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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寄秋 -【黃袍霸商(巧乞兒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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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2-13 00:51:30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從商之道

     “姊姊,我不憨了,以後我來保護你,不讓別人再欺負我們。”八兒笑得燦爛有神,露出一口雪白牙。

    八兒……不,是喬灝,他如今已認祖歸宗,這名字是爺爺取的。當他說出不傻的豪語時,向來照顧他、疼他像親弟弟的喬淇感動得一塌糊塗,眼眶一紅差點哭出聲,十分寬慰地摸摸他的頭。

    一夕之間……或者說喬灝從落湖後到死而復生的那一刻起,他的人生起了極大的變化,人不傻了,變得聰明,整個人從裡到外完全變了一個人似,眼神清明恍若從未傻過,現在的他才是真正的他,是潛伏的睡獅。

    據朱角老前輩所言,他幼時曾受過腦傷,後腦勺有道陳年舊傷,可能顱內Y“;血久結成塊,導致氣血運行不通,這人才傻呼呼地,靈竅阻塞,怎麼也無法長智慧,致使心智猶如幼童般,難解世事。

    老前輩神功蓋世,英明神武……察覺異樣便運功打通他任督二脈,再喂他兒顆金貴得要命又得來不易的聚靈丹,這才令傻八兒恢復神智……如常人般聰穎又健壯。

    這話把喬家人唬得一愣一愣,但喬淇可是半信半疑,對她這個時空穿越來的現代人而言,這麼玄奇的事只會在小說裡發生。

    不過她自己也穿越了,證明這世界無奇不有,或許朱角說的是真的也說不定。

    朱角說的當然是假的,其實他說得天花亂墜,無非是想從喬淇手中多騙幾盤好料,他這人沒什麼大癖好,就是嘴饞,只要能端上桌的佳餚,管他是炸蟲子還是下水湯,他照樣吃得回圈吞棗。

    不過他也不懂,為何喬灝會起死回生,那龜息大法也是他隨口胡謅地,目的只是想堵住下人的嘴,詐屍說法太可怕,龜息大法雖荒誕可畢竟真有這武功,不巧他本人也練過。

    沈子……他再次提醒自己,他現在是喬灝,很努力地適應目前這個新身分。

    喬灝,大將軍喬繁之子的側室謝姨娘所出的庶子,十二歲,是喬府唯一有喬家血脈的男丁,父早亡,父親的元配柳氏育有二女喬清和喬淳,對他們母子倆極不友善。

    不過不必擔憂,喬灝有個嫁入靖王府的王妃姊姊撐腰……現在要改稱姑姑了,因為爺爺收了姊姊當義女,這幾個不足為懼的威脅不敢動他分毫,頂多酸言酸語幾句,暗地裡做些絆人幾腳的小動作而已,傷不了人。

    喬繁的繼室方氏過繼了一子喬艇,輩分高喬灝一輩,為人懦弱無能、一事無成,除了老擺出二老爺的架子耍耍威風外,還真沒本事扛起喬府重擔。

    這些全是喬灝花了月餘才收集到的資訊,喬灝的腦子不好使,原本就沒留什麼記憶,他隱隱約約只記得自己有個姊姊,捕捉到的也是近一年跟姊姊相依唯命討生活的片段場景。

    而原本是喬府千金的喬淇並非真千金,喬灝才是正經的主子,因此在經過一番波折後他正式入籍喬家祖譜,成為名正言順的喬府大少爺。

    “八兒……不,該改口喊你灝兒了,你現在變聰明瞭,有了自己的想法和主見,姑姑問你將來想做什麼,是跟著朱角前輩學武功,日後投身戎馬,和義爹一樣成為武將,還是想讀書,考個狀元公光耀門相?”文能治國,武能安邦,全看他自身意向,她不勉強,任憑發揮。

    喬灝眉頭一蹙陷入深思,“只有這兩條路可以走嗎?沒有別的選擇,我想……”

    他應該還能做別的事,入朝為官勢必會遇見馬家勢力,以他目前的實力和處境尚無法與之對抗,必須培植出更強大的力量,才能奪回失去的一切。

    畢竟如今他這具軀體年方十二,還是個半大不小的孩子,文不文、武不武地處在學習階段,而且出身朝廷重臣之家,他若是有個什麼大動作,恐怕第一個受沖擊的是喬府,他不能因死去的太子身分而做出使喬家蒙難的事端,幾事尚得從長計議,不可操之過急。

    收鋒藏銳才不致啟人疑竇,他有得是時間成長,不必急於一時,該他的總會是他的,誰也搶不走。

    “你想做什麼都不打緊,姑姑全力支持你,只要你認為這是你想要的就放膽去做,不要怕失敗和挫折,你的背後可有我們一堆人給你靠,誰敢動你一根寒毛或欺在你頭上,姑姑帶一群乞丐,拿著鍋碗瓢盆跟他們拼了。”喬淇說得豪氣幹雲……副混黑社會的角頭大姊頭口吻。

    她這穿越來的現代人,滿腦子現代思想,對古人食古不化的教條嗤之以鼻,所謂行行出狀元,不是非要當宰相還是大將軍才叫有本事。

    “多謝姑姑。”喬灝心裡無比感動,在他還是太子時從未感受過的溫情,如今借由喬灝的身軀全然領受,他內心感觸良多,同時也為擁有這份幸運而滿心感激。

    再活一回的感覺真不差,雖然年紀小了些,不過身邊圍了一群關心他的人,他很知足,全無作假的關懷令人感到窩心,心暖暖地,他知道他就算走錯路、做錯事,他們還是會全力挺他到底,把他從岔路拉回來。

    這就是一家人的感覺,即使沒有所謂的血濃于水,卻更勝血脈相連的至親,為此他感謝老天的安排,給了他擁有真性子的家人,讓他體會他不是一個人,而有家的溫暖。

    “自己人客氣什麼,姑姑還欠你一聲謝嗎?看到你又活過來,我比誰都開心……”一想到他曾在自己面前沒了呼吸,她心有餘悸,總要一再摸摸他,感受他溫熱的體溫,才能確定他安好無恙。

    “都過去了,姑姑,你看我現在不是好端端地在稱跟前,沒缺胳臂少條腿,活蹦亂跳。”喬灝表情有些不自在,不太能適應她給予的溫情,畢竟這個姑姑年紀比他小,喬淇才十五、六歲,而他實際年歲已十八。他當然不知道,喬淇穿越前已是三十二歲的輕熟女,他喊她一聲姑姑不為過。

    十五歲……“她”還差一年呢!澄撤的眸子黯了黯……抹苦澀浮上嘴角,曾允諾過的誓言還作數嗎?

    他不是他,“她”還會是“她”嗎?他不敢去想,現在的他未來還是未知數,又怎麼給得起承諾?

    “哎呀!我瞧你這會兒的模樣真不習慣,不傻也不憨,活像多長了幾歲似,讓我不知該疼你好還是瑞你幾腳,人太聰明就不可愛了。”有條有理的說話方式怪別扭地,好像什麼事也騙不了他,以前的他多純真,她說什麼都相信……副崇拜她崇拜得要命的樣子。

    喬淇很失落,感覺像丟失了一個弟弟,可是又欣慰他不笨了,只要再努力,將來一定有出息,矛盾的心情五味雜陳,酸酸澀澀地。

    有時她常想,他該不會也是穿的吧!他言行舉止異於往昔,但她用現代詞匯試了幾回,又觀察了好一段時日,發現真是她多想了,除了腦子變靈光外,他根本就是個古人嘛!

    言談行徑古到不行,還有一絲絲……嗯,不知道是她的錯覺或是對古人認識不深,墜湖醒來之後的八兒,身上有一股“貴族”的優雅,似乎天生貴氣。

    喬灝失笑,對她話中的埋怨感到很無奈。“姑姑不希望我有所改變嗎?傻子難免受人欺負。”

    喬淇不快地瞪了他一眼,好像一下子聰明佟俐全是他的錯。“可是也不要變得太快,循序漸進懂不懂,萬丈高樓平地起,又不是坐雲霄飛車瞬間沖到頂端。”

    “雲霄飛車?”那是什麼東西?又來了,姑姑老說些讓人聽不懂的話。

    喬淇岔開話題地揮揮手。“別提雲霄飛車了,姑姑帶你到街上溜達溜達,順便吃點好料補一補,你還是太瘦了,光抽個子不長肉,想把人心疼死呀!我要用養豬法喂肥你。”

    說到豬,果然就有頭豬滾過來。

    “你們要到哪裡?我也要跟,我剛才聽見了要吃好料,不許落下我。”燉得軟嫩的冰糖肘子、滑溜溜的魚片粥……光想他的口水就流滿地了,恨不得吃遍山珍海味。

    聽到喘呼呼的聲音,再看到圓滾滾的肉球,喬淇臉上的厭惡毫不掩飾。“吃什麼好料,喂你飼料還差不多,瞧你這橫向發展的寬度,再過幾個月就能宰了拜祖先。”

    喬灝在心裡發笑,這位嘴上不饒人的姑姑損人不帶髒字,把喬艇損得一無是處,活像待宰的豬,她這本事要學起來,日後一定用得上,要對付殺害自己的仇人,口蜜腹劍猶勝過實心眼,寧當真小人,不做偽君子,這是他前世所學到的教訓,做人太坦率易受陷害。

    “我就要跟就是要跟,我是喬府的主子爺,以後喬府的一切都是我的,我說的話你們一定要聽,否則有你們苦頭吃。”喬艇還當自己是喬府唯一的嫡傳子嗣,把母親方氏說過的話一字不漏的背得滾瓜爛。

    喬淇一指戳向他眉心,皮笑肉不笑的道︰“那邊那一位才是喬府的大少爺,捧喬家牌位的正統子孫,你哪邊涼快哪邊待,少作不切實際的春秋大夢,有我在的一天,喬府就由不得你盛氣淩人,耀武揚威!”將軍府的花園也不小了,這位不速之客最好有點自知之明,這座亭子地方小,容不下神豬。

    “你……你敢對我無禮,別以為你是靖王妃我就不敢……呢,不敢對你不客氣……”他吃痛地撫著額,在喬淇冷厲的瞪視越顯氣弱,聲音越來越小,小到讓人以為他只是動動嘴皮子而已,並未開口說話。

    “臭小子,無禮兩個字怎麼寫你知不知道?論身分,我是王妃,你一介平民百姓豈敢向皇室宗親言語放肆,論輩分,你還得喊我一聲姊姊呢!沒大沒小的態度,你想要爹請出家法打你個屁股開花,三天三夜下不了床是不是?”這混小子不嚇嚇他不成,被方氏慣得快爬上天了口“我……我……”他“我”了半天吭不出半口屁氣,漲紅了臉一副眼白快要往上吊的短命樣。

    喬淇罵個痛快後……轉頭面對喬灝,又溫柔得能滴出水來。“阿灝,記得姑姑一句話,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以後遇到像他這種不學無術、趾高氣揚的縱挎子弟,你不需要給他好臉色,盡管端起架子,這年頭是有權有勢、財大氣粗的人說話大聲,我剛好兩樣都有。”

    靖王王妃的頭餃還不夠嚇人嗎?這就是皇權,騰龍王朝裡有兒人不低頭,連才四歲的小太子都得奶聲奶氣地喊她一聲堂嫂,權勢快大過天了。

    而她和莫香合開的“蓮香樓”更是日進鬥金,她出一張嘴說菜,莫香則靠著一手好廚藝,做出料理來,推陳出新的菜肴不重復,天天有新菜色做為a頭,味美料好真開胃,賓客無不吮指留香、再三回味,吃慣了這一家就再也走不開,不時光顧,讓她賺飽了銀兩。

    更別提丐幫那邊的情報網生意,唉,如果換到現代,早就人人有奔馳開、家家有別墅住,乞丐在騰龍王朝可以宣佈滅族了。

    “嗯!姑姑,我曉得了,”看到喬艇有氣難吐,喬灝卻覺得有些難為情,欺負個“孩子”實在有些不夠光明磊落。

    “姑姑再教你厚黑學,你學會了腹黑本事,以後便天下無難事,運籌帷握盡在掌中。”見他聰巧了,喬淇巴不得把二十一世紀的知識全教給他,讓他懂得防人和自保。

    “厚黑學?”又是什麼怪名詞?

    “就是外表一團和氣,見人笑咪咪地,好像完全無殺傷力,唔,就像你姑丈一樣,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你看他是好人,他偏偏不是人。”她是受害甚深的過來人,被他吃得死死的。

    “不是人是什麼?”喬灝忍住逸到嘴邊的笑意,越過她肩膀看向她身後的某一處。

    “是笑面虎,吃人不吐骨頭,他表面對你笑,你兄我弟大家好,砍他兩刀還向你說謝謝,可是這種人最陰險了,在你以為他能為你兩肋插刀時先在你兩肋插刀,義氣這玩意根本不值半文錢。”背後耍陰招令人防不勝防,而且往往還是最親近的人。

    “不就是表裡不一,人前人後兩種臉。”滿宮廷是雙面人,隨手一捉是一大籮筐。

    喬淇沒發現說話的聲音變得低沈,不像喬灝的語調,兀自說得開心,“沒錯,形容得真貼切,靖王最擅長的是變臉,你要提防他這類人,並要讓自己成為真正的腹黑,你不害人不代表別人不害你,多防點總是有益無害。”

    “王妃的說法不是自打耳光嗎?又要笑面迎人、待人和善,又要捅人兒刀、屠宰任我……個人兩種迥異的性情不會把人逼瘋嗎?”做人雙面真辛苦,善人惡人一手包。

    “那有什麼難的,人本來就有多面,加上七情六欲的影響,時鎮時怒,時哀時歡……”她微頓了一下,感覺不對勁。“喬灝,剛剛是你跟姑姑對話嗎?”

    怎麼怪怪地,背後一陣涼意襲來,冷爬爬地。

    想笑不敢笑的喬灝食指一比她身後。“姑丈是笑面虎,灝兒記下了,學他笑裡藏刀。”

    “他……呢,在我後頭?”喬淇頭皮發麻,笑得有如身上爬滿螞蟻般痛苦,還不能不笑。他點頭。

    她反應極快的反口。“其實腹黑的人最專情了,不愛則已……旦愛了便驚天動地,不只對所愛的人好得沒話說,還愛屋及烏的對妻子身邊的人一樣照顧有加,自己人不用防範,擋刀擋劍他沖第一。”

    “嗯,王爺姑丈很愛姑姑。”這是眾所皆知的事,不用質疑,看他把妻子寵得無法無天就知道用情至深。

    喬淇誇張的又道︰“天底下找不到比他更愛我的男人了,就像我只愛他一人一樣,我們是月老牽的紅線,菩薩賜下的良緣,天作之合,天造地設,佳偶天成,天上人間一雙璧人,兩心成串不分離……”

    喬灝快被她逼出笑聲了,不過有人比他快一步大笑出聲,爽朗的笑聲讓人打心底舒坦。

    “夠了、夠了,再說下去我都替你臉紅了,本王王妃的臉皮之厚天下無敵,我要敢說她一句不是,夜裡就得頂水盆、跪算盤,連軟玉溫香都沒得抱。”一隻大掌從後伸向前,抱住喬淇不盈一握的腰身,往後拉靠在他厚實的胸膛上。

    “姑丈。”由堂兄變姑丈,喬灝喊得有些拗口。

    沈天洛若有似無地一領首,眼中只有妻子一人。“拿我當範本教佷子是不是太過分了?”

    “爹親娘親,姑姑最親,你是人家姑丈計較什麼,大不了我們到蓮香樓吃好菜讓你當個跟班。”她說得很大度,完全是有錢人撒大錢的嘴臉。

    “跟班?你說得出口。”沈天洛佯怒地捏她粉頰。

    喬淇一手挽著丈夫……手拉著佷兒,滿面桃花地笑道︰“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門,你就認了吧!”

    寒風一吹,冷得打哆嗦,睜著一雙悲憤眼兒的喬艇柞立在風中無人問津,他被落下了,沒人問他要不要同行。

    熱炒一盤香炒肉片,豬後腿洗淨切成片,以獨家配方的調味料醃抓一下,鍋裡倒入三匙油燒熱,肉片快速翻炒到七八分熟撈起,瀝幹油分,接著鍋裡再放一大匙油燒熱,將甜蔥、酸黃瓜、肉片一起拌炒,等肉片熟透再加入醬油和鹽炒勻便可盛盤。

    口感甜脆略帶一點酸,配飯最對味了,油油亮亮的色澤讓人一瞧胃口全開,大口扒飯大口菜,大快朵頤。

    最難做的是藥膳,“一瓣心香”用的是豬心、蓮子、玉竹、降香、棗仁和黃酒,豬心剖開洗淨用沸水燙過,撈起後入鍋加薑、蔥、花椒和鹽煮熟。

    蓮子去心,然後加水上籠蒸熟。煮熟的豬心加入玉竹、降香、棗仁和水再煮上半時辰,而後豬心取出切片,如盛放蓮瓣擺放盤內,湯汁留用,蓮子則放在盤心如蓮之花蕊,湯汁調味後淋上即可。

    這道藥膳的功效在於養心,理氣止痛,對血脈虛弱、陰氣不足者特有奇效,豬心是清心,降香理氣止痛、棗仁養血安神,喬淇特意準備這一道是給喬灝補氣補神,他有陳年腦傷怕有後遺癥,安神靜氣好養心肺。

    “丫頭呀!這道“梅汁生蚵”是怎麼做的?鮮嫩肥美又沒腥味,輕輕一抿就滑入口裡,順喉而下,那滋味……嗯,美得很,舌頭都快要一塊兒吞下去啦……”鮮味回韻,在舌尖停留著蚵肉的鮮甜和梅香。

    真應了那一句“哪裡有美食哪裡就瞧得見老乞丐樸素的身影”,他不只鼻子靈光,耳朵更是兔子尖吶!一聽人家要上蓮香樓大飽口腹之欲,他老人家不請自來,猴兒似的跳上八仙椅等人上菜,幸好蓮香樓上下都認得他,知道他是喊出名號的頭兒,沒當是吃白食的臭乞丐一棒子打出去。

    蓮香樓其實算是乞丐們聚集的大本營,大老闆之一的喬淇是丐幫成立的推手,丐幫裡的老老少少她大多認得,若真沒飯吃來唱首“蓮花落”,還是會大開善門供其飽飯一餐,不叫乞丐們餓肚子。

    而朱角正是丐幫幫主,第一任啦!

    一行人為了吃,不惜路程得花上大半天時間,回到天涼城上蓮香樓,菜剛上桌老乞丐就到了,真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

    “若是直接由蚵田剝殼取食可不必沖洗,直接沾梅醬生食風味更佳,可是咱們離養蚵人家頗有一段距離,因此還是要用鹽水浸洗幹淨並除去砂石雜質,用滾水沖燙……”沒有污染的水質養出的鮮蚵顆顆碩大,有她手掌的長度,有海味卻無泥土味。

    中國人兩千多年前就開始養蚵了,明朝時還有“西施乳”的美稱,想不到騰龍王朝的養蚵技術不差,只是每日快馬運送到京城的成本還是高了些,只有富貴人家吃得起。

    “哎呀!你的腦子不是動得很快,乾脆在自家後院挖個池子養蚵,到時要吃多少有多少,自個下池撈又快又便利。”老警的口吻,只求好吃不怕累死人。

    朱角說得隨興,有口無心,不管別人要付出多少辛勞,反正他一張嘴就是用來吃的,優哉遊哉地過著閑人日子,不虧待他的胃便是天下太平。

    但是聽者有心,他無意間隨口一說便開出一條財路,坐得端正的喬灝眉心一動,略微停一下著,神情似在深思其可行性,他不朝仕途走還能做些什麼……

    耳邊盡是喧嘩的談笑聲,絡繹不絕的食客一波接著一波,人滿為患的蓮香樓座無虛席,生意好到十來個夥計都忙不過來,櫃台的銀子丟得叮咚作響。

    若是多開幾間蓮香樓呢?還有,供應酒樓的食材能自個產出最好,酒也是,免去中盤的剝削,質量穩定還能確保貨源充足,不必擔心旱季雨季時商人借機哄抬價格。

    還是太子時的喬灝根本想不到民生問題,士、農、工、商以行商最不入流,大部分百姓看不起商人這一行業,可是又少不了它,無商生活多不便利。

    讓他靈機一動想到“商道”是因為身邊的人,尤其是把食鋪經營得有聲有色的姑姑,她的經商才能激發了他對做生意的興趣,也指點了他一條明路。

    有道是︰有錢天下行,無錢寸步難,不管做什麼事都需要用到錢,買屋、買地、買馬匹,甚至是人心都能用銀子收買,無往而不利。

    從商是累積財富最快的途徑,他有人脈—靖王,財力有喬府和姑姑,各方資訊可由丐幫收集,天時、地利、人和,他擁有別人所沒有的優勢。

    “老前輩說得輕松,站著說話不腰疼,養蚵的水質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取得,它要是活水,水裡得有小魚小蝦,鹽分極高才養得活……般池水泉水是辦不到的。”她本想說浮游生物,但一想古人的知識有限,肯定聽不懂,因此改口淺顯易懂的小魚小蝦。

    “吠!還真是麻煩,趕明兒我弄艘小船出海去,自個兒跳到海裡撈。”他嘀咕著,大口吞下肥碩的鮮蚵。

    滿桌的佳餚美食,有翠玉蝦排、黃炯鮮鱔、百花蒸釀豆腐、三元藕盅、京醬魚香、松子糖醋黃魚……有魚有肉,還有甜食梅花棗泥餅、生煎圓小包和腦絲卷,總之應有盡有,讓人吃得搖頭晃腦,絕對滿意。

    可吃遍天下美食的老乞丐仍有小小的不滿意,雞蛋裡挑骨頭,好還要再好,他塞滿食物的嘴巴仍嫌不滿足,找著破鍋子當鑼敲,叨念幾句。

    喬棋一聽,笑得前俯後仰,要不是沈天洛一手托著她後背,怕要笑翻過去了。“你到海裡捉龍王爺呀!蚵架養在海邊,你頂多撩撩褲管涉水而過……腳踩在竹編架子就能拉起一大串。”

    “那最好,我還省了一番工夫,叫小墨子施展輕功來回,給我拎幾串回來。”有事弟子服其勞,此時不用他更待何時?

    不在場的墨盡日忽地打了個寒顫,他正勞心勞力的待在丐幫總部代偷懶的老乞丐處理幫務,有實無名的代幫主,要是知道朱角這麼算計他,鐵定馬上撂下責任走人。

    “師父,小墨子師兄沒空,你忘了他正幫你管著一群小乞丐。”那原本是他的事,他嫌麻煩置之不理。

    朱角眸光閃了閃,咧開賊兮兮的大嘴。“小子,你說老乞丐這張老是填不滿的饞嘴該怎麼醫,警臀吃山吞海,珍禽異獸全下肚,我肚小吃不了萬分之一,好歹填填牙縫。”

    “天下美食盡在皇宮,皇上禦廚不下百來名,百樣小點,千種精食湯鮮,更別提花樣百出的果品,時時推新,不愁筷箸無處下。”宮裡膳食上千種,樣樣精緻不嫌膩,永遠有變不完的花樣。

    他微眯起眸,呵呵笑道︰“你這小子才幾歲呀!怎知宮中佳餚千百種,莫非靖王帶你品嘗過?”

    沈天洛剛好在和愛妻說話,沒聽清這對師徒說什麼。

    喬灝面色一凝,心口微驚地垂目,暗忖︰子岳叔好敏銳的眼力。“我看書,喬府的書房不小。”

    “呵……原來是好學的小子呀!多讀點書是好的,你傻了十二年,起步已經慢人一大截,多費點神才能迎頭趕上,多問多學多長智慧,別輸給喬艇那個胖小子。”他能多長點見識,來日必有幫助,只是……

    他真是死而復生的傻八兒嗎?總覺得事情沒那麼單純,他沒聽錯他清醒時喊他的那一聲“子岳叔”,這世上……以前只有一個人這麼喊過他……

    那個人如今已魂魄離體,回歸皇天後土。

    “是的,我會用心。”艇哥兒只是中看不中用的草包,不足為懼……個擺設用不著撥空理會。喬灝的眼神超乎十二歲的深沈,幽深地宛如不見底的潭水。

    “老前輩,我家灝哥兒還小,你別逼得太緊,堰苗助長得不償失,反而害了他,他這年紀應該開開心心地玩樂。”喬淇以現代人的眼光來看,孩子就該當個孩子,擁有一個充滿童趣的童年,享受當孩子的樂趣。

    他哪裡小,個頭都比她高了。老乞丐在心裡咕味著。

    “姑姑,我不小了,我可以學著幫你的忙,不讓你再這麼辛苦。”她嫁了人,成了靖王妃,不宜再拋頭露面,為酒樓奔波勞碌。

    聞言,她喜孜孜地摸摸他的頭,“我家灝哥兒長大了啊!說起話來真中聽,不過姑姑捨不得你肩頭擔子過重,過幾年再說,虐待童工是有罪的。”

    童工?“姑姑,我不會讓自己太累,你讓我邊看邊學,學久了我就上手了,到時你再放手交給我。”

    眨了眨明亮清瞳,喬淇靜寂地看了他好一會兒,眼中‘慢慢流露出傷感。“你讓我好懷念以前的八兒,在你身上我完全看不到曾經和我相依為命的八兒,這到底是好還是壞呢?”

    喬灝正色地看向她,“有舍必有得,姑姑已嫁為人妻,不能時時刻刻護著我,我必須學著成長,以後才有能力保護自己,我不是以前的傻八兒。”

    聽他條理分明的說著話,她舒眉一笑。“你說得沒錯,我該調整母雞心態,不能老當你是長不大的八兒,你是喬灝,將軍府的子嗣。”

    一聽到“將軍府的子嗣”幾個字,朱角眉尾抽了一下。

    “姑姑,我知道我將來的路了,我想學商。”商人無所不在,水路、陸路皆可通行。

    “咦,你不跟爹一樣當武將嗎?”喬家軍威名揚天下,喬老將軍盼著後繼有人,在戰場上為國爭光。

    他搖頭。“大概是泡在湖水裡過久傷著了心肺,我的胸口常常會莫名發疼,若從軍成就可能也有限,喬府到了我這一代不一定要當官,爺爺征戰多年隻剩下我一個男丁。”言下之意很明白,若還有別的出路,他不想上戰場去冒不必要的風險。

    “他想學商就讓他學商吧!喬老將軍一門人丁單薄,也要留一血脈傳嗣。”沈天洛淡淡地說道,不忍老將軍百年之後無人送佟,喬府的男子比金子還珍貴。

    喬淇想了一下也就沒反對。“好吧!你想學我就教,從最淺顯的教起,明天你就跟著小伍學跑堂,多多觀察,學習別人的長處,你補自己的短處,人生百態,“人”能教你書本上得不到的道理,他們都是你的老師。”

    “嗯!我不會讓姑姑失望,請姑姑用力地教,你教多少我學多少,絕對不讓你後悔庸才難上檯面。”

    他會做到的,為了太子沈子,以及……月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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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八兒的身世

    按捺不住想見一面的思念,喬灝還是去了佟府一趟。

    他知道以他現在的模樣,不可能有人認出他,以前的故人也陌生了,比如有回柳雲風到蓮香樓,自己一時忘情的與他多說了兩句,對方卻問聲,“小爺何人?”

    他驀地回過神,笑笑的把話題轉到介紹新菜色上。

    容貌已變,身形不再高大俊偉,連聲音都是另一個人所有,他在這具軀殼裡的只有魂魄和記憶,關于沈子的一切種種過往早已煙消雲散,不復存在。

    十二歲的身體能做什麼?在旁人眼中不過是個少不更事的孩子,不會有人在意他在想什麼,更不會分心關注一個黃口小兒是否有他的愛“情仇。

    那麼,他還停留在此處有何意義,人事已非,他再也找不回昔日的自己。

    “喬少爺,你到底在找什麼?我瞧你在這戶人家門口走來走去不下一個時辰,看得我兩眼都花了,你好心點指點迷津,我幫你一起找。”一人計短,兩人計長,合著幫忙總比一人瞎忙來得好,這日頭曬得人發暈呀!

    “我……呢,沒什麼,隨便走走看看,瞧著這裡熱鬧就多看兩眼。”他假意隨興一晃,抑制自己不去看向那扇緊閉門戶的狡貌銅扣朱門。

    哪有熱鬧可瞧,當他阿龍是好騙的呆子嗎?“那你走得還真遠呀!西市賣雜貨,滿街是攤販,東街是酒樓飯館,你要上那逛逛才曉得京裡人愛吃的口味,蓮香樓開分店可不可行,南門是馬匹集中處,想挑幾匹好馬上那裡準沒錯,北巷胡同我就不提了,提了七兒姊姊會打破我的頭,我還得留著小命娶老婆。”

    北巷胡同是花名滿京城的花街柳巷,妓館林立,青樓一間蓋得比一間華麗,高高掛起的紅燈籠從沒拿下,白天夜裡照樣賓客臨門,有達官貴人,有仕紳富商,有風流才子,更有升鬥小民,川流不息的肉欲橫流,倚門賣笑的花娘送往迎來……個個千嬌百媚,淫聲嬌笑不斷。

    阿龍沒說出口,喬灝卻知之甚詳,這京城本是他的出生地,還有誰比他更清楚呢。

    “阿龍,當乞丐辛苦嗎?”看他指縫間的污垢……身衣衫襤褸地拿著破碗和瘦竹竿,他不覺得羞憤,低人一等?

    當他還是沈子時,曾立志要讓騰龍王朝再也看不到一個乞丐,每個人都有飯吃、有屋住,不挨餓受凍,現在他身邊就有一群乞丐,他更是看不得他們日子過得不好。

    民為國之本,即使是饑寒交迫的乞丐也是為帝者的子民,不該視為賤民而錯待。

    只是他再也沒機會為他們出聲,人微言輕,少了手握大權的力量,什麼事也做不了。

    阿龍點頭又搖頭,“以前很辛苦,常常吃不飽,為了爭半個發臭的饅頭被打得頭破血流,那時真想死了算了,做人為何要這麼卑微,連口飽飯也沒得吃。”想起過去的悲慘日子,他也會皺起眉頭,但隨即笑嘻嘻地啃著仙橙餅子,酸甜滋味讓他笑得眼楮都眯起來。“幸好七兒姊姊來了,我們有丐幫,肚子飽飽地,沒再挨餓過。”

    沒再挨餓不是應該的事嗎?人人有飯吃,個個有屋住,不餐風露宿,而他竟為了小小應該做到的事而滿足。喬灝抿緊了唇,分不清是以沈子的身分還是喬灝的志向在宣言。

    “以後我會賺很多錢,成為富甲一方的大商人,你們跟著我,我保你們衣食無缺,大富大貴!”

    “哎呀!我的大少爺,就靠你吃喝了,日後發達了別忘了提攜。”阿龍是天生的乞丐命,見人說好話,逢迎拍馬屁很有一套,他嘴一甜地把人當大爺捧,反正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多個貴人罩著不吃虧。

    “你……”一道煙青綠身影忽地走過街頭,喬灝愣了一下,忘了要說什麼。

    他以為是月兒,但定楮一瞧,看清不是她,衣著相似人不同,如貓爪撓心似的在心口抓了一下,讓他的心一緊。

    “喬少爺,你在看什麼?”阿龍也算機靈,看出他的心不在焉,似乎有什麼事困擾著他。

    “我沒……”

    “別再說你沒事,我阿龍眼楮沒痞,你這晃過來又晃過去,要是真沒什麼心事,打死我都不相信。你老實跟我說不必客氣,我雖是乞丐也有兄弟義氣,你有事我萬死不辭地幫到底。”他直接把話挑明瞭,省得猜來猜去猜得一顆腦袋瓜子快打一百二十個結,還是死結。

    從沒這般遲疑,考慮再三,喬灝終於下定決心開口道︰“我想找一個人,你幫我敲門……”

    “找什麼人?”他一臉狐疑。

    “佟府千金。”他比著眼前門戶深鎖的人家。

    “嚇,你何時認識了人家閨閣小姐?七兒知不知道?”該不會靈竅一開就動了情思吧?才在人家門前徘徊不定,不過才十二、三歲就學人家花前月下,會不會太早了點?

    “不要問那麼多,你先叫門再說。”他很難跟阿龍解釋,乾脆別浪費口舌了。

    “好好好,喬少爺的吩咐莫敢不從,我這就上前叩門。”阿龍也不多嘴,肩一聳走上了石階。

    他是明眼人,不該他問的事他就三緘其口,裝聾作啞當跑腿的人,手掌一捉扣住銅環,叩叩叩地敲著。

    只是他敲了許久卻都沒人響應,他想這戶人家出遊去了吧!主人不在家,僕傭也懶得應門,因此偷懶地越敲越輕,最後還打算放棄,不做白工。

    突然間,嘎吱一聲,門開了。

    一個沒站穩的他差點往內跌……張面色不善的臭臉正對著他,他嚇了一跳把腰桿子打直了。

    “幹什麼敲門敲得這麼急,來討債呀!”一個面白中年男子橫眉豎眼,口氣很不耐煩。

    “咦,你家主人欠人銀子呀?”原來是躲債主,難怪龜縮在屋裡,怎麼也不肯應一聲。

    “你才欠錢不還!去去去,少來尋晦氣,我們沒有多餘的飯菜施捨乞丐。”他揮手趕人。

    見他要把門關上,阿龍敏捷地伸腿卡住門。“小爺不是來要飯,我是來找人的,別見到乞丐就喊打喊臭的。”

    “這裡沒有你要找的人,快走快走,不要讓我拿掃把把你打出去。”男子一臉凶惡,不通人情。

    “我都還沒開口呢!你就能屈指一算當鐵口直斷的李半仙不成。”不是有鬼便是過於張狂,拒客於門外。

    他一訝,“你怎麼知道我姓李,祖上當過風水師?”

    隨便糊弄也蒙個正著?阿龍在心裡瘋笑,樂不可支。“我會看面相,你最近會走黴運。”

    “什麼,走黴運?”真的假的?

    “要改運,到廟裡求張平安符戴在身上擋煞,最好讓你家小姐出來一見,她煞氣也很重。”他裝神棍裝得有模有樣,把人唬得一愣一愣地,差點就被他騙了。

    “什麼小姐……啊!你耍我,佟家小姐早嫁人了,哪來的煞氣?我先一棒子打死你再說。”他順手掄起放在門邊的扁擔,作勢要給乞丐一頓好打。

    “什麼,月兒嫁人了?”怎麼可能?

    中年男子一瞧見沖上前,穿得十分體面的小少爺,他掄高的雙臂頓時打住。“你是哪家的孩子,怎麼沒個分寸地喊人家小姐的閨名?”

    “我沒見過你,你是佟府的門房?”很眼生,他記得佟府的門房姓顧,背有點駝,鄉音極重。

    中年男子面露警覺,“你沒見過的人可多了,小孩子沒事別到處玩,別來擾人清靜。”

    “家父是佟太醫故人,算是世交,路經此地不來問安,唯恐家父怪責。”喬灝拱手有禮,詞語文雅而恭順。

    “佟太醫故人之子……”中年男子皺起眉,打量了喬灝許久才道︰“”太醫進宮了,短時間內不會回來。“

    佟太醫?喬灝眉心一凝,不對,佟府下人稱呼自家主子應該是喚老爺,怎會直呼官位?

    “佟伯父若不在,佟姊姊可否代為接見?”他收斂懷疑神色,以一個十二歲男孩的口吻說道。

    中年男子似乎為難地頓了一下。“小姐嫁人了。”伸手不打笑臉人,人家客客氣氣地詢問,他不好惡臉相向,把上頭交代的話說了出來。

    臉色微變的喬灝有些急迫地追問,“嫁給誰?”

    “宮裡的人。”

    宮裡的人……“佟姊姊不是太子喜歡的人,我聽說他倆私定佟身,約好等佟姊姊及異後過門。”怎麼可能這麼快就嫁人呢?他死了都還未滿一年呢!

    這些事中年男子不清楚,不過,那也不關他的事。他冷笑地一嗤,“人在人情在,人亡人情亡,太子都換人做了,你要她嫁做鬼妻不成?!”

    心口一抽,喬灝心痛得幾乎站不穩。“她……她什麼時候……嫁人……”

    “前太子死後不久。”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誰能阻擋,天底下哪來的堅貞女子,自個的男人一死就變了心,找個好對象求個歸宿,誰會替個死人守貞,滑天下之大稽!

    “是嗎?”她這麼急著和他畫清界線嗎?他屍骨未寒,她竟已另尋良人,將昔日的情愛深埋地底。

    喬灝沒再往下問,問多了只會令自己更難受,他像被抽空了力氣的行屍走肉,兩眼無光、神色黯然,失魂落魄地邁著沉重步伐……步又一步、漫無目的的走著。

    不是沒想過相見不相識,但只要他深愛的人兒過得好,他一輩子不認她也無你,人死情也滅,何必再勾起她的傷心事,為了她好,他最好不要再和她有任何牽扯。

    可是他怎麼也想不到她情薄似紙,不禁一折,他才新泥堆成墳,她已轉身笑目含春,投入新郎君的懷飽,前塵舊事盡遺忘,歡情薄細輕刃斬。

    人長千年佟是死,樹長千年劈柴燒,他該為自己不值嗎?灰燼燒盡一場空,人存不如亡。

    走得太遠了,喬灝沒回頭望,否則他會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背著藥箱的嶽思源正探頭張望。

    “剛才有人敲門?”

    打著哈欠的李公公不耐煩地一回,“有個孩子走錯門了,我把他打發走了,沒什麼要緊事。”

    “你沒騙我?”望著走遠的背影,岳思源冷著臉,聲音嚴峻得猶如磨利的刀鋒,字字寒冽。

    “我騙你幹什麼?沒好處的事我可不幹。”要是往他懷裡塞銀子,說不定他話就多了,人家問什麼他說什麼……五一十地把祖宗十八代都給掀了。

    “你最好不要背著我做什麼骯髒的勾當,佟府還有人。”他是什麼德行,大家心知肚明。

    李公公冷笑地諷刺道︰“你才給我小心點,我是皇后娘娘派來的人,你說話謹慎點,不要把我得罪了,否則受罪的人會是誰,你比我更清楚。”

    “你……小人得志!”嶽思源忿忿地道。

    他冷哼,“小人又怎樣,至少我制得住你,偌大的佟府還得看我臉色行事,你……啊!你撒什麼?”

    白色粉末一揚,他驚得跳腳。

    “我家師妹特製的癢癢粉,小小謝禮不成敬意。”這死太監以為自己的脾氣能好到令小人囂張嗎?皇后他對付不了,宮裡出來的太監還想他怎麼客氣?

    “你……你快把解藥……癢,好癢……快給我解藥……哇!抓破皮了,我在流血……解藥……癢……”什麼鬼玩意兒,快把人癢死了。

    嶽思源表情漠然地推開他。“我要出趟遠門,把門戶給我看緊了,少了一個碗、一雙筷子,我讓你沒皮沒臉地當個血人蟾蛛。”

    “解藥……”不行了,他好癢,全身癢到不抓不過癮……條條血絲爬滿了臉皮。

    岳思源終於拋出一隻瓷瓶。“記住我的話,還有,不許回報宮裡我有事雲遊,那邊的人問起就說我上山采藥,不日折返,不該說的話少說,閉緊你的嘴。”

    跨過門濫出了門,走下石階,嶽思源拉了拉藥箱的帶子,他狀似無意地多添了幾句話。“忘了一提,在浴桶裡泡上一刻鐘冷水,癢癢粉的搔癢自會清除,不過要是吃下瓶子裡“清風玉露丸”,原本兩樣藥劑相生相剋會產生劇毒。”

    “什……什麼?!”李公公震驚得膛大雙目,手指伸向喉間猛挖,想把剛吞下去的藥丸吐出來。

    嶽思源是故意的,想一吐心中怨恨,他等人把藥吞進肚裡才開口,用意是讓對方曉得他並不好惹,想活命就得乖乖聽話,不要妄想和他作對。

    不過“清風玉露丸”不是毒藥,也不會令人致命,它是補氣清血的清心丸,吃了以後氣順血暢,他拿來騙人正好,誰叫那人是無惡不作的馬皇后爪牙。

    想起馬皇后,他不免想起被那狠心的女人箱制的父女倆,不由得深深的嘆了口氣。

    師父,你老人家安好?

    師妹,師兄無能,保護不了你。

    神色抑鬱的嶽思源朝東門走去,他心口沈悶地像是壓了一塊巨石,眉宇不展地刻畫著蒼涼,他不知道此行是吉是凶,沒人可以給他答案,他只能盡力而為。

    雲南瘴地,苗族的故鄉。

    “哎呀!小夥子,走路不長眼,撞著了我老乞丐……”地下有黃金嗎?幹嘛低著頭走路。

    “抱歉。”他冷冷道,繞過大呼小叫的乞丐。

    自討沒趣的朱角斜晚一眼,與他錯身而過,微眯的眼陣閃過一抹厲光。

    “哎喲!好疼,誰偷襲?哪個見不得人的小賊暗算小爺我……咦,啃得只剩下骨頭的雞腿?”這……這手法和某人很像,他的頭皮在發麻了。

    後腦勺一疼的阿龍本來想也沒多想地破口大罵,直到他伸手抽出插在發上的“兇器”,罵到一半的氣勢忽地沒了,表情一汕地縮縮脖子,左顧右盼地瞧著人來人往的大街。

    有誰會拿吃剩的雞骨頭當武器,普天之下也只有把嘗遍天下美食當生平志向的老乞丐朱角會這麼幹,他令人又驚又懼的頑童心性總是出其不意,神出鬼沒地就蹦到你身邊。

    果然,拿著一隻烤雞啃地不亦樂乎的人不就是他了,肉剩沒多少,完整的雞骨架幾可透光。

    “是誰在罵老乞丐小賊呀?阿龍,你瞧見了沒,把他嘴給縫了,咱們從鼻子塞雞屁股進去。”油了點,不夠香,肉也太柴,沒莫香那“‘頭的好手藝。

    阿龍搓著手,謅笑地迎上前口“幫主,您老安好,看你氣色好得紅光滿面,簡直是二十郎當歲的白麵書生面皮,光滑得螞蟻走在你臉上都會滑一跤。”

    “嗯、嗯,馬屁拍得我喜歡,我那愣頭小徒弟呢?”一個木頭……個愣頭,他可真命苦,收了兩個徒兒全不貼心,還要他日日操心。

    “在那裡呢!我替您老守得緊緊地,沒讓人踫掉他一根頭發。”他朝某戶人家的屋簷下一指,屈身蹲坐角落的一沱黑影很陰暗,四周淒風慘慘。

    “你們今天做了什麼?”

    阿龍簡單扼要的把喬灝在佟府門前流連,以及和那中年男子的對話說了一遍。

    朱角沉吟一會,看了喬灝一眼。“你先走吧,我有事找他。”

    “是的,幫主。”他也不多問是什麼事,反正自己該知道的人家就會告訴他口“啊!等一下。”差點忘了件重要的事兒。

    “什麼事,幫主還有吩咐……”呃,這有點過分吧!人家吃肉他喝湯,幫主啃雞他……捧雞的“屍骸”?

    阿龍傻眼。

    “拿去吃,不用客氣……只雞最補的就是雞骨頭,你看老乞丐我多疼你,把捨不得嚼碎的部分全給你,你太瘦了,要補一補。”朱角拍拍他肩膀,順便把油膩膩的手往他衣服一抹。

    “謝……謝幫主……”他眼眶含淚,啃著雞骨頭。

    人餓的時候什麼都好吃,掉在地上沾滿沙的餅屑都搶著吃,乞丐沒得選擇,有得吃就得偷笑。

    可是丐幫成立以後,阿龍已經很久沒挨餓過了,他也差不多快忘了餓到前胸貼後背的感覺,肚子飽飽的他被養刁胃口,以往“美味”的雞骨頭不再是首選,他……失了乞丐的風骨,開始嫌棄起食物。

    其實他哪曉得是朱角故意整治他罵出的那句“小賊”,老人家的心胸不夠寬大,又有點愛記恨,所以他只好多擔當一點了,默默地接下幫主的懲罰。

    而當他默然的走開之際,朱角腳步極輕的靠近喬灝,他半是試探,半是誘引地以話來試探他。

    “聽說佟太醫目前被軟禁宮中,皇后娘娘似乎想讓他替她做什麼。”

    宮裡太醫何其多,為什麼是他?朱角始佟想不通皇后的用意,十二皇子已被冊封為太子,世上再也沒有比她更尊貴的女人,她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佟太醫擅長婦科,也許她覺得一個皇子還不夠,要多生幾個好確保萬一。”後宮子嗣通常活不長。

    心愛女子另嫁他人,因為此事備受打擊的喬灝心神恍惚……時沒想到這具身體的身分,他神色黯然地垂視地面,以沈子的語氣說出一般百姓不會知道的秘辛。

    這個八兒大大有問題!他想都沒有想就能議論起後宮之事,方才聽阿龍所言,他似乎認識佟太醫之女,甚至在得知此女嫁人後,又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到底為什麼?

    想起那聲始佟讓他介懷的“子岳叔”,八兒的改變太讓人匪夷所思,如今的喬灝和以前癡傻的八兒相差太多,這麼大的差異僅僅是因落水被救起的變化?

    什麼腦中陳年舊傷癖血化開全是他胡謅的,他不禁懷疑,喬灝其實“另有其人”,反正原本的八兒,也不是什麼簡單人物,他的模樣、他背上的胎記……

    這世上千奇百怪的事太多了,多一樁不多,少一樁不少,誰敢斷定老天爺不會開個惡意玩笑,將排定的命運悉數推翻,重入涅案,創造出完全不同的局面。

    “可惜太子死得早,不然皇后的十二皇子不會成為太子,畢竟年紀小了些。”四歲的太子尚有可塑性,就怕受了皇后影響,日後心性有所偏頗。

    “太子不死怎麼另立新主,他擋了人家的路,不死不成,不死不成……”想起被最信任的人背叛,眼楮酸澀的喬灝淚光浮動,不自覺地喃喃自語。

    死前的一幕記憶猶新,恍若昨日才剛發生過,他還記得毒發時的痛苦,無法呼吸的窒悶鎖住腦中的影像……口吐不出的濃血梗在胸口之中,他掙紮地想吐出來。

    忽然間,利刃穿胸,他意外地有瞭解脫的感覺,那時的他已不知痛為何物,只是莫名的感到悲傷,他的母后、他未來的太子妃,她們可說是他最親近的人,可是他卻死在兩人手中,實在是一大諷刺呀!

    “我說死得好呀!太子失德,還沒行過禮就借酒裝瘋,染指嬌滴滴的相府千金……定會是他的人啦!他多等幾年又何你,幹嘛猴急地強行霸王硬上弓……”這是宮中傳出來的說法,是真是假有待商榷。

    一聽到慘遭設計的傷心事,喬灝憤怒得不能自己,雙目赤紅地抬起頭,握起拳頭咆哮。

    “他們誣蔑我,我是被陷害的!是皇后召見我至慈惠宮,馬玉琳和皇后合謀在酒裡下毒,她們一個殷勤勸酒……個將刀放在我掌心,送入我的左胸……”他悲憤得說不下去,雙手抱頭低泣,發出近乎幼獸的嗚咽。

    幸虧這兒不算鬧街,街口有一兩人走動,冷冷清清的只有幾只飛鳥經過,否則這話要是被不相干的人聽到,傳了出去,不知又會鬧出什麼風波。

    不過朱角還是施展輕功,躍上屋頂,四周梭巡一圈,確定沒有人才稍稍鬆口氣。一隻厚掌重重地壓上喬灝肩頭,刻意揉按了兩下,“原來我的臆測並未有誤,你果真是太子。”原來太子沈子是被害死的,更讓人沒想到的是他會死而復活。

    對朱角來說,此事沒有造假的可能,讓一個傻子假冒別人?還是個死去的太子,這種事叫個正常人來做都辦不到了,唯一的解釋是—喬灝是太子沈子.倏地一驚的喬灝身子一僵。“什……什麼太子,老乞丐師父你幾時來的,怎麼不喊我一聲?”

    “你方才說的那些事,到底是怎麼知道的?八兒過去生活單純,心智更如幼童,別說怎麼可能認識八竿子打不著的佟太醫之女,如今還因她嫁人一事暗自落寞,神思憂鬱恍惚失神,臉上的難以置信和悲痛騙不了人。”

    但如果他是太子,事出突然,他沒法接受痛心的事實就很正常了。

    “咱丐幫的人雖進不得皇宮,但也花了不少工夫從那些打宮中出來辦事的太監或大臣那裡聽壁角,沒人留心一個臭乞丐,更不會覺得他有什麼威脅。我聽說過,太子和佟太醫之女,兩情相悅。”

    “我……我……”喬灝語澀地說不出任何解釋的話語,心慌又無措,面色惶惶然。

    朱角神色泰然地拍拍他。“你連子岳叔也不相信?”

    他含著酸意,嘎咽地紅了眼眶,似由久遠的記憶里拉出稚嫩的懦音。“子岳叔。”

    一聲“子岳叔”,老乞丐也兩眼泛紅。“好孩子、好孩子,你委屈了……”

    委屈……頓時所有的心酸湧上,多少不能向人訴說的心事,多少積壓的悲傷情緒,喬灝失態地痛哭失聲,哭得不能自己,淚流不止地像個孩子。

    六歲的太子目送朱子嶽離去,那時他不知道什麼是別離,只是少了一個人陪伴,稍嫌日子枯躁些。再一次重逢竟在死別之後,兩人境遇已大不如前,朱子嶽落魄江湖行,成了酒不離身的老乞丐,太子沈子困在十二歲少年的肉體內,成為老將軍喬繁的孫子,如此離奇的際遇怎叫人不悲從中來,想好好大哭一場。

    “男兒有淚不輕彈,哭過了就要繼續往前走,把眼淚收一收,告訴子岳叔,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眼淚不是懦弱的藉口,而是奮起的力量,只有哭過才知淚水的重量,多麼不可承負,重到令人不得不振作。

    在朱子嶽面前,喬灝像個稚氣未褪的幼子,以手背抹淚。“子岳叔,我要報仇,我要傷害我的人得到報應。”

    “好,我幫你,你把事情的前因後果全說給子岳叔聽。”要有計劃的復仇,而非僅憑一腔沖動行事。

    “從十二皇弟出生時說起,皇后她……”喬灝將他已知的真相娓娓訴出,如今重整思緒,很多以前他視為理所當然的事變得破綻百出,他甚至明白馬皇后對他的關懷備至是有目的,她的心藏著陰險狡詐,有謀畫地盤算每一步。

    人在遭遇了變故後才看得清真相,只是不知能成功挽回改變結局的又有幾人?

    “……皇后親口說出她將九皇弟丟棄民間,使其流落為乞,只因國師推算他將危及皇后的地位,所以她容不下他……”心思何其歹毒,手段凶殘。

    聽到這裡,朱角眼神復雜地輕咳幾聲,“其實……呢,我找到九皇子了,他就是……就是……”

    “子岳叔知道九皇弟的下落?”喬灝兩眼一亮,欣喜不己,他不是唯一的倖存者,還有個手足。

    “你。”

    “什麼你?九皇弟如今在哪裡?你快帶我去找他。”他既興奮又急切地追問。

    朱角大口灌了口酒,入喉的嗆辣讓他籲了口氣。“你,你就是九皇子。”

    “我?”喬灝一怔,不明究竟。

    “我之所以收八兒為徒,並耐心教他武功,那是因為我發現他背後有六星成鬥狀的胎記,九皇子的背上有一模一樣的胎記。”當年皇帝津津樂道,期待這皇子會成為太子將來最得力的輔臣。

    喬灝一愣,“你說八兒是九皇弟,我是八兒……九皇弟所以就是我……”他有些混亂了。

    “這件事可能連七兒自己都不知道,丐幫裡有個老乞婆,十多年前和七兒家同住一村,她依稀記得,七兒的父親收養了兩名棄嬰,其中一個過於瘦弱,兩歲大就夭折了,現在想想,那死掉的應該就是喬將軍的孫兒,七兒當時年紀太小,也記不得這些往事,總之就是把你當成八兒看待,後來順理成章的誤認你為喬家子孫。”讓他認祖歸宗,改名喬灝。

    他澀然道︰“換言之,九皇弟也不在人世了,我重生在他身上,替他重活一回。”

    朱角點頭,“不論是你還是九皇子,你們的敵人只有一個。”

    馬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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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2-13 00:52:0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復仇第一步

    右相馬府“慢吞吞的在幹什麼?叫你拿根簪子你拿到茅坑去了嗎?笨手笨腳地半點用處都沒有,真不曉得留你活著要幹嘛,還不早早去死,擦亮眼楮找戶好人家投胎,省得像你這輩子過得這般窩囊……”

    朱顏玉面、眉目如畫,妓好面容媚麗多嬌,雲鬢輕挽、別上碎玉流蘇金步搖,吐氣若蘭的艷光照人,聘婷多姿的曼麗身影立於雕漆銅鏡前,照出花樣美人姿容。

    點朱成絳唇,黛眉似遠山,明眸恰如寒潭印月,粉腮輕綻出芙蓉花,美得艷光十射,皓腕賽雪塑,縴指比春蔥,只見佳人一抬雪嫩細腕一撩如絲雲瀑,那奪目的光彩瞬間進發,饒是婆金瓖銀的鏡子也照不出她的絕代風華。

    只是此時細長的柳眉微微燮起,橫目冷眉地流露出一絲驕氣,眼尾貼著金佃的丹鳳眼淺淺眯起,不悅地責罵跪地的下人,十分不耐煩她的遲頓。

    “你是啞巴嗎?我念了這麼多句你不會回一句呀!裝傻充愣地想讓我對你視若無睹不成?本小姐告訴你,不要大白天作夢,這輩子你只能當個奴才伺候我,休想我有放過你的一天。”像個木頭人似的,看了心煩。

    穿著絳紫色繡菊衫衣,淺杏色雲錦排繡田字長裙,色厲內茬的富貴千金橫著鳳眼,冷瞪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奴婢,心頭怒火越燒越旺,越看她越不順眼,火氣直竄眉頭地抬起修縴玉足,朝她肩頭瑞下去。

    這不是第一回了,駕輕就熟,她狠狠地一踢後,心口也舒坦多了,巧目盼兮地又回頭妝點起自己。

    倒在地上的清雅女子動作遲緩地爬起,她面色平靜地看不出被羞辱的氣。質不平,好像浮雲飄過湖面不興半絲波瀾,朗朗晴空依舊照著清湛湖水,漣漪不起。

    不過眉心一閃而過的痛楚,還是顯示出這一腳踢得不輕,即使善於隱藏痛苦的她也承受不住,默默地咬牙撐過這一波疼痛。

    馬玉琳憑鏡端詳著自己的花容月貌,越看越滿意,得意之餘又開口諷刺道︰“從前你還不是挺得意嘛!想和我平起平坐,以為巴住了那個人就能一飛沖上天,烏鴉脫胎換骨當只鳳凰,現在呢!呵呵,如意算盤打錯了,淪為任人宰割的野雞,你想那個人還會不會心疼你呀?!”

    真想看看那個人的表情,肯定精采萬分……她眸光忽地一冷,露出尖銳恨意,即使過了多年,她仍無法忘卻那人的多情。

    “不會。”佟欣月一張淡漠的臉宛若霜夜冷月,映出清麗秀雅的面龐,身形縴秀的她已褪去稚氣,換上已出嫁婦人的裝束。

    六年了,從沈子死後,她臉上不再有笑容,眼淚像是哭幹了,從此不哭不笑,沒有任何情緒,表情淡得像戴上一層面具,叫人看不出是歡喜或是悲傷。

    或者說,這世上再無令她高興的事,是生也好,是死也罷,她已經不在意,人活著不過是呼吸而已。

    “是不會心疼你,還是你早把他忘記了?真可憐呀!人一死什麼都沒了,嬌柔婉約的解語花,如日中天的富貴榮華,無限風光的大好江山……你恨吧?!賤人。”轉眼成空的權勢,低賤的她怎麼可能不怨不恨?

    “他不會心疼我,死人沒有知覺。”人死骨肉腐,不疼不痛,魂歸仙鄉,做了快活神仙,所以他不曾入夢來……次也沒有。

    “哎呀!說得真有道理,人都死了哪來的感覺,難怪你狠心絕情地把他拋在腦後,早早地找個男人嫁了,讓我想為你多費心都很難。”馬玉琳笑理雲鬢,眉眼飛揚地笑脫她悲慘得生不如死的日子。

    沈靜水眸波動了一下,淡然。“人要往前看,走不出去只會苦了自己,我不是認死理的傻瓜。”

    “那是沈子太傻了嗒?居然對你這樣的薄幸女動心。”他若不是不顧念她,硬要納這女人為側室,也許她會多考慮一下,不敢那麼快對他下手。

    是很傻,愛得太傻,以致執著不悔。

    見她沒回答,馬玉琳自覺無趣的改變話題。“你那個男人呢?許久沒見他入府為你送藥,該不會是膩了,覺得不值得,把你拋棄了吧?”

    “師兄有他的事要做,忙完了自會來見我。”她寧願他不來了,她欠他太多太多,窮其一生也還不完。

    那一年她私入福華殿為太子送別,原想待一會兒,多看他一眼就好,誰知哭得太悲慘了,竟沒聽見由遠而近走來的腳步聲。

    在太子靈柩前,她和馬玉琳撞個正著。

    當時馬玉琳惱怒她死也要糾纏,無視她這個未來太子妃的存在,因此向皇后娘娘要了她,三不五時便召到相府中好生的折磨。

    更可怕的是沒幾日她竟突生奇想,想讓她嫁給個年過半百的老太監,寧可毀了她一生也不願見她守著對太子的感情癡癡念念。

    幸虧佟義方意外從馬皇后口中得知這件荒唐事,他連夜備妥嫁裳、花燭,無賓無客無人觀禮,讓她嫁給愛徒,草草三拜禮叩謝親恩,讓她形式上成為人婦。

    新婚夜,沒有洞房花燭、沒有恩愛譴蜷,有得只是父女二人對望垂淚無雨,而權充當新郎、不怕受牽連的嶽思源滿心憤恨無可解,磨了一夜的藥口“就算他給你送再多的湯藥也解不了你體內的毒,那是姑姑費盡苦心尋來的,要是不夠罕見,醫術高明的佟太醫不就三兩下就解了毒嗎?”若不是用毒控制她,他們父女早就逃之夭天了。

    “小姐多慮了,夫君送的是補藥,我氣血兩虛。”她是從小補到大的藥人,不可一日斷藥。

    “啊!說到補藥,差點忘了一件事。香荷,拿刀來。”今天初三了,該給宮裡那位送藥了。

    “是的,小姐。”

    一旁穿著素黃色衣裙的婢女照例取來鋒利的小刀和彩釉白瓶瓷盅,恭敬地雙手奉上,然後退到旁邊。

    “賤人,還不過來放血,要我命人用八人大轎把你抬過來嗎?”馬玉琳語氣不耐煩,將刀子朝她一丟。

    “是。”表情沒什麼波動的佟欣月伸出布滿刀痕的雪腕,毫不猶豫地一刀劃下。

    從小父親為了調養她的身子,用了許多珍貴藥材、療方,經過這麼多年,居然養成藥人的身軀,她的血液中含有藥性,具滋補解毒的作用,能使一般毒藥無法發揮作用。

    但如今,這是救命的藥,也是害人的毒血。

    “喔……”馬玉琳看著她那雪白皓腕流出的鮮紅血液……滴滴流入瓷盅中,眼中閃現出殘忍以及興奮的光芒。

    這折磨佟欣月的法子,是國師言無盡提供的,縱然姑姑與言無盡是另有所圖,但只要能狠狠折磨佟欣月,他們有什麼目的她都無所謂。

    佟欣月身上被下的是一種子母蠱毒,那無毒的母蠱下在皇帝身上,她的則是有毒的子蠱,這子母蠱毒有種特性,子蠱與母蠱間會互相感應,兩者共存共亡。

    子母蠱蟲是夜行性的,尤其無毒的母蠱到了夜晚特別活躍,宿主將有如萬蟲鑽心般疼痛,只得借由飲食子蠱宿主的血液抑制母蠱的活力,使母蠱進入沈眠,才能免除痛苦,但是子蠱宿主的血液會感染子蠱的毒性,即使解了母蠱所帶來的痛苦,反而會中了劇毒。

    言無盡與馬皇后的計劃是,利用佟欣月特殊的藥人體質,血液中的藥性能與子蠱的毒性相抗衡,雖解不了毒,但可延緩毒性發作,讓中了母蠱的沈煜日漸虛弱,快速老化,到時從他的外表上雖看得出衰老跡象……般不識蠱毒的大夫卻壓根無法查明病因,只能束手無策,就算知道了,要解這種子母蠱毒也不容易。

    對于沈煜的疼痛之癥,他最信任的兩位佟、寧太醫,診治後都說是難以治癒的絕癥,病因不明,絕口不提是中了毒,唯一療治辦法是定期放血,再喝下打小以藥喂養的佟欣月的血。沈煜深知佟義方愛女心切,斷然不會拿女兒的身體來開玩笑,毫不懷疑的便接受他們的安排……月一次地喝下一盅鮮血以解難熬的疼楚。

    佟欣月雖不似中了母蠱的沈煜一般痛苦,生命也備受威脅,若是感應不到母蠱,子蠱因思念母蠱呈現瘋狂,就會咬食宿主的五髒六腑,最後鑽出人體尋找母蠱,到時宿主不但死得難受,死相也是異常駭人。

    要如何感應母蠱?就是需要母蠱宿主的血來滋養子蠱,就是為了沈煜的這碗血來延續女兒生命,佟義方才願做槍使,讓馬皇后利用。

    “奇怪了,每月取一大碗血怎不見你臉色蒼白,血虧體虛的還能養出水嫩肌色,白裡透紅。”馬玉琳嫉妒她的好膚質,用力一擰嫩如豆腐的臉頰。

    不上妝也能瑩白細致,這是再多的粉也勻不出的好姿容,難怪一向以自身美貌為傲的馬玉琳妒恨連連,恨不得也有白嫩柔膩的無瑕肌理,白玉添華。

    佟欣月垂目,目中一閃冷消,“日日半碗“龍膽三七粥”,小姐也能養出冰肌玉膚,光滑毫無細紋。”

    “龍膽三七粥?”她心頭動念。

    “龍膽草清熱燥濕、瀉肝膽火,能舒緩滋潤肌膚,三七化瘀止血、清熱平肝,能減少皺紋、除去惡斑,這粥能使皮膚滋潤,美顏生澤、滑細透哲。”

    一聽能讓自己更美,馬玉琳驚喜得雙目熠亮。“那你快去準備呀!還愣著幹什麼,沒人使喚就不會動的賤骨頭!”

    “要新鮮的龍膽草服用起來才較有療效,目前時節並無現摘的龍膽草,效果較差,除了……”

    “除了什麼?你快說別吊我胃口。”她就不信宮裡宮外都沒人栽種龍膽草,養花人比比皆是。

    佟欣月有意磨她耐性,慢條斯理地道︰“落華宮裡應有,三七也有一些。”

    “哼!說穿了你不過是想去瞧瞧那個姓華的女人,就便宜你一回了,待會我入宮就帶你一道去吧!”那老女人真能撐,都病得只剩下一口氣還死不了,用藥吊著,要死不活地拖著。

    六年前聽聞沈子已死,痛失愛兒的華紅鸞吐了一口心頭血,從此大病不起,有賴佟欣月不時的醫治,她才能一息尚存,苟延殘喘地拖到今時今日。

    但是如今佟欣月受制於相國府,入宮不易,且從她當了藥人,馬皇后也少召見她了,不如幼時每回佟義方進宮,總要他把她帶進宮、讓她瞧瞧。如今想來,馬皇后此舉只是想以她要挾警告父親,他們父女倆的命都捏在她手上。

    現在只有馬玉琳進宮向皇后請安時,她才有機會跟隨,並趁著兩人說起私密事的空檔趕往落華宮,在緊迫的時間內做一番診治。

    馬皇后對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華紅鸞痛苦的活著,比讓她死了更能折磨人,更能讓馬皇后舒心。她讓人供給華紅鸞最低限度的飲食,其他的一律不管,四時衣物、炭火、日常雜物……全部停供,任其自身自滅,當然,更不會派人打掃落華宮內外,連探視一眼都省了。

    “一個又老又病的女人,我看她做什麼?不過有個人澆花施肥,把我種的那些花花草草養得漂亮。”她說得平靜,好像華紅鸞是死是活與她無關,她比較在意的是開得鮮艷的花草。

    馬玉琳冷笑。“那就不用急著進宮了,京裡的蓮香樓什麼藥膳都有,我上那兒吩咐一聲就成。”

    她故意不讓人順心,挑著刺兒紮人,牡丹花容蛇蠍心,能讓佟欣月不痛快的事她一樣也沒少做,事事針對她,非把人折騰得死去活來才肯甘心。

    “小姐,月兒姊姊的傷口還沒包紮好……”香荷心好,出聲為佟欣月求情,擔心她失血過多。

    “死不了。”她沒好氣的一橫眼,根本不管人死活。

    深淺不一的疤痕是佟欣月一刀一刀劃開皮肉取血所留下的傷痕,有些妥善照料過,有些並未上藥,有些傷口快好了又被扯開,猙獰可怖,休目驚心。

    但她習慣了這樣日復一日的疼痛,因為痛,她才曉得自己還活著、仍有感覺,並非行屍走肉。

    此時她手腕上還在流血……名嬤嬤取走血盅,要即刻送入宮中。

    不讓佟欣月好過的馬玉琳風風火火的出門,坐上轎子來到蓮香樓,匆忙戴上遮面帷帽的佟欣月趕緊小跑步地跟在轎後走,還不能落得太後面,否則馬玉琳會變著法子整治她,叫她用爬的。

    戴帷帽也是馬玉琳的意思,她不想讓人看見佟欣月的臉,怕她和太子余黨扯上關連,找機會加害她。

    壞事做多的人總會害怕別人報復。

    “橘釀銀耳羹是什麼?菜名挺好聽的。”不曉得吃入口裡的滋味是否如同這名字一般美妙。

    蓮香樓的菜單與眾不同,別出心裁,它以一頁一頁的水雲箋串繩裝訂,每一道菜名下方格框以水墨畫圖示,突顯菜色的豐富精緻,讓人瞧得新奇。

    馬皇后和蓮香樓老闆喬淇素有交情,因此馬玉琳也常來光顧,和店裡的掌櫃頗為熟穩,她一瞧見菜單上的新菜式,連忙好奇召來一問。

    “將銀耳洗淨放入水中泡軟,撈出後去蒂切小片,橘子剝開分成瓣狀。銀耳和紅棗以三杯水小火慢煮,等紅棗的香味煮出後放入冰糖煮勻,最後勾芡,放入橘瓣即可。”醇厚的嗓音如松葉被風拂過,溫和有韻,動人心扉,輕輕彈開滑動蓮瓣的露珠。

    “咦,你……你是誰,你不是胡掌櫃?”見著清逸如玉的年輕男子面貌,馬玉琳芙頰微紅,露出嬌羞神色。

    “此羹品女子食用為佳,養顏美容,使皮膚白細生澤,光彩照人。”俊秀逸塵的白衣公子溫笑似三月桃花,令人心曠神怡。

    “哎呀!我問的是你的名字,你打什麼馬虎眼,我已經夠美了,不需要錦上添花的湯品。”她嬌鎮著,似要生惱又要佯裝秀氣的大家閨秀,媚人的鳳眼往上一挑。

    他輕笑似錦,“來日方長,總有機會得知,小姐何不先用膳,品嘗本店佳餚。”

    “你是店裡的新夥計?”生得真好看,星眉俊朗,目黑如墨,那挺直的鼻樑高高聳起。馬玉琳心裡不禁浮現四個字—賞心悅目。

    “小姐看我像嗎?”他笑而不答……身青竹暗紋的軟緞錦服,顯示其身分並不低。

    “就是不知道才問你嘛!讓你好好的回話有那麼難嗎?”要不是看他長得俊逸出塵,她早把人趕出去,由得他油腔滑調地戲弄她。

    “人與人之間講究的是一個緣,有緣自會來相見,小姐何必心急。”他修長手指一揚……碗橘釀銀耳羹送至面前,他親手接過,笑面如春地放向她手邊,禮數周到得叫人無從發火。

    一張如沐春風的俊逸笑臉誰能拒絕得了?馬玉琳毫無抵抗力的沈淪在他的風采下。

    喬灝的第一步,成功跨了出去。

    現在的喬灝已不像剛重生時勢單力薄,他接手了姑姑喬淇的酒樓生意,靠著發展出固定的供應鏈,他確保了蓮香樓的食材來源與質量,因自給自足節省不少成本,食材新鮮,所做料理更加美味,蓮香樓如今在騰龍王朝擴充了上百間分店,生意蒸蒸日上。

    當初他開口說要從商,喬淇不遺餘力地將自個兒現代的經營方式全教給他,並給了他多方建議,令他獲益良多,現在他不只經營酒樓,舉幾馬匹、絲綢、茶葉、異域香料,也都是他涉足的產業,他將貨物分級出售……般民間百姓用的是次級物品,單價較低,而高價品全傾銷於皇室貴族,獲利頗豐。

    短短數年間,他利用圓滑的經商手腕賺進大把的銀子,累積成富可敵國的財富,從南至北都有他開闢的生意據點,從民生物品到精巧玩器他全包了,沒有遺漏一個賺錢行業。

    他擁有別的商人無法具備的優勢,那就是靖王的勢力,有了這個皇親國戚當靠山、姑姑王妃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經商經驗談,加上自身靈活的頭腦與努力,想不當個有錢人都很難。

    他也遇過挫折,比如海上貿易遭遇海寇,商品全被劫,要不就是遇到暴風雨,船毀貨散,但他沒時間沮喪,朝廷剿寇不力,他親自冒險去和海寇談和,以高利誘之,沒想到反而和海寇稱兄道弟起來,甚至雙方規畫出幾條航道,海寇以經驗保證一路平安,雙方皆贏,他賺的遠遠比付出去的多。

    原來,能當良民誰想當賊,就跟能吃飽飯誰還要當乞丐的道理是一樣的。

    他這麼努力賺錢,全都是為了順利推動心裡的那個計劃,養精蓄銳就是為了今日,他蟄伏得太久太久了,但他從來沒有一天忘記親手雪仇的決心。

    即使經過多年,他還是能夠一眼就認出個性驕縱的馬玉琳,她更美了,但也更膚淺了,說起話來哪有一個大家閨秀該有的莊重,不過也好,這樣更容易上鉤。

    “姑娘想必是右相府家的千金大小姐,在下久聞小姐盛名,京城裡的百姓都說,馬小姐是世間難得才貌兼具的女子,今日佟得一見,確實名不虛傳,小姐往臨蓮香樓,實在是在下的榮幸。”

    被他幾句好話說得飄飄然,馬玉琳得意揚揚、裝模作樣的道︰“公子謬贊了。”極力擺出一副矜持的大家小姐樣。

    “在下是生意人,看人的眼力還是有的,這蓮香樓有不少京中貴官來此設宴酬客,相府的車馬在下自然也是見過幾回的,再看小姐身邊帶著這許多丫頭小廝,要猜中您的身分並不太難。”他溫爾一笑,喬灝的面皮本就生得不錯……笑就更加好看了。

    馬玉琳嬌嗔的道︰“你都知道我身分了,那還不快說你是誰。”

    喬灝有禮輕笑道︰“在下喬灝,正是這蓮香樓的大掌櫃。”

    馬玉琳微訝,“你當真是喬老將軍的孫子,靖王妃最疼愛的佷子喬灝!”

    她聽過他,年紀輕輕才十八歲,和她同年,卻是騰龍王朝最善於經營的商人,他一年所賺的銀兩等同國庫一年的稅收。

    談錢很俗氣,卻是最實際的事,舉幾吃的、穿的、用的全都需要銀子,就連皇后娘娘也有捉襟見肘的時候,常常煩惱銀兩從哪裡來。

    畢竟後宮殯妃吃穿用度皆有分例,依等級給予月傣,想要多拿並非那麼容易。

    “是的,在下不才,損了長上的威信了。”他自謙不學無術,無能入朝為仕,只能當個不入流的商賈。

    “怎會無才呢,我常聽見對你贊譽有加的評論,人人說起喬家少爺無不贊揚,稱你為當朝第一商人。”她心中暗暗竊喜,對這個青年才俊心中好感節節高升。

    對男子而言,十八歲娶妻不算早,正是成家立業、圖謀前程的年紀,有無妻室並無太大的影響,頂多少個人照料起居,衣破無人補罷了。

    但是女子十八就算晚了,挑三揀四的馬玉琳自視過高,自以為是皇后娘家的人,身分地位高人一等,想找個差不多門戶的人家來匹配實在不容易,所以她怎麼挑也挑不到滿意的,留到現在還不嫁人,算是大齡女子。

    再者,她挑別人,別人也挑她,即使她是有名的才女,長得漂亮家世又好,可是真正的高門卻怕她年歲過大生不出孩子,不敢登門求親。

    當眼前出現相貌佳、人品不錯,又有經商才華的世家子弟,她像在一堆瓦礫堆裡撿到黃金一樣,趕緊在心裡盤算,這麼好的對象錯過可惜,於是言行舉止更加努力展露出女人嬌態。

    “謬贊了,實在愧不敢當,不知馬小姐今日往臨敝店是想來嘗什麼鮮?”

    “蓮香樓的養生藥膳是京中著名,本小姐今日來是想看看,有沒有養容食膳呢?”

    他心生一計,暗笑幾聲,開口道︰“看來姑娘家都是同樣的心思,前陣子姑姑也向我提了這點子,我近幾日正想推出“佳顏養容宴”,既然馬小姐有興趣,待過兩日菜色擬好,不如馬小姐賞光來幫忙試試味道如何?”

    女人都是愛美,且有貪小便宜的天性,再說馬玉琳正愁著該怎麼多與喬灝踫面,有這機會自然不會放過。

    “喬少爺都這麼說了,我若還拒絕豈不太不給面子了?”

    見她馬上就應允,喬灝揚唇豪爽笑道︰“那就謝過馬小姐了。”一拱手,招來一個夥計低語吩咐一番,又對眾人道︰“今日能結識小姐,在下實在高興,不如這一桌就由在下招待各位吧。”

    沒多久,方才得了他吩咐的夥計已端著一個托盤過來,喬灝從中取過一盅,端到馬玉琳面前。“這是紅棗薏米燉燕窩,有養膚之效,長期食用保準各位吃了美顏勝雪、玉肌生輝。”

    遞給馬玉琳後,他又端了一盅,遞向她旁邊立著以帷帽蒙面的佟欣月。

    雖然隔著帷帽,他無法看清她的容貌,卻隱約覺得熟悉,遞過去時不禁露出溫潤笑容。

    佟欣月本來對這殷勤討好馬玉琳的男子沒有好感,見他突然一笑,那笑容竟令她感到一股莫名的懷念,失神一怔,才趕緊抬手接過。

    就在她伸手之際,喬灝不意瞧見她的袖口染著一抹驚心的紅,心頭驀地一抽。“不好,這位姑娘怎麼受傷了,小東子,快快去拿金創藥來。”

    他一驚之下,原本下意識地要抓住她的手,佟欣月正要避過時,見馬玉琳銳利的眼神瞧過來,她連忙往後一退,喬灝也才發覺自己的失態,而那要去取藥的夥計,也被馬玉琳一抬手阻止了。

    一向是眾所注目的聚楮處,馬玉琳可受不了被人冷落,她一見自己有心交好的男子居然忽略她,過度關心一個下人,明艷嬌顏不歡地染上懾色。

    “那點小傷死不了人,不用醫治也能好,只是一個賤婢而已。”她是佟太醫的女兒,有點醫術很正常,貓狗斷腿殘肢她摸個兩下就好了,照樣跳牆爬屋頂。

    這女人……他以前怎麼沒發現她這樣小心眼!喬灝心裡閃過一絲輕鄙,面上卻好聲好氣地道︰“婢子再輕賤也要好生寬待,世人才會贊揚小姐為人寬厚仁善,人美心也美,在下可不希望小姐遭人低毀,說了閑言閑語。”

    聽了他這話,馬玉琳也不好再擺出惡主嘴臉,瞪向佟欣月,“還不快自個上藥,別讓喬少爺笑話我是冷硬心,苛待奴僕。”

    佟欣月聞言,側過身面向牆壁,解開草草包覆的布條,從懷中取出繪竹的陶瓶,撒了些細白粉末在傷口上,血很快就不流了。

    由於她是背過身,刻意隱藏腕間醜陋的傷疤,因此喬灝沒瞧見她熟穩的包紮手法似曾相識,待她再回過身時已處理完畢,小手也收入袖子內不給見。

    “小姐真是仁心菩薩呀!對待下人也有一副好心,真不知哪家兒郎有幸配得良緣,得此翩翩美佳人?”他笑得風雅,故意說得傾慕至極。

    馬玉琳一聽,佯羞地掩口低笑,“春風不渡無緣人,桃花滿江笑春風,我一如那岸上桃紅靜待有緣人,不知花落誰家。”她厚顏地暗示他就是有緣人,快把她摘回家。

    “在下……”他本想說兩句勾撓女子芳心的輕挑話語,可急促的腳步聲匆忙奔至,打斷他未竟之語。

    來人在門外慌張地叫喚他,他只得先行退出。

    “不好了,大少爺,老太爺他……老太爺他……”那小廝跑得氣喘吁吁,上氣不接下氣地說不全一句話。

    “緩口氣,說清楚些,到底老太爺怎麼了?”看他的神情,似乎不是什麼好事。

    大氣一喘,他趕緊報訊,“老太爺病情忽然變得凶險,管事要少爺快快回府。”

    “什麼,爺爺他……”喬灝臉色驟變,深沈的傷痛由內而外奔騰,幾乎將他淹沒。

    雖非親祖孫卻有深厚的祖孫情,從喬繁老將軍那裡他得到了從未有過的真心疼愛,即使過去也極為疼他的父皇也不像喬繁一般,毫無所求地對他好。

    這些年他東奔西跑地開拓商機,南來北往買貨置產,喬繁一句話也沒反對的全力支持,暗地囑咐軍中的老部屬多關照,出城入城、出關入關,他們睜一眼、閉一眼地任其通行無阻。

    他是成功的商人,卻是不孝的子孫,總以為有機會可以報答老人家的疼惜,沒想到生老病死不等人……代名將走向人生盡頭。

    “少爺,你趕快回府吧!說不定還能見老太爺最後一面。”那小廝催促著,就怕他家少爺腳程不夠快。

    “嗯,你先回去,我隨後就到。”喬灝力求鎮靜地深吸口氣,進門澀笑地向馬玉琳告罪,“府內有急事,必須速返,望小姐恕罪。”

    “你有事先走難道我還留你不成,但是別忘了咱們的約定,我等你。”她媚眼一拋,含情脈脈。

    “一定一定,是在下邀約小姐,自然不敢讓佳人久候。”他點頭應允。

    人太清閑容易病體纏身,老將軍從卸下盔甲以後,他的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早喘晚失眠,氣虛體弱,漸漸地健康走下坡,體力不濟,越來越沒胃口,連義女喬淇特別為他準備的藥膳也吃不下。

    人不吃就會生病……病就難以痊癒,當此際喬繁病重不起的消息一傳來,難免有些慌亂的喬灝就急了,想快點回府盡孝,膝下承歡。

    誰知忙中有錯,他一揮手想叫隨從備馬,四足駿馬比兩足人快,這時馬玉琳盛氣淩人地叫佟欣月布菜,她上前一彎腰,他的手剛好揮至,將她遮面的帷帽打斜了一半。

    如果他不是那麼急著離開,或是佟欣月沒立即將帽子拉正,也許他就會見到分別多年故人的臉。

    但是這世上有太多的陰錯陽差,他全部的心思放在老將軍的病上,無暇分心無心之過,身形匆匆地越過柞立一旁的佟欣月,沒多看一眼便下樓出門,跳上馬背揚長而去。

    “哼!不過小指寬度的傷口上什麼藥,你一時半刻還死不了,裝著一張死人臉給誰看,尋我晦氣嗎?”喬灝一離開,馬玉琳頓覺興味索然,看著佟欣月更是不順眼。

    冷然地瞧著掐上手腕的柔夷,吃痛的佟欣月未吭聲,淚淚流出的血濕紅了白布條,傷口又裂開。

    “記住了,每天一碗龍膽三七粥,不許偷懶,要是養不出我一身水嫩白皙的雪膚,我就剝下你的皮做大鼓,咚咚咚地日夜敲它……”

    有一種花長得像龍膽草,開藍色筒狀鐘形花,吐芳微腥。

    它叫青星花。

    從花到睫,直至根葉,全株有毒。

    栽種落華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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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2-13 00:52:2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引君入毅

    “爺爺,灝兒不孝,灝兒回來了。”

    一下馬,喬灝將手中的疆繩丟給門房,他一步不停留地奔向位居中堂的主屋……路推開偷偷垂泣的僕傭,沖向你漫藥味和死寂之氣的內室。

    方氏坐在床頭低泣,柳氏紅著眼眶站在床尾拭淚,謝姨娘、喬艇,甚至連已出閣的喬清、喬淳都來了,除了靖王夫婦還在從屬地天涼城趕回來的路上,喬府全員到齊了,圍靠在喬繁床邊。

    他們之間有人不希望他太早死,偌大的家產尚未到手,他怎麼能撒手不理往黃泉路上去,好歹把財產分清楚了。

    同樣地,也有人盼著老將軍快點斷氣,他活著只會擋人財路……些狗屁倒灶的事怕被他發現,往後半點好處也撈不著,還得時時刻刻提心吊膽防他偏心,把喬府的一切交給半路殺出的憨爺兒——雖然他其實不憨也不傻,說起賺錢腦子比誰都靈光。

    “灝……灝兒嗎?回……回來就好,過來讓爺……爺爺瞧瞧,坐近點,我有些看不清了……”中氣明顯不足的喬繁啞著聲,朝孫兒招手。

    方氏不想讓出位子,死賴著不動,她認為離老頭子近些才能多分點財產……讓位不就等於把微薄的權力讓出去?!

    可是她想裝聾作啞當沒瞧見丈夫趕人,別人可不允許她耍心機,非常時刻喬灝也懶得顧及她的顏面,巧勁一使暗使力,她忽地身子一軟往床沿一偏……晃眼她已被人推擠到一旁。

    “爺爺,我扶你坐起來,你小心點別出力,我撐著你。”喬灝貼心地扶住他後腰,使其有尊嚴的坐正。

    喬繁是武將,武人最重威儀,即使死也死得有軍人本色,不窩窩囊囊地視死為畏途,叫人看了笑話,這點喬灝最瞭解他,將軍的風骨不能屈辱。

    “好,好,我坐挺了,你……你就放手吧!我……我撐得住……”話沒說完他就忽地急喘,臉色更顯蒼白。

    喬灝搖頭,手心有力地頂住他。“爺爺,就讓灝兒盡盡孝心,咱祖孫倆難得這般親近,你就寵我一回吧!”

    聽著他狀似撒嬌地說著俏皮話,喬繁欣慰地露齒微笑。“爺……爺寵孫天經地義,我這把年紀還有親孫子送佟,我心滿意足了……”

    人生何所求,不就兒孫繞膝,看了看或坐或跪的繼室、媳婦、孫女們,喬繁內心感觸良多,她們是他最親近的人,卻不能同心,讓他不免有點遺憾。

    再瞧瞧生性懦弱卻又不自知能力不足,妄想一步登天的喬艇,他實在不敢指望,養頭豬都比養他強,至少豬養大了能賣錢、宰來吃,他只會撒銀子擺闊,當府裡有金山銀山……輩子花用不完。

    而喬灝……他越大越不像喬家人,甚至喬繁常覺得他五官輪廓神似某個提都不能提的貴人……灝兒真是喬家的子孫嗎?他心中雖有懷疑但不敢去求證,畢竟他心知肚明,喬府若要興旺,也只有靠這個孫兒了。

    “爺爺別說喪氣話,你的身子骨會好起來,長命百歲,我陪你到塞外縱馬,渡虹江上看浮冰……”他描述著美好風光,還沒說完先嘎咽。

    喬繁虛弱的笑著,滿眼憧憬。“……塞外縱馬,渡虹江上看浮冰……爺爺很想去,可是這雙腿不行了,走不動……”

    “灝兒背您,我們一起走。”這雙曾經戎馬沙場的大手瘦枯了,骨節突出不見肉。

    喬繁吃力地搖著頭,但握住孫子的手卻異常有力。“以……以後喬府就靠你了,你答……答應爺爺,要守住咱們這個家,生個孩……孩子,繼承喬府香火……”

    身邊的人個個耳尖得很……聽見“繼承”二字,馬上有人不甘心地發難,搶著保全自個兒在府裡的地位。

    “爹呀!我是你兒子,將來喬府的香火我會傳下去,你盡管放心地闔目,我娶十個、八個老婆開枝散葉,讓你九泉之下含笑而佟。”他是府裡二老爺,老太爺死了理所當然由他繼承喬府,叔叔在哪有讓佷子當家的道理。

    “是呀!老太爺,您就這麼個兒子,雖然不是您親生的,也喊了您十幾年的爹,您不把喬府交給他就太說不過去了。”方氏哭哭啼啼地討句話兒,不讓丈夫忽略他們母子。

    柳氏沒有兒子只有兩個女兒,女婿是半子插不上話,加上她曾犯過錯事,讓喬府子孫流落在外,因此在府裡的地位早一落千丈,所以她不開口,冷眼旁觀。

    “灝兒,爺爺最佟的心願你可願成全?”迴光返照的喬繁特別有精神,看也不看方氏母子一眼。

    手心被握得發疼,喬灝拒絕不了老人家臨佟前的請求,他頭一點,應允了。“好,我會幫爺爺看管喬府大小事,不讓喬府香火斷在我這一代,您……安心地走,灝兒不會讓您失望……”

    “……喬府的好子孫,我沒看錯人,你……喬灝,我喬繁的孫子……”老將軍的眼不看任何人,面露微笑地閉上,面容安詳的宛如只是睡著了。

    流然長逝。

    “爹,您還沒交代財產怎麼分呢!我是兒子應該全部給我。”喬艇站得遠沒發現父親已無氣息,還大聲地嚷嚷著要分家產,唯恐說慢了少分了一點。

    “老爺呀!生恩放一邊,養恩大過天,艇兒一定會興盛家業,給你生七、八個白胖孫子,不給您丟臉……”方氏很怕喬灝分走家產,急著提醒養子也是子,不要忘了分他一份。

    人死情分散,不論這對母子如何呼喊,笑著離開人世的喬老太爺已經聽不見了,無法響應他們呼天搶地的請求,他的人生走完全程了,了無遺憾。

    “爺爺走了。”

    喬灝難掩悲傷地道出喬繁死訊,所有喬家人先是一怔,不敢相信他竟走得這麼快,沒給他們留下半句遺言,繼而想到恐怕分不到多少財產……個個放聲大哭,悲戚哀痛的哭得聲嘶力竭,喊爹、喊爺、喊夫君地齊聲大放。

    將軍府門口的紅燈籠取下,換上素白宮燈,前廳佈置成靈堂,莊嚴肅穆。

    攜家帶眷的喬淇也來了,四歲小兒子和夫婿同樣紅著眼眶,她穿著一身素白孝服幫忙治喪事宜,以姑奶奶身分壓壓其他蠢蠢欲動的喬家人,防著他們在喬老將軍出殯期間動手腳,私吞家產給喬灝添亂。

    本來皇帝也有心來送最後一程,但因身體微恙而作罷,僅命國舅爺代為致哀,並送上“功在家國”的禦賜匾額,頌揚喬繁一生為國征戰的功勛。

    送葬的隊伍排了長長的一列,除了喬府家眷外,還有朝廷文武百官……身威風凜凜的官服十分顯目,文官蟒服、武將戎裝,浩浩蕩蕩送到城門口。

    最多的是曾追隨過老將軍的舊部,他們曾並肩作戰、出生入死,這一段路,是他們能一起走的最後回憶了。

    人生盡頭如此輝煜,也算圓滿了,喬繁的一生不虛此行。

    “我說灝哥兒,你一個人掌管那麼大的家業武是辛苦,不如找個人來分擔分擔,你肩上的擔子實在太大了。”有錢大家分,別一個人獨佔,自私了點。

    門上的白播尚未拆下,從賬房那支不到銀子的喬艇迫不及待想到生財之道……臉餡媚地涎著笑,找上正在書房整理喬府田契、房舍等瑣事的喬灝,急著想分一杯羹。

    “我應付得來,多謝艇叔的關心。”喬灝頭也不抬的回道。叔佷倆年齡相差不到一歲,輩分卻差上一輩,虧他那聲“艇叔”喊得溜口,毫無妞泥。

    “話不是這麼說,你又要管喬府的大小事,又要分心照顧淇姊姊的酒樓,人是肉做的,不是鐵打的呀!難免分身乏術,放點權給旁人才不致拖垮自個兒。”他暗指的旁人不是別人,他願意毛遂自薦替他分憂解勞。

    “艇叔過慮了,佷兒我年輕體壯,辦這些小事還遊刃有餘,不需假手他人。”做起幾千萬兩的大生意他都面不改色了,何況只是處理這些家宅之事。

    見他不點不明,打著迷糊燈籠,沒耐心的喬艇開門見山的說了。“我是說你那些馬匹、茶葉、絲綢的生意,也該交給自己人管理了吧!艇叔我最近悶得慌,想找些事做,你隨便給我十幾間鋪子讓我管著玩,你也好安心做其他事。”

    “給你十幾間鋪子管著玩?”他眉梢一揚,露出似笑非笑的有趣神色。

    過去曾吃過他幾次悶虧,喬艇這時見他的臉色,心中一凜,立刻擺出笑臉討好道︰“默,你別老是把艇叔當成不學無術,成天無所事事的米蟲,其實我對古玩一直很有興趣,和兒個朋友時常研究,這些年來也算是練就了一對火眼金楮,你底下不是有幾間古玩鋪嗎?就讓艇叔管著幫你分憂,艇叔也能多點機會看看各種寶貝。”

    古玩這東西是沒有固定市價的,全看它在收藏家心中的價值,且買家多是富貴人家,因而利潤頗高,做成一筆生意幾乎抵得上一年花銷,是塊大肥肉。

    喬艇對淘古玩有興趣,喬灝是知道的,只是這一行除了眼力還要靠經驗、運氣,有時候經驗再老道……不小心也會吃了大虧,不可不慎,尤其見他不過在古玩圈子浸淫了幾年就一副自信滿滿,更是不放心。

    他往喬艇身上一掃,見他腕間戴著的玉鐲,計上心來。“佷兒倒不知道艇叔還有這樣的好本事。”說著,他從懷裡掏出一個絨布袋,取出一個玉蟬,“佷兒這裡湊巧有塊古玉,請艇叔幫忙鑒定鑒定。”

    喬艇見他沒有一下駁了回來,頓時覺有希望。接過玉蟬,他小心翼翼打量審視一番,眼楮一亮,“你這塊古玉質地溫潤,雕工精湛,品相佳,我看是個上品,且這兩隻眼楮上頭的血沁也是沁得巧妙,是塊不可多見的寶貝啊。”他知道這佷子身價不幾,身上帶著的自然不會是假貨,憑著經驗說出一番理論,想賣弄自己的好本事。

    他自信滿滿地說完,以為佷子該要對自己另眼相看了,卻見喬灝勾唇一笑,頓時沒了信心。“難道我看錯了……可這塊明明是上好的和田玉啊。”又低頭看著手裡的玉蟬,仔細審視,卻依舊看不透玄妙何在。

    “艇叔確實有些眼力。”喬灝笑贊道,喬艇卻不覺得他真是在誇獎,只見他續道︰“只可惜,玉種再好,這仍是件仿品,古玉質樸有神韻,但雕工不如今日好,方才艇叔也說了,這玉蟬雕工精湛,仔細一瞧裡頭許多細處用的還是如今才有的技法,至於血沁本不是常有的,這塊也是造出來的,看來艇叔的火眼金楮還不夠老道,有待磨練。”

    其實這個玉蟬做得的確不錯,讓他一個老行家的友人也打了眼“注解︰指收藏時被某些假像蒙住了眼楮,將膺品或次品當作真品或珍品。”,若非他從小在宮中見慣了好東西,後來做生意時認識個老師傅,常教他一些鑒識訣竅,恐怕一疏忽也會看走眼,只是他看這玩意手法之高,產生了興趣,便把東西要了過來。

    “竟是假的……”喬艇怔怔失神,突然惱怒道︰“你好端端把個假貨帶在身上幹嘛,還收得好好的,害我以為是多了不起的寶貝。

    見喬灝不置可否地輕笑,他不甘願地耍起性子,“我不管,好歹我也是喬家人,你休想一人獨吞家產,我知道你們向來認為我沒用,如今才想好好做一番事業,今日說什麼也要討得一件差事。”

    “好,既然艇叔這麼說,這裡有幾本收租的賬簿,我要求不高,只要你一天之內核對完一本賬簿,我二話不說地把鋪子生意交給你打理。別忘了,要想管好鋪子,不懂得對帳可不行,免得被人從中動了手腳汙了錢去。”

    “一天內……”喬艇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汕然一尷。

    別說一天了,十天半個月也做不到,他看到一行一列的數字眼就花,加加減減的算數更是糟得一塌糊塗,能識幾個大字就算不錯了,吃喝玩樂他還比較拿手。

    喬艇被養母方氏寵壞了,喬灝未認祖歸宗前,他以為喬府的一切都是他的,用不著多努力,反正自有下人們出力,他坐享其成。

    因此文不成、武不就地混日子,成天只想著不勞而獲,好高鶩遠,遊手好閑地等人把銀子送到他手上。

    “別說我苛待自己人,有能力者居之,不管出身高低我只看才能,誰能幫我賺錢我就用誰。”他話說得明白,不打馬虎眼。

    喬艇一聽,臉色有點難看了。“你這話也說得太不上道了,我好聲好氣地跟你說是給你面子,喬府還有幾個長輩在,由不得你獨攬大權,佔盡所有好處。”

    “在商言商,艇叔何必惱羞成怒,佷兒承認滿身銅臭味,市儈了些,可是生意人嘛!誰不希望鋪子越開越多,銀子越堆越高,有錢好說話,無銀人不識,這就是佷兒這些年學來的現實。”他笑臉迎人,和氣生財。

    “我還沒做你怎麼知道我成不了氣候?你拿個三、五萬兩白銀出來,我保證給你七、八間鋪子。”有錢還怕買不到嗎?撒錢當大爺他最在行。

    喬灝笑了笑,偏頭道︰“我在東街買下一排店鋪也不過五千兩,從街頭算到街尾少說能買四、五十間,你買的是王府還是大臣官邸,這麼大手筆我可不敢領教。”

    聽他無意放權,還有些嘲諷看不起他的意思,喬艇不高興地怒拍紅木雕花桌案。“你到底給不給我錢?喬府的財產也有我的一份,你別想一個人吞了。”

    他軟的不行就來硬的,軟硬兼施地想從喬灝手中要到好處,他不相信喬繁臨佟前什麼也沒留給他,他好歹是族譜上有名的兒子。

    “等你賺到第一桶金再說……唔,這詞兒是姑姑說的,我當初用在蓮香樓跑堂的薪銅當本錢,不到半年就賺到人生的第一筆財富,你若有我這等本事,我再將家產給你也不遲。要記住,商人是最勢利的,只看利益不論親疏。”他言明自己人也沒人情講,愛錢的天性只聞得到銀子香。

    “喬灝你……”別太過分了。

    喬灝沒等他說完,做出送客的神態。“不想我扣光你這個月的月銀盡管咆哮無你,還有,滿月樓、迎香院的帳還沒付是吧?”

    喬艇瞪大眼。

    他低笑地補上一記回馬槍,“沒那個口袋就別學人養妓漂花娘,付不出錢也挺丟臉的,人家會以為咱們喬府被人敗光了,是個虛有其表的空殼子。”

    “走著瞧!我不會任你一直囂張。”他忿忿然地撂下話,用力甩上門,踩著重重的步伐離去。

    走著瞧?繡花枕頭也想跟他鬥,未免太高估自己了。

    揚起眉,喬灝冷笑,不過多虧這傢伙一鬧,倒是給了他一個對付馬家的好點子。

    “小墨子師兄,戲看完了請進來喝杯茶,別嫌棄喬府的茶水淡,我給你備著玉井香。”龍井茶的一種,但更香醇,散發著淡淡的果香,不苦不澀,入喉回甘,飲後口齒留香。一兩茶一兩金,有錢還不見得買得到。

    “不要對我笑。”越看越像小人得志的奸臣。

    全身墨黑的男子不走正路,身形若蛟龍躍窗而入,神情冷淡地一腳踩在鬼臉青花甕上,身向後仰靠著黃楊木長案幾,雙目微閉。

    “小墨子師兄來者是客,禮數周到才不致對你失禮,喝茶呀!師兄,我給你斟上。”喬灝笑得無比春風,連園中百花都為之失色。

    “笑得真假。”墨盡日沒好氣地一諷。

    他一頓,照樣滿臉笑意口“我待人以誠,人待我以虛,假情真愛又何你口”

    “少嗦,你交代的事辦好了,別再來煩我。”光看他虛偽笑容,三天三夜食不知味。

    眸光一閃,喬灝斟茶的手顯得輕快。“多謝小墨子師兄,丐幫在小墨子師兄的英明領導下益見成長,業績蒸蒸日上。”

    “不要再叫我小墨子師兄!”他咬牙。

    乞丐要什麼業績,不就四處乞討,偶爾幫這死小子打聽消息,順便替江湖人士跑跑腿,賺點零花錢,他要丐幫成長什麼,乞丐越來越多,讓他管得一肚子火嗎?

    朱角只當了一年的丐幫幫主,之後嫌不好玩丟給木頭徒兒,自個逍遙去,墨盡日被逼著當上新幫主,而朱角則是“榮譽幫主”—喬淇的說法,只掛虛名不管事。

    “是的,小墨子師兄。”喬灝笑眸含春,應得歡快。

    “你……哼,越來越像只狐狸了。”狡猾成性,愛算計人,把丐幫弟子當成手下使喚。

    “不敢不敢,小墨子師兄謬贊了,小弟尚在學習中。”腹黑、腹黑,姑姑說了,越奸詐的人越是笑得和藹可親,把人騙得暈頭轉向再宰了下鍋,敢吃人才有前途。

    “喬灝,你太做作了。”連自己都騙的人天下無敵。

    喬灝眸一眯,嘴角揚得高高地。師兄事情辦好了,那麼,接下來就換他上場了。

    “呵呵呵……喝酒喝酒,賢佷還真有本事,叫老夫大開眼界了,那麼一件大麻煩你三兩句話就擺平了,不愧是英雄出少年呀!讓人由衷佩服。”這樣的人才得好好拉攏拉攏,成為自己人。

    “國舅爺過謙了,是你為人豁達,廣結善緣,才能貴人有貴相地化險為夷,避過一次劫數,在下不過舉手之勞,掠美而已,不必掛齒。”要是你曉得此事由我一手主導,你還誇得出來嗎?

    馬青桐原本是朝廷三品官,可一次犯了錯,讓父親的死對頭左相逮著小辮子,準備大辦特辦,他索性官也不做了,在家當個富貴閑人,靠著皇后妹妹的裙帶關系也能吃香喝辣,搜刮不少民脂民膏。

    人沒嫌錢多的道理,腰纏萬貫才能挺直腰,大聲說話,每個人都得看他臉色。

    後來有個古董商人找上他,說好了三七分帳,他三商人七,不過他不用出錢只要出人脈,幫著打通關節就好,不用本錢就能賺進大把銀子。

    一次兩次,他手頭日漸寬裕,心也變大了,光是三分紅利已喂不飽他的胃口,他想把這門買賣搶過來,獨家生意賺得更多。

    於是他拿出將近一半的財產,半買半搶地買下商人手中的所有古董,再有模有樣的開起鋪子。誰知那商人氣憤他的專橫行徑,竟把古董字畫全給換了,不識真偽的他興高采烈地搬上架,想以高價賣出。

    可他買的是假貨,最後一件也賣不出去,賠了夫人又折兵的賠了一大筆錢。

    找商人理論,對方卻置之不理,任他吵鬧,人家的後台似乎也挺硬的,和他拗上了。

    無計可施的馬青桐在“因緣巧合”之下,透過官場一舊識引薦,由喬灝出面協商,那商人才肯退一步,給了真品,而國舅爺再補上些許銀兩,兩方都不吃虧,各有賺頭。

    但實情是,那舊識是喬繁舊部,商人是喬灝找人喬裝的,貨物也是他從中調包,用意是攀上國舅爺這條線,讓國舅爺為他和皇后搭上線,好執行下一步計劃。

    “年輕人不居功真是難得呀!老夫欣賞你,有空多來府裡走動走動,當是自個家裡。”馬青桐暗示當他是自家人,他會當是子佷輩照顧。

    “馬世伯別把我贊得暈頭轉向了,小佷禁不得吹捧呀!你與先祖父曾同朝為官,兩家算是世交,多有往來也是人之常情。”他端起酒杯一敬,把話說進人心坎裡。

    曾為酒所害,他僅沾唇而已,並未入喉。

    “這句話說得真動聽,深得我心呀!多年交情互通有無實為尋常,老將軍過世時老夫還去上過香呢!喬府一門盡忠於國。”呵……小夥子有前途,把話全說圓了,讓人不怕閑話多。

    “國舅爺贈匾的恩情,小佷沒齒難忘。”喬灝雙手一揖,好似無限惶恐又不勝感激,給足了對方面子。

    “什麼國舅爺贈匾,這話可不能胡謅,老夫蒙聖上看重,代他走一趟而已,老將軍一生功在社稷,禦賜匾額不足以道盡他汗馬功績。”他趕緊撇清,怕遭人誤會越俎代庖,但眉宇間難掩洋洋得意。

    喬灝假意關心地壓低嗓音,“聽說皇上的身子骨益發不濟事了,日後國事就要勞煩皇后……不,是太子代勞。”

    他先提皇后假裝說溜嘴又改口太子,不過大家心裡有數,太子年幼方足十齡,萬一皇上有個什麼的話,還不是由皇后作主,把持朝政,太子這個小屁孩成不了大事。

    “你是聽誰說的?皇上身體好得很呢!連夜批奏摺不成問題。”他心中有鬼,聲音特別大聲。

    喬灝一副心知肚明的神情朝他靠近……張萬兩銀票往他手上一塞。“生意人得多多注意局勢,想要一本萬利就要順著風向走……步走錯可是血本無歸。”

    宮中的情況當然一般人不會輕易得知,馬皇后將消息封鎖得緊,可對于國舅爺家可就鞭長莫及,馬青桐這人沈不住氣,床上美妾耳邊風一吹,什麼都說了,而那美妾正是他高價收買來埋伏在馬府裡的。

    “為什麼找上我?”馬青桐沒多推辭,看了一眼銀票的面額,滿意地收下……臉橫笑的放下戒心。

    有錢能使鬼推磨,不論忠臣奸臣,誰也離不開銀子。

    “因為馬世伯你德高望重呀!小佷不找你還能找誰?!”喬灝故意說得誇張,好似全朝文武百官無一人及得上他。

    “說實話。”他配合地沈下臉,表示他不受賄賂。

    嘴角一彎,喬灝溫潤笑道︰“當然國舅爺的身分是小佷敬重的原因之一,還有你家千金。”

    馬玉琳,他怎麼會放過她?!

    “琳兒?”馬青桐微訝。

    他故意流露靦腆神色,“自從前陣子小佷在蓮香樓見過小姐一面,至今對她的花容月貌念念不忘,盼著有幸花前月下吟詩作對,附庸風雅。”他一臉戀慕,期盼花好月圓譜良緣。

    至情至性,絲絲入扣,多麼動人的情意,皇后的親佷女、騰龍王朝有名的貌美才女,自是有情癡對她愛慕不已。

    馬青桐對自個女兒的姿色可是十分驕傲,不是嫁不出去而是萬中難挑,總要選個方方面面條件都不錯的才能讓她出閣。

    再細細打量喬灝,家世不用說,更有靖王這靠山,聽說生意做得不錯,賺的錢富可敵國,這才是最重要地,活脫脫不就是個乘龍快婿嗎?

    萬裡選一的佳婿送上門,豈有往外推的道理,連忙招來幾個丫頭服侍喬灝用菜,自己找了個藉口離席,好去找女兒,想趕緊促成這樁好事。

    “爹,你來找女兒有什麼事?”姍姍來到自個院落廳上的馬玉琳一臉墉色,似乎剛被人從榻上喚醒,無精打采的憊懶樣。

    “女兒啊,你是什麼時候結識了喬老將軍家的孫少爺?”真是太爭氣了,懂得為自己招來這麼一位金龜婿。

    見父親提起喬灝,馬玉琳心底也是甜滋滋的,昨日她收到喬府家丁送來的一封信和一大木匣子,信是喬灝寫的,信中說他先前因祖父喪事,誤了與她相約的事情,因而送上特別烹調的八色養顏露飲,向她鄭重致歉。

    他這番舉動,顯然是把自己放在心尖上,現在又聽他幫父親解決了樁麻煩,來到府中作客,她忍不住欣喜,把當日兩人相識的詳細經過,統統告訴父親。

    馬青桐聽得興奮非常,難怪這喬灝會願意出面幫助自己,原來不只是因為野心,還是因為看上自己女兒的關系。

    “琳兒,你做得太好了,我剛剛看那喬灝的樣子,看得出他是真喜歡你,你看昨日他剛給你送禮,今日又和我透露這意思,想必不久之後就要上門提親了。”本來因喬灝的幫助,他已對這有為的年輕人有了好印象,現在更是打從心底把他當成女婿看待了。

    父女倆想到貴客還獨自在廳中等著,不敢讓人多等,趕緊前往花廳。

    佟欣月也被馬玉琳喚了跟上服侍,剛才這對父女的話她在一旁全聽見了,心中只覺得這位喬少爺膚淺,只看見馬玉琳金玉外表,看不清其內敗絮。

    她不禁想起了她的哥哥,若這人也是個糊塗人,落得像哥哥一樣的淒慘下場也怪不得人。

    想起沈子,她眉頭又籠罩愁雲,怔怔陷入思緒。哥哥,月兒這幾年撐得實在痛苦,多想去陪你,可是我捨不得爹……你會不會怪我呢?

    “怎麼一副精神不濟的模樣,好像沒睡飽似的,你這樣子叫爹怎麼好意思讓你見客?”

    父女倆就要進入花廳,馬青桐正想囑咐女兒一番,轉頭就見她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實在有失閨秀風範,忍不住叨念幾句。

    馬玉琳有些無奈,最近她總是昏昏欲睡,下午睡多了,夜裡卻又精神得不得了,且常感到口乾舌燥,然而大夫只說她虛火旺,多喝點涼補即可,她的嗜睡是季節關系,來年開春便可不藥而愈,因此她也不怎麼放在心上。

    馬青桐愛吃蓮香樓的菜,擺在這花廳中招待賓客的一桌酒菜,菊花燴鴿蛋、百合雞茸、冬菇蹄筋盅、油淋去骨雞、京蔥串子排、北方合子酥……十來道佳餚皆是蓮香樓招牌菜,而酒是喬家酒鋪出的“神仙酒”,酒液清澄無色,最是香醇醉人。

    見馬青桐帶著馬玉琳進來,喬灝笑著起身相迎,身姿逸秀,卓爾冠群,星目朗朗看著佳人嬌顏,拂面醉人的笑意令馬玉琳深深沈溺。

    正要開口恭維相府千金幾句,不意見到馬玉琳身後的佟欣月,他立時一怔,如墨眼眸閃了閃,失神地望著眼前那容貌清雅的女子,頓時懷念、感傷、喜悅、驚訝,諸多情感匯集在他心中,胸口倏地一緊,像是打翻了油、鹽、醬、醋、茶,五味雜陳。

    她不是嫁人了嗎,為何會在相府裡?

    “總算又見到你了,喬少爺,自從當日一別,可是隔了許久時日呢。”見到他,馬玉琳眉眼生波地一拋媚笑。

    收起眸中的訝色與震蕩,喬灝要自己把心思放在正事上,笑眼盈盈地道︰“府中丁憂,不好訪友,這才耽擱了與小姐之約,望小姐海涵。”

    乍見貌妍的佟欣月,大受震驚的喬灝略微失態,沒能像以往神情自若、談笑風生,舌粟蓮花地加以吹捧馬玉琳,內心的諸多疑問無從開解。

    但他隨後的表現像不受影響一般,多年的商場經驗讓他學會了將情緒收發自如,即使心裡驚訝不已仍形色不露於外,笑面似柳,拂人心胸。

    “我聽說了,老將軍過世了嘛!這事不怪你,至少你還記著這件事,我就很高興了。”果然她媚色無邊呀!叫人一見便惦記上。馬玉琳沾沾自喜,引以為傲的美貌沒令她失望。

    “小姐艷色世間少見,讓人一見傾心,再見鐘情,是男人都不願錯過如此佳人。”月兒的神色不佳,莫非病了?喬灝一心兩用,從眼角餘光一脫氣色略差的佟欣月。

    “呵……就會說逗人的輕挑話,嘴巴抹了蜜似,我就只有美麗沒有其他令人著迷的才華嗎?”她嗜著軟嗓,不在意長輩也在場和人打情罵俏。

    他挑笑地一揚眉。“小姐的萬般風情還有待幸運的男兒一一挖掘……下子把你看透了,豈不失了不少趣味?”

    似要執起她的手又偏了偏,欲擒故縱地戲弄相府千金。

    一旁的馬青桐看著兩人“眉來眼去”,竟也不以為憐,還識趣地招呼他們入座,若有幸結成兒女親家,他這老丈人可獲利不淺。

    他摸了摸收在腰袋裡的銀票,大嘴笑得闔不攏。

    “坐坐坐,別站著說話,好酒好菜好風光,不喝個盡興誰也不準離席。”國舅爺做勢要斟酒……只縴白柔黃卻阻止了他。

    “賤婢,還柞著不動幹什麼?給喬少爺倒酒呀!不罵你兩句就犯賤是不是。”馬玉琳低聲道,自以為遮掩得很好,沒人聽見也沒人瞧見,用力地掐她腰肉兩下,殊不知其惡毒行徑全落入喬灝眼中,引發他一絲不悅。

    被人打罵慣了的佟欣月也不回嘴,她一手挽起袖子一手倒酒,腕間細疤宛若猙獰的蟲子,盡入人眼。

    “咦,她的手……”為什麼傷痕累累?

    佟欣月倏地縮手,怕人瞧見的模樣讓喬灝忽地想起那一日在蓮香樓戴著帷帽的婢女,原來,她的手腕是受傷了。

    “沒什麼,她是藥人,她的血能替人治病。”許是不把喬灝當外人,又或者是不想讓人以為她虐婢,她口氣輕描淡寫的將事實說出來。

    “藥人?”

    佟欣月手上那猙獰的傷口深深印入他的腦海,即便以冷靜著稱的他,此時也只能想著一件事,他死後的這段期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他的月兒怎麼會落在這狼窟裡,受了這樣的虐待……藥人,雖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但他實在不能忍受自己深愛的女人遭到這樣的對待!

    巧笑盼兮的月兒、壑眉蹙額的月兒、嬌嗔撒潑的月兒、淚水盈眸的月兒、含情脈脈的月兒……一幕幕的過往如翻開的書頁,快速地掠過他的腦海,那些他所失去的過去種種,依舊深刻得叫他心痛。

    她真的成婚了嗎?這一切疑惑,他會用最快的速度找出答案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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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2-13 00:52:4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舊情人的秘密

    “佟欣月?!你說小姐那個受氣包呀!她跟在小姐身邊五、六年了吧!沒見有什麼親人來找她,她一大早就得打水給小姐洗臉,晚上要鋪床,從早忙到晚地沒見她歇過。”

    “欣月呀!脾氣很好就是不愛說話,為人冷冷淡淡地,好像多說一句話會要了她的命,小姐一天沒有她都不行,老是在跟前伺候……”

    “你說月兒?那孩子可憐了,不是被罵就是被打,也不知跟小姐結了多大的仇恨,動不動便是一頓責備,你沒瞧見她身上的傷呀!多到我都不敢看。”

    “她手上的傷?我不好多說,不過聽小姐房裡的香荷姊姊說過,好像是割腕取血,不知是哪個貴人要飲用的……真可怕!”

    “月姊姊是好人,我生病的時候她會熬藥給我喝,她說她是女大夫……啊!什麼,嫁人?我不清楚,聽說是成親了,不過她丈夫到底是誰,好像沒人見過……”

    “是呀!聽說嫁人了,對方長得滿體面的,可是有哪一對夫妻長期分隔兩地……年半載見不到一次面,換成是我早就不甘寂寞,爬牆偷漢子去。”

    聽說、聽說、聽說……眾說紛紜的傳聞始佟停在聽說,關于佟欣月的事情,大家知道的都不多,只曉得她是相府千金的下人,個性冷淡不與人往來,從來不笑,安靜得像縷隨時會飄走的輕煙。

    她不壞,可是馬玉琳偏看她不順眼,從沒給過好臉色,打罵更是家常便飯,真不知她怎麼受得了?

    嫁了人的她但傳說中的丈夫卻連個人影也沒瞧見……個人幾乎可說是住在相府裡,獨守空閨。

    這些全是喬灝讓那買通的美妾去從相府下人口中打聽得來的消息,他明知不該再關心她,兩人早無昔日情分,可又忍不住想知道她的近況……解心中疑惑。

    只是知道得越多他越困惑,心裡的結不只解不開還纏得更深,當年的她究竟怎麼了,為何和他預料的全然走樣,她不該是為人婦、為人母,過著相夫教子美滿的日子嗎?

    還有她腕上的傷口,藥人?割腕取血是為了誰?

    想要知曉所有的前因後果,唯有問當事人。

    “你在吞什麼藥?”

    驀地身後傳來男子的低嗓,正服水吞藥的佟欣月咳了一聲,差點讓米粒大小的藥丸噎在喉頭。

    “嘿!月兒姑娘,你別急著走,好歹先回答我,沒弄個清楚我心裡悶。”她臉色一直這麼差嗎?個子抽高了些卻一樣不長肉。

    “好狗不擋路。”她冷著聲想繞過他,走出灶房。

    像個登徒子似的喬灝笑嘻嘻地攔下她。“狗才擋路,我不是狗,而且還有人說我長得秀色可餐。”

    他家姑姑喬淇,老愛捏他的臉碎他是茶毒女人的禍害。

    “秀色可餐?”她冷然地縹了一眼,對其俊雅長相並無太多表情,好像他長得好看與否和她無關。

    “秀色可餐的意思是看到我這張禍水般的臉就能多吃幾碗飯,我是喬灝蓮香樓的少東家,我家開酒樓,最講究吃。”他賣弄色相地想博她一笑。

    “我知道。”她不笑地擰起眉,好似他的多話令人感到不悅,她也無意和他談天說地。

    “所以……”他揚起眉,等著她接話。

    “所以?”他想幹什麼?

    見她不苟言笑,沈悶得比丟入湖裡的石頭還不如,石頭丟進水中至少還撲通一聲,他有些犯傻了,她以前明明就不是這樣。“所以你是不是該告訴我你吃什麼藥,好一解我的疑惑,我這人對不甚其解的事向來追根究底。”

    佟欣月看著他,似要開口解釋,粉色櫻唇一張卻是—“不、關、你、的、事。”

    “啊!”她……她怎麼變得這麼不可愛,拒人於千里之外。喬灝怔了怔,表情甚為滑稽。

    “讓開。”她冷著聲趕人。

    他眯了眯眸,露出無人能抗拒的奪目笑臉。“也許我該去問琳兒妹妹,月兒姑娘覺得呢?”

    “你威脅我?”佟欣月少有表情的臉上微浮惱意。

    “是滿足小小的好奇心,相信月兒姑娘不會不成全我。”他耍著無賴,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她瞪著他,水剪瞳眸染上陰鬱。“補血的藥,我長期缺血。”

    還有解毒,但她沒說出口。

    佟欣月研讀藥理和毒經,她試著解開子母蠱的蠱毒,但成效不彰,這子母蠱毒堪稱天下第一奇毒。

    喬灝像是明瞭地點了點頭,又問︰“你從什麼時候開始做那什麼藥人的,那是給人治病?”光看她腕上不少陳年舊疤,就知道時日不算短。

    佟欣月粉唇一抿,“這不幹你的事。”她雖對他沒什麼好感,可也不希望無辜的人涉入這復雜的事情裡來。

    “怎麼不關我的事?”話一出口,他就意識到此刻的自己的確沒立場,“我是說,看見一個姑娘家受到這種虐待,沒有人會坐視不管的。”

    佟欣月看著這沒見過幾面的男子,奇怪他不是想追求馬玉琳,這時候來煩她,莫不是想從她這兒問一些馬玉琳的事?

    “謝謝你的關心,但若你能不管這件事,才是幫我最大的忙。”她當年因為哥哥可沒少受馬玉琳報復,現在天天被馬玉琳虐待已經夠慘了,不想再為個不相干的男人讓日子變得更加難過。

    這話令喬灝回想到之前在蓮香樓時,馬玉琳對佟欣月的態度,又想起多年前佟欣月曾抱怨被馬玉琳陷害的事,忍不住後悔當初為何不信她,反而相信馬皇后那個陰毒的女人……股火氣驀地生起,使他下了一個決定,真誠開口道︰“我會盡快帶你逃離這個地方。”他不想讓她再受到任何傷害。

    “你說什麼?”佟欣月一頭霧水,反應不過來。

    “你放心,我說到做到。”他多想現在就與她相認,帶著她離開,可重生這種事情說出來又有誰會信?再說他還要復仇,不能半途而廢,於是只能許下這個令她莫名其妙的承諾。

    他從懷中掏出一個圓盒,塞在她手上,“這是我從鄰國帶回的珍珠八寶膏,有生肌止血之效,你收著用吧。”

    佟欣月不想收,卻被他硬塞在手裡,手掌更被他握得緊。

    怕被人看見,她心裡慌張,趕緊大力甩開,結果差點把藥盒摔在地上,反射性地連忙把藥盒拿好。“喬少爺,你不是討好錯人了?”

    那藥盒上還殘留著他的體溫,握在手中有種燙手的感覺,但東西都拿在手上了,她也不敢糾纏著將東西還回去,只得收下。

    喬灝終於滿意,意有所指的回道︰“過去我出於很多考慮討好不少人,確實常常討好錯人,最後落得下場淒慘,但是唯一讓我無怨無悔的,自始至佟都只有一人。”

    他雖是說得輕描淡寫,佟欣月卻隱約察覺那話中的沉重,忍不住問道︰“是誰?”

    他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不想搪塞她,“月兒姑娘現在還不用知道。”

    “無聊。”賣什麼關子啊,可惡,吊足了她的好奇心,最後又裝模作樣地避而不談。

    照理說,對於這樣一個自己該保持距離的男子,沒有好感是正常的,心生厭惡也理所當然,但奇怪的是,她卻不覺得他可憎,此刻因為站得近了,甚至覺得他身上的氣息很熟悉……啊,對了,很久以前她曾做過一個香囊給哥哥,還為了那香囊被馬玉琳派人來教訓得很慘,那香囊裡放的就是這種檀香、薄荷味……

    她抬起頭,認真地看了看喬灝,莫名的又覺得他笑起來的感覺很像哥哥,心頭不禁被一股懷念縈繞,感到一陣鼻酸,連忙別過臉去,好一會才平復激揚的情緒。

    喬灝對她這突如的舉動有些不解,卻沒有多問,因為他有更在意的事。

    他將話題拉回他原先的來意,定要弄清楚這什麼藥人的事。“月兒姑娘取了血是要給誰治病?”他從未聽過這樣詭異的治療方式,想必那人的病也非尋常。

    “奉勸喬少爺別再過問這事,知道太多的人通常活不長。”她警告道。

    他笑笑地朝她一眨眼,“算命的說我八字硬,能活到九十九。”

    “真好。”她眼神微黯,低喃,“有人想多活幾年都辦不到,他明明出身最尊貴的人家,為何卻是短命鬼?”

    如果他還活著……算了,多想無益,徒增傷感,人死如燈滅,再也點不燃。

    “他?”喬灝胸口咚了一下,她說的人難道是……

    佟欣月目光一整,清轍無波。“與你無關。”

    “你丈夫?”他有些刻意,因為他想知道她嫁給誰。

    “死了。”在她心目中,和她有過白首之約的那個男人才是她的夫婿,他死於六年前的宮鬥。

    死了?他挑起眉,想笑。“聽說有人見過你丈夫,他還沒死,活得像萬年烏龜一樣長壽。”

    喬灝承認自己就是在吃味,把人家的夫君比喻成王八,還學嚼舌根的三姑六婆用了“聽說”兩字。

    “不是拜過堂就是丈夫,夫字天開頭,等老天爺開了眼才是夫。”老天無眼,縱容惡後橫行為非作歹,她無夫可依靠,寂寞梧桐冷。

    “丈夫丈夫……丈之內才是夫,那我和你相距不到一尺,不就是你的良人?”他以指輕拂過她臉龐,笑聲輕挑的像個採花賊。

    “……無恥!”他竟然調戲她?!

    喬灝搖著修長食指,笑若瘋長的桃花。“你嫁了人,卻不和丈夫住在一塊,難道不寂寞?據我“聽說”到的,也確實不見你為夫君憂思,莫非你與你的丈夫是有名無實,沒有情分?既然如此,何不另尋良人?”他指了指自己,意指他就是那個良人。

    這話大大逾矩了,佟欣月氣得眼都紅了,打破六年來不動明王的淡定,動怒道︰“你……你……一派胡言!”

    “真話也好,胡言也罷,下個月稱才要過二十生辰,還不到守寡的年紀,快快召回稱的郎君來,別讓一枝紅杏出牆去。”他怕管不住自己的心,再一次愛上她。

    “你怎麼知道我下個月過生辰?”六年來她沒過過生日,她何時生辰連馬玉琳都不知道,佟府下人也早在兒年前就被遣光了,如今府裡都是馬皇后那邊的人,他是如何得知的?佟欣月心有狐疑。

    他暗曬,堆滿一臉桃花笑。“我猜的。”

    最好是用猜的!“不管你是猜的還是蒙中的,反正離我遠一點。”她還沒做完想做的事,不想招惹不相干的人。

    “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沒等他說完,佟欣月冷著聲音打斷。“你追求的是馬玉琳……見傾心,再見鐘情,你忘了自己說過的話?”

    “我……”喬灝懊惱了,他真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當時她也在場。

    “灝哥哥,你怎麼在這裡,我府上的下人騷擾你了嗎?”

    突然傳來這一聲,把兩人都嚇了一跳,循聲望去,只見馬玉琳不知何時出現在回廊轉角,她走上前,不忘狠瞪佟欣月一眼,眼刀鋒利得足以將人砍成碎片。

    裊娜而行的佳人身著一襲湘妃紫百金蝶長裙,淡黃繡芙蓉花宮裝,頭上瓖珠嵌玉的珠釵隨著搖曳生姿的蓮步而擺動,煞是迷人。

    “琳兒妹妹妹方才去了哪裡呀?我剛一路找來沒找到你,剛好踫到隨身伺候你的奴婢,我想你在哪裡她就在哪裡,所以我趕緊過來踫運氣,說不定能和琳兒妹妹來個不期而遇。”喬灝說起謊來面不改色,三兩句話就讓人釋疑。

    原本面有妒色的馬玉琳一聽他的解釋,歡喜地轉咳為笑。“雖說家裡不把你當外人,你隨意走走也無你,不過下回還是直接讓小廝丫頭通傳,何必自個瞎轉,我去了一趟宮裡,這會兒才回來。”

    “本來想給你一個驚喜,沒想到是白做了傻瓜,你笑話我吧!”他故作沮喪……副做了傻事的樣子。

    馬玉琳哪會笑話他,兩人的“感情”好到互稱灝哥哥、琳兒妹妹了,她對他的外貌、人品、財勢滿意得不得了,巴不得立即論及婚嫁,嫁入將軍府。

    “灝哥哥別喪氣,我給你帶來一個好消息,有個宮裡的貴人到府裡作客了,她想瞧瞧你。”只要幫他拉上這條線,他應該會對她另眼相待吧?

    “宮裡的貴人?”他黑眸深了深……閃而過一抹銳利。

    “你待會見到就曉得了,對你日後行商大有幫助。”她媚笑地想拉他的手,可不知怎麼著就滑過了,連踫也沒踫到。

    “真的嗎?那得快去問安,免得貴人等久了覺得我禮數不夠周到。”他一臉欣喜,興匆匆地宛如挖到寶。

    所謂宮中的貴人還能有誰呢,能讓馬家人以禮相待的,唯有位居中宮的馬皇后,她私自出宮才秘而不宣,唯恐消息走漏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喬灝的心思全在這位貴不可言的娘娘身上,但是他也有意無意地朝馬玉琳身後的人兒多瞄了幾眼,顯然她亦明白來的人是誰,不善遮掩的水眸深處充滿忿色和嘲弄。

    他能這麼想嗎?也許當年太子的死她並非無動於衷,甚至至今仍留下抹滅不了的傷口,她沒法為太子洗刷冤屈只好委曲求全,心裡其實還留著對他的情意。

    “那位是我姑姑,當朝皇后,不過出宮在外免去跪安禮,前去見駕即可。”馬玉琳怕他不懂宮中規矩,略加提點。

    跪安……她配嗎?喬灝在心中冷笑。

    來到前廳,他拱手躬身為禮。“草民喬灝,見過皇后娘娘。”

    再見當年心狠手辣的馬皇后,喬灝發現她老了些,發際多了兒縷銀絲,眼角細紋雖上了妝,仍掩蓋不了歲月痕跡,眼濁目暗,少了灼灼春色。

    恨嗎?當然,他更覺得這個女人很可悲,她用盡心機謀奪來的地位,得費多少心力才能保住它?

    “免了、免了,在宮外一切從簡,別給本宮行跪叩大禮,放鬆點,不用拘束,當在自家庭院賞花喂魚,聊聊秋收冬藏。”禮數一多就拘謹,話就談不開。

    行禮行到一半,五根手指上戴滿寶石戒指的縴手一揮,喬灝便直起腰,滿臉笑意地先套交情。“淇兒姑姑要草民向皇后娘娘問聲好,願娘娘萬壽無疆,青春永駐。”

    “哎呀!瞧你嘴甜的,把那丫頭哄人的招式全學齊了吧!許久沒見你姑姑了,倒是想念得緊。”少個人說些趣事逗樂,日子挺悶的。

    “娘娘想的是姑姑的食補料理吧?最近姑姑又想出幾道回春菜色,我讓人把食單送進宮裡,讓禦廚給你備著。”姑姑像座挖掘不完的寶庫,滿腦子稀奇事,他學了這些年也只學到皮毛。

    “碎!真把本宮當成貪吃鬼不成,你這小子鬼頭鬼腦的,倒跟靖王妃的性子有幾分相像,她呀!淘氣得很,你可別跟她學壞了。”她嘴裡說著嫌棄話,可滿心滿眼的歡喜,靖王妃喬淇頗合她脾性,她當真喜愛。

    喬灝笑著替馬皇后倒茶。“姑姑還總說我不夠活潑呢!要我多磨練磨練,她說沒學全她的十成十,至少也得九成九,否則她絕不放過我,讓我光著身子跳水蛇舞給她瞧。”

    “嗯!嗯!真像她會說的話,沒個分寸卻叫人發噓。她跟靖王近來可好,叫她有空進宮陪陪本宮。”人老了,總希望身邊熱熱鬧鬧地。

    “娘娘恐怕要失望了,姑姑的報應來了,小世子簡直是猴王投胎,沒有一刻靜得下來,姑姑、姑父十分頭疼,直說要把他帶到山裡放生。”他不會讓姑姑他們牽扯進來,遠離朝堂才不致左右為難。

    馬皇后對沈天洛有恩,當年靖王叛亂一事曾出面為其求情,皇帝才讓沈天洛戴罪立功,重獲重要。

    喬淇和馬皇后也有過一段淵源,她為馬夫人設計養生食單,馬夫人有胃口進食病情便有了改善,馬皇后感激在心,前兒年兩人還往來密切,常常入宮相伴,後來靖王回封地,這才少有聯絡。

    馬皇后一聽他有趣的描述,笑得眼淚都快流出來。“聽說你也學人做生意了,還經營得有聲有色,琳兒常在本宮耳邊提起你。”

    “得三餐溫飽而已,實在難登大雅之堂,還望娘娘多多提拔,在皇上枕畔美言幾句。”喬灝動作不大,悄悄的拿出懷中一隻掐絲琺瑯盒子,遞給皇后身側伺候的太監。

    不需多言,明眼人都曉得那是什麼,馬皇后輕揚嘴角,小指上的蓮花指套揚得高高地,小口輕嚷喬灝孝敬的茶水。

    馬玉琳卻不以為然,皇帝早等同于廢人了。“哪需要找皇上開通商路,他早就神智不清,認不得人了,這事找姑姑作主就好……”

    “琳兒——”馬皇后沈聲一娣,不許她多嘴。

    皇上神智不清,認不得人……這是怎麼回事?喬灝眸光一斂,閃過一抹深思。

    “灝哥兒,學你姑姑機靈點,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要牢牢記住,本宮很中意你,聰明的孩子總是惹人疼愛。”她話中有話,表示十分滿意他的“孝心”。

    十萬兩銀票不多不少,正好填飽她的胃口。

    “是,灝兒一定為娘娘盡心盡力,赴湯蹈火,在所不惜。”他馬上改口,拉近彼此距離,以晚輩身分換取她的信任。

    “你想跟我討了她?”

    馬玉琳的語氣尖銳,語調明顯地提高幾分,她眼露難以置信和狐疑,不怎麼高興喬灝開口跟她討人,那人還是她最厭惡的女人。

    “你不是看她不順眼,想給她苦頭吃嗎?我與你心同意合,當然義不容辭替你想著法子整治她,讓你不用每次看到她就像看見仇人似的想咬她幾口,咬疼了你的牙,心疼的可是我。”喬灝語氣溫柔得快滴出水來,把人哄得暈陶陶的。

    “那你的意思是……”他想幫她整治那女人?!唔,有何不可呢,反正姑姑已經用不著她了,把她一腳踢開也好,省得自個見了煩心,叫她白白讓佟欣月那女人回家,她也不甘心。

    “我底下的人打算走一趟塞外做買賣,偏遠地帶難免有些毒蛇出沒,或是害人瘴氣什麼的,聽說她會一點醫術,跟著馬隊走也好讓他們安心,不然老是埋怨我不顧他們死活,連個隨行大夫也沒有。”他飽怨手下常給他出難題。

    考慮再三,馬玉琳勉強點頭。“好吧!就把她丟到塞外討生活,這些年我看她也看煩了,早早丟開我也清心。”

    她說著又打了個哈欠,好像沒睡飽,早上吃了“龍膽三七粥”後,她嗜睡的情形越來越嚴重,有時手腳還會突然發麻,動不了。

    不過皮膚倒是越來越透哲,白裡透紅,吹彈可破,仿佛凍了一層冰似,透體晶瑩,亮哲水嫩。

    她以為自己變美了,其實不然,佟欣月在粥裡下了少許青星花汁液,它有毒,但不立即致命,一次一滴慢慢累積在她體內,她只會覺得疲倦而察覺不出異樣,等毒素侵入五髒六腑就來不及了。

    佟欣月不想她死,而是要她活著受折磨,利用她愛美的心態找到機會下毒,同時也毀去她引以為傲的美貌,毒一發作人會漸漸憔悴,清醒的時候越來越少,最後只能一直沉睡。

    這是她對她的懲罰報復,醫者的仁慈不奪人性命,她盡量在良心和醫德間取得平衡,不趕盡殺絕,但也不鄉願的強作大度。

    只是佟欣月並不曉得她對別人的一絲心軟換來的是最殘酷的對待,皇后已經不需要她的血了,她的死活不再是那麼重要……枚隨時可丟棄的棋子終於走到盡頭。

    被毒控制的沈煜不太能認得人了,時而清醒,時而憨憨傻傻,長年積存的毒素侵入腦子,造成永久性的傷害,即使及時診治也無法挽回日漸頹紀的病軀。

    馬皇后想讓自己的兒子登上帝位,十歲的他易於掌控,而她將成為萬萬人之上的太後,騰龍王朝的江山盡在她手中。

    換言之,佟欣月也不能再從皇上的身上獲得喂養子蠱的血……個月的期限一到若未能解毒,她同樣活不了。

    皇后的狠毒可見一斑,她任意操控別人的生死,以此沾沾自喜,由一名七品小官之女爬到今日母儀天下的權勢,她的心機能不深沈,能不叫人驚懼嗎?

    “喬東家,我可以請求你一件事嗎?”京城,她的故鄉,終於到了離別的一天。

    “不用這般生疏,都要成為我的人了,叫我灝少爺吧!”喬灝語帶謔意,笑得春風拂面。

    清冷的眸子微眯,進出怒意。“是隨行的大夫,請喬東家自重。”

    他的人……分明是馬玉琳的,兩人是一丘之貉,不用等她活著回來怕已結成連理的狼狽為奸,為虎作悵地幫著馬皇后害人。

    “唉!我剛才好像聽見有人請我幫忙,不知道這人的誠意夠不夠?像我這種唯利是圖的商人要是沒點好處可得的話,手軟腳軟的動不了……”他話到癢處停下了,讓人不上不下的吊住。

    不只腹黑,還是個奸商呀!善於利用人性弱點,而他樂此不疲,深以為榮。

    “灝、少、爺——”佟欣月咬牙切齒,瞪人的明撤雙眸幾乎快噴出火來,燒得人體無完膚。

    不過有人的皮厚,燒不怕。

    “哎呀!聽起來真順耳,多喊幾聲來聽聽,說不定少爺我舒坦了,收了你當暖房小妾。”半真半假的道,以為不復存在的情意悄悄生起。

    佟欣月小手握成拳,忍著不向他那張惹人心煩的笑臉揮過去。“灝少爺,你確定要在這件芝麻綠豆大的小事打轉嗎?你的車隊不是急著出發?”

    “不差這一點時間,適時的放鬆能讓我的腦子更清明。”見她氣得小臉漲紅,他呵呵笑地搖起描金繪竹的摺扇。“不然你親我一下,我會更快滿足你所謂芝麻綠豆的小事。”

    他逗她逗上癮了,這話越說越逾矩,他還故意伸出兩指,比出綠豆芝麻的大小,取笑她事無大小,取悅了他才能如意順心。

    “下流。”為什麼有這麼可惡的人,以戲耍人來當成幫人的條件,不顧他人意願。

    “爺兒的下流你還沒見識到,要不要找個無人的野地,咱們當對快活似神仙的野鴛鴦?!”喬灝笑著把眼一眯,大掌扣住她柔哲小手,溫熱的暖意透過掌心,傳進她的心。

    她一驚,“放手!”

    她用力地想抽回手,用力到手發痛也不放棄,可是她悲哀地發現,女子的體力怎麼也贏不過男人。

    “若是我不放,你會哭嗎?”她嗜淚的模樣最動人,如閃亮的珍珠掛在一朵芙蓉花上,而他最捨不得的也是她的盈盈淚眸。

    “不會。”她已經忘了什麼是眼淚。

    見她堅定的眼神中帶了一絲令人心疼的脆弱,他語氣低了下來,“月兒,你可以不用這麼堅強。”

    有他在,他會保護她。這句話他沒說出口。

    “月兒……”她心口一動,為了這句飽含暖意的輕喃而失神。

    眼眶熱起的她想到一個已不在人世的人,以為已經死寂的心微微波動,她壓下鼻間的酸澀,不讓眼淚輕易流出。

    “好啦!好啦!少爺我不逗你了,真把你弄哭了還得費心哄呢!”唉!他真沒用,見不得她受一點點委屈。

    “我不需要人哄。”她忽地嘔氣,沖口而出。

    佟欣月沒想到自己竟會對另一名男子流露出小女人嬌態,好似在她面前的是她日日夜夜思念的人,讓她能肆無忌憚地展現真性情,撒嬌也理所當然……

    喬灝一怔,驀地爆出大笑聲。“哎呀!好大的火氣,活像一根點燃的爆竹,炸得少爺我心‘隱院呀!我家姑姑常說,再溫馴的貓兒也有爪子,要我小心點別被抓傷了,看來姑姑真是有大智慧的高人吶!”

    淇兒姑姑說過的話十之八九是對的,他一一驗證過,更加對她佩服得五體投地,奉為金科玉律。

    察覺自己失控了,佟欣月不安地沈下臉。“送我到北安門門口,我要見一個人。”

    “你要到皇宮?”他帶笑的黑瞳一閃幽深。

    北安門位處偏僻,是入宮宮門之一,平日禁宮守衛較為鬆散……些太監宮女想偷偷出宮買點東西多半由此門出入。

    “是的。”非見不可。

    他沉吟了半刻。“向皇后娘娘道別,感謝她多年照顧?”

    “不是。”她言簡意賅。

    “好吧!就送送你,反正我一時半刻也沒事,跟著去湊湊熱鬧也好。”莫非她想見的人是佟太醫?

    “你……”

    佟欣月才想說不勞費心,喬灝竟像鷹集捉小雞似一把抱起她,往豪華馬車內一丟,也不管他們還在相府大門口,吃喝一聲馬車夫,車輪轆轆地朝皇宮方向前進。

    不知她的感覺有沒有出錯,馬車似乎跑得偏快,而且專挑路面不平的凹洞輾過,待在馬車裡的她根本坐不穩,不只一次撲向對面神清氣爽的喬灝,而他每回都剛好接住她,趁機上下其手佔點便宜,讓她又羞又惱地想把他推出車外。

    不過馬車跑得快也有好處,很快地就到了目的地。

    等等,她是不是聽到好像惋惜的嘆息?

    狐疑的佟欣月抬頭看了一眼,自覺多心了,神色自若的喬灝一樣笑得令人心慌意亂,還刻意地以指抹唇,輕挑地朝她一眨眸,勾人心神。

    “你要見的人是……咦,柳雲風?”怎麼是他?!

    佟欣月沒理會他,徑自地跳下馬車走向等候已久的禁衛軍統領,並交給他一隻比手掌略大的木盒。

    “裡面有三顆藥丸,是用我的血煉制的解毒劑,能暫時壓制皇上體內的毒,你將它交給佟太醫,他知道怎麼用。”她私下煉制的丹藥,馬玉琳並不知情。

    會和柳大人搭上線算是多年前埋下的因,看在已逝太子的分上,他願意冒險幫她這個忙,同時也為自己盡忠。而柳雲風並不難找,禁衛軍交接班的廂房就能看到他的身影。

    “皇上的情形並不樂觀。”他怕就算有這幾粒藥丸也拖不了許久,如今皇上連話都說不清楚了。

    “都怪我,爹要不是因為我受制於人,他也不會……”幫著皇后下毒,殘害皇上龍軀。

    馬皇后以佟欣月為人質,要挾佟太醫在皇上的藥方裡下藥,以他太醫院之首的身分不會引起懷疑,皇上也只信任他和寧太醫的診治,旁的太醫一律不準近身。

    “佟姑娘不用自責,即使不是佟太醫,也會借助其他人的手,你的委屈我明白。”她也是苦命人,受害不淺。

    “柳大哥……”她面露淒楚……抹苦笑由唇邊逸開。

    “話說完了沒有?拖拖拉拉浪費少爺我的時間,原來是和情郎話別,難怪依依不捨……”見到兩人身影越靠越近,喬灝吃味地出言打斷。

    柳雲風愕然地瞧他一眼,像是有話要說,卻被他一瞪就把那差點出口的稱呼吞了回去,改而恭敬道︰“喬公子。”

    他們認識?佟欣月有些疑惑的目光在兩人身上來回看著。

    喬灝似是不想多作解釋,揚眉一笑,朝他一領首,又對佟欣月道︰“小月兒,還不上車,要少爺我抱你嗎?”

    “我年紀比你大兩歲。”她冷冷一瞪,他今年十八,是馬玉琳命定的良人,她成天聽馬玉琳炫耀,耳朵都快長繭了。

    他痞痞笑道︰“但是我是你新主子呀!我想怎麼喊人就怎麼喊,你敢咬我嗎?”

    她不敢,但非常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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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2-13 00:53:01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子蠱毒發

    為什麼你也要出城?”

    據喬灝向馬玉琳要人的說詞,是他底下一票三、四十歲漢子遠赴塞外做買賣,以絲綢、棉花交易回獸皮和乾果,此行遙遠且酷熱,尋常莊稼漢都受不了,何況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嬌弱女子。

    就算不能累出她一身病,起碼也要折騰地瘦上一大圈,形銷骨立、面黃肌瘦,讓她爹認不出自家閨女。

    且一個小有姿色的小娘子丟進數月不知肉味的大男人堆中,她會面臨什麼樣的對待,想必不用多言也了然於心,她不會過得太順心,甚至被折磨得只剩半條命。

    但是眼前這番大陣仗是怎麼回事?馬是上等的西域玉媳,馬車上載的不是滿滿的貨物,而是一車又一車的吃食、菜蔬,各式各樣的日常用品、四時衣物……

    看得眼花撩亂的佟欣月卻一點胃口也沒有,她瞪大了剪剪水眸暗忖,這是登高望遠過九重陽,還是一家子出外遠遊,把全部家當都給備齊了。

    不是想讓她吃盡苦頭嗎?為什麼她還有個伺候的丫頭叫花兒?

    最叫人難以置信的是,馬車簾子一掀開,理該在京城中陪著佳人的翩翩貴公子竟咧開一口白牙對她笑,神情愉快地指著他身旁的座位……副等人投懷送抱的無賴樣。

    喬灝在車內。

    見她上了車,他馬上打個手勢,要車隊出發。

    “哎呀!看到我有必要這般驚喜嗎?來,坐近點,把我這張風雅俊秀的臉看仔細了,我允許你不小心愛上少爺我,把你的愛慕和傾心全送過來,少爺的心胸寬大如海,足以容納百川。”他兩手大張,等著她撲懷。

    佟欣月皺著眉,不知該用什麼態度面對。“你不是來送行的,到了城門口便要折返?”

    “你哪隻眼楮看見少爺來送人,這一群粗魯漢子哪一個身分高過東家,需要我來相送?!”她腦袋瓜子裡裝的是豆腐嗎?怎麼就瞧不出他一番心意。

    他用盡心思討她歡心,哪知她半點不領情,蓮香樓少東家的身價幾時一落千丈,送上門人家都不要?

    “你明明對馬玉琳……呢,相府千金有好感,千方百計討她歡心,在這節骨眼上正是獻殷勤的好時機,驟然離京實不妥當。”只差臨門一腳便可水到渠成,攀上國舅爺這門親。

    喬灝笑中含著深意地朝她靠近。“你這是在吃味嗎?我心思玲瓏又苦苦躲藏的小月兒。”

    “不許叫我小月兒!”這一聲“月兒”只有那個人說,沒有第二個男人能喚她閨中小名,她不允許。

    對她來說,這名字已成為最私密的回憶,那是情人間的低喚,她只為一個人保留,希望在那人的心中留下永無替代的位置,就算他無法再開口,用他濃得化不開的深情輕聲低喚,撥動她顫動的心弦。

    “瞧瞧你這橫眉豎眼的兇悍樣,怎麼和我聽說的不一樣,是相府那些下人對你瞭解不深,還是你對我特別有感覺,小小心動了一下,難免真情流露。”生氣也好,惱怒也罷,現在的她生動多了,不像乍見時那般冷漠,面無表情。

    喬灝不否認用了點小心機逗她,先前的疏離和漠視不是他所認識的佟欣月,原本的她心性單純、天真率直……點點小事就會開心得找人分享的小兔子。

    與如今的她重逢後,他心裡很難過,感覺被馬皇后一刀刺入胸口的位置又隱隱作痛……抽一抽地湧動著不舍。

    自以為已忘懷的感情又在心底滋長,不同的身軀,但卻是同一個人的情思,春風一吹又滿山遍野的瘋長,他克制不住自己不去對她好,讓她重拾昔日歡顏。

    “聽說的本來就不真實,傻子才會相信,還有不要對我存有非分之想,我的心裡已經有別人了,容不下第二人。”她不會為他心動,不會。

    佟欣月如此告訴自己,堅定又執著。

    可是她清澈如湖的明眸卻不敢直視喬i}的墨黑幽瞳,像是害怕被什麼吸進去似的,有一些些慌亂,有一些些心神不寧,好像只要看著他的眼,就會忘記深埋心底的影子,她不要那張熟悉的面容變得模糊。

    “你的心……”他食指修長,停在她胸前一寸。“那個人是誰,他有比我更俊逸出眾嗎?”

    他在逼,逼出她的心。

    她臉一赧,微紅。“和一個死人比有何意義。”

    “他死了?”

    “死了六年。”佟欣月神色黯然,偏過頭看向車窗外。

    馬車已出了京城……路向北行,官道兩旁的風景由草木繁盛、綠意盎然,漸漸變為草稀樹少,枯黃的空曠視野佔據視線,天空盤旋的是目光銳利的黑集。

    撲地,鷹嘯聲劃過,長長的蛇影是猛禽的腹中饗,她們在上空中展現雄姿,弱肉強食是亙古不變的定論。

    “他死了,所以你再嫁人,這不是很諷刺嗎?可見他在你心中毫無分量,你對他的感情只是笑話一場。”喬灝在靜默了好一會兒後,語氣尖俏的一譏。

    佟欣月沒動,卻讓人感覺她的心在嗚咽。“你不懂,我不嫁就真的要失去他,她……不許我哀悼他。”

    “他?”指的是誰,她有名無實的丈夫?

    “太子妃只能有一個,就算是死也是她一個人的,旁人不準私佔,不論在心裡或是記憶裡,全部要拔除。”蠻橫至此。

    太子妃……馬玉琳?!

    “所以那個他是她?”

    難道是馬玉琳逼她嫁人,喬灝很震驚。

    佟欣月苦笑,簡單的說出實情,“我若不搶先一步嫁人,就要被她逼得嫁給個老太監。”這麼荒唐的事,也只有那驕縱的女人做得出來。

    喬灝咬牙,對馬玉琳更是深惡痛絕。

    “我愛他,卻不能愛他,這種感受你能體會嗎?明明我們的緣分就在眼前,可是莫名其妙的斷了,連看他最後一眼都得偷偷摸摸,像見不得人的偷兒,有誰問過我不能再愛了該怎麼辦?”她想愛卻無人可見,她所愛的人安靜地躺在棺木裡,對她奔流的眼淚視若無睹。

    “月兒……”她竟是這麼無助……喬灝伸出手想給予安慰,但是他的手是顫抖地,停在她如絲發梢旁不敢撫摸,悄然屈指收回,放在大腿側握緊。

    原來,她對自己的感情從未變過,至今仍深愛著,她的愛停不下來,可是同樣令她痛苦不堪,找不到出口宣洩的她內在會崩壞,隨著那具早腐爛的屍身一起腐化。

    他能為她做什麼?

    或者說,他該做什麼?

    以喬灝的身分再愛她一次嗎?

    一時之間,他惆悵了,竟無力探究對她的感覺是愛還是同情,抑或是負了她一生的愧疚。

    或許都有吧,而以為早已放下的愛,應該仍舊還存在。

    “所以,你不要再撩撥我了,我的心再也沒有付出的能力,它死了,不再跳動。”她涼透的手放在左胸,感受不到溫度。

    “如果說不是撩撥呢?我想要你的心再活過來。”他倏地將大掌覆蓋她手背上,發狠地抓緊。

    佟欣月神色木然地望著交迭的雙手。“難,很難,比登天還難,你能令死人復活嗎?”

    能。他在心裡頭回道,喬府的大少爺喬灝便是死而復活。“你知道男人是禁不得激的。”

    她不看他,眼神茫然。

    “佟欣月,我要你的心。”深吸口氣,他以喬灝的身分宣告。

    年少的愛經過時光的淬練,變得更加堅韌肯定,如果她如今是幸福的,有夫有子,他會祝福她……輩子不來打擾,但在知道她為了自己吃了那麼多苦,對他的感情始佟沒有淡忘,他再也控制不住那股過往的柔情從胸膛奔湧而出,他要她再一次屬於他!

    佟欣月駭然地一抬頭,“你瘋了?!”

    “沒人告訴你我是瘋子嗎?我向來做別人不敢做的事。”他的笑充滿不可一世的霸氣。

    “我有丈夫了。”她昂起頭,正視他。

    “那又如何,我不介意你枕頭下墊著一張休書。”她是他的,再也不想放她離開,他會讓她成為他的唯一,生死不離。

    “你……”

    佟欣月正想罵他霸道,誰知她一開口,他竟跋息的朝她壓過來,她避無可避的背抵在身後的車板,下一刻,悍然的深吻排山倒海而來,幾乎令她窒息……

    那一夜,定山城裡,馬車停在喬家旗下的客棧裡,佟欣月無眠的睜眼到天明,心口慌亂得不能自己,想忘記卻不斷想起那一吻的熱切,深深撼動她的心。

    似乎,有什麼在變了,狂跳不已的心停不下來。

    哥哥,怎麼辦?我快要記不住你的長相了。

    與佟欣月相鄰的廂房,同樣睡不著的喬灝嗜著笑,他以指輕撫唇上的傷口,十分得意的揚唇。

    “呃,灝哥兒覺得這件事很好笑?”宮裡的那一位病得差不多快歸天了,他居然還笑得出來。

    “不,我是在想你們得到的消息確不確實。”他失笑……個吻竟然讓他失神了,留戀不已。

    一聽到他的質疑,覺得丐幫聲譽遭到羞辱的阿龍很不痛快。“上天下地,沒有乞丐不知道的事,你要東海龍王的角、西王母娘娘的蟠桃,北玄天大帝的拂塵,或是南海觀士音菩薩的淨水,我們都有辦法替你打聽到它們的下落。”

    他呵笑道︰“別激動、別激動,我不是懷疑你們的辦事能力,而是想再肯定是否無誤,畢竟此事事關重大,輕忽不得,稍有疏忽,後果不堪設想。”

    “你看見我在激動了嗎?一得知這消息,幫主立即十萬火急的要我送來,他說你等著要。”差點累死三匹馬,他馬不停蹄的趕來,連頓飯也沒好好坐下來吃。

    是,你很激動,只差沒勒住我的脖子叫我賠你馬。喬灝好笑地沒說出他臉上猙獰的表情。“皇上真的下不了床,連擬旨都要皇后代勞?”

    “差不多,他病得相當重,時好時壞的以藥吊著,不過你也知道……”他猶豫了一下,不知道該不該說。

    “那藥有毒。”喬灝的笑變冷,眸心淩厲。

    “是,藥有毒,他越吃毒素越重,可不吃又撐不下去,要命的毒也是藥。”是藥是毒要看怎麼用、用在什麼地方,多一分、少一分都不行。

    “佟太醫呢?”皇后若做了棄卒打算,恐怕留他不得。

    “你在宮裡安插的人,把他送到落華宮藏著,應該暫時不會有生命危險。”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馬皇后絕對想不到她以為失蹤的人會離她那麼近。

    當然,他們也安排了另一組人馬往城外出逃,混淆視聽。

    “落華宮……”喬灝想起生母,她的病聽說一直不見好轉,他正苦無計策為她找個好大夫,好好為她調理調理,現在佟太醫過去剛好,終於有個人能好好照顧親母。

    馬皇后的腳步加快了,代表他的計劃也得加速執行,也好,他們母子相見一日不會太晚,他還是有時間侍疾榻下,不會有樹欲靜而風不止的遺憾。

    其實這幾年,他漸漸擴充自己的實力後,透過朱角找回一些當年太子幫的人馬幫他做事,他們在朝廷鋪路,與他暗通有無,告知宮中皇后動向。

    但是他不說自己是已死的太子復生,而是九皇子沈子威,他背上的胎記證實他的皇子身分,同時也有理由肅清朝中亂源,讓年老失智的皇帝不會一直受皇后一派蒙蔽。

    昔日的兵部侍郎冷大人,如今已是兵部尚書,加上禁衛統領柳雲風、吏部陳大人、禮部周侍郎……這些人全是太子派的清流。

    因此那一日他和柳雲風在北安門相見時,早已知其身分的柳雲風才差點脫口說出“九皇子”,被他一記眼神制止了。

    “說起華皇后還真可憐,當年太子的死對她打擊太大……病不起到如今,拖了多年也不見好轉,要不是有佟家小姐三不五時去看顧她,只怕現在墳頭的草都不知長多高了。”

    喬灝瞪他一眼,“你這是在詛咒我母后嗎?”

    阿龍撇撇嘴,“我哪敢啊,你可是太子轉生,將來前途不可限量,要我的頭我不可說不的大人物……”他的話帶著諷意,是因為聽說了喬灝還是太子時認賊做母的事,忍不住抱不平起來。

    他原本也不曉得八兒的身世不簡單,竟是九皇子,老天爺嫌這樣還不夠嚇人,原來還是死了的前太子,此事本來僅朱角一人知情,有一回喬灝喝醉了說溜了嘴他才曉得,從此被威脅不許透露。

    威脅他的不是別人,正是酒醒後的喬灝。

    “阿龍,最近太閑了是吧?我想小墨子師兄一定很想有人幫他處理幫務,副幫主好像還有個空缺,我薦舉你去如何?”這就是他們的相處方式,這群好兄弟不把他當成高高在上的主子,真誠相待,就算心中有不以為然也不隱瞞,在宮中被心計所害的他,特別珍惜這樣的真心。

    “別害我了,喬少爺灝公子。”苦著臉的阿龍摸摸頭,從袖中掏出一物事。“對了,這張藥單是佟太醫托柳統領轉交給你的,上面注明的幾味藥草得找齊了,才能解皇上的毒,尤其是傣兒族的回魂花,絕對少不得。”他將單子奉上,懇請手下留情。

    “回魂花,苗族的聖花?”喬灝眉頭一蹙,看清楚藥單上的藥名,思索著可由何處取得。那他們必須變更路徑,要往西南前進。

    傣兒族是苗家寨一百零七族之一,男子耳穿環,女子穿淺藍服飾頭戴黑帽,分有雷、藍、盤、鐘四大姓,自稱是鳳凰後裔,族中聖花可回魂。

    據說鳳凰的眼淚能解百毒,起死回生,故而袍的子孫擁有能讓死人復活的能力,聖女是鳳凰的使者。

    “好了,任務達成,我要回去了。”省得又被陰險狡詐的他陷害,做些吃不討好的活兒。

    “等一下。”

    喬灝一把扯住他衣領,阿龍差點腳打滑跌個四腳朝天,他不耐煩的回頭一問,“又有什麼事?”

    “佟欣月的丈夫是誰?”

    “她丈夫?”他表情一變,笑得有幾分愉快。“壞人家姻緣會一輩子打光棍,我可不想把自家娘子繼續寄養在岳父家。”

    “阿龍,你見過無毛的雞嗎?”喬灝一臉和氣,笑顏燦爛。

    阿龍瑟縮的一摸自個的頭發。“這次不收費,買一送—大贈送,佟欣月的丈夫叫岳思源。”

    “嶽思源……”居然是他?

    “吐……吐血了……”

    穿著杏黃百褶裙、紮著兩條麻花辮的小姑娘年約十三、四歲……臉驚慌的跑到紮營處,大呼小叫的吵醒在大樹下打純的一群漢子。

    由於車隊越走越偏遠,錯過了宿頭……行人便就近找了處平坦野坡停歇,搭了幾個棚子鋪上毛毯,將就著湊合湊合窩一晚,明日過了個山頭就到了傣兒族地頭,離目的地不遠。

    紮營的附近有條水量頗豐的野溪,男人們赤身裸體地先去梳洗幹淨,把一天的疲乏洗去了,換上清清爽爽的衣服就地野炊,解決了晚膳。

    而後佟欣月才在丫鬟的陪同下前往有樹林擋住、較為隱密的溪水邊淨身,丫鬟會看顧左右,也免得蛇鼠近身,畢竟苗疆一帶毒蛇、毒蠍子、娛蛤等毒物特多,草堆裡、樹叢旁出沒頻繁,幾乎是隨處可見。

    可是兩人才去了沒一會兒,就見花兒一個人跌跌撞撞的跑回來,她兩手都是血,臉卻白得像見鬼似的……邊哭一邊說得斷斷續續的,沒人聽得懂她在說什麼。

    “誰吐血?說清楚。”領隊的老陳一掌拍向她的背,止住了她抽抽噎噎的哭聲,說起話終於不抖了。

    “是……是月兒姑娘……她吐了好多血……”天哪!好可怕,她從沒見過那麼多血,快嚇死了。

    “什麼,月兒吐血?!”

    打從帳篷裡探出頭一探究竟的喬灝臉色驟變,他驚得幾近失聲地沖了過去,捉住小丫鬢的手追問人在何處?

    一陣風似的,眾人的眼楮還沒眨,少東家就已不見人影,他心急如焚地來到出事的溪邊,只見一名半裸的女子正吃力地披上外衫,她一半身子還泡在水裡,“該死的花兒,竟然把你一個人拋下……”不盡責的丫鬢,待會看他怎麼處治她。

    喬灝涉水而過,攔腰抱起在溪水裡飄浮的佟欣月,像是怕丟失世上最珍貴的寶貝似的緊緊抱在懷裡。

    “衣……衣服……我的衣服……”她抓著淺紫色繡菊衣衫遮住上半身,聲弱如蚊吶地不想被人瞧見身子。

    “命都快沒了還擔心什麼衣服,你被蛇咬了嗎?傷口呢?快給我瞧瞧……”他脫下外袍整個包住她,心慌地直問傷到哪,有沒有事?

    其實還用得著問嗎?佟欣月本身就是大夫,醫術卓越不亞于父親佟太醫,更懂用毒和草藥,真是被蛇咬著了自會治療,無須花兒大驚小怪,怎麼可能會是吐血不止,染了一身紅?!

    喬灝把她抱進帳篷裡鋪上軟緞的榻子上,不許其他男人進入。他一手抱著她……手拉開她蔽體衣物,仔仔細細、無一絲遺漏的查看她雪哲嬌胭上可有遭咬傷的痕跡。

    佟欣月雖知道他是擔心自己的性命,但還是忍不住羞報,無奈渾身乏力阻止他,她艱澀的發著聲,腫大的喉頭讓她連吞咽口水都困難。“藥……藥在褚紅色木盒裡,青瓷小瓶……”

    “是這個嗎?”他急忙起身去翻找,找出她所說的青瓷瓶。

    “兩……兩顆,和酒吞……吞服……”她的胸口快爆開了,感覺有只蟲在身體深處暢動。

    “酒呢?還不快去取來。”喬灝害怕得手在發抖,朝一旁大喊,他好怕失去懷裡的人兒。

    正發怔的花兒被震怒的喬灝一喊,嚇得跳起來,三步並作兩步的去向老陳要來驅寒用的二鍋頭,倒在大碗裡送上。

    “這是怎麼回事,你最好給我說清楚,不許有一絲隱瞞。”她身上沒有傷卻吐血了,表示事情並不單純。

    吃下藥,佟欣月急喘的呼吸稍微平緩,但一手仍按著心窩處,似乎疼痛未減。“不過是……中了蠱毒而已。”

    “蠱毒?!”他怒睜雙目,狠厲的瞪著她。

    “我體內的子蠱快清醒了,大概剩下不到三天的壽命,所以麻煩你不要在我耳邊大吼,我聽得見。”她炮製的藥只能延緩子蠱醒來的時間,可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能夠安撫子蠱毒性的母蠱宿主血液效力漸減,光靠藥力太過薄弱,無法壓制子蠱毒性泛濫。

    “你……你可惡,什麼時候中的毒?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也許他能及時找到大夫,解了她的毒……等等,她自己不是大夫,這毒她解不了嗎?

    喬灝臉色變得難看,痛恨自己竟未察覺她身體上的異狀,早在相府看她偷偷的服藥就該查個明白,而不是任由她糊弄,推說是補血藥,而他居然還相信了。

    佟欣月嘴角微勾,似在諷笑。“我自個兒都解不了的毒,你一個門外漢有什麼辦法,何況這毒跟了我六年,我早就有預感會有這麼一天。”

    馬皇后不會讓她活著,她知道太多秘密,有朝一日她這藥人的血不被需要,那麼也就是她生命該佟結的時候。

    當馬玉琳鬆口將她給喬灝的那一刻起,她便曉得自己成了棄卒,在有限的日子裡她希望離皇城越遠越好,她不要死在這片汙穢的土地上。

    所以她什麼也不說,由著喬灝將她帶離困住她的華麗牢籠,她知道她的心自由了,能飛向她所愛的那個人身邊,從此再也不分離。

    “六年……”他低喃,眼中滿是難以置信,所以從太子死後沒多久,她就中蠱毒了嗎?“誰下的毒手?”

    她搖頭,“重要嗎?反正是我招惹不起的人。”

    他頓然了悟,除了馬靜瑜,還有誰能狠心至此?!“我會救你,你不準死在我前頭!”

    佟欣月一聽,竟感覺有些好笑。“你救不救我是一回事,憑什麼不準我死在你前頭,難不成我還得等你死了才能死,你這話說得太滑稽。”

    “因為我還沒有得到你。”他以指抹去她唇邊血沫,駭人地將沾血的指頭放入口中吮吸。

    他不知道她的血有毒嗎?

    “你……真的瘋了。”佟欣月睜大眼,氣息不穩的咳了幾聲,訝然他近乎自裁的瘋狂行徑。

    喬灝露出魅惑眾生的微笑。“這句話你說過了,我樂於當個牡丹花下死的瘋子。”

    她不能死,在老天爺給了他重活一次的機會後,他倆不能再錯過,生離的痛是遺憾,只要她過得幸福,他願意祝福,但是死別卻是永遠的分離,再也看不到、聽不見,只留絕望。

    他要她活著,不再讓她痛。

    佟欣月瞪著他,有種想哭的鼻酸。看著他,她好像看見另一個不能再愛的人。“你回京後會娶馬玉琳吧?她是你攀龍附鳳的前途,你想成就一番大事業,最好巴著她不放……”

    他失笑,看著她的眼神卻心疼無比。“誰說我一定要娶她,你這醋吃得太早了,你給我活著,活著當我的女人,聽到了沒有,我的月兒。”

    “你……你……你怎麼……”不,不是他,不是她的哥哥,他們長得一點也不像,可是那語氣卻……如出一轍?!

    那句“我的月兒”讓佟欣月震撼住了,她茫然的眼中流露出無措和脆弱,她不知道這是不是真的,會不會是出自她過於想念的幻覺?

    “我送你的麒麟玉佩呢?你還收著吧?月兒。”他口氣輕柔,柔得令人心都化了,雪一般的融了。

    “玉佩……哥哥?”難道她也瘋了嗎?那是哥哥送給她的東西啊,她親手把它放進哥哥的棺木裡……他為什麼會知道?

    “太子沈子愛著佟太醫的女兒佟欣月……傻月兒,再等你一年,我會用大紅花轎迎你入門,你要快點長大,不要讓我等你太久……等你十五及異了,我迎你過門來,可好?”六年前,他允下承諾……生一世永結同心。

    “不……不可能,哥哥已經死了,我親眼看見他躺在靈框裡,面無血色,雙目緊閉,我把玉佩放入他手裡……”小手捂著口,她怕嗚咽聲從口中逸出。

    說好不哭的,她不能違背自己立下的誓言,她要堅強,把對哥哥的愛留在心底深處封住。

    他低頭吻住她喃念不休的小嘴。“月兒,你很吵。”

    “哥哥?”真是他嗎?他沒死,回來了……佟欣月不敢相信,但唇上的吻卻是熟悉的,他總以舌尖輕描她唇的形狀,再輕咬一口,取笑她不夠主動。

    “為我活下去好嗎?月兒……定有法子解去你身上的蠱毒,我要你幫我,不論有多困難,我們一起努力。”他緊握她的手,不願放開。

    “我們一起……”驀地,她眼眶紅了,溫熱的淚如珍珠般滾動。“還……還陽草,生在極北的寒原裡,十年生一株……株結一果,果色橙紅,以汁相誘。”

    體內的蠱蟲便會被誘出,以為紅果是血而吸吮。這療法是她和師兄苦思幾年的猜測,成不成不知道,而這世上是不是也真還有古醫書記載的這樣神物也未可知。

    而皇帝體內的母蠱又是另一種解毒法,上回見到爹爹時他曾說,快要有眉目了。

    “好,我立即命人找來還陽草,你等著,很快地就能解蠱毒了。”他作勢要喚人,快馬加鞭取來救命的藥材。

    佟欣月苦笑的拉住他。“來不及了,從這裡到極北之地少說還要一個月路程,就算輕功卓越的武林高手拼死一搏,頂多縮短一半腳程,可子蠱三天後會破胸而出。”

    她指著胸口位置,蟲噬的抽痛讓她忍不住皺起眉。

    “月兒,你的藥有沒有用?還有好幾顆,應該能撐上幾天,我們……”他想著用飛鴿傳書讓丐幫弟子火速尋來,他們馬不停蹄的前往會合,兩方所需時間不用月餘,應該趕得上。

    “對不起,哥哥,這次換我先走一步,你不要難過,很快的你就會忘了我。”她輕輕撫著他的臉,終於在他眼中看見熟悉的沈子,哥哥都是這麼看她的……

    “不行,我辦不到,我要救你,無論如何也要將你從閻王爺手中奪回來!”一說完,喬灝抱起她就要往帳篷外走,現在起的每一刻都很重要。

    “哥哥,不要勉強,生死由命……”她也不想死,可人力難勝天,作主的是老天爺。

    “誰說生死由命,為醫者不是和天搶命,你想死還得看我同不同意!”一身灰藍色衣袍的男子風塵僕僕的立於帳篷口,肩頭處背著一隻看來陳舊的藥箱。

    “思源哥哥……”

    嶽思源滿臉風沙汗塵,日曬過度的黝黑面龐露出一抹疲憊的微笑。“我找到還陽草了,回到京城卻和你們錯過七天,透過丐幫得知你們的落腳處,我不吃不睡的趕路三天,雖然遲了一些,不過總算還來得及,沒讓師妹失望。”

    他笑得溫潤如玉……如當年十五歲的清潤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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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2-13 00:53:1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跟閻羅王搶人

    還陽草形似秋海棠,葉生七片約巴掌大小,三年方從葉脈中心抽穗,外觀像稻穗,七年由穗心尾端長出米粒小果,再三年才‘漫慢長至拇指大小,由翠綠轉為艷紅。

    葉墨果紅,全株含有劇毒,沾到一小滴汁液便立即肉腐見骨,必須即刻將沾毒的部位刨肉甚至切除,否則毒走至全身只需一刻鐘,過後藥石閣效,毒氣攻心瞬間斷氣。

    苗家寨這座大城裡,喬灝賃下一間民宅,略略收拾後……行人住了進來。

    宅子裡最大的廂房中,嶽思源正小心翼翼戴上獸皮製成的厚實手套,他摘下赤果以刀身切剖成半,放入銅制的小盆裡,鮮液外流……時間暗香浮動……股野艷的血腥味你漫一室,濃烈得叫人暈眩作惡反胃欲吐,眼鼻流出涕淚。

    他再輕輕劃開佟欣月早已傷痕累累的細腕,傷口不深,因此流的血量並不豐,滴入小盆內,鮮紅的血與還陽草的果實混合在一起,原本的異香更為驚人,仿佛成千上萬的血人在奔騰,濃得好像看得見眼前一片血霧。

    驀地,佟欣月痛得大叫一聲,身子像蝦子一樣弓起,她扭動著身體掙紮,四肢和表情扭曲,必須多人同時按住她的肩臂和胡亂踢揚的雙足才能讓她暫時安靜下來,讓血順利流進盆子裡。

    她一身的汗濕透了底下的被褥,臉色由青轉白,復又艷紅得似要滴出血,妖美又狂亂,美目悴玉如寶石,赤艷奪目。

    這時,雪嫩香肩近玉頸處忽見起伏,妖異的蟲蠕形狀由胸部遊到肩處,而後似聞到血味十分興奮,孩子般歡快地往前爬,順著腕間的傷口滑向小盆內的紅果,饑餓無比地吸食血果的劇毒,蟲尾因食得過飽而高高舉起。

    子母蠱中的子蠱被引出體外了。

    佟欣月的蠱毒解除了,但是過了數天,她的情況並未好轉,反而更糟。

    “你不是說解了毒嗎?為什麼她的手還是虛軟無力,連握著的力氣都沒有,走起路三步跌兩步,沒人扶著她走得蹋珊。你告訴我理由,你這個庸醫沒能治好她,反而令她更嚴重了是不是……”

    “她身上的子蠱毒子蠱雖是解了,毒卻還留著。”岳思源一邊解釋……邊為佟欣月紮針、艾灸。

    “你說她身體還有其他毒,月兒不是藥人嗎?”喬灝不能接受他所言的事實,神色混亂朝他咆哮。

    岳思源沈著聲音……臉悲痛。“就因為她是藥人,所以還能靠著血液的藥性抵抗子蠱之毒,否則只怕毒發得更快,可眼下看情況,恐怕再撐也撐不了多久……旦毒素侵入腦內、四肢,師妹就會變得跟皇上一樣了。”

    “皇上這些年來神智癡呆,喪失判斷力,手腳失控使不上勁癱軟在床,就是子蠱毒性所致,月兒現在的狀況和他相似,唯一不同的是她是清醒的,可以清楚感受到身體上的變化,她……只會一天天的衰敗,直到四肢再也無法伸屈。”也就是活死人,除了等死別無他法。

    “等一下,不是還有回魂花,如果此花能解得了父……呢,皇上的毒,對她應該也有效。”喬灝想起佟太醫開的藥方,眼眸深處仍存著一抹希冀之光。

    嶽思源微訝,聽他說了佟義方所說藥方的事,也不意外了,隨即陷入深思。“回魂花是苗族聖花,取得不易,光是一株他們就不見得肯給,何況我們最少需要兩株,太困難了。”

    “聖花”自然是防守嚴密,即使是苗族族人未經允許也不得靠近,外人想接近是不可能的事,除了聖女外尚無人能成功摘取能起死回生的回魂花。

    “不去做怎知做不到,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我不信我們誠心去請求他們不會給。”喬灝眼中閃著破釜沈舟的堅決,不得聖花絕不罷手。

    “有心……”嶽思源表情甚為古怪,清了清喉嚨,面有難色。“我曾試著和傣兒族人交涉,求取稀有且珍貴的聖花,他們原則上肯應允贈花,不過……”

    “不過什麼?”有希望就不放過,任何條件他都願意接受,那怕是要他的全部身家,他眼也不眨的送上。

    嶽思源笑得無力的一抹額上冷汗。“一株聖花換一個孩子,以命易命換得回魂,這是傣兒族的傳統。”

    “他們要我們用無辜幼童的命做為交換?!”喬灝頹然一退,跌坐進身後一張交椅裡。

    是什麼樣殘忍的人喪心病狂,以稚幼的人命換取另一個人的生存,他做不到,真的做不到,恐怕連月兒自己也不會同意,那是何其殘酷的屠殺,他若應允了與皇后有何兩樣,同是自私的不顧他人死活,只求己身一時安妥。

    可是若不肯以命易命,那麼好不容易解了毒的月兒她……她的一輩子就這樣了嗎?只能癱軟的躺在床上,再也動不了。

    “咳咳!我說的孩子指的是必須有一個男人與聖女交合,聖女所生的孩子就是交換的一條人命。”聖女身分高貴,佟生不婚,想給她一個孩子,也不是什麼容易的事。

    聞言,喬灝兩眼驟亮,“我的馬隊裡多得是精壯男子,挑選一名與聖女交歡並不困難,事後我會給予一筆銀子做為補償。”

    岳思源對於他的樂觀感到頭痛。“問題是聖女是處子之身,所要求的亦是未經人事的童男,且必須是陽年陽月陽日陽時出生,陰陽交合倒轉乾坤才能一舉得女,你的人當中有誰不曾踫過女人?”

    他沉默了片刻。“無一人。”頓了頓,又道︰“除了我。”而且九皇弟的身軀便是陽年陽月陽日陽時出生的,而且從未與女子有過肌膚之親,至今仍是童身。

    嶽思源愣了愣,隨即又嘆了口氣,“即便你符合資格也沒有用,就算你背後有多大的勢力或驚人財力這件事也做不到,因為……”他深吸了口氣又吐出,面容平靜得有點慘白。“聖女是男的。”

    “嘎,男……男的?!”他傻眼。

    這是老天爺開的玩笑嗎?男人跟男人怎麼生得出孩子。

    喬灝震驚後腦中浮出一個狡猾的念頭,對方不給就用搶的,他就不信十萬個乞丐一擁而上還踏不平傣兒族方圓十裡的土地,掘地三尺也要找出一株難求的回魂花。

    他正想著要趕緊聯絡墨盡日,耳邊忽聞女子璞味笑聲。

    “月兒,你醒了?不要動,躺好,小心吹了冷風著涼。”他掖了掖被褥,塞入她的頭肩處。

    臉上仍殘留蠱毒未清的暗青色,佟欣月笑得虛弱的試圖握住他的手。“能解蠱毒已屬不易了,你不要再怪罪思源哥哥,他已經盡力了,換成是我也不一定有把握,醫者只能醫人不能自救。”

    若有辦法解毒,她早就動手救自己一命了。

    “誰說救不了,不是還有回魂花?只要把它取來了,你的身體就有復元的機會,不許你輕言放棄。”喬灝用力握住她哲白的小手,給予力量與希望。

    佟欣月吃力的搖著頭,神色沈靜的恍若藏在深山的湖泊。“很多年前我救過一個被自己養的蛇咬傷的小女孩,她是苗人後裔,我們交談中曾談及傣兒族聖花,她說此花必須由聖女親手摘起,迅速以血滴養,否則花一離睫不到三刻便立即枯萎,失去救人的功效。

    “所以你不能強行掠奪,沒有聖女的血是發揮不了作用,兩者相輔相成才是具有回魂奇效的回魂花,不然它與一般草花無異。”

    喬灝一聽,眉頭緊燮得幾乎快要打結。“可是傣兒族的聖女是男的,他的血能養花嗎?”

    要不捉了“聖男”再用他的血滴花,反正他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心愛女子失去生氣。

    “聖女不可能是男的,歷代的鳳凰血裔以女子承繼……”為何這一代偏出了差錯呢?命中註定她無力回天,她和哥哥之間只能有一人獨活。

    如果相愛不能相守是老天的安排,那麼她願意就此長眠,把活的機會讓給所愛,他才是那個該活下去的人,而她不過是掠過天邊的一朵浮雲,不帶走一片顏色的過客。

    “咳咳……”嶽思源重重一咳,引來兩人的注意力。

    “思源哥哥想說什麼?先讓我謝謝這些年來你行走各地為我尋求解毒之道,要不是有你捎來的藥草,只怕現在的我已回天乏術。”她用藥草煉製成丹,稍能減緩蠱毒引發的劇痛。

    看著生命中最在意的女子,嶽思源眼中有著難以言喻的酸楚。從前她與太子沈子兩小無猜,沈子死後,她的心也跟著死了,之後兩人成了有名無實的夫妻,她待他還是從前那樣親近,卻再也沒辦法與他更進一步。此刻看著她依偎在這陌生男人懷裡,親密的模樣讓他感覺得出,她其實有多麼不想離開這個世界、離開這個叫喬灝的男人。

    他嘆了一口氣,果然感情之事是沒辦法勉強的,沒有愛情的火種……切的付出都是枉然。

    “為你奔波我心甘情願,從小我就知道月兒妹妹是我的命,為了你,再苦再累我也願意承受。”

    “思源哥哥……”她欠他太多太多了,多到一輩子也還不完。

    “等等,別一句妹妹來、哥哥去的,月兒是我的,你離她遠一點。”喬灝吃味的摟著氣弱的佟欣月,不讓人靠近。

    “我離她遠一點怎麼替她治病,你這醋吃得莫名其妙,而且……”這男人真是霸道,本就郁悶的嶽思源也被激起脾氣,忽地冷笑,語帶嘲弄地道︰“你抱的是在下的妻子,她是我拜過堂的結發妻子。”

    “你……”很快就不是了,就算壓著他寫也要他親手寫下和離書,斷絕兩人夫妻名分。

    “喬少爺,思源哥哥說得沒錯,你的確是逾矩了,放開我吧,女子最重名節,既然我已嫁人了,便是岳家婦,以後就由我的夫婿照顧我,不用你費心。”她低垂雙眸,不看他錯愕又憤怒的神情。

    她的情況只會更糟不會變好,心有鴻鵲之志的他怎能受身有殘缺的她拖累,她不能成為他的負擔。

    岳思源從小看佟欣月到大,看她說出違心話,明白她的心思也故意配合的開口,順便氣氣這個奪走師妹的男人。“聽到沒,喬少爺,請將拙荊交還給在下,我會負起丈夫的責任全心陪伴,讓她接下來的日子過得平順。”

    喬灝冷厲的拍開他欲來抱過佟欣月的手,目光銳利如刀。“她生是我的人,死是我唯一的妻,不管你認不認,她永遠是我喬灝的女人。”

    “不要這樣,我是個廢人了,你放了我好過兩個人都痛苦,我不想讓你見到我漸漸變醜的模樣,我要你只記得我美好又單純的一面。”他們回不到過去了,只能漸行漸遠,各走各的路。

    佟欣月不落淚,她神情堅強的要求他斬斷兩人情緣,比死了好不了多少的她已配不上他了,他值得更好的佳人為伴,她心裡再痛也要祝福他平安順心、一生如意,得一如花美眷共用畫眉之樂。

    喬灝忽地一笑,不顧嶽思源在場,低頭吻住她微涼唇瓣。“我不會放手,你死了這條心吧,月兒,你生是我的,你死也是我的……生一世不離不棄,我的雙人棺木裡只能躺著你佟欣月。”

    她聽了只能淚盈滿眶地看著他,喉間的嘎咽是舍不下的哀傷。

    “不許把我推開,就算你一動也不能動的躺著,我的手是你的手,我的雙腳是你的雙腳,我在哪裡你就在哪裡,誰也不能將你我分開。我愛你,愛到只願與你同生共死,同棺入土,你是我不變的執著。”他可以為她拋盡一切財富和權勢,只求她嫣然一笑。

    “我也是……”我也愛你,淚流滿面的佟欣月無法說出心底的愛意,她只是無聲的流淚。

    “月兒,別怕,我會一直陪著你,我相信天底下定有不出世的名醫能治好你,我們一起去找,天涯海角我陪你……”只要有心,世間沒有辦不到的事。

    “雖然我對你堂而皇之搶人妻子的舉動深覺痛惡,不過請讓我把話說完,傣兒族的聖女的確是男的,但他的母親當年生下的是一對孿生子,他離家出走的妹妹才是真正傣兒族聖女。”嶽思源忍著心酸說出少人得知的真相。

    “什麼——”那麼說還是有希望的。

    赤芍治癰疽,以花、葉入藥,酌量同白芙蓉葉研磨成粉,黃s、桂枝、獲菩、白術、生薑、防風……齊入浴湯。

    輕霧如嵐白茫茫的一片,水蒸氣裊裊而上,淡淡的茶花香氣伴隨著藥草味,時而濃鬱,時而清馥,依著水波晃動而輕揚,你漫一室似雲繚的仙居……抹雅致沈入春蘭秋桂芷菌香,幽然送之。

    喬灝如捧著精巧瓷器般謹慎小心,飽著佟欣月進入內室中,將她放入浴桶裡。

    他的動作極輕……點也沒驚擾了她,她依舊深陷在夢中,無法感知這現實裡的一切。

    “小月兒,這幾日天熱,你看,就連你待在屋裡睡懶覺的人,也睡出了一身汗。”

    沒能及時尋到聖女,得不到救命的回魂草,佟欣月終於被子蠱毒所侵蝕,失去了意識。

    為了救她,喬灝不斷讓人送來藥草,依照她還有意識時的囑咐,熬成藥湯,為她洗藥浴壓抑毒性,勉強助她續命,同時也不放棄,派人去找聖女的哥哥,協助四處去尋找聖女的下落。

    淺青色的藥湯中漂著許多藥草,佟欣月躺在浴桶裡,那一身粉紅輕羅衣浸泡其中,讓她就像一朵出水芙蓉般美麗。

    喬灝靜靜看了她一陣,他的月兒真美,美得就像番國向宮裡進貢的瓷娃娃,瓷娃娃不會笑、不會說話,他的月兒也不會,自從那一日閉上雙眼後,他再沒見過她綻開笑顏,脆聲喊他哥哥,她的時間從此靜止了。

    “月兒,你今天作了什麼樣快樂的夢,夢裡面可有我這個英俊瀟灑的哥哥呢?”

    他每天都要這樣問上一回,每一次都希望得到她的響應,而不是自己上演獨腳戲般的自問自答。

    擰了一條帕子,他開始仔細地為她擦臉,力道放得很小,像是怕吵醒了她,先擦了臉頰,給她擦額頭時,卻見她的眉頭竟隆起小丘。

    “看來月兒今天沒夢見我呢,若有我在,絕不會令你出現這種表情。”他笑道,手指輕輕撫平她的眉心,又道︰“你放心,有哥哥在……定會讓你每天都快樂得一整天都笑到闔不攏嘴。”

    他用雙手輕輕推高她嘴角的弧度,“看吧,月兒還是笑起來好看多了。”

    她的毫無反應早在預料之中,可即便如此,他仍是不免失望。

    振奮起聲音,他揚起笑臉道︰“好了,擦完了臉,我的月兒變得更加漂亮了。”

    愛憐地撫摸她被熱氣燻成絆紅色的臉頰,他又動手解去她身上的衫子,動作極為熟練。

    從重生為喬灝開始,在姑姑喬淇的教導下,他再也不是那幾事都要人服侍的無能太子,如今為了心愛的女人事必躬親……些他人嗤之以鼻的貼身事他也願意做。

    佟欣月在變成這個狀況前,又再次想趕他走,她不願他為了一個渺茫的希望,耗費一生守著自己,可他卻說自己向來固執,認定了她,就吊死在她這棵樹上了,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兩個人硬著脾氣杠上,誰也不讓誰,不論佟欣月怎麼拒絕,甚至惡言相向,他都不管,還自詡是一塊牛皮糖,豁上了就休想甩開他,她最後拗不過他,只得妥協。

    之後她漸漸變得無法行動,在他三番兩次的要求下,她終於願意鬆口教導他如何用藥浴抑制子蠱毒性,從此他攬下每天為她洗藥浴的工作,從不假他人之手。

    “哼哼,月兒你真該慶幸哥哥夠君子。”為了活絡她的經脈,讓藥浴藥效產生作用,他天天得為她按摩手腳以及身子,他邊擦乾她身上的水珠邊哄道︰“吶,月兒,快點醒來吧,別再考驗我的耐性,你再不醒,小心哪天我忍不住了,變身為狼,你這貪睡的丫頭可逃不了。”

    對于一個正值青年的男子,看著心愛女人赤裸的美麗嬌軀橫陳眼前,要不動綺思,實在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他刻意調侃自己。

    為她洗好澡,他自己也是滿身的汗,卻仍是先為她擦乾身子、穿好衣裳,又抱到寢間床上,這才讓人燒水淨身。

    洗過澡後出了房門,他迎著風緩緩走在廊上,隨意紮成一束、披在肩上的長發輕輕飄揚。

    他差不多該去書房理事了,盡管現在遠離京城,忙著給佟欣月解毒,但他在京中的那些謀畫卻從未停擺,他的復仇還沒完成,不能停下腳步。

    繞過廊角時,他想再走一趟先去看看佟欣月,隨即改了行進的方向,然而到了她的屋前卻聽見屋裡花兒發出一聲驚叫,旋即有道黑影閃出。

    “什麼人?!”他急喝一聲,加快腳步上前,沒費什麼力氣就抓住那人,竟是個身穿苗族服的小姑娘。

    “放開我!”

    那小姑娘被他箱制住雙手,痛得扭動身子掙紮,他卻毫不憐香惜玉,冷聲警戒地問道︰“誰派你來的,到這裡做什麼?”

    那小姑娘不答他的話,用他聽不懂的語言連連尖叫著,他皺起眉頭,但還是不鬆手,這時卻有人匆匆前來,還沒來到他的面前就急著嚷道—“少爺,找到聖女了!”

    找到聖女了?!他驚訝地看向那來報信的小廝,卻不見他帶著人來,立即問︰“聖女在哪?”

    “剛帶進門,可轉眼又不知跑哪裡去了,您快派人搜……”那小廝喘息著說話,突然瞪大了眼楮看著他,“聖女……怎麼被少爺抓住啦?!”

    喬灝愣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看向那不過十三、四歲的小姑娘,質疑的問︰“你是傣兒族的聖女?”

    小姑娘不回話,大叫出聲,“你們這群惡徒,竟敢抓了我哥哥,快放了他!”

    “聖女姑娘,我就說稱誤會了,我們沒抓你哥哥……是請他幫忙。”幫忙引出她來。

    小廝無奈地解釋,帶她回來的路上早已解釋千百遍了,可她就是不信……進門還鬧失蹤,害得他差點嚇得魂都要飛了。

    “口說無憑,想騙我門兒都沒有!”聖女哼道︰“我聽族人說是你們帶走我哥哥,他若是沒事,我這兩天怎會收到他用飛痛傳訊求救?”

    “飛痛傳訊?”那是什麼,只聽過飛鴿傳書,痛要怎麼傳?

    小廝聽得一頭霧水,喬灝則繃著臉,吩咐聽見騷動趕來的下人去請來聖女的哥哥。

    “我跟我哥哥是孿生兄妹,從小就能感應到彼此心裡在想什麼,受了傷、生病了也會感受到彼此的痛苦,我們約好了誰若有危險就刺破手指通知對方來救,從大拇指到尾指來表示危險級數,前天一大早我的小指就痛到不行,那就是非常非常危急,我不來他會死!”

    “阿魯娜,你終於回來了,怎麼一來就要咒誰死?”一個少年的聲音接在聖女的話後,他正是被下人領來,傣兒族聖女的攣生哥哥。

    “阿魯亞,你……沒事?”正滔滔不絕的阿魯娜見著他,呆了好一會兒,用力甩開喬灝的手,沖上前打量他。

    “不過是小指燙傷而已。”阿魯亞知道妹妹是擔心自己有生命危險,不過他真的不是故意要傷害自己讓妹妹出現,他根本沒想到還有這招,心虛地想藏起那因貪吃燒烤,心急燙傷的小指。

    “真的,他們沒有虐待你?”阿魯娜瞪了喬灝一眼,顯然對他剛才無禮的舉動很不高興。

    阿魯亞點頭,又轉頭向喬灝道︰“喬公子,救佟姑娘的事,我先和阿魯娜解釋一下。”接著才拉著阿魯娜到一邊的空屋子裡。

    阿魯娜個性急躁……進屋就大聲嚷嚷,“阿魯亞,你怎麼隨隨便便跟著他們這群人跑出族外?”

    “說話小聲些,那位喬公子不好惹,咱們族裡被他軟硬兼施的折騰到不行,我會在這裡也是長老授意的。”接著又把佟欣月中蠱毒的事簡單說了一遍。

    阿魯娜點點頭,“你說是長老要你來的,所以長老也答應要救那什麼佟姑娘?”

    “只怕咱們就算不想救,也沒辦法拒絕。”阿魯亞無奈的道。

    “哼,憑什麼他們要討花,我就得為他們犧牲?”她撅起嘴,滿臉不滿,“我都還沒行成年禮,難道就因為我是聖女,就必須跟那些來路不明的人……我不要!”

    “你說不要也沒用,你沒看到這座宅子四周都有人守著嗎?咱們若是不幫,勢必沒法從這裡平安走出去,再說長老也答應了,若是你還鬧,他們現在看著雖還客氣,到時要是來硬的,恐怕就顧不得你的意願了。”

    “那我們怎麼辦?”族裡那些貪生怕死的臭老頭子們,就只會犧牲她,她還那麼年輕,還沒玩夠呢!?

    “放心,我這兒有個好東西……”他湊到妹妹耳邊愈愈傘傘說了一陣,之後從懷裡拿出一個瓷藥瓶交給她,“若是照長老們的意思,你必須按著族裡的規矩走,可照佟姑娘這法子行事,或許可以逃過一劫。”

    這藥是佟欣月讓人調配出來的,方法也是她想的,知道他妹妹年幼,若真照族內規矩行事未免太過可憐,才打算給她這吃了會顯出懷孕徵兆的藥丸,好給族人一個交代,反正就算到時她假孕的事情曝光,回魂花早就給人了,大不了兄妹倆一起挨一頓臭罵就是,長老向來疼愛他們倆,想必不會太過追究……好吧,對於族中會如何處置他們,他其實也沒底。

    反正長老有長老的考慮,他們重視族中傳統,可是比起這些,他更重視妹妹。

    “嘻,這法子好,臭長老想害我,我才不要讓他們得逞,真想看看他們知道真相後會是什麼表情!”

    “我巴不得他們永遠別知道真相,你別高興得太早,小心得意忘形地把事情搞砸了。”見她答應配合,阿魯亞卻沒法真正放心,妹妹一向莽撞,要是壞了事可就前功盡棄了。

    兄妹倆談完之後,阿魯亞又與喬灝商議妥當,待阿魯娜服下假孕的藥丸,再讓她在這裡待上兩三個月,之後帶她回到村裡給巫醫診察,這樣才能獲得允許取回魂花。

    幸好事情進展順利,他們如願取得回魂花,聖花果真有神奇療效,服藥過後,不出半天佟欣月就醒了,只是人很虛弱,又休養了一陣子……行人才動身返京。

    至於阿魯亞兄妹回到村子後,阿魯亞怕假孕的事情被發現會受懲罰,日日過得戰戰兢兢,反倒阿魯娜跟從前一個樣,又跑又蹦的……刻也靜不下來,結果被長老們罵過幾回,她這不安分的小丫頭又溜得不見蹤影,不知上哪兒雲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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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2-13 00:53:42 |只看該作者
終章  大政奉還

    “什麼,皇上病重?!”

    其實沈煜龍體病重一事,早已是朝廷上下公開的秘密,大小官員無一不曉他兒乎是病入膏育了,將近月餘未上朝主持朝政。

    各地傳上來的奏章堆積如山,雖有中宮皇后代為批閱,但是緩不濟急,很多重要的國事還是因此耽誤了。

    喬灝回京後便聽到眾多傳聞,但他不予理會的直奔馬府,先送上黃金萬兩為馬皇后鞏固勢力,暗中打點解決朝中大臣對她獨攬大權的異議之聲,助她站穩腳步。

    他一連串的動作甚得馬皇后激賞,因此又再一次在相府召見他,想借由他的力量共商大計。

    “是呀!皇上這病來得突然,叫人措手不及,本宮也煩惱得很,不知該怎麼辦才好。”馬皇后說得情真意切,好像真的十分憂心皇帝的病情。

    “太醫們的診治可有說法?”喬灝的表情不是擔心,而是配合她故意裝出的語氣,她一聽便明瞭。

    “唉!不就是皇上身體老邁,風邪一入身整個人就垮了……盅盅的湯藥沒斷過,但人就是好不了,本宮在他耳邊說話都聽不見了。”她假意傷心,頻頻以絹帕拭淚。

    誰最希望沈煜死?不就是眼前作戲演得很真的馬皇后。

    宮裡的太醫哪個敢反駁她的旨意,不是早早被收買了便是懾於淫威,三緘其口不敢議論皇上病情,用藥是照著藥方拿,絕不過問其中幾味藥材是否分量下得過重。

    畢竟連最受皇上信賴的佟太醫都離奇失蹤了,是生是死無人知曉,他們人微言輕的小醫官自是明哲保身,盡量遠離風暴中心,不該去做的事絕對不做。

    隻手遮天的是皇后娘娘,她才是皇宮的主人,聽她的準沒錯,起碼能逃過一死,不禍延全家。

    “娘娘你要多費心了,這趟買賣我帶回一根老山暮,給你補補身。”喬灝一揚手,身後的隨從立即送上已成人形的百年老參。

    神色愉悅的馬皇后滿意的點點頭,“你有心了,要是本宮那皇兒也有你的玲瓏心思就好了,本宮也用不著夜夜憂思過重,睡不安枕。”

    “娘娘鳳體保重,太子聰明佟俐,必能解娘娘心頭憂慮。”他話點到為止,等著皇后來接,果然——“聰明是聰明,卻不太成材,他還這麼貪玩,日後怎麼接續他父皇的大位?本宮實在是惶恐不安。”那老頭撐不久了,等他一死,天下就是他們母子的。她在心裡暗暗得意著,表面卻裝出不勝惶恐的樣子。

    “娘娘擔心的是朝中大臣的聲音吧?這點娘娘盡管寬心,太子雖然年幼,但嫡皇子的身分高貴,放眼皇室宗親除了他有誰能擔當大統?”

    喬灝說的正是她心裡事,扶持幼帝登位正是她所樂見。“本宮是怕人說是非,皇上龍體欠安是事實,若是他突然賓天,本宮一個婦道人家難敵悠悠眾口,孤兒寡母被人欺呀!”左相等著捉她把柄好把她拉下皇后寶座,她可不能讓他如願。

    喬灝在心底冷笑,不過表面還是壓低聲音,故弄玄虛的道︰“娘娘若是信任我就交給我處理,太子是天生帝相,舍他其誰呢?”

    “你的意思是……”她偏過頭,以小指金指套輕刮他面頰以示親近,意味著他是自己人。

    “姑姑向來疼我,靖王又寵妻如命,娘娘與姑姑、姑父有多年深厚情誼,相信我在姑姑耳邊多提兩句,娘娘便可心想事成,萬事如意。”他暗指靖王是傾向太子……座穩當的大靠山。

    一聽他能搞定向來忠於沈煜的靖王,馬皇后安心的笑了。“登基大典就要你操心了,小皇帝的經驗不多,要各位重臣好好輔佐了。”

    “那皇上他……”他側身,輕聲一問。

    她冷冷揚唇,“活不長了,頂多半個月,沈煜駕崩。”

    可見她多想康明帝死,不稱皇上,直呼名諱。

    “嗯,半個月……足夠準備了。”墨瞳一幽,他暗暗思付怎麼安排太子即位,幼帝掌權,世代交替。

    “靖王妃真是好福氣,有你這般出色的佷子,本宮算是沾了她的光,少費了不少心思呢!”商人善謀略,識大體,果真是她的好助力。

    要錢有錢,要人有人,還幫她解決諸多擾人的麻煩,她當初拉攏他的決定是對的,他的確是個人才。

    “那是娘娘不嫌棄,肯給晚輩一展長才的機會,娘娘惜才,在下自當湧泉以報了。”他一副望皇后多多提拔的奉承樣,眼眸明撤的仿佛已是獨一無二的皇商。

    “你為本宮辦事,本宮自然不會虧待你,該給你的一分也少不了。對了,你和琳兒的好事也該定下了。”結成兒女親家才更有保障,以後不愁沒有銀子使。

    眸光一閃,喬灝笑意盈眼。“此事不急,待娘娘大事底定再議也不遲,琳兒妹妹是知進退的人。”

    “你們年輕人這點情事呀,本宮是管不了,不過你有空去瞧瞧她,本宮似乎許久未見她來請安了。”那孩子不會撞了邪吧!

    她說得輕描淡寫,但實情嚴重許多。

    自從喬灝出京之後,為了想讓自己變得更美,坐穩當朝第一美女的寶座,馬玉琳搜刮了所有佟欣月留下的美白秘方、藥材,照本宣科的用在自個兒身上,龍膽三七粥更是三餐食用,想養成一位舉國無雙的大美人,美上加美。

    可是沒多久怪事發生了,她嗜睡的毛病越來越嚴重,手腳常常麻得沒有知覺,因作惡的毛病太過頻繁,甚至讓人以為她有喜了,下人們背後議論紛紛,還開賭盤下注賭誰是孩子的父親。

    這不算最驚人,有天早上她一起床,服侍梳洗的奴婢一見她就尖叫著摔了手上的銅盆,因為她的嘴竟歪了一邊,口水止不住的往外流。

    好好的閨女變成這副模樣,相府簡直當成家醜,絲毫不敢大聲張揚,就怕女兒將來沒人要,太醫診治後不見好轉,暗中重金請來名醫診治,封口費都不知花了多少,最後才知是中毒,毒雖也解了,但一張如花美貌卻已不能復原。

    馬玉琳天天以淚洗面……哭二鬧三上吊的,她怕喬灝回來不要自己,天天疑神疑鬼,活生生地快把自己逼瘋了。

    “是的,娘娘,等忙完娘娘和太子的大事,在下定會前往關心。”皇上“病危”,他也該有所行動了。

    喬灝送走了皇后,便由相府後門上了自家馬車,前往天馬寺與相約踫面的靖王沈天洛會合,並告知他自己的真實身分,由靖王帶他進宮見皇上一面。

    “你不是八兒?!”沈天洛訝異。

    “對,我不是,抱歉騙了你,堂兄。”他真心致歉,不見虛假。

    沈天洛一愣,“你喊我堂兄?”這世上能與靖王稱兄道弟的人並不多。

    “是的,我是華皇后當年所生的小皇子,玉喋排行第九。”

    九皇子……“證據呢?”

    喬灝脫去衣衫,讓他瞧見背後的胎記,沈天洛這才相信他的說詞,九皇子沈子威並未死。

    想來真是離奇,他曾是妻子疼愛有加的弟弟,而後是關系密切的姑佷,如今喬灝有求於他卻置之不理的話,恐怕王妃會跟他翻臉。

    不是怕老婆而是疼老婆,更牽扯上皇嗣問題,沈天洛沒有半絲猶豫,當晚就暗中帶他入宮。

    可是兩人到了皇宮之後,沈天洛才發現這個佷子兼堂弟不簡單,他居然早已在皇上身邊安插他的人馬,換掉皇后的眼線,掌控大半的宮中侍衛。

    看到柳雲風畢恭畢敬的向喬小子行禮,沈天洛有些不是滋味,他瞞了他不少事,連宮裡布線都已安排妥當。

    “殿下,皇上在寢宮休息。”

    “他是清醒的嗎?”

    “是的,吃了殿下派人送來的靈藥,皇上神智已有好轉跡象口”能清楚的問他現今由誰主持朝政。

    “靈藥?”他連皇上生什麼病都曉得?沈天洛不禁佩服這位絕頂聰明的九皇子。

    本該是窗明幾淨的騰龍宮,如今一看黯淡無光,宮燈布滿灰塵,牆上瓖的夜明珠不知被誰撬走好幾顆。

    迎面而來是濃重的藥味,蓋過腐爛的腥臭氣息,紫檀百花迭繡屏風後,五色雲紋垂帳以金鉤勾挽,面色枯黃的老人氣若游絲的躺在騰龍王朝最尊貴的龍榻上。

    即便解了毒,他還是病得很重,有人走近龍榻也沒發覺,凹陷的雙頰緊閉著雙目,仿佛在等待死亡的到來。

    沈煜似乎是感覺到有人在看他,他吃力的睜開混濁的雙眼,幽明的燈燭閃爍著,蒙隴間,他看到一個和自己年輕時長得很像的男子,他是……他是……

    驀地,他失聲喊出,“兒?!”

    神情略顯激動的喬灝穩住情緒的道︰“父皇,兒臣不是皇七子沈子,兒臣是皇九子沈子威。”

    他沒打算用沈子的身分出現,死了的人再復生太驚世駭俗了,他想不需要驚擾油盡燈枯的父皇,讓他最後這一段路上走得平順。

    “沈子威……子威……”沈煜忘神的喃喃自語,憔悴面容老了許多,驟地,他兩眼進出難以置信的異彩。“你……你是聯的皇兒?!”

    “是的,父皇,兒臣是你的親生子。”出生時祥鶴淩空的九皇子,祥瑞照騰龍。

    “像,很像,聯像在照鏡子一樣……不過,你的眉眼酷似鸞兒……”他眼眶紅了,泛起盈盈淚光。

    “皇上,臣證實過,他的確是九皇子沈子威,背上有六星胎記。”沈天洛出聲道,這話一出,更加讓沈煜再無疑慮。

    沈煜老淚縱橫,病到不見肉的瘦手顫抖一舉。“你,過來,讓聯好好瞧瞧你。”

    近鄉情怯的心情吧!神色不變的喬灝走得極其緩慢,在榻前雙膝一落地。“父皇,兒臣來遲了,請父皇賜罪。”

    如果他的佈局再快一點,如果他的實力再強一點,如果他再早一點知曉父皇的處境,如果……許許多多的如果都挽回不了他此時心中的悔“限和懊惱,人總要遲了一步才發現一切已經來不及了。

    “沒……沒有遲不遲的傻話,聯在有生之年還能見到你,不遲、不遲……聯很欣慰……”總算心中的遺憾少了一樁,他可以去見歷朝先祖了。

    “父皇,佟太醫尚在宮中,兒臣立即請他來為您診治……”

    他話未說完,沈煜已用力的捉住他的手。

    “不……不用費……費心了,我這身子骨不行了,義……義方跟我說了,皇后下毒,他已盡量控制,讓我多拖了幾年……”也為難他了,背負軾君的罪行。

    其實佟義方受制皇后是假像,再疼閨女也不能背叛一國之君,他假意受到控制是為了顧及皇上的身體,因為就算他不做,皇后也會再找別人下手,皇上會“病發”得更快。

    所以他犧牲了女兒,有意無意透露她是藥人,讓皇后利用她的血來延續皇上的生命,好讓他有機會研製出解蠱毒的解藥。

    只可惜他力有未逮,少了來自苗疆的關鍵藥材,加上皇后對皇帝病情的“嚴加控管”,致使他一事無成,始佟解不了皇上的毒。

    “我不怪他,他盡力了,但是……皇后的野心不能輕饒,聯要她……要她……”他說著說著咳了起來,口中嘔出濁紅鮮血。

    “父皇,您靜心休養,接下來的事就交給兒臣,兒臣不會令父皇失望。”喬灝語氣透著沈痛,以明黃錦巾擦拭沈煜嘴邊的血漬。

    看著和自己、己逝太子沈子相似的五官,顫著手的沈煜笨拙的撫著他的臉。“聯不……不行了,聯要傳位給你,由你繼承騰龍大統。”

    這是他唯一的補償,他的帝位。

    “不,父皇,兒臣不能接受。”他自有打算。

    “不能?”沈煜訝然。

    “兒臣主張讓十二皇弟繼承,畢竟他如今已是太子。”死過一回的人了,更知道這世上珍貴的是什麼,十二皇子天性純良,未肖其母的深沈心機,只要好好教導成材,假以時日必是一代明君,再說他也是朝中大臣認定的繼位人選,自己再攪和進來,只是突增困擾而已。

    “為……為什麼?”他不得不問。

    “盛極則衰,兒臣要皇后目睹一繳而就的榮華就在眼前卻拿不到。”她盼望的那一天永遠也不會到來。

    沈爆忍住胸口的翻騰,壓下急喘,仔細凝視他與華皇后所生的皇兒。“拿聯的禦璽來,在第三根龍柱後掛著皇后畫像的牆面,有一暗櫃,聯要擬旨。”

    馬皇后始佟無法如願的是她找不到傳國玉璽,沈煜從前再怎麼寵幸她,也不打算讓她干政,傳國玉璽是一國之重,世上只有他一人得知其擺放所在。後來察覺她有異心,更是早做防範,不讓她得逞。

    “臣來。”沈天洛主動走到雙人合抱的柱子後,拿開畫像,他按下牆上的機關,取出一個黑沈色木盒。

    透著唬拍色的金黃玉璽,閃著玄秘光芒。

    “皇上駕崩了——”

    即使解了毒,做了一番調養,沈煜還是難逃病魔折磨,康明二十一年,大行於騰龍宮,皇后、太子及一干大臣在龍榻前哀泣,痛失一代明君。

    帝王崩姐,舉國悲傷。

    全國休市七日,著孝,不得嫁娶與舉行任何慶典,茹素三天為先帝祈福,寺廟禁止鳴鐘。

    但國不可一日無主,手持聖旨的沈天洛登高一呼,擁立十歲太子沈子熙登基為帝,群臣拜倒在地,直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道旨意中,另外還宣佈一件事,封喬大將軍之孫喬灝為攝政王。

    文武百官面面相覷,卻無人敢有異議—所有會出聲反對的人,都不在朝堂上。

    新帝上位,改年號為清明。

    沈子熙登上皇位,馬皇后的計劃算是得逞了,但他們卻沒能享受這勝利的果實。

    前一天夜裡,右相府被禁衛軍包圍,馬氏一族全被打入詔獄,相府被抄,起出賄銀百萬兩,以及三本名冊,全都是相互有所往來的野心之士。

    馬皇后則被囚禁在慈惠宮,與她同夥的國師言無盡、大內總管邢公公皆是被打入大牢。

    “貶為庶人……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皇上逝世,本宮就是皇太後了,為什麼什麼都沒有……沈煜,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十幾年的夫妻之情呀,你竟狠心至此……”

    究竟是誰狠心了,毒害丈夫,設計謀殺前太子,讓皇子流落民間,毒婦心有誰及得上她?

    聽完先皇的處置,馬靜瑜崩潰了,整個人趴在地上痛哭失聲,可一聽她的埋怨就知,她一點也沒有反省。

    “皇后娘娘,本王來送你一程了。”該是贖罪的時候到了,終於也走到這一步,宣讀遺詔完畢,喬灝冷冷看著馬皇后的失態。

    “喬灝……你這混蛋!我們是同一條船上的人,憑什麼我們馬家全落水了,你卻飛黃騰達……”她哭得無力,無法站起,伏在地上死拽著他的衣裸叫罵,“什麼攝政王,憑什麼你是攝政王,我們就是大逆不道,你才是真正的狼子野心,皇上糊塗,竟由得你這外姓人來攝政!”

    “大膽馬氏,不得對攝政王無禮!”一旁的內侍想上前拉開她,卻被喬灝阻止。

    喬灝默默看了馬靜瑜好一會兒,馬皇后被他的眼神看得毛骨驚然,不敢再亂說話,只止不住地嘎咽嚷泣。

    “皇后娘娘想必是有所誤會,因為我們從來都不是一條船上的。”他終於開口,語調雖輕,卻透著無比嚴寒,“畢竟真要說起來,我好歹也是流著沈氏正統血脈。”

    見她一臉茫然惶恐,他笑道︰“你真的不曉得我是誰嗎?”

    “你是誰?”他不就是喬繁的孫子,怎會流著沈氏血脈?

    馬靜瑜完全弄不清楚是怎麼一回事,昨夜她還在得意計劃進行順利,兒子終於將如她所願地登上帝位,她還在想像將一襲早就備妥、用金絲打造的鳳袍穿上身,與皇帝兒子一起接受眾臣朝拜的情景,卻突然發生異動。

    禁衛軍統領柳雲風帶領宮中侍衛沖進慈惠宮,說是奉皇帝口諭,將她軟禁在宮裡,她驚覺事情不妙,派出心腹出去打探消息,卻是有去無回。

    結果今早,她的兒子在前殿受群臣擁戴,她卻是等到一紙廢後遺詔,被貶為庶人,即日起逐出皇宮,這樣的天壤之別際遇,叫她怎能忍受?

    喬灝忽地綻放奪目的燦爛笑容。“我是國師當年推算將會威脅你地位的九皇子,沈子威。”

    “你……不……怎會是你?!怎會是你……不是,不是,我丟棄了你……”她一臉不信的搖著頭,神情慌張。

    “國師的預言怎會失誤,我不就回來了,還奪走你尊貴的皇后身分,成為平民百姓的滋味如何?”她該煩惱的是接下來的日子要怎麼過。

    “是你!是你算計了我,你讓我一無所有……”她為時已晚的恍然大悟,他才是操縱一切的幕後黑手。

    “讓你當了十來年的皇后也算過足了癮,該把不屬於你的還給原主了。”這才是最狠厲的一擊。

    “你……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馬靜瑜面上一滯。

    喬灝面上的冷意換上溫煦暖笑,朝緩緩走來的華貴婦人伸出手。“先皇遺旨,封華氏為無雙皇后,恢復後位,入主熙鳳宮,再冊封為“榮貴太後”,享皇家榮寵。”

    “什麼?!”她面如死灰,頹然沮喪。

    華紅鸞……為什麼她到最後還是輸給這個女人,都被打入冷宮多年,被皇帝冷落、奴僕欺壓、身染重病,為何這女人還是活了下來,甚至又奪走她應得的殊榮?

    “華紅鸞,我恨你,這是你的陰謀,是你想害我……休想得逞,我才是騰龍王朝的太後,你不是!”被恨意與絕望奪去理智,馬靜瑜陷入瘋狂,大肆叫嚷。

    “來人呀,把馬氏拉出宮,從此她是庶民,永不得入宮。”喬灝冷酷地下達命令,不想看這個落魄女人的醜態。

    “等一下,我是皇后,我爹是當朝右相,你們不能動我……”她揮著雙手大喊,死也不肯放棄手中的權勢。

    “握!忘了告訴你一件事,你謀害皇上一事已罪證確鑿,相爺與國舅是共犯,父皇逝世前已下令削官撤爵,家產充公……幹家眷流放邊關,充當勞役。”她的人馬他一個也沒放過,個個有份。

    “那琳兒呢?你不是喜歡她,想娶她為妻?”她仍抱持最後一絲希望,用美人計挽回劣勢。

    喬灝裝傻的笑她天真。“本王有這麼說過嗎?馬氏你記錯了,還有,你不曉得馬玉琳瘋了嗎?臉歪嘴斜的喊著有鬼要吃她。”

    馬家這一群歹人佟是惡有惡報,待馬靜瑜被拉出宮門,喬灝是一刻也不想久留,陪著母后回到熙鳳宮。

    大仇得報,惡人伏法,騰龍王朝的將來,定會一片清朗,開創太平盛世。

    九柄玉石瑪瑙如意、九對髯漆香幾、九件彩漆手爐、九件象牙大盆景、九個葫蘆袍器,九盤蜜蠟果品、九盒香料、九幅掛軸、九對宮燈,九件珊瑚花瓶、九尊佛像……豐盛的婚宴彩禮由專使持節帶隊,浩浩蕩蕩的從喬府出發,繞行京城一圈,最後送入佟府。

    由清明帝親自主婚,賜救主有功的太醫之女為興安公主,皇帝賜婚當朝攝政王喬灝,兩人共結連理,百年好合。

    公主出閣由禮部統籌各項事宜,依公主品級備妥陪嫁所用的妝窗,衣物、首飾、金銀、緞匹、馬匹、賬房、莊子、器皿、櫃箱、侍女等,百馬前行開路,宮人過千徒步抬轎……抬一抬的妝倉多得叫人看得眼花撩亂。

    更別提富甲一方的巨賈喬灝花費多少銀兩迎娶,滿滿的馬車裝載著來自各地的極品……車接著一車排到城門外,新娘子上了公主鳳輦,長長的送嫁隊伍根本看不到盡頭,繞成一周居然用了整整一日才進了禮堂。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交拜。”

    “送入洞房……”

    禮官尚未喊出禮成,迫不及待的攝政王當著幼帝和文武百官的面,打橫抱起一身紅艷的公主,急奔張貼葵字的大紅新房,眾人一陣哄笑,笑他猴急。

    龍鳳雙燭高高燃著,合香酒兩人共飲,覆頭紅巾悄然滑落,映照出雙頰配紅的嬌顏,含羞帶怯地低垂眉。

    “我終於娶到你了,月兒。”他多年的心願,磋蹌許久終於實現。

    “哥哥……”佟欣月羞紅了臉,為初為人婦的新婚夜緊張得直絞著手中紅帕。

    一隻大掌輕覆柔白小手。“沈子已死,我是喬灝,以後你就是喬府的媳婦。”

    “你不恢復九皇子的身分嗎?”他出身高貴,乃幼帝皇兄。

    他搖頭。“爺爺臨佟前把興家的希望全放在我身上,我答應過他要守住喬府,讓喬府香火延續下去。”

    人不可言而無信。

    “是不是因為我……”她櫻唇欲啟……根修長手指點住她唇心,憐愛的來回撫摸。

    “是我自己的決定,男子自當信守承諾,與你無關。”喬灝輕笑的解開她前襟盤扣,以指輕撫雪嫩頸項。

    “可是若非我的因素,你大可不必放棄皇室宗親的尊榮。”她覺得很對不起他。

    “噓!春宵一刻值千金,你該想的是怎麼喂飽你的餓狼夫君。”他伸手一扯,艷紅嫁衣飄落在地。

    “場……灝哥哥……”她嬌羞地改了口。

    身一覆,喬灝吻住她殷紅檀口,“兇狠”的行使丈夫權利,把這些日子為她忍耐的煎熬一一討回來。

    夜正開始,良宵苦短,前頭賓客未散仍飲酒作樂,小登科的男子恣意逞歡……樣的月光下兩樣風景。

    拎著酒壺前來祝賀的朱角一腳蹬向柱子飛上屋頂,兩腳張開而坐……手拿高酒壺就口,爽快的喝了一大口,酒液濺了他一身也不在意。

    “這孩子怎麼就這麼想不開,明明可以登上九五大位,卻情願拱手讓人。”傻呀!謀畫了六年卻是為人作嫁,便宜了身長不足五尺的小皇帝。

    “人各有志,勉強不了。”一道墨黑身影立於寒風中,接過老乞丐的酒喝了一口。

    “唉,還不是個傻孩子,過不了情關……”問世間情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許。

    佟欣月已經康復了,身子並無大礙,只是毒性曾傷及內髒,將來可能難以受孕,她很難過,但在喬灝的開導下,她重新振作,積極尋找各種藥方來提高受孕的可能性。

    當日一回到京城,出乎喬灝預料,嶽思源竟爽快簽下和離書,並說等他們倆大婚時定要赴宴吃垮他、鬧洞房鬧得夠。見他這樣豪爽,喬灝還有什麼好計較的,只可惜他們的婚禮還沒舉行,他就隨著朝廷派出的義診團到殷州去了。

    恢復皇子身分,卻只居於攝政王的位置,喬灝一點也不後悔,對於後宮中那些險詐心機他已經受夠了,若他登基為帝,以騰龍王朝律例,嫁過人的佟欣月恐難成為皇后、母儀天下,他也不想再娶別的女子徒惹心煩……生一世一雙人,是他對她的承諾,也是他自己的企盼。

    為了所愛放棄唾手可得的帝位他不覺得可惜,人生不是只有一種選擇,也許放下了反而得到更多。

    現在他的心願是,輔佐幼弟走上正道,守著愛妻過上神仙也欣羨的恩愛生活。

    “小墨子,你以後可別像他那麼傻,好好當你的丐幫幫主,將來娶個對你唯命是從的乞丐娘子,兩人一起孝順你師父我。”這酒……醇呀!果然偷來的比較好喝。

    “你作夢。”墨盡日冷冷一瞥,當他說醉話。

    唯命是從?一個他被茶毒已經天理不容了,還想殘害別人。

    “是呀!為師的好像在作夢,你看那個衣衫襤褸的女人是不是馬皇后?怎麼一夜白了發,淪為乞丐婆。”可憐握!瘦得不成人形。

    “是她沒錯。”惡有惡報。

    “看她餓成那樣,丟顆饅頭給她吧。”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算是做一件善事。

    “沒有。”墨盡日冷酷的說道。

    朱角不舍的看了啃了一半的燻鴨腿。“好吧!好吧!都是乞丐,我施捨你了。”

    他伸手一拋,將鴨腿丟向半空中,哪知一隻野狗橫路殺出,跳起來一叼,把鴨腿叼走了。

    看著一身淩亂、兩眼無神的馬靜瑜,朱角無奈一嘆,對月酌飲,感慨人事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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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2-13 00:54:00 |只看該作者
番外 喬小三的自白

    我是喬小三,今年五歲,聰明佟俐,智商過人……

    智商是什麼我不是很清楚,但姑婆說……喔!小聲點,淇兒姑婆不喜歡人家喊她姑婆,她會抓狂兼暴走,自稱是年輕貌美的小姑姑,這點我爹很成功,老是謅媚又惡心的抱著姑婆大腿,說她是才貌雙全的絕世佳人,僅次於我娘。

    等等,先讓我惡心一下。

    好了,回歸正題,其實我爹、我娘只生我一個孩子而已,為何我會是喬小三呢?

    因為爹很無恥的說了,生老大要繼承家業,當然要嚴厲對待……早起床先練兩個時辰的武功,然後用膳,吃飽了休息一會兒再到書房看書、練字,學習怎麼賺錢……不,是經商之道。

    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做得比牛累,這是爹為我一人所訂的家規,只有吃是唯一快活的事,因為我是蓮香樓小少爺,當然要吃最好的,全國知名連鎖食鋪是我家開的。

    老大是豬狗不如,非人所做的事兒,所以我不要。

    而我娘說了,她希望生三個孩子,兩男一女,兒子當然要繼承家業,老大管權,老二管錢,兄弟同心,其利斷金,要一起為家裡賣命,死而後已。

    但是老三呢,爹娘異口同聲地道︰“當然生來寵的!”女兒貼心,彩衣娛親,他們會好好地疼她、寵她、寶貝她,當掌上明珠寵出女皇帝性格。

    看到沒,好多個“當然”,所以我當然也要立志當小三,不要讀書、不要練功、不要做牛做馬、不要被腹黑的爹爹培養成無所不能的接班人,我要快快樂樂的長大,當個一點也不聰明的笨小三。

    “阿詡,你過來,幫聯看看這本奏摺,淮山大水百姓沒飯吃怎麼不吃烤全羊呢?聯昨兒個吃得肚皮有點太撐……”

    厚!何不食肉糜?就是這個不知民生疾苦,大家稱他“皇上”的小叔叔逼得我離家出走,死也不肯當老大,他再覬覦我的高智商也沒用,本人不食磋來食,皇上他去當,別想丟給我做到死。

    我喬小三很有志氣地對小皇帝叔叔大聲吼——“我姓喬,不姓沈,你們沈家的江山自己扛,我喬小三日後要給姓喬的爹送佟……”

    “敢咒你老子早死,活得不耐煩了,喬小詡。”

    姓喬的老爹狠狠痛毆他兒子一頓,然後把比人還高的賬簿一丟,吩咐一句,“日落前核對一遍,否則不準吃飯。”

    嗚……我明明叫喬小三,大名喬詡,什麼時候爹又幫我改名字了,我不要叫喬小詡,叫快一點就變成喬小粒,真的很難聽。

    小墨子師伯,我跟你去當乞丐好不好?我保證我很乖、很聽話,絕對不聰明,你收我吧!

    咦,誰在笑?

    豬腳師公,下巴掉了沒藥醫,我現在很忙沒空幫你醫,我正在收拾行李蹺家,我喬小三第七十二次離家出走,這一次一定要成功。



番外 另一個溫柔鄉

    “師父,這是什麼人給你捎的信?”小丫頭見嶽思源看著桌上的信箋發呆,忍不住問道。

    “一個故人。”嶽思源回過神,怔怔答了一句,悵然若失。“她……孩子滿月了,邀請師父去喝滿月酒。”

    “滿月酒!”小丫頭高喊一聲,手舞足蹈,“太好了,有大餐可吃嘍!”

    “看看你高興成什麼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師父虐待你,讓你三餐不繼,沒能吃一頓好的。”

    “唔,跟著師父雖是吃得不錯,可都是吃些素菜……點油水也沒,我正在長身子,沒吃些營養的,怎麼能長得好,村頭的王小胖每次都笑我是幹扁牛蒡。”

    小丫頭伶牙俐齒,嶽思源聽她這麼說,仔細地打量她一番,比起一般十歲的小娃兒,她確實顯得瘦小些。真是怪了,明明跟了他好些日子,三餐不曾短少,怎麼就養不壯?

    “是師父疏忽了你,那芥子這回可要跟師父一起去?”

    好好的孩子交到他手上卻養成這副德行,根本和當初她還是小乞兒時完全沒兩樣,說心裡沒愧疚是大大的謊話。

    “當然要!”芥子露出可愛的笑容,燦爛得像是一朵小花。

    他寵溺地摸摸她的頭,催促道︰“那還等什麼,今晚收拾好東西,明早師父跟鄰裡說一聲,咱們就動身出發。”

    芥子高興地哼著歌,回房準備行囊去了,可嶽思源仍獨自坐在廳中,不知在想什麼。

    被人喚作師父的他其實還年輕,不過三十罷了,幾年前他順應朝廷號召,前往洪水退去後,爆發瘟疫的殷州義診,當時他受一個病重女乞丐託付,收留了芥子。

    義診結束後,想到師妹如今已嫁了人,回京後只是徒增感傷,他索性不回去了,寫信回去說一聲,打算找時間回京去把老母親也接來。

    哪知後來會被師父寫信來臭罵一頓,說他不在母親身旁盡孝,自個跑得老遠就算了,別再連累母親受一番舟車勞頓。

    不過為人師父,佟義方也不是不知道徒兒在想什麼,要他趁年輕到處走走,增廣見聞,又說會幫忙照應著母親,只要他記得回家,有去有回就行。

    時光匆匆,嶽思源已是隔了好兒年都沒回去,不能說全是因為逃避心理,殷州這地方好的大夫寥寥可數,他這小醫館每天人滿為患,想走也不是這麼容易。

    剛從回憶回過神來,猛地瞥見那暗藍色的門簾一動,探進來一顆小頭顱。

    “師父,我的包袱都收拾好了,就要去睡,師父還不歇息嗎?”

    嶽思源朝她一招手,“你去睡吧,師父再坐一會。”

    “師父,夜深了,你也別太晚才歇息,明日咱們要上京,耽誤了可不好。”小丫頭微微皺眉,小大人似的拐著彎子趕他回房。

    “好好好,師父現在就回房歇息總行了吧。”他起身,無奈地搖頭笑了笑,這情形恰恰與他同佟欣月小時候的情景相反,從前是他這愛操心的事事嘮叨,怎麼現在換他也多了個管家婆來管他了?

    “王府的宴會果然格外不一樣,豪華豐盛多了,翠玉豆糕、豌豆黃、栗子糕、芝麻卷、棗泥糕、金絲酥脆如意卷……太好吃了!”

    乘著來時的馬車,準備返回殷州,芥子還忘不了前幾日王府滿月酒宴上的美食,此刻念著一道道菜名,嘴巴還嘖嘖幾聲,顯然意猶未盡。

    嶽思源好笑道︰“你不是抱怨跟著我沒辦法吃肉,期待得很嗎,怎麼聽你念的盡是些甜品,只吃甜的怎麼長身子?”

    “這、這……”芥子吶吶地“這”了幾聲,這不能怪她啊,還不都是師父平時不給她買糖吃,才害她一看到甜食,眼裡就再看不到其他了。

    她想不出該怎麼答話,索性轉移話題……屁股挪到嶽思源身邊問道︰“那師父覺得哪一道菜特別好吃?”

    見她兩顆圓滾滾的眼楮閃著期待的光芒,其中還有些許心虛,嶽思源哪裡不知她打的主意,輕笑一聲,想了想答道︰“那道紅燒蘑菇豆腐不錯,味道挺香。”

    “喔,那道我也喜歡,師父放心,芥子我回去後向隔壁大娘問了做法,做給師父吃。”

    這鬼靈精想討好他,也不知是太天真還是太自信,那滿月酒宴上的菜色都是出自蓮香樓大廚之手,看起來簡單的菜式,做法卻繁復,哪是這麼容易就會做的?

    不過他也沒壞心地撥她冷水,只沖著小丫頭頭拋出自己看著辦的眼神,接著掀起車簾……路看著窗外的街景。

    三年了,京城裡的景色變了許多,明明當年他用了六年時間,都無法改變一個人的心,卻足以使這周遭的景色變得與他記憶裡的模樣大相徑庭。

    在滿月酒席上,佟欣月抱著孩子前來和他打招呼,她比從前更漂亮了,喬灝將她照顧得很好,早年那受子蠱毒性折磨而凹陷的雙頰都豐潤起來,白哲的肌膚不是慘白,而是煥發出健康的粉紅,眉眼間的神韻也脫去稚氣,添上成熟的嫵媚。

    他有些懊惱,都過了這些年,聽她媚眼含笑地喊自己一聲“思源哥哥”,他的心還是不爭氣地熱了起來。

    這些年來,盡管她成了別人的妻、生了孩子,他還是暗中關心她的消息,盡管離開京城,來到那千里之外的窮鄉僻壤,他還是沒辦法忘記他的月兒妹妹。

    當年為瞭解她身上的毒,他不辭辛勞危險,南北奔波的為她尋藥草,後來得知她中毒,苦求孩子不得,他甚至向神佛許下願望,要茹素十年做功德,換得她能得償宿願。

    他從不認為自己是犧牲了什麼成就她的幸福,他沒有那麼偉大,相反的,他只是一個苦於無法做到拿得起放得下的平幾人罷了。

    這些都是他甘願做的……切都是因為他的執著,放下與不放下,選擇權一直握在他自己的手裡。

    “你過得很幸福,看來我該放下了……”他悄悄想著,忽然感覺左側臂膀一沈,轉頭就見芥子不知何時打起磕睡,靠著他睡著了。

    當初收留芥子雖是出自醫者人心,也是在她身上看見了自己與母親當年落魄時的情景,還有,他想起佟欣月與佟義方收留他們母子倆時的情形。

    幾年的時間過去,當初是個小不點的芥子,依舊是個小不點,卻是人如其名,任勞任怨,機靈乖巧的她跟在他身邊,替他打理許多瑣事,讓他能全神投入行醫,倒是他這個師父當得不稱職,舉幾照料孩子和女孩子的心思都是一知半解,常常弄得芥子好氣又好笑地飽怨。

    不過,聽她喊自己師父向他撒嬌時,竟令他也有種為人父的滿足與快樂。

    想起芥子燦爛的笑容,他那鬱悶的眉頭松開,雙唇也抿出淺淺笑意,感受到那一股沉沉的溫暖,他那空蕩蕩的心裡有一處小角落被悄悄填滿了。

    罷了,月兒如今有人陪,他也並非寂寞,現在他只是需要一點時間習慣淡忘她的生活,和習慣另一個人陪伴的日子。

    他們都會過得很好的,他堅信。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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