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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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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璃澈 -【良人不歸】《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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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2-16 00:12:12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呼啦!一大盆涼水從她腦袋上澆灌下來,激得易蓮若睜開眼,室內光亮,她瞇起眼睛適應過於明亮的光線。

    「不錯,就是她。」熟悉的聲音讓她抬起頭,卻是太后,「醒了?」

    「真想不到,太后真的現身了。」易蓮若冷笑道。

    太后伸出纖指抬起她的下巴,「真是個漂亮又聰明的孩子。你說,如果你是哀家女兒,該是件多麼圓滿的事?」

    「幸好我沒有你這樣的娘。」

    「嘖嘖,看來我們真是沒什麼緣分。」她聳聳肩,坐在一把木椅上,「燕一,田宅那邊有什麼反應?」

    「亂作一團,不過他們並沒有對我們下狠手。」一個身穿夜行衣的女子單膝跪地,回道。

    「果然是群大男人,當初就是因為他們愚蠢的自尊心,不對女人下重手,才讓我們得手,現在仍然沒有改變。」太后彎起嘴角,笑容越發詭異,「易蓮若,你想知道『當初』,指的是什麼事?」

    易蓮若沉下臉色,「你該不會說是你殺死永慶王爺的妹妹吧?」

    「你真是越來越讓哀家驚訝了。果然是阿嘯的骨血,哪怕是由賤人所生,也是這麼伶俐呢。」

    「哼,你無法討得我父親歡心,只會在言語上侮辱他人嗎?也怪不得父親看不上你。」

    太后的表情一瞬間變得有些猙獰,但很快又恢復了笑咪咪的樣子,「你怎的就如此篤定哀家無法討阿嘯的歡心?在你跟你那個妓女娘親受苦受難的日子裡,都是哀家在安慰阿嘯的寂寞的。」

    「不講真話你會死嗎?也罷,明裡不說我父親對你根本沒有多麼重視,你自己也把自己放到了安慰的層次上了,我娘身份是不如你高貴,但起碼她不是個替身。」

    「掌嘴!」太后勃然大怒,接著易蓮若的左頰就挨了一記耳光。

    她舔了舔唇角的血絲,笑得鬼魅,「女人打女人,真是毫不留情。這就是你引以為傲的燕子軍吧?十六個女子練得這樣陰毒的手段,你們皇家人也真是用心良苦了。」

    太后原本還在喘著粗氣,聽了她的話反而大笑起來,「你跟阿嘯真不愧是父女,就這份臨危不懼的氣度,都讓哀家驚艷不已。」太后狠狠抓住她的下巴,逼迫易蓮若抬起頭來,「你知道嗎?你越像他,哀家就越想折磨你。」

    她鬆開手,冷笑道:「你沒說錯,我是得不到你父親歡心,處心積慮的後果竟是嫁給先皇那麼一個廢物。如果當初你爹娶了我,我會用家族勢力助他問鼎天下,說不定我也會給他生下個像你這樣漂亮的女兒。可惜……就是有人像他那樣不知好歹。」

    「娶了你這樣的蛇蠍女人,那才讓人後悔不迭呢。」聽太后用如此輕蔑的語氣侮辱先皇,易蓮若只覺眼前這個在深宮多年的女人已然癲狂了。

    「呵呵,你這桀騖不馴的性子跟阿嘯年輕時真是一模一樣。」太后萬分寵溺地撫摸她的發,如果易蓮若不是被緊緊捆綁在椅子上,恐怕任誰看了都覺得這是一幅非常美好的母慈女孝畫面。

    「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聽聽,哀家是怎麼懲罰當年那個桀驚不馴的阿嘯的?」

    易蓮若不知太后打什麼算盤,但這麼閒聊下去,可以爭取時間,她很順從接口道:「我倒想知道太后除了聞名天下的燕子軍,還能拿出什麼手段?」

    太后塗著蔻丹的手指壓在她的肩頭,紅唇緊貼著她的耳朵,輕聲道:「哀家每天都讓人把你娘的消息告訴他呢。」

    易蓮若猛地睜大眼睛,「你一直監視我們?!」

    「聰明的孩子,不過只看到你們逃到那座尼庵罷了,因為後來阿嘯不在意了。他開始全力助哀家當上皇后,然後是太后,每天看他在哀家眼前,真是賞心悅目,二十年都看不膩呢!」

    「無恥!」

    「無恥?你怎麼不說你那橫刀奪愛的母親無恥?哀家當年跟阿嘯可是青梅竹馬,若不是碰上你那個矯揉造作的母親,他怎會突然棄我而去!」

    恰在此時,又一個穿著夜行衣的女子來稟報:「太后,他們追來了。」

    「這麼快?哀家還想跟阿嘯的女兒多聊聊呢。」太后意猶未盡,頗有深意地看著易蓮若。

    易蓮若揚起笑臉,「再多聊,你也比不上我娘在我爹心中的地位呀,高貴的太后殿下。」

    「說的是,哀家也發現,總是懲罰阿嘯實在是太無趣了。況且,現在他又被永慶的那個兒子拉攏去,意圖推翻我們母子,看樣子,哀家必須從別處下手了。」

    「於是你就找到我,對嗎?太不幸了,對我爹來說,榕國比我更加重要。」易蓮若不放棄任何一個打擊她的機會。

    「錯錯錯,哀家這次不是要懲罰他,而是你。你根本不應該來到這個世上,但既然來了,哀家就不會讓你好過。」太后說到最後,聲音已然陰冷,轉而對侍立一旁的燕子軍道:「那個鬼將來了嗎?」

    聽到她提起顧維京,易蓮若心裡咯瞪一下,再看太后不懷好意的眼神,心中不安更甚。

    「燕三和燕五已將他引到這邊了。」

    「好,等他過來,讓我們的燕十六好好款待他一下。」太后笑得和煦,「我倒要看看,你爹給你挑的未婚夫到底是個什麼人物?」當年那個女人讓她被風步嘯無情拋棄,現在她要讓那個女人的女兒親眼看著自己的男人跟其他女人媾和!

    太后剛說完,單膝跪在地上的燕一忍不住道:「太后……」

    「怎麼?」

    「十六年紀還小,您能不能……」

    「那又如何?成為燕子軍,不就是聽哀家的差遣嗎?連這點小事都要別人求情,哀家還要她何用?」太后高傲地仰起頭,「況且,雛兒才能讓男人化身餓鬼,不是嗎?」

    燕一緊抿著嘴,最終還是行禮退到一邊。

    易蓮若看到她們的分歧,心下計較不斷,然而她還沒找到合適的方法就被太后挑破心思。

    「別妄想了,燕子軍從出生就是為聽從哀家的命令而培養的,她們對哀家的忠心,可不是你一兩句話能挑撥的。小丫頭,好好看著你的男人,怎麼享用我們的小十六吧。」

    易蓮若憤恨地踢著雙腿,下一刻就被身後的燕子軍點了穴道,讓她全身酸麻,有口難言,只剩一雙眼睛還能轉動。

    在燕子軍刻意的誘引下,顧維京很快就進入閣樓。易蓮若所處的隔間裡已沒有半點亮光,反倒是外間點著兩盞燈。

    這樣的明暗安排,讓外間的一切無所遁形,而身處外間的人卻無法看到隔間裡面,甚至不會察覺到隔間的存在。

    女子坐起來,瞧她的背影,像是不太敢接近眼前的男人。

    「什麼人?」顧維京的聲音冷冽異常。

    「奴家在等哥哥。」不知燕十六天生媚骨還是怎樣,只這一句話便嬌喘連連,惹人遐想。

    易蓮若敏感地嗅到空氣裡有一絲不尋常的味道,眼睛瞪得更大了。

    「你這麼快就聞到了?這可是西域秘傳的媚香,功效非比尋常呢,不知道你聞著這香,再看著他們歡愛,會是怎樣的滋味?」

    外間聽不到後面的低聲細音,只見燕十六軟著步子向顧維京走去,剛到他身前,整個身子就向他的懷抱倒去,而顧維京居然毫不猶豫接下了她。

    易蓮若一雙眸子瞪得大大的,心中冒出無名怒火。他居然真敢碰觸別的女人,甚至連拒絕都不拒絕一下!

    燕十六趁機扒住他的胸膛,嗓音越發柔媚,「哥哥,奴家好熱……」

    顧維京探了探她的鼻息,暗道一聲:「果然如此。」說完就將燕十六扔到床上。

    「啊……哥哥,哥哥,快來……」

    易蓮若要氣瘋了,這個燕十六哪裡算是還小,竟然如此不知羞恥地勾引她的相公。她掙扎著要起身,奈何被點了穴道,全身只有酸麻痛感,卻是一絲力氣也使不出。

    顧維京任她糾纏,不但沒有拒絕她,甚至動手去解燕十六的衣衫。易蓮若心如刀割,縱然她性子再倔強,此時也難忍眼淚潸然。

    「心痛嗎?哀家突然有些可憐你了,要知道,當年哀家也是這樣一天天痛過來的。」太后溫柔地撫摸著易蓮若淚濕的臉頰,「看,你娘親當年就是這麼對我的,你現在很想殺了燕十六,對不對?別裝清高了,女人都是一個樣子,一旦先愛上了,也就輸了。」

    「啊……」燕十六突然發出一聲媚入骨髓的呻吟,易蓮若閉上眼,不想再看外間不堪的畫面。

    然而下一刻,她卻聽到一陣金屬墜地聲,外間的曖昧霎時被打散。

    眼前的簾子猛地被人掀開,顧維京的面孔出現在她眼前。

    「真是拙劣的伎倆,後面聲音這麼大,讓我連陪你們演下去的心思都沒了。」確定易蓮若在這個房間,顧維京眸色稍解,但他並未與她對視,而是移開視線冷冷地看著面色煞白的太后。

    太后倒抽一口冷氣,「給我抓住他!」她一聲令下,房裡的燕子軍隨即朝顧維京衝去。

    「愚蠢的男人,竟然真以為自己是什麼英雄。」太后叫囂不已,「哀家倒要看看,你怎麼對付哀家的這些姑娘,繼續發揚你們不打女人的作風吧,哀家瞧著呢!」

    顧維京退到屏風旁,順手從角落的木筒抽出一卷畫軸,以此為武器和燕子軍纏鬥。然而他並沒有傷到那些女子分毫,他只是用畫軸在每個女子背後點了一下,力道不大不小,剛好讓她們氣血逆流,摔倒在地。

    情勢逆轉得如此快,讓人反應不過來,當最後一個燕子軍倒下,太后才大叫一聲,拔出匕首抵向易蓮若纖細的脖子。

    「你再動一下,哀家就殺了她!」

    房間陷入一瞬間的靜默,只聽顧維京冷笑,「你還是放棄吧,這裡的一切早巳在風海的掌握之中了。」他眼神淡淡,沒有看向太后身前因他的話而瞪大眼睛的易蓮若。

    他是什麼意思?早已?

    然而易蓮若還未從他那裡聽到更多的消息,就聽到屋外一陣腳步聲,緊接著昏暗的房間被火把照得亮如白晝。

    「太后,果然是你。」風海從屏風後面走出來,他身後赫然是許久不見的林苛和白浩。

    「哼!是我又怎樣?你們來的人再多我也不怕,這丫頭的命就在我手上,你們不讓我活,我死也要讓人陪葬!」

    風海歎息一聲,「您是長輩,說起來蓮若還是您的侄女,您何苦讓自己的身份跌到如此地步呢?」

    「你現在充什麼好人,如果不是你把我們母子往死路逼,讓阿嘯投奔到你的陣營,我也不會做到這一步。」太后將匕首抵著易蓮若的下巴,「讓開!你們都給我讓開,誰上前一步,我就割斷她的喉嚨!」

    偏激又瘋狂的女人果然危險,風海揮手,其他人迅速退開。太后剛抬頭再要嘲諷幾句,不防風海身邊一個身材矮小的男子從竹筒中吹出暗器,當下她一句話也沒說出就摔倒在地。

    「把她們都抓起來!」

    侍衛將燕子軍和太后押出房間,風海也命令其他人退下,他皺著眉看了顧維京一眼,便將房間留給了他們二人。

    啪!

    當易蓮若被人解開綁著的繩子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狠狠甩了眼前男人一個耳光!

    她的被擄竟是他們引蛇出洞的圈套!

    所有的事情都在顧維京和風海的掌控之下,唯有她被傻傻地蒙在鼓中,做著最合格的誘餌。

    他們等她被太后劫走這一刻,已經等了不少時日了吧!

    易蓮若眼底滿是冷色,顧維京最好能編出足夠讓人信服的理由,否則她會擔心自己因為理由荒誕而笑出聲來。

    「蓮兒……」顧維京默默承受她的怒火,這是他早預料到了的,只是無論如何,親眼見她對自己恨意滿滿的樣子,心裡還是苦澀難言。

    「從一開始你們就設計好了,是不是?」虧她還滿心歡喜地等著做個嬌羞幸福的新娘,原來她完完全全被他們玩弄於掌心之中。

    「顧維京,我真是小瞧你了,三年的變化真是太大了,我從沒想到你會這樣對我!」她氣急敗壞,「看我被抓很好玩是嗎?讓我看著你演戲很有趣,是不是?」

    「蓮兒……」

    「別再叫我!」她推開他,轉身要跑,顧維京哪裡肯讓她不聽解釋地走掉,連忙從後面抱住她。

    「不是這樣……」

    「不用解釋。」易蓮若第一次恨自己為什麼這麼理性,虧她當初還想提醒他燕子軍都是女子的事,現在她卻反被他設計,真是情何以堪?

    一想到他對她的設計,她心裡只有滿腔怒火,恨不能將他千刀萬剮。

    多可笑,曾經的她可以忍心將他推給別的女子,可以壞心挑逗他,可現在,當她察覺到自己徹徹底底失了心,竟是在被他設計之後。

    「顧維京,你知道我看著你跟那個女子糾纏時,想的是什麼嗎?」易蓮若聲音放輕,輕得沒有一絲情緒波動,「我當時只想殺了你,然後我再自殺。多諷刺!為了你演的一場戲,我竟然還想殺了我自己!」

    顧維京將她轉過來緊緊抱在懷裡,「蓮兒,乖,不要再說了。」他拚命地安撫她,開始親吻她的臉頰。

    「滾開。」她聲音還是很輕,卻讓他心冷不已。

    「蓮……」

    「我讓你滾。」

    田宅的大門上還貼著刺眼的大紅喜字,宅院裡隨處可見綁有紅綢的東西,但是這場尚未舉行的婚禮,以新娘的拒嫁不了了之。

    顧維京從醫廬回來,看了眼風步嘯院落緊閉的大門,七天,易蓮若將自己關在房間裡七天了。他走過去,又停下,遲疑半晌最後還是離開。

    走進自己的院子,意外看到風步嘯正坐在院子中央的石桌旁,面前擺著一盤未下完的棋。

    聽到腳步聲,風步嘯略略抬頭,「回來了。」他伸手指著對面的石凳,「過來跟老夫下會兒棋。」

    顧維京皺眉,不知他是何用意,「蓮兒一個人在院子裡。」現在在這個地方,風步嘯是她唯一親近的人,即便不甘心,他也不得不承認自己對此無能為力。

    風步嘯摸了摸鬍鬚,「她又哭了一上午,剛睡去。」

    顧維京心裡抽痛,不再多言,坐到了風步嘯對面。

    「會下棋嗎?」

    「略懂。」

    院子裡一時間陷入沉寂,落子無聲,兩個人接連殺了三盤,第一局顧維京勝,他俊眉微皺,兩人又是一盤,居然和棋,直到第三盤風步嘯才堪堪勝出,至此三局勝負各半。

    第三盤結束後,風步嘯有些意興闌珊地將棋子一推,隨口道:「看你這棋路,倒跟之柔有些相似。」尤其是明明棋力勝於他,還偏要作小計算著如何輸給他,讓他想起當初跟易之柔相處時的情形來。

    「棋藝是易夫人所授。」見風步嘯沒有再下的意思,顧維京將棋子收起來。

    「如若當日跟你下過一盤棋,恐怕老夫倒真不知你們兩個,誰是老夫的孩兒。蓮兒幼時,是不是很懶得學習棋藝?」

    何止棋藝,自從他來了以後,她索性連練琴都要他代替,要不是後來屢屢被易夫人逮到,他的琴藝甚至會比「水一方」所有的琴娘都好。

    「她那時候沒心思學這些。」顧維京半掩著眸子,想起以前她讓他練琴,用琴聲打發易夫人,自己則偷偷從窗子溜出去跟其他孩子採摘野菜,或者去幫山下婦人做一些小活計,換點乾糧或銀兩。

    「是嗎?這些事倒沒聽她說起過。」風步嘯揉了揉眉心,顧維京沒有明說的話,他已經猜到幾分,「我欠了她們母女很多,所以我想你應當知道,在她以後的生活裡,我會盡可能給她最好的。」

    顧維京沉默不語,半晌才和風步嘯對視,「我不會放棄她的。」

    風步嘯交疊起雙手,「老夫給過你機會了。」他看了眼庭院周圍的樹木,突然轉變話題,「過兩日,風海就要帶著太后回榕城……時間真是快啊。」不過幾年,他已經是這個國家皇室唯二的長輩了。

    顧維京對此沒有太多興趣,因為他……

    風步嘯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道:「老夫對魔鬼之地有些瞭解,那裡的居民崇尚鬼教,可以說鬼是他們的信仰圖騰。那麼,是誰給你封了『鬼將』這麼個名號?」

    要知道,對於那些魔鬼之地的居民來說,鬼就是他們的神,很少有人用神之名作為自己稱呼,因為這在魔鬼之地的人看來,是對信仰的褻瀆。

    顧維京愣了一下,轉而笑道:「不愧是王爺,對一個彈丸之地都有如此深刻的瞭解。但我想,既然王爺問出來,那麼您一定已經調查過了,不是嗎?」

    風步嘯歎了口氣,坦白說,他真不想認定這個事實。魔鬼之地確實已被一股勢力統治,但那股勢力的主子絕不是風海。榕國雖然尚在大國之列,但仍然不會被那些狂傲的人放在眼裡。

    只這幾天看到的情形來說,風海明裡在拉攏他這個攝政王,暗裡何嘗不是想用易蓮若來討好顧維京呢?

    只可惜,他一心要將太后勢力在錦城連根拔除,以至於忽視了易蓮若的心情。

    顧維京雖然知道如此計劃會讓易蓮若傷心,但他還是任由風海自作主張,並在關鍵時刻將風海的計謀透露給易蓮若知道,不惜讓她惱了自己,也要她徹底遠離風海的算計。

    當初顧維京為了順利將易蓮若帶離榕城,早跟風海定了協議,只要風海攔住風步嘯,他便會幫助風海推翻太后及其身後的勢力,助他問鼎榕國。可想而知,顧維京甚至不願意讓風步嘯干涉他和易蓮若的事情,又怎麼會給風海機會,讓易蓮若再次陷入權力之爭?

    風海原本打了一副好算盤,他想以這次機會令易蓮若感恩顧維京和自己的「解救」,進而接受自己這個兄長,並以此和顧維京維繫友好的關係,從而使自己能在魔鬼之地的勢力裡得到幾分地位。

    現在事情搞砸,易蓮若與顧維京形同決裂,更對風海沒有什麼好臉色,使得他再沒有顏面多加糾纏,從而讓易蓮若免於被皇室牽連的麻煩。甚至也因為顧維京護著易蓮若,使得風海不得不重新考慮該如何對待風步嘯,才不會惹惱顧維京,還有那神秘莫測的魔鬼勢力。

    其實,按照先前風海的意思,是讓風步嘯在助他奪得皇位,並且交出攝政王權力之後,在榕城「頤養天年」的。現下他終於鬆了口,只要風步嘯確定無爭奪皇位之心,他願意在登基之後讓風步嘯父女在魔鬼之地團聚,享受天倫之樂。

    大概風海到現在還沒想明白,顧維京為什麼會放過一個讓美人對自己感恩的機會,反而要把事情真相透露給易蓮若,造成今日的局面。

    「真可惜,風氏枉為百年皇族,現在的子孫竟及不上一個你。」風步嘯萬分感慨。

    「王爺言過了。風兄精於計算,為人也很勤勉,將來不失為一個英明的帝王。況且,我終究也只是個將,與皇族並論實在是愧不敢當。」

    「風氏三十年打下一個榕國,你用了三年成了魔鬼之地的將領,已經是對我等一個極大的諷刺。如若你成了鬼主,那老夫真要掂量掂量蓮若那點斤兩,夠不夠得上你這個人物了。」

    風步嘯話語裡有些頹然,他不希望女兒嫁給一個太出色的男人,經過這幾十年的時間,他越來越清楚,在這個混亂的時代,有一個安穩幸福的家庭,比什麼都重要,而這些恰恰是那些位高權重的人所缺少的。

    當初將顧維京指引到魔鬼之地,也不過是想試試這個年輕人的底子,並且好好磨練一下他。萬不得已他也做好了將他接回來的準備,畢竟顧維京是蓮若看上的人,多少優點也抵不上一個「她喜歡」。

    然而顧維京的作為大大超乎了他的預期,要知道魔鬼之地可不是以他們的信仰命名,而是能在那裡活下來的,都是經過地獄洗禮的魔鬼。

    發現到這一點後,風步嘯曾想過斷了顧維京和蓮若之間的聯繫,太過優秀,有時候也會讓人覺得惶恐和不安。想必這個年輕人也是有所察覺,要不然也不會對他擺出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沒有夠不夠得上,此一生,我只願跟蓮兒白首。」

    風步嘯大笑出聲,「年輕人的狂語,老夫已經聽得太多了,而真正做到的又有幾個?」說罷,他起身不再多聊便離開了。

    類似的話,二十多年前他也說過,然而二十多年後他已然白首,那個「她」卻再也無法與他同行。

    風步嘯離開了,顧維京依舊坐在石桌旁,棋盤上空無一物,他想起三年前跟風步嘯的那一次談話。那時風步嘯已知道易蓮若是他的女兒,也對顧維京有所調查。當他發現顧維京當上捕頭的手段並不是那麼光明磊落時,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將顧維京從易蓮若身邊驅逐。

    顧維京摸著棋盤裡的棋子,沁涼的手感讓心情沉澱下來。事實上,在過去的三年裡,他能夠幫助那人逐步統一魔鬼之地,也用了許多手段。這些事情,身為榕國攝政王,無時無刻不關注他國一舉一動的風步嘯不可能不知道,所以當他重回榕國想帶走易蓮若時,風步嘯也在暗地裡做了不少手腳。

    若非如此,已是魔鬼之地鬼將的他也沒必要跟風海合作,答應為他引出太后,畢竟這種篡位奪權的事,實在無聊得讓人提不起興致。於是,他趁著風海攔住風步嘯歸城時,才終於見到他的蓮兒。

    在他這個准岳父的心裡,他是個愛要手段、投機取巧的小人吧?所以才會在酒席上拒絕他的敬酒,即便是後來風海主張的婚事,風步嘯也沒說一句贊同的話,反倒冷眼看著這一切進行。那模樣,更像是在等著看他後來的那場好戲。

    現下蓮兒不願再看到他了,不知風步嘯在這種時候還來找他,用意何為?

    「鬼將大人,」一名侍衛手上端著托盤過來,打斷顧維京的沉思。「永欽王爺要小的把這個給您。」

    顧維京扭頭看去,紅漆木托盤上,赫然是一盞尚且殘留著酒香的青銅酒杯,卻是那場洗塵宴上風步嘯手中的那一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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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田宅裡,風海已帶人離開,偌大宅院顯得空空蕩蕩。

    送走父親的第二天,易蓮若就將早已準備好的行囊搬出來,她知道父親給她留了一匹馬在後面馬房。然而當她過去時,卻看到那匹棕色馬旁還有一匹皮毛黑亮的高頭大馬,有個人正在給兩匹馬餵食。

    顧維京看到她,有些驚訝。「現在就走嗎?」語氣裡絲毫沒有幾日不見的生疏,「你等一下,我把馬具套上。」說著他從身後拿出一大一小兩套馬具來。

    「我沒有說要跟你一起走。」她冷冷看著他,他這副面黃肌瘦的生病模樣是怎麼回事?想給她演一出苦肉計嗎?

    「唔,那你走你的沒關係。」言下之意,他也是可以跟著她的。

    「我不想看到你。」

    「我盡量不讓你看到。」

    易蓮若閉閉眼,似乎在竭力壓制怒氣。「顧維京,我這輩子都不會嫁給你,你到底清不清楚?」

    「蓮兒,」他露出苦笑,情不自禁地想撫摸她的臉頰,卻被她冷淡擋開。「我清楚。」

    她吸口氣,盡量不讓自己對他的樣子心軟。「還有,我這次是要出去找相公的,你跟著我算什麼?」

    顧維京抓住她的手臂,不再容許她的拒絕。「蓮兒,我們重新開始好嗎?你不想嫁,我不逼你,我們慢慢來,好不好?」他的手還是那麼修長有力,骨節分明,但卻比以前瘦了不少。

    易蓮若幾次掙脫不開,忍不住盯著他略帶病容的臉問:「你到底怎麼了?怎麼瘦成這樣?」

    顧維京不理會她的話,收緊手臂將她抱在懷裡猛烈親吻,手指狠狠掐著她的手臂。

    「顧維京,你瘋了!」易蓮若又是抓又是打,絲毫沒有撼動他不說,還讓他的動作越發狂猛。

    顧維京一個使力,猛地將她推倒在地,像頭狼一樣撕扯她的衣服,而他的下身早已勃發,毫不顧己i地試探她的身體。

    「放開我!禽獸!你不是人!」她氣得眼淚都流出來了,以前不管他對她多生氣,都不會這樣對她,居然在馬房就……

    顧維京的身體一直在抽搐,不知是興奮還是怎樣,他一面撕扯著她的衣服,一面在她耳邊喘著粗氣,「蓮兒,原諒我,原諒我……我控制不住……」他瘋狂地吻著她的臉頰,「我好想要你,蓮兒。」

    「救命!」易蓮若無法掙脫,只得開口呼救。然而一喊出口,她才發覺自己傻了,整個田宅早已走空,除了顧維京和她哪還有人?

    「顧維京,我恨你!」她絕望地看著他,眸中濃濃的恨意讓人心驚。

    身上的男人已將她的雙腿分開,架到腰側,看到她的眸光,眼神顫動一下,發出一聲受傷的嚎叫,猛然起身衝出馬房。

    此時院子裡好像來了什麼人,易蓮若衣衫被撕破,不敢出去見人,但還是躲在門後偷聽。

    「……大人,這是今天的份,您今天沒有來,這個可千萬不能斷啊。」

    易蓮若聽著奇怪,從門縫裡看見顧維京半趴在石柱旁,身邊站著一個大夫模樣的年輕人。

    他真的生病了?

    「大人,您今天怎麼提前……」年輕大夫發現他的不對勁,剛要探問就被顧維京截斷。

    「滾!」

    「大人,您……」

    「滾出去!」顧維京直起身,面色紅得發紫,他狠狠推開大夫,一步一跌地向自己的院子走去。

    易蓮若從沒見過他對誰如此無禮,然而那個年輕大夫卻很習慣他的態度,不但沒有表現出不快,反而看著他要摔倒,還下意識伸手要去扶他。

    直到顧維京的身影消失在門後,那大夫還是沒有離開,過了一會兒,他像是想到了什麼,「不行,得趕緊做下一副了,大人看樣子要提前病發。」說完就快步離開了。

    確認院子裡沒有人,易蓮若才從馬房出來,她無暇去換衣服,只想知道顧維京到底出了什麼狀況。不料她剛跑到他房間前,卻被一聲呻吟嚇住了。

    他、他竟然在房間裡……自瀆!易蓮若聽得面紅耳赤,尤其是顧維京口裡還叫著她的名字,想到剛剛他的手掌烙在她肌膚上的溫度,恍惚間竟讓她口乾舌燥,覺得自己在被他狠狠愛著。

    她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不敢再聽下去,連忙跑回房間。

    顧維京向來精力旺盛,對歡愛也是毫不顧忌,但他從沒有失控到這種程度,像是中了什麼媚藥。

    有可能嗎?這幾天也沒發生什麼事,他怎麼會被人下媚藥?易蓮若搖頭,心裡越想著他痛苦的表情越是無法靜心思考。媚藥……難道說,是那天在太后那裡聞到的西域媚香?

    不會吧……事情都過去近半個月了,那媚香的作用怎麼才開始發作?易蓮若越想越急,腦袋裡滿是他呻吟著叫自己名字的聲音。難道說,他身體瘦得這麼明顯,是因為半個月來每天都忍受這種折磨?

    這個猜測讓易蓮若心驚不已,也顧不得許多,隨意換了件衣裳就跑出去找那個大夫。

    錦城不大,醫館也少,易蓮若一家一家問,終於在一家小醫廬門前,見到正在搗藥的大夫。但這種問題過於私密,怎麼也不好唐突問出口,正躊躇著就見另一個上了年紀的大夫從屋裡走出來,她下意識躲了起來。

    「你急急忙忙跑回來,一句話也不說就開始搗藥,發生了什麼事?」

    「爹,您回來了。」年輕大夫抹了把額上的汗,「今天鬼將大人沒來拿藥,我怕他誤了時間,特意送去,結果發現他比往日更早發病。我怕他以後再提前,想著回來先把明天的藥材配好,也省得他多受那些苦。」

    老大夫皺起眉頭,「提早發病?怎麼回事?」

    「孩兒也不太清楚,就是去田宅時看見他在院子裡喘氣,才發現不對勁的。」年輕大夫也是一副困惑的表情。

    「哼,不過就是簡單一劑媚香,隨便找個女人交合下就好了。偏偏自己憋著,結果把媚香變成毒,嫌自己活太長了嗎?」老大夫很是不以為然,但接著他又囑咐兒子:「將那幾劑清心的藥再多加點份量,我看他是今天碰見女人了,這心火一時半會兒不好下去。」

    年輕大夫笑嘻嘻地說:「孩兒倒是很佩服鬼將大人,早聽說他在榕國有個未婚妻,想不到他能為自己的娘子守身至此,過兩天等他未婚妻來不知道要怎麼感動呢。」

    「傻小子,男人就應該這樣,要嘛就不動情,動了就動真格的,不負責任的人最是教人瞧不起。」

    「爹,您說鬼將大人的未婚妻啥時來呢?半個月過去了,孩兒真怕他撐不下去。」

    「他都不怕,你瞎擔心什麼?大不了到時候找個娘兒們,把他倆關屋裡硬配,虛上他幾天,也是能活命的。他要實在不願意,見了鬼神,那也不是咱的事兒。」

    「爹,您說話越來越粗魯了,難怪娘親老嫌棄您。」

    「誰搭理她!」

    易蓮若越聽越心驚,頭也不回匆匆跑開,沒聽到那對父子的後續對話。

    「爹,那姑娘走了嗎?」年輕大夫停下手中的活兒,看了眼易蓮若離開的地方。

    「啊,是吧。」老大夫蹲在地上隨手找了根藥草銜著。

    「其實孩兒想,鬼將大人應該不希望咱們把這事告訴她。」年輕大夫歎口氣,「可是不說,孩兒實在看不下去他死撐著的摸樣。」

    「就你心軟,跟你娘一個樣。」

    「爹,說心軟,您不也是?」要不剛剛幹啥告訴他,那個姑娘在旁邊,還跟他辛苦地演戲啊?

    「咳!」老大夫站起身,「老子這輩子都沒誇過別人這麼多句。」說罷就往屋裡走。

    年輕大夫也不搗藥了,抱著藥簍跟在父親身後,「其實剛才也沒聽您誇幾句啊……」

    趕回田宅,易蓮若心急地推開顧維京的房門,就見他一臉慘白地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她過去探他的鼻息,不想他警戒心甚強,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誰?」動作完全是下意識的,過了好一會兒,顧維京才清醒地看著眼前人,他嗓音沙啞,像是疲憊到了極點,「蓮兒?」

    易蓮若心裡不知道什麼滋味,只是一股酸澀堵在胸口。她不說話,剛要起身,卻被他死死拉住,「別走。」

    「我去給你倒杯水。」他嗓子啞得讓人心疼。

    顧維京將信將疑,嘴裡念叨著:「不許走。」手還是緩緩鬆開。

    一杯溫水過喉,他的眼神終於清亮起來,雙臂緊緊圈著她的腰,「蓮兒,對不起。」

    易蓮若將杯子放在一旁,自己躺到床上。「你先把你該說的都說清楚了,再道歉也不遲。」

    「你想聽什麼?」

    「就從你三年前去了哪裡開始,說到你那天為什麼算計我。」

    顧維京輕笑,「這些一時半會兒也說不完。」

    「那就用多點時間說完。」她語氣堅決。

    「我會說困的。」

    「睡醒了接著說。」總之,一定要給她一個交代。

    顧維京的笑容更大了,「如果我說完了前面,後面還想接著說呢?」

    易蓮若好整以暇地閉上眼,「我先聽你前半部分,再決定後面聽不聽下去。」

    「會的,我一定會讓你聽下去,」顧維京抱著她,「一輩子,聽下去……」

    易蓮若將手覆到他胡碴微刺的臉上,其實到現在她仍舊對他們的未來感到不安,三年的空白畢竟還是存在於她和他之間的。也許她還會氣他,也許他們還是有波折,但此刻,她能想到的是,她的良人到底還是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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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2-16 00:12:40 |只看該作者
番外一

    易夫人的忌日,祭拜完畢,顧維京特意避開了一段距離,讓易蓮若能好好跟她娘親說一會兒話。

    當年將易夫人火化後,易蓮若就將她的骨灰撒到尼庵附近一條河裡。那時他不知她是什麼意思,後來才隱隱猜到,約莫她是想讓她娘親在東流的河水經過那個人所在的城池時,再看那個人最後一眼吧。

    因著易蓮若的堅持,風步嘯最終沒有將易夫人的墳墓遷走,而是重新修整了一番。顧維京背靠著樹,溫柔的目光落在墓碑前正虔誠地跟母親說話的女子身上。

    一直陰沉的天忽然飄起大雪,與多年前那一天的天氣幾乎一模一樣。半晌,他揮了揮衣服上的落雪,挪動腳步向易蓮若走去,直到今天他還是沒有告訴易蓮若。

    多年前的那個雪夜,是易夫人讓他下山尋找已經失蹤一天的易蓮若。他當時縱然等她等得心焦,但還是盡著自己的責任,許是易夫人看出他的心思,才讓他下山尋她。即便如此,臨行前,顧維京還拜託庵裡的小尼姑幫忙照看重病在床的易夫人,直至一切安排妥當才匆忙離開。

    顧維京離開後,易夫人讓那個小尼姑給她熬了一碗藥,說是安神用的,誰知喝下去後便沒再醒來。小尼姑不通藥理,哪裡看得出易夫人的有意欺騙,縱然事後慧心師太狠狠地責罵了她一頓,縱然她也是後悔不已,但已於事無補了。

    那個以柔為名的女子,用最決絕的手段結束自己的生命,以期給予女兒解脫。可是她是否知道,就是她這樣柔弱又剛強的性子,給那對高傲的父女留下了多麼深重的傷痛。

    地上的落雪越來越厚,顧維京小心翼翼地扶起易蓮若,千言萬語在心中湧動,出口的卻只是低聲的勸慰:「天冷,顧著點兒自己的身子,要不然夫人九泉之下也不會放心。」

    直到現在,他還是沒有後悔那個遙遠的下雪天,自己不顧一切地下山找她。就像易夫人在易蓮若心中重於一切一樣,在他的心裡無論從前還是現在,都有一個讓他情願付出一切去保護的人,不曾動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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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2-16 00:12:58 |只看該作者
番外二

    你說,是你調動軍隊的速度快,還是我手裡這只「燕子」的速度快?

    輕喃的聲音猶如最惡毒的夢魘,讓風步嘯猛地睜開眼睛。

    他掙扎著坐起身,單手扶住額頭:「……來人。」

    「屬下在。」屋外的侍衛聽到召喚,連忙進來。

    「……你再把那間樂坊的情形跟我說一遞。」風步嘯只覺自己喉嚨乾澀,起身坐到榻前的桌旁,給自己倒了杯茶。

    「是,屬下親眼所見,樂坊已人去樓空。據百姓們說,半個月前有起義軍經過,沿途抓民婦為他們生火燒飯,那樂坊的嬤嬤便是被起義軍抓去了。」白浩頓了頓,接著說:「至於夫人和少主……屬下無能,雖然知道他們的位置,但一直無法靠近……」

    風步嘯擺擺手,止住他的自責。他的屬下有怎樣的能力,他自己最清楚。哪裡是無法靠近,易之柔身邊一直跟著燕子軍的人,他們稍有動作,那幾隻燕子便會對她和孩子不利—女人的手段有時候讓他們這些久經沙場的大男人都感到悚然。

    阮明梅真狠啊……當年她還是太子妃,為了鞏固太子之位,不惜讓燕子軍傾巢而出,直取當朝大臣的要害軟肋,讓那些人不得不依附於太子,而後甚至將魔爪伸向他,派人時刻監視易之柔的舉動,以他心愛女子的安危為要脅,使得他不得不加入太子陣營。

    他向來對皇位之爭沒什麼興趣,若不是因為阮明梅的威脅……他暗自握拳,很是悔恨自己沒有能力保全之柔母子二人。

    轉眼六年了,但別離的日子好像是昨天。之柔的性子溫潤如水,讓他在塵世裡尋到溫暖。恨只恨他自己無能,想不到因為自己的緣故,有一天讓她陷入危險的境地。尤其是五年前他乍然聽到阮明梅告訴他,之柔給他生了個孩子,這種悔恨達到了顛峰。

    阮明梅只是偶爾會講孩子的事情,他很清楚,因為她自己生了個癡兒的緣故,這個母儀天下的女人嫉妒所有健康的嬰兒。她很少提那個孩子,甚至不曾告訴他那個孩子是男是女,名字為何。

    他唯一知道的,便是那孩子生在蓮花盛開的夏天。

    現在每當有大臣在王府做客,談起自家妻兒的時候,風步嘯的心思泰半會分到遠方那對母子身上。

    是男孩,他會親自教他兵法武藝,讓那個孩子能夠強大到足以保護他自己,也保護他想保護的人;他若是不願意涉足朝政,他也不會逼迫他,一切讓他自己做主。

    是女孩,他會傾盡所有去寵她,讓她過得比榕國任何一個女孩都要幸福。他找來一批年紀跟那孩子差不多的女孩,從小就由宮中專門的嬤嬤教導她們如何服侍小姐,縱然這些人也許永遠也等不到那一天。

    然而這一切可笑的行為,在昨天前全戛然而止。只因為阮明梅告訴他,有起義軍包圍了之柔母子所在的樂坊,而她無力去救他們。

    如果無心,怎會有力?

    風步嘯突然意識到,是他對之柔母子過於關注,才讓他們一直處於危險的境地。他甚至懷疑那起義軍是不是阮明梅特意讓人引來,讓他清楚自己的地位,並且對太子更加順服的?

    如果他不再表現出對之柔母子的在乎,也許阮明梅會覺得他們不再是重要的人質,至少讓他們自己生活也比現在好。

    那麼,是該放手了。不是幾天、幾個月的不關注,而是十幾年,甚至一輩子的假裝不在乎。

    他聽到他們母子的最後一則消息,是阮明梅親臨王府帶給他的。

    「阿嘯,你真是生了一個好孩子。」這是她的開場白,自打她被內定為太子妃至今,她就不再這麼稱呼他了。

    「皇后謬讚了,本王的孩子如何,皇后比本王清楚。」他說得風淡雲清,就如他這一個月來扮演的那樣,對此毫不在意。幾年的歷練下,他也不再是那個什麼都不懂的逍遙王爺,而是學會了深沉和隱藏。

    阮明梅碰了個軟釘子,面容僵了一下,很快又微笑道:「你知道你那孩子做了什麼?原本那些叛軍要進樂坊抓僕婦,她卻衝出來將藏身在櫃檯下的女老闆拽住,然後用大哭引來那些叛軍的注意,嘴裡還說她餓,想吃她娘做的什麼飯,這話把那個女老闆氣得臉都紫了。」她細細觀察著風步嘯的臉色,「那些叛軍正為儲備糧食和煮飯的事情發愁,聽她這麼說哪裡肯放過那女老闆,當下就把人帶走了。」

    風步嘯的手指在長袖遮掩下微微抽動了一下,很久很久之後,他才開口道:「是嗎?」

    那個孩子以後是福是禍,他無法確定,只是現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徹底地,忘記他們。只希望老天憐他,能在他臨終之前再見他們一面,哪怕只有一面。

    阮明梅的視線又在他臉上梭巡許久,最後才冷笑著道:「我忘了,你早就不關心她們了,不是嗎?」

    如此,三年後,已經在尼庵定居的易之柔母女,終於沒有再受到來自榕國皇宮的監視。

    不是不念,是害怕永遠不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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