這時候,天朝太子陸恆被吵醒了,好不容易才入睡的他,對于沒睡飽這件事感到很不滿,嘟起小嘴嚷道︰「母後……是誰那麼吵?」

  陸雲升皺起濃眉,這小子連他老子都不認得了?

  「是你父王呢。」水如殷的注意力一下子就放到孩子身上,她拍拍他的背。「乖,你再睡一會兒。」

  「兒臣睡不著了。」陸恆揉揉眼楮,坐了起來,「母後陪兒臣玩好嗎?還是唱歌給兒臣聽……」

  「但你現在不睡,晚膳時就沒精神了……」她仍是溫柔地勸著他。

  陸雲升沒好氣地望著這一幕,雖然是自己的兒子,但這麼明目張膽的說要霸佔他的女人,還睡在他的床上,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偏偏礙于水如殷對兒子的溺愛,他只得忍住不把這小孩扔回去自己的寢宮,強撐起一張皮笑肉不笑的臉,硬是擠到這對母子之間。

  「恆兒,父王與你打個商量。」

  陸恆揚起眉,睜大了眼,不知這個成天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父王,這麼慎重是要和他說什麼。

  「父王另外幫你找玩伴,你將母後讓給父王,好嗎?」陸雲升自以為慈祥地引誘說。

  豈知陸恆竟跳了起來,越過他直接抱住水如殷的大腿。「不要!我要母後。」

  「如果是你妹妹呢?父王和母後生一個妹妹給你玩,長得和母後一模一樣,但是比你還小,你可以輕松的抱起她,教她讀書識字,和她一起玩……」陸雲升繼續哄騙著。

  水如殷好笑地望著他,這男人居然連這種話都說得出口。

  「真的嗎……」陸恆隨著父親的話語,大眼越現光采。「那我要兩個!」

  「一次兩個有點難,要看運氣。」陸雲升奸笑起來,「一次一個,分成兩次比較簡單,但時間要花得比較長喔。所以這段日子,你可千萬不要再纏著你母後。」

  「嗯嗯嗯……」陸恆興奮地點頭,他就要有兩個像母後的妹妹,可以和他一起玩了……

  陸雲升得意地拉著水如殷往外走,將陸恆丟給了宮女。

  為了要拐走皇後,連自己寢宮都不能待的國主,他大概是開國以來第一個吧。

  不過皇後的寢宮可還空著呢,想要兩人世界哪里不可以?他志得意滿地在心中打著算盤。

  「你這人呀,怎麼這樣騙兒子?」水如殷臉色微紅,不由輕捶了他一下。

  「誰教他笨。」陸雲升批評兒子毫不嘴軟。

  是嗎?水如殷露出古怪的笑意,「他可是未來的國主,你說他笨?我倒覺得他很精明,尤其像他的父親。」

  「如果是像我,那就是精明沒錯……或許也沒那麼笨。」聽到妻子的贊美,陸雲升一下就飄飄然了。

  她眼兒滴溜溜地一轉,「而且他還有一樣更像你。」

  「什麼?」他期待地等著她下一句恭維。

  水如殷捂著嘴輕輕一笑,「他很善變,剛答應過的事馬上就可以不作數。」

  「我有這樣嗎……」

  陸雲升的納悶才剛升上心頭,果然寢宮里就傳來震天價響的哭聲。

  「哇……我要母後啦……我要母後陪我玩啦……」

  他臉色一變,立刻抱起水如殷,直接飛越圍牆,抄小路離開了寢宮。

  「啊!你……」在他懷中的水如殷驚呼了一聲。

  「哼!那小子如果真像我,馬上就會跑出來了,我豈可如他的願,還給他機會纏著你?」他霸道地低下頭,狠狠吻了她一下。「你是我的!」

  隨著陸雲升抱著她四處飛躥,水如殷銀鈴般的笑聲也傳遍了整個皇宮,宮里的侍衛早習慣國主和皇後常這麼玩,目不斜視地當作沒看到,唇角卻都不禁露出了微笑。

  從小到大,水如殷承受著別人冷眼與嘲諷而生長,本以為人生就是這樣了,但如今她不僅身為一國之後,丈夫、兒子也都是萬般重視她,她從來沒有覺得自己如此幸福過。

  人人都說她傻氣,其實,最聰明的才是她。

  瞧,眼前這個全天下最偉大又人人景仰的男人,不就被她算計來當丈夫了嗎?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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