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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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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夏喬恩 -【好個英雄(春色無邊之花篇)】《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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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2-20 00:08:04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人就停在吊橋前,幾簇火苗在一瞬間點亮蒼衛宮的黑眸,讓他看起來不再那麼的凜冽孤傲。司徒杏的舉動並沒有讓他動怒,反倒洩露出太多的心緒,讓他終於理解她的想法。

  「所以,妳想保護我?」他低聲問著,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竟比沙漠上的太陽還要炙熱。

  她一愣,想辯駁,卻偏偏吐不出話。

  事實他說得沒錯,她是想保護他,不是兵器交接的武力保護,也不是口舌之爭的偏袒保護,而是保護著,他無法顧全到的那部分自己。

  她想讓他好好的坐下來吃頓飯,也想讓他好好的休息,不再夙夜匪懈的操勞。

  重要的是,她更想讓他站在風雪之中時,身邊有另一個人賠伴著他。

  他再強壯堅硬,終究不是鐵打的,她不要他總是那樣的犧牲、委屈、孤獨──

  「妳想保護我?」

  他跨出步伐,瞬間將彼此的距離拉到最近。他瞬也不瞬地看著她,那湛亮卻犀利的眼神,似乎要將她整個人看透。

  她輕輕抽氣,直到此刻才意識到彼此靠得多近,他的熱燙氣息團團將她包圍,讓她不自覺的輕顫。

  她是想保護他,但是──但是──但是她怎會有這種想法?

  照他的說法,男人保護女人是天經地義,可照她的說法,女人保護男人,雖是為求公平,卻也代表了那個男人在女人的心底,絕對是特別的、是獨一無二的、是無可取代的。

  所以說,蒼衛宮在她的心底,也是如此嗎?

  麗眸瞠大,紅唇再次抽氣,她迅速鬆開小手,驚愕似的往後退了幾步。

  「我……」她搖著頭,小嘴卻依舊說不出話來。

  「是嗎?」他不放過她,瞬間又將彼此拉到最近,甚至探出大掌撫摸她布滿慌張的小臉。

  這不是他第一次觸碰女人,然而此時此刻,他的心弦卻強烈的為她震動著。

  她沈穩精明,從來不曾在他面前洩漏太多的情緒,頭一次如此激動,卻是為了他,她眼裡的關懷擔憂,也是為了他。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他不願意相信這樣軟弱的愛情,卻願意相信勇敢如她,絕不會輕易放棄生命。

  她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想要保護他的女人。

  布滿刀繭的大掌始終格外的輕柔,像是在撫摸什麼稀世珍寶,他輕輕摩挲她的眼眉,忽然有股強烈的衝動,想將她擁入懷裡──

  喀!

  吊橋的另一頭,城門忽然開啟,在冶煉廠、鑄造廠辛苦整晚的工匠們,魚貫地自內城裡走了出來,只是他們才走了幾步,就發覺前方有人。

  所有人停下腳步,接著一個個錯愕的睜大眼。

  「我要妳。」雄健的雙臂倏地一攏,瞬間將顫慄的司徒杏擁入懷裡,終於將心底的衝動化為行動。

  她柔軟而嬌小,美妙得不可思議,與高大冷硬的他相比,是如此的截然不同,卻又與他完全契合,當他擁她入懷的瞬間,他心中某個缺塊似乎也被填滿了。

  「不行……」她還是搖頭,然而吐出的拒絕,卻脆弱得宛如呢喃。

  他不接受她的拒絕。

  這輩子,他從來沒有這麼渴望得到過什麼,唯有她。

  唯有她!

  「嫁給我。」他無比輕柔的抬起她的小臉,以慎重的口吻向她要求。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終於明白,並非只有蒼淵城需要她,他也需要她。

  「你……」工匠們驚詫的抽氣聲,無預警竄入司徒杏的耳裡,她驀地回神,這才注意到彼此的動作是多麼的──多麼的──

  「啊,你、你快放開我!」她掙扎著,試圖推開他的胸膛,不料蒼衛宮卻是無動於衷。

  他依舊用炙熱的眼神凝望著她,健壯的雙臂沒有因為她的掙扎而鬆動,反倒將她擁抱得更牢了,他臉上的神情,清楚的寫滿了執著與佔有。

  就在她不知如何是好的當下,他竟忽然俯下頭,在所有人的注視下,深深的吻住了她。

※  ※  ※  ※  ※

  蒼衛宮和司徒杏過從甚密的消息,終究還是在城裡傳開了。

  幾十雙眼睛看到的事,想瞞也瞞不住,於是一傳十、十傳百,不到一天的光景,整座蒼淵城的人都曉得向來不近女色的蒼衛宮,在內城門前吻了司徒杏!

  不只如此,他還開口求婚了!

  這是何等天大的喜事,雖然外頭大雪紛飛,每個人卻待不住家裡,全都跑到了外頭談論這事。

  因為司徒杏是萬縷城派來的繡娘,大部分的城民不曉得她的為人,最初只能猜測她是怎樣的好姑娘,直到婦人們熱心的解說介紹,所有人才恍然大悟蒼衛宮心動的理由。

  真不愧是城主,眼光就是特別好。

  與其選擇那些只有家世卻老是盛氣凌人的江湖俠女,倒不如選擇這樣秀外慧中的好姑娘,何況城主正值而立之年,也確實該成家了。前任城主、城主夫人在天之靈,一定也會感到高興的。

  想到城裡再過不久就要辦喜事,所有城民全都喜上眉梢,成天笑咪咪的,與那些被大雪困在城裡的江湖俠女、富賈之女,形成強烈的對比。

  只不過愁雲慘霧的可不只有這些,繡坊、染坊和織坊的姑娘們,也全都愁煞了一顆心。她們當真沒料到,蒼衛宮看上的竟然不是自己,而是那個已經二十五歲的司徒杏。

  「司徒姑娘,妳準備答應城主的求婚了嗎?」

  「是啊,都過三天了,難道妳還在考慮?」

  繡坊裡,婦人們壓根兒無心刺繡,全都興奮的圍在司徒杏的身邊,好奇的想知道她究竟何時才會答應城主的求婚。

  「我們能不能別談這件事?」捻著針線的小手驀地一頓,司徒杏有些虛弱的抬起頭懇求。

  所有婦人困惑的眨眨眼,接著相互看彼此一眼,瞬間達成共識。

  「不行。」

  司徒杏差點想呻吟。

  「妳為什麼不肯答應城主?難道是覺得城主不好嗎?」婦人們繼續追問,非得弄清楚原因不可。

  「妳千萬別這樣想,雖然城主看起來有些冷冰冰,可其實相當仁慈呢。」

  「是啊,上回我家小寶患上蛇串瘡,城裡卻缺了龍膽草,城主得知消息,立刻派人駛船,連夜到鄰近的城鎮買藥。」

  「還有啊,一年前我夫婿在礦坑裡不慎摔斷了腿,有好幾個月不能挖礦,城主非但照發薪餉,還讓城裡最好的大夫來替我夫婿治腿呢!」

  說起蒼衛宮的好,婦人們的嘴巴幾乎沒停過,每個人七嘴八舌的舉例著,就是想替蒼衛宮說服司徒杏。

  興許說話的聲音有些大,繡坊裡有幾位繡娘愈聽愈不是滋味,氣悶的拍了幾下桌子洩憤,婦人們自知理虧,只好撐起笑容道歉,連忙將司徒杏拉到繡坊外。

  外頭雪還下著,寒風吹得人發凍,婦人們拉著司徒杏來到角落的小火爐邊,一邊烤著手,一邊建議道。

  「司徒姑娘,我看妳還是趕緊答應城主吧,否則那些人絕不會死心的。」

  「不死心也好,總要讓蒼城主多看看、多比較,才能挑到最滿意的。」司徒杏不以為意的聳肩。

  「天啊!妳怎麼這麼說呢?」

 婦人們發出驚呼,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是啊,城主喜愛的是妳,妳怎能將城主往外推?」多傻的姑娘。

  「重要的是,城主可是當眾吻了妳。」有人嚴肅的點出重點。

  「這代表妳已經沒有清白了。」另一人也皺起眉頭

  「所以,妳一定得嫁給城主。」所有人異口同聲說出這個結論、

  結論一出,婦人們立刻綻開笑容,認定這樁婚事一定成得了。

  雖然司徒姑娘似乎有些猶豫,不過按城主的個性,一定會負責到底,給司徒姑娘一個交代的,用不了多久,司徒姑娘終究會成為她們的主母,太好了!

  「司徒杏,借一步說話。」

  一道稚嫩嗓音忽然插入婦人間的談話,引起婦人們的注意。

  「啊,軒少爺!」婦人們發出驚呼,連忙恭敬的朝蒼要軒福身。

  軒少爺課業繁重,大多在內城學習,要見到他,實在很不容易呢!

  「各位,我想和司徒姑娘單獨談談,能否請各位讓個路呢?」蒼要軒筆直站在人群外,身穿紫綢金虎紋棉襖,顯得俊俏又尊貴。

  「是。」婦人們再次福身,接著全部動作迅速的回到繡坊。

  看來軒少爺一定是聽到了消息,才會特地到繡坊來,啊,真希望軒少爺能喜歡司徒姑娘,畢竟往後司徒姑娘就是他們的當家主母了呢。

  直到婦人們全都離開了,司徒杏才拂去肩頭的細雪,朝他眨眨眼。

  「如何,還喜歡你身上的小老虎嗎?」

  他輕哼,將下巴昂得高高的。

  「不喜歡,就不穿了。」他雙手負後,一副小大人的模樣,就連語氣也如同大人一般高傲。

  她輕笑著,忽然拉住他的小手。「過來,那裡會淋到雪。」

  她將他拉到屋簷下,讓他待在小火爐前,小心的不讓他凍著,而他也溫馴的任她擺佈,沒有絲毫反抗。

  「聽說我叔父吻了妳。」他開門見山地說,一點也不曉得含蓄。

  「你才幾歲?別道聽塗說。」她立刻瞪他一眼。

  「這可不是道聽塗說。」蒼要軒篤定的搖頭。「全城的人都知道這件事,還繪聲繪影的描述當時的景況,妳──」話還沒說完,他便親眼瞧見她臉紅了。

  這是他頭一次瞧見她臉紅,也是他頭一次曉得原來她的面皮這麼薄。

  他瞠大眼,瞬間領悟叔父原來不只武功厲害,就連「吻」也修練得爐火純青,竟然能讓陰險嬌蠻的司徒杏,瞬間變了臉色。

  「不許你再提那個吻。」她嬌喝命令,簡直不敢相信城裡的人,會在小孩面前談論她和蒼衛宮的──的──

  噢!摀著臉,司徒杏懷疑自己的頭髮一定也紅透了!

  「為什麼?」蒼要軒不禁更困惑了。

  他今年八歲,雖然學的東西不少,卻學過「吻」,雖然聽城裡的人描述,他多少明白「吻」就是兩個人將嘴巴湊在一塊兒,可到底還是不能理解其中的奧妙。

  「就是不准。」她無法和一個八歲的孩童,解釋這種問題。

  「好吧。」他聳聳肩,幸虧對「吻」也沒多大興趣。「那妳何時會接受我叔父的求婚?」他說出重點,這才是他來這兒的目的。

  她瞪著他。

  「我不打算答應。」怎麼連他也問這問題?她不禁要懷疑,將來整個蒼淵城的人,可能會聯手逼她嫁給蒼衛宮。

  「為什麼?」

  「你不是討厭有人接近你叔父?」

  他別開臉,神情有些彆扭。「妳不一樣。」

  她挑眉。

  「總之!」他輕咳一聲,才又轉過頭看向她。「我叔父喜歡妳,妳應該答應他。」他很認真的建議,明白她是叔父唯一主動親近過的女人,若不是喜歡她,叔父絕對不會這麼做。

  「憑什麼他喜歡我,我就得嫁給他?」司徒杏不以為然的輕哼。「何況,他喜歡的不見得是我。」至少他就篤定,他「看上」得是她的能力。

  蒼要軒皺起眉頭。

  「我聽說妳已經二十五了,妳要是拒絕,往後鐵定沒人要了。」聽說二十五歲的女人,比根草還不如呢!

  咻!

  一枚繡花針忽然直逼他的門面,司徒杏噙著冷笑,糾正他錯誤的觀念。

  「我想你應該是弄錯了,我不是沒人要,而是我不要人。」

  蒼要軒瞪著那枚繡花針,不明白她的動作怎能這麼快,更不明白那繡花針究竟是打從來的。

  「女人終究都要嫁人。」他將視線從銳利的針頭,緩緩移到她臉上。「嫁給我叔父,保證妳絕對不吃虧。」

  老天,這對叔姪是串通好的嗎?竟連說法都一樣!

  「你真想你叔父娶妻,那就去幫他找個更好的姑娘吧。」她無力收回繡花針,只想趕緊回繡坊。

  「不可能的,叔父討厭女人,除了妳,他一定不會再喜歡其他人了。」他連忙拉住她的衣擺。

  「那可不見得。」她冷哼。既然蒼衛宮看上的是她的能力,那麼只要再替他找個有能力的姑娘,說不準他一樣照收不誤。

  他抿著嘴,用力搖頭。「是真的!自從二奶奶和我娘拋下城民自殺而死後,叔父就不再相信女人了。」

  「什麼?」司徒杏一愣,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見的。

  自殺而死?可城裡的婦人明明說……

  「那年大戰,爺爺和父親戰死沙場,二奶奶和娘受不了打擊,絕望自刎,她們拋棄了生命,也拋棄了城民,叔父是為了替她們保留尊嚴,才會對外宣稱她們是戰死沙場。」蒼要軒一口氣說出蒼家最不欲人知的秘辛,同時也終於說出蒼衛宮心中一輩子的痛。

  那年是他第一次見到叔父,可他永遠忘不了叔父跪在靈前,那悲痛到近乎癲狂的神情;懵懂如他,其實已能感受到被人捨下的痛,更遑論是叔父?

  司徒杏完全無法形容心裡的震撼。

  「可你那時才三歲……」噢!老天爺,他怎能記得那麼多?他的娘親怎能忍心丟下他?蒼衛宮又怎能承受那樣椎心刺骨的痛?

  一夕之間,他幾乎失去所有至親,那究竟是怎樣的惡夢?

  摀著小嘴,她難過得紅了眼眶,一瞬間終於領悟了許多事。

  莫怪乎他總是如此的冷若冰霜,莫怪乎他總是拒『女』於外,莫怪乎他會將婚姻當作一樁生意,莫怪乎他凡事以城民為重──

  他是對城民感到虧欠?還是在責怪自己,沒能來得及趕回蒼淵城,阻止悲劇發生呢?

  「三歲,已經足夠我明白許多事了。」揪住衣擺的小手,小心翼翼的拉上她的手。「叔父需要妳,妳真的不打算嫁給他嗎?」他仰望著她,眼裡閃爍著乞求。

  「我……」

  急促震耳的警鑼聲,無預警地截斷兩人之間的對話。

  蒼要軒迅速望向哨崗的方向,小小臉蛋突然變得蒼白。

  「只是警報,不一定是發生戰爭。」她鎮定握住他的小手,帶著他走入繡坊。

  繡坊裡,所有人果然全都受到了驚嚇,一個個緊張的望著外頭。

  「各位,請別緊張,軒少爺說這只是演練,請各位繼續手邊的事。」司徒杏露出美麗的笑容,安撫所有人的情緒。

  蒼要軒就站在她身邊,而她又笑得如此甜美,眾人雖然困惑,卻也信以為真的繼續低頭做事。

  「妳──」蒼要軒想開口。

  「噓,別說話,我送你回內城。」

  外城人多,內城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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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2-20 00:08:29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報!薩闊山腰忽然出現一批兵馬,人數約莫三百,正朝山腳前進。」一名衛兵匆匆奔下哨崗,向急速而來的蒼衛宮報告這突如其來的大事。

  「可是西薩國的士兵?」蒼衛宮大步前進,轉眼間已來到城牆上。

  「這……」該衛兵有些猶豫。「稟告城主,由於風雪太大,只能瞧見對方掌著黑旗,身穿黑衣,估計該是西薩國的兵馬。」

  蒼衛宮不置一詞,腳步一點,瞬間已躍上眺望台。

  他瞇眼眺望遠方,風雪之中果然有數百黑影在樹林間竄動,迅速且不出聲息的朝邊防逼近。

  「城主,西薩國兩年乾旱,先皇駕崩正逢國喪,這時候出兵。未免可疑?」不知何時,御影也來到了眺望台上,深沈眺望那可疑的隊伍。

  蒼衛宮頭點,同意他的說法。

  「雖然速度奇快,他們卻刻意繞路。」他指著西側的山稜線。「若是奇襲,沿著稜線更能掩護行跡,且速度更快。」

  御影也發現了。

  「城主的意思是,這些人另有圖謀?」

  「或許。」蒼衛宮語帶保留。

  噠噠噠!

  城牆底下,一名衛兵馭馬緊急趕至,不等馬停,人已躍下馬鞍奔上城牆。

  「報!培沺江上出現不明船隻,估計來船一十八艘,沒有任何旗幟,在港外徘徊不去。」來者神情嚴肅,忙著報告外城狀況。

  蒼淵內、外兩城,皆是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全天候緊盯內外狀況,一有任何風吹草動,即馬上通報。

  所有衛兵聞言,全都變了臉色。

  「一定是西薩國的船!」有人喊道。

  「他們打算腹背夾攻!」更多人發出聲音。

  「他們一定是打算突襲!」

  城牆上,衛兵們憤慨吼叫,立即想起五年前的那場大戰。

  那場大戰掛了他們許多弟兄,甚至前任城主、城主夫人、大少爺、大少奶奶也都戰死沙場。蒼淵城與西薩國有不共戴天之仇,那些人竟然還敢再來?

  「城主,我們要報仇!」

  「對,報仇!報仇!」

  想起五年前的傷痛,所有人更加憤怒了,他們舉起兵器,高聲嘶吼,恨不得立刻出兵,將西薩國派來的兵馬全都殲滅。

  明白弟兄們傷痛難忘,蒼衛宮卻沒有立即下令,反倒若有所思的眺望遠方。

  「各位。」須臾後,他緩緩舉起大掌。

  剎那,所有人皆服從的停止鼓譟,空氣中只剩下獵獵風聲,每個人都肅靜的等待他的指揮。

  「城裡還有老弱婦孺,為避免造成恐慌,在沒有確定對方目的之前,絕不許輕舉妄動。」他的嗓音凜冽而沈肅,即使在風雪之中,仍顯得格外清晰。

  是啊,城裡還有上萬個城民,他們可不能嚇著他們。

  眾人恍然大悟。

  「是!」

  蒼衛宮轉身看向前來報訊的衛兵。

  「傳令下去,全面封鎖港口,發動港內所有戰船防守,緊盯每艘船隻動靜,船隻不入港則不動,除非對方企圖入港或是攻擊,屆時不用手下留情,全面反擊。」

  「是!」

  得了令,該名衛兵沒有片刻怠慢,立即奔下城牆,馭馬傳令去了。

  蒼衛宮躍下眺望台,對著城牆上每個衛兵堅聲道:「準備長弓箭弩,以城外三里為距,那些人若是膽敢越界,以響箭警告三次,若再不退兵,一律殺無赦。」

  御影也自眺望台躍下。他亦步亦趨跟著蒼衛宮,親耳聽見所有衛兵們發出響亮的應答。

  「是!」

  雖然外城大港、內城邊防都部署了兵力,可蒼衛宮卻似乎還有其他打算。他就像一陣風,幾乎是在一瞬間便掠過茂密的樹林,直奔內城城門。

  「御影。」

  一道黑影出現在他身邊。「屬下在。」

  「待我離開內城後,命人將內城三方城門迅速關起,並派出所有影子盯緊外城每個外客動靜,若是任何人事物有古怪,馬上直接處理。」他額外交代更多細節,腳步始終不曾停歇。

  「城主是擔心城裡有人會裡應外合?」

  「不。」深邃黑眸迅速掠過一抹晦暗黝光。「可還記得上回在巷裡捉到的那些人?」

  御影立刻想起在小巷內調戲司徒杏的那群敗類。

  即使明白那些人是受到指使,故意在城裡作亂,似乎在圖謀著什麼,可無論他們如何拷打逼問,那些人卻始終不肯供出幕後黑手,最後甚至趁他們不注意時,服毒自盡。

  「莫非不是裡應外合,而是……」

  蒼衛宮說出心中的憂慮。

  「聲東擊西。」

  御影變了臉色,瞬間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半個時辰前,軒少爺到外城繡坊找司徒姑娘了。」

  蒼衛宮臉色也變了。「可有人跟著?」他厲聲問。

  「沒人跟著,今日有幾批江湖人在客棧裡鬧事,我便讓幾個『影子』到街上巡守。」一頓,又道:「雖然繡坊附近有幾個弟兄守著,不過就怕軒少爺和司徒姑娘離開繡坊。」

  恐懼驀地湧上心頭,總是面無表情的冰冷俊容,也在一瞬間染上蒼白。

  因為戰爭,他失去父兄,因為愛情,他失去母嫂,難道這一次他又要失去了?

  失去他最後的親人,甚至失去這世上,那唯一讓他心動的女人!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他不要輕易犧牲的女人,只要現實堅強的女人;他不要軟弱無用的愛情,只要銀貨兩訖的交易,可為何光是想到失去她,他的心竟會這麼的痛……

  這麼的痛!

※  ※  ※  ※  ※

  幾乎是離開繡坊的瞬間,司徒杏便察覺被人跟蹤了。

  有幾個人躲在暗處一路尾隨著她和蒼要軒,聽那細微的腳步聲,對方至少也有六個──不,共有八個人才是,而且武功皆是上乘──

  蒼淵城邊防才發出警報,馬上就有人盯上他們,這其中到底有什麼陰謀?

  莫非是想乘機挾持她和蒼要軒,又或者是,想利用他們進入內城?

  想起八大冶煉廠和五大鑄造廠皆是在內城裡,司徒杏愈想愈不妥,於是當機立斷,立刻帶著蒼要軒轉了個方向。

  「妳要幹麼?」蒼要軒詫異的看向她,不明白她怎麼又往回走向繡坊。

  「繡坊附近有民兵駐守,還是回到繡坊安全。」

  「可適才妳不是說──」

  唰!

  八抹人影無預警在風雪中現身,瞬間轉移蒼要軒的注意力。

  「你們是誰?」面色一凜,他本能的護擋在司徒杏的身前。

  「哼!你們哪兒都別想去,捉起來!」八人不給蒼要軒機會反應,一瞬間,便朝兩人蜂擁而去。

  一如司徒杏的猜測,這些人的目標確實是他們,所幸八人身上毫無殺氣,應該只是想活捉他們。

  麗眸微的一閃,八枚銀針忽然自雪白指間疾射而出。那鋒芒銳利的針頭,瞬間分別直指八人的鎖喉──

  「什麼!」

  八人中,三人反應稍快一些,千鈞一髮間緊急用手中的兵器挌開了銀針,驚險逃過一劫,可惜另外五人卻沒那麼幸運了。

  銀針入喉,梗住的可不只是他們的聲音,那淬在銀針上頭的毒素,幾乎是在一瞬間溶入血液,迅速麻痺他們的四肢。

  寒風拂過,五人就像僵硬的石雕像,動彈不得的站在風雪之中,連兵器都握不住,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兵器滑落,墜落至柔軟的雪地上。

  三人見狀,臉色驟變,連忙揮出手中刀劍砍向司徒杏,誰知更多的銀針又再次迎面襲來。

  不到小指長的銀針不受風雪影響,反倒似流星追月,精準直指他們的面門,態勢狠猛毒辣,驚得他們只能轉攻為守,狼狽的愈退愈遠。

  風雪不斷,更顯得銀針渺小難辨,時間一分一秒流逝,三人守得極為辛苦,卻始終連一招半式也使不上,反應速度明顯遠遠比不上司徒杏,武藝差異懸殊,可見一斑。

  「該死的,這娘們懂武!」

  「這怎麼可能?!」

  「這跟計劃的不一樣!」

  三人又驚又怒,壓根兒沒料到事情會有如此的變化。

  按照計劃,蒼衛宮的女人和姪兒該是最重要的人質,他們既脆弱又是蒼衛宮的致命傷,只消得到他們,就能以他們的性命要脅進入內城,屆時水陸兩軍同時夾擊,要攻破蒼淵城應該不是難事!

  可這女人卻壞了他們的好事。

  先前他們派來的人,竟然沒人能查出她的底細?!

  三人方寸大亂,想反擊,卻始終覷不到機會,而一旁,蒼要軒早已被眼前的場景給嚇得目瞪口呆。

  天啊!司徒杏竟然懂武?

  而且重要的是,她竟然在笑!

  蒼要軒用力揉了揉眼,以為是自己看錯,沒想到她卻依舊笑著。她的笑容嬌豔而嫵媚,卻妖豔得令人頭皮發麻──

  就在三人幾乎要防守不住的當下,司徒杏竟然在一瞬間消失在風雪之間。

  「人不見了!」三人同時大嚷。

  「到哪裡去了?」其中一人提刀問道,那語氣近乎驚恐。

  「在這兒呢。」銀鈴般的笑聲驀地出現在他們的身後。

  「什麼?!」

  三人倉皇轉身,誰知眼前卻是一片蒼茫,連個人影也沒有。

  就在這一瞬間,娉婷身影如鬼魅似的掠過三人眼角,接著迅雷不及掩耳的點住三人大穴,當下令他們動彈不得。

  而就在這個當下,另一道黑影竟也忽然自遠方樹林裡出現,並以雷霆萬鈞的氣勢疾奔而來,眨眼間便逼近她的身側。

  司徒杏無暇多想,指尖再次迸出銀光,接著一條紅影疾射而去。

  不同於先前的銀針,這次的銀針串了條長長的紅線,代表針頭上淬了不一樣的毒藥。那是蝕心骨,中毒的人通常活不過半天。

  咻!

  精細銀針隱藏在風雪中,一瞬間穿透來者的衣裳──

  「是我。」

  那凜冽而低沈的嗓音可嚇壞了司徒杏。她迅速轉過身,直瞪著眼前的蒼衛宮,臉色竟比白雪還蒼白。

  「怎麼會是你?! 你有沒有怎樣?針呢?針呢?」她慌張問著,一雙小手不斷在他身上摸索,試圖尋找銀針下落。

  老天!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她以為是這些人的同夥來襲,才會射出銀針。

  「叔父!」蒼要軒也跑了過來,滿臉倉皇的扯著他的大手。「您還能動嗎?還能動嗎?」銀針飛落只是眨眼間的事,適才他只來得及看到一條紅影飛過,卻沒瞧見叔父究竟有沒有躲過那枚銀針。

  「自然能動。」蒼衛宮看著活蹦亂跳的蒼要軒,從他的臉色動作明白到,他一點事也沒有。

  「真的?」蒼要軒還是擔心。

  「真的。」他點頭,同時捉住還在他身上摸索的雪白小手。「妳沒事吧?」他緊緊鎖住司徒杏,看著她的眼神,有種失而復得般的熾烈激動。

  司徒杏瞪著他,臉色還是雪白。

  「有事的應該是你!你快告訴我,適才那銀針你究竟躲過了沒?」該死的,為什麼她就是找不著那銀針?

  「妳的身手比我想像的還快。」他抬起左手,露出那懸吊在袖口的針線。原來銀針襲來的瞬間,他便以衣袖擋去,銀針穿過他的袖口,紅線卻意外纏在他的指頭上,銀針因此才沒落地。

  看著銀針,司徒杏沒有就此放心,反倒瞬間扯斷紅線,抽走銀針。

  「我的針都是有毒的,下次別再這樣嚇我。」直到將銀針收回,她才終於放鬆吐氣,卻沒發現,蒼要軒因為她的話,而偷偷倒抽了口氣。

  想起先前她曾拿銀針指著他的鼻頭,他的臉色就有些難看。

  「我明白了。」他點點頭,對她的宣言一點也不感到意外,反倒在意她的情況。「妳還沒回答我,妳沒事吧?」他將她拉得更近,幾乎要摟住她。

  司徒杏滿臉通紅,連忙將雙手抵在兩人之間。

  「能有什麼事?倒是這些傢伙問題大了。」她看向那八人。「適才想擄走我和軒少爺,說不準與港口的騷動有關。」適才警鑼聲才從港口那頭傳來沒多久,這些人就忽然現身,並試圖擄走她和蒼要軒,這其中必定有什麼關聯。

  黑眸掠過一抹精光,蒼衛宮也看向八人。

  「有人想攻城。」他說出實況,順道將來兵數量情形也述說了一遍。

  蒼要軒凝著臉,氣得出口低嚷:「叔父,咱們何必以靜制動?既然這些人心存不軌,我們乾脆先發制人,將他們打得落花流水。」這些人以為來個腹背夾攻,就能一舉殲滅蒼淵城?! 未免太小看他們!

  司徒杏沒說話,只是若有所思的看向八人,發現八人招式雖然不同,腰間卻都繫了相仿的穗花黑布牌,布牌表布以金線繡字,像是某種代號。

  「急躁乃是兵家大忌,謀定而後動方是行事要訣。」蒼衛宮搖著頭,乘機教導蒼要軒。

  「那我們該怎麼做?」

  「擒賊先擒王。」蒼衛宮眸光泛寒,說出答案,接著大步來到三人面前。「說!究竟是誰命令你們這麼做的?」他問著還能開口說話的三人,已經確定整件事並非是西薩國所策劃的陰謀。

  西薩人不諳水性,倒是熟悉薩闊山,每次奇襲皆是無聲無息,不可能輕易自曝行蹤,甚至發動水陸夾擊,何況這八個人壓根兒不是西薩國的人。

  面對蒼衛宮懾人的氣勢,三人雖然冷汗直流,卻始終默不作聲。

  「逃的了一時,逃不了一世,我有上百種方法可以逼你們說出答案,難道你們寧願嚐苦頭?」蒼衛宮的語氣更加凜冽。

  三人臉色發白,卻依舊咬緊牙關,不肯開口發出聲音。

  氣氛僵凝,司徒杏卻忽然走了過來。

  她不是來參與審問,而是低頭研究起八人的穗花黑布牌,半晌後,她像是發現什麼似的,迅速扯下其中一人的布牌,並撕開布牌表布。

  原本只是繡著金字的平凡表布,誰知翻到背面,上頭卻出現了蝙蝠繡紋。

  是雙面繡!

  「我似乎看過這樣的金色蝙蝠……」司徒杏側著頭,總覺得這樣的蝙蝠、這樣繡工,似乎似曾相識。

  蒼衛宮目光湛耀,瞬間給了她答案。

  「是賀家家徽。」

  「賀家?」司徒杏和蒼要軒同時一愣。

  蒼衛宮深沈地看著八人,果然瞧見八人瞬間失去所有血色。

  「就是當今的武林盟主,賀震天。」

※  ※  ※  ※  ※

  或許是印證了賊心該敗,在面對蒼淵城強大的武力威嚇下,水陸兩軍眼見城內始終沒有消息傳來,不禁也慌了手腳,有人甚至因此不戰而逃,重挫軍心,最終不等蒼淵城攻擊,水陸兩軍便已潰不成軍。

  事實上,水陸兩軍本就是江湖各小門派組成,這些人或許擅長作亂,卻不懂作戰,因此當蒼衛宮和御影各自領著人馬出擊時,所有人幾乎抱頭跪地求饒,什麼該說的、不該說的,全招了。

  原來賀震天雖然貴為武林盟主,卻始終無法威震武林,加上各大門派鬥爭不斷,更顯得他的無能,為了晚年,他開始覬覦蒼淵城的財富、地位和名聲,表面上雖然是向蒼衛宮宣稱要退隱武林,私底下卻串連各小門派,妄想一步登天。

  可惜他未戰而敗。

  有了人證物證,賀震天等同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罪行。

  只是江湖事,江湖了,既然蒼淵城毫髮無傷,蒼衛宮也就當機立斷的將賀震天交給九大門派,任由九大門派的長老、教主發落。

  今日,蒼淵城依舊下著雪,司徒杏挽著竹籃走在街上,誰知卻突然被兩名初出茅廬的小夥子給擋住去路。

  「唷,好美的姑娘,讓爺──」

  話還沒說完,一棍長棍無預警打上肩頭,兩人挨了疼,本能想閃躲,腳下卻踩滑,差點摔了個狗吃屎。

  「你們兩個,想對我家主母做什麼?」四名女人氣呼呼的跑了過來,手中全都拿著長棍,一副打算保護司徒杏到底的模樣。

  「主母?」兩人瞪大眼。

  「其實,我不是。」司徒杏微笑反駁。

  「她當然是。」婦人們表情變得飛快,一看到她,全都轉怒為笑。「當初就是主母保護了軒少爺,並揭穿賀震天的真面目呢!」她們驕傲地宣佈。

  兩人眼睛瞪得更大。

  「其實,揭穿賀震天真面目的不是我。」司徒杏慢吞吞的說著。嚴格說來,應該是蒼衛宮才是,她只是適巧發現那布牌另有玄機罷了。

  「是主母發現的?」婦人們相當堅持。

  「其實,那是意外。」她試圖解釋。

  「那當然不是意外,軒少爺將那天的事全說了,妳冷靜對戰,細心揭發賊人的陰謀,不但救了他,還救了整個蒼淵城。」雖然司徒杏懂武的事,一開始震驚了不少人,可因為她化險為夷,救了所有人武藝,她諳武藝的事,自然也就不重要了。

  想起蒼要軒這幾日來的「演說」,婦人們對司徒杏愈是欽佩,壓根兒注意到,自己無意間透露了什麼。

  司徒杏柳眉微揚,這才明白城裡的人之所以會變得如此「熱情」,全是因為蒼要軒在暗中煽風點火導致。看來他終於能夠活用兵法,同時也明白何謂兵不厭詐了。

  唉,她這算不算是教出一隻聰明的小老虎呢?

  「算算時間,城主就要來接主母了。」婦人們又道,說著這幾日來都會發生的事。

  而說曹操,曹操就到,蒼衛宮果然出現在街的另一端。

  即便雪花輕飄,街上人潮眾多,他卻還是一眼就發現司徒杏的存在,並在眨眼間來到她面前。

  兩個男人沒料到蒼衛宮會突然出現,臉色一白,嚇得趕緊腳底抹油,溜了。

  「杏兒,回家了。」蒼衛宮接過司徒杏腕上的竹籃,並理所當然地牽起她的小手,和她並肩走在大街上。

  婦人們笑意加深,全都自動的退了開來。

  「我不是要回家,而是要回秋澄樓。」她挑眉,將他的改變看在眼底。

  這男人若只是想「人盡其才」,最近對她動手動腳的機會也太高了吧?雖然她有些不適應,可自從他當眾吻了她後,她早已沒有名聲可言,城裡百姓對他這樣親暱的舉止,似乎也就見怪不怪了。

  「讓蒼淵城成為妳的家不好嗎?」他看著她,目光雖然還是深沈,卻多了會燙人的火苗。

  臉色微酡,她斂下長睫,輕輕的搖搖頭。

  「我是萬縷城的繡娘。」

  「嫁給我,便是蒼淵城的當家主母。」他重複要求,這段日子以來,這兩句話經常被他掛在嘴邊。

  「我並不眷戀主母這個位置。」她還是搖頭。

  「我知道。」

  「我也不希罕什麼財富名聲。」她不曾想過婚姻,那是因為她從未愛上過誰,倘若他日她真要嫁人,必定是因為愛情,而非財富名聲。

  唉,她真的從未想過,二十五歲的她,竟也學起十幾歲的少女執著於愛情,顯然這場風雪困住的不只是她的人,也困住了她的心是不。

  即便不想承認,可她卻無法否認自己早已為他動了情、動了心,否則她也不會放棄任何逃走的可能,而是成天想著他、念著他,擔心他是不是因為忙碌,又沒按時吃飯了?抑或是因為公務繁忙,而累壞了?

  「我知道。」

  她抬頭覷他一眼,實在懷疑他是否真的明白。

  秋澄樓就在前方,他卻牽她走進一旁的樹林小徑,漫無目的漫步走著,彷彿極享受與她獨處的時光。

  「其實我娶妳,並非完全是為了蒼淵城。」他忽然說道。

  「什麼?」她停下腳步,愣愣的看著他。

  他也停下腳步,深深的凝望著她。

  「我曾以為娶了妳,便是對城民最好的選擇,即使將來失去妳,我也能無喜無悲的繼續生活,可那一日,失去妳的想法不過自我腦間一閃而逝,我──」

  他沒有將話說完,只是緊緊握住她的小手,那樣的力道,是恐懼。

  他恐懼失去她!

  「你沒有失去我。」她瞠大眼,心弦為了他這突如其來的剖白,而重重一震,像是安撫似的,她立即回握他的大掌,明白他心中那永遠的痛。

  他點點頭,眼神須臾不離她。「如今我想娶妳,只是想讓妳屬於我,我想像這樣,經常和妳在城裡走動,看著城民,也看著城裡的四季變化,一直到要軒長大,一直到我們年老。」

  她輕輕吸氣,沒料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

  同樣是求親,這一次,他不再以名利誘惑,而是承諾一輩子──

  他終於說出她心中最想聽見的話。

  「告訴我,我究竟該怎做麼,妳才會答應我的求婚?」他問著,眼神是前所未有的認真。

  「你相不相信我?」她不答反問。

  「我相信妳。」他答得毫不猶豫。

  她笑了,笑得美麗而調皮。「即便我的身分來歷是假的,進入萬縷城當繡娘,也是為了混入蒼淵城?」她又問。

  「無論妳是誰,來自何方,妳都是唯一讓我心動的女人。」他目光不移,眼神始終寫滿信任與執著。

  不敵他的告白,她再次羞紅了臉,卻還是坦承自己的身分。

  「我是春史之一的花史,專寫江湖春事,這次混進蒼淵城,就是為了揭發你的風花雪月,誰知你冷若冰霜,無論我如何煽風點火都無動於衷。」想到往事,她不禁有些埋怨。

  蒼衛宮領悟點頭,終於明白,她為何處心積慮的要將他推給其他姑娘,同時也終於明白她為何懂武,甚至頗有生意頭腦。

  「我有一個心儀的姑娘,我想得到她,正等著她開條件。」他低聲說出實話,就等著她的回答。

  「很簡單。」她臉色更紅,小手卻始終沒有掙脫,甚至主動與他十指交握。「我只要你的一顆心,而且貨物既出,概不退還,銀貨兩訖,生死無悔!」

  「就這樣?」

  「你給得起嗎?」她深吸一口氣,忽然有些沒自信。她知道過去的痛,讓他不再相信愛情,但是──

  「我當然給得起,因為它早已是妳的。」他忽然道,語氣斬釘截鐵。

  她眨眨眼,有些錯愕的看著他。

  「貨物既出,概不退還,銀貨兩訖,生死無悔」他重複她的條件,眼神深情而執著,嘴角甚至泛起了溫柔的淺笑。「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輩子,我都不會後悔,絕不。」他握緊她的小手,帶著她繼續往前走去。

  「好,成交!」她也笑了,同時也回握他的大掌,與他並肩緩緩往前走。

  大雪輕輕落下,幾乎要隱藏他們的身影,然而寧靜的小徑上,卻清楚烙下他的腳印,和她的腳印。

  大小腳互伴著彼此,一路綿延到蒼淵城的另一個盡頭,他們約定好了,要走一輩子的路。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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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2-20 00:09:01 |只看該作者
尾聲

  蒼淵城蒼衛宮,因天性冷情無心於春事,因於菊月十五,與萬縷城繡娘司徒杏達成協定,互持終身,終生不悔。

  是年陽月二十,兩人互定終身,結為連理,蒼淵城舉城歡騰,全城百姓以鑼鼓共慶,喜聲連響三日而不懈……


  「就這樣?」京城客棧裡,南宮芙蓉發出怪叫聲,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去年示愛被距後,她就傷心的離開蒼淵城,本以為無情如蒼衛宮,必定會終身不娶,不料年底蒼淵城便傳出了喜訊。

  傳聞蒼衛宮的新婚妻子只是個繡娘,而且年過二十五卻尚未婚嫁,消息一傳開後,不少江湖俠女搥胸頓足、罵聲連連,直覺蒼衛宮眼光有問題。

  然而受邀的賓客卻帶來不一樣的看法,原來飛上枝頭做鳳凰的司徒杏,竟然是個傾城傾國的大美人,不但美豔娉婷、窈窕優雅,還相當的聰慧精明,不笑則已,一笑起來可謂是風情萬種、勾人心魂,壓根兒不像是沒人要的老女人。

  只是,傳聞畢竟只是傳聞,天曉得受邀賓客眼光是否也有問題,還是私下收了蒼衛宮的好處,刻意造謠。

  江湖上,可沒幾個女人願意相信司徒杏的好話,可惜也沒人有那個臉,再回到蒼淵城去一較風情,只好另謀途徑,而春冊自然便成了最佳途徑。

  想想,蒼衛宮成親是何等大事,花史必定不會漏掉這等大事,必定會忠實寫下兩人之間的種種,因此不到孟春,各地書肆早就有人砸下高金下訂春冊,只消春冊一來,就被人領走,她就是其中一位。

  只是她千算萬算,就是沒算到花史竟也學起風史偷工減料,其他江湖人的春事就寫得精采萬分,唯獨蒼衛宮和司徒杏之間,竟然只用幾句話帶過──

  簡直欺人太甚,這春冊可是花了她一百兩銀子啊!

  南宮芙蓉氣得抄起寶劍,正想走出客棧,眼角餘光卻在客棧角落發現一抹熟悉的身影。咦?那不是慕容秀嗎?

  想起彼此在蒼淵城結下的樑子,二話不說,南宮芙蓉立刻改變方向,想上前好好教訓她一番,誰知後者卻忽然掩面起身,越過她衝出客棧外。

  「瞧,真的是她,能夠以一對五,可真不簡單!」鄰桌,三名男子瞧著倉皇離去的慕容秀,低聲輕笑著,無論是眼神還是語氣,皆充滿輕蔑。

  南宮芙蓉不禁好奇的靠了過去。「敢問各位大俠,慕容秀她究竟是如何的以一對五,難不成她立了大功?」

  三人為了她天真的話語,哈哈大笑。「妳是南宮家的人吧?」三人由她劍鞘上的徽紋判斷出她的身分。「難道妳還沒看過今年春冊?那個慕容秀水性楊花、人盡可夫,竟然同時周旋於五個男人之間,幹過的荒唐事,全都讓花史給寫了出來。」

  「當真?」南宮芙蓉睜大眼,倒不曉得有這等事。適才她只翻了幾頁春冊,瞧見蒼衛宮和司徒杏的部分只是簡單帶過,便沒往後翻。

  「是啊,聽說其中兩人還是堂兄弟呢!」

  「天啊!」南宮芙蓉佯裝出震驚的模樣,心裡卻暗自讚嘆老天有眼,終於讓這女人現出原形。

  「說起來,去年荒唐的人可不只有她,天水莊的大小姐年紅袖也不遑多讓,聽說她一面向蒼城主示愛,一面卻和自家奴僕搞七捻三,甚至懷了孩子,連父親是誰都弄不清楚呢。」三人又道。

  「當真?!」這下南宮芙蓉可真是開了眼界。

  「還有歐陽莊的席嫚嫚更是厲害,傳聞她自十歲便住入歐陽莊,眾人皆以為她是歐陽莊主的外甥女,沒料到她的真實身分竟是歐陽莊主的寵妾。」

  「寵妾?」南宮芙蓉瞪大眼。「可當年她才十歲!」

  「是啊,先前就有人船言歐陽莊主性喜孩童,沒想到這傳聞竟是真的。」三人搖頭晃腦,開始將春冊上頭最辛辣的春事,一股腦兒的全說了出來。

  南宮芙蓉聽得入迷,早忘了自己也又一本春冊,逕自坐下與三人共桌,老早將蒼衛宮與司徒杏給忘了。

  客棧角落,一名男童聽著四人之間的談話,漂亮的眉宇愈皺愈緊。

  「原來妳早曉得那些女人的真面目。」他不甚開心的瞪著面前的女人。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女子聳聳肩。

  「可妳卻還故意讓那些女人接近叔父?」男童低嚷,臉色逐漸鐵青。

  「青菜蘿蔔各有人喜好,總是要試試,才能曉得你叔父是不是──」女子沒將話說清楚,不過男童卻曉得,她鐵定不懷好意。

  就在男童想開罵時,一名高大威武的男子卻忽然走進客棧,筆直朝兩人走來。

  男子戴著黑紗帽,讓人看不清他面貌。

  「杏兒,該回城了。」他來到女子身邊,順手拿起擱在凳上的斗篷,替女子披上。

  「事情都處理好了?」女子微笑回頭,絕美的臉蛋美豔逼人,就是司徒杏。

  一旁男童迅速放下碗筷,拿起準備好的包袱,同時也將司徒杏的東西放到自己的腿上,這男孩自然就是蒼要軒。

  「託閻大人的福,一切順利。」凜冽而低沈的嗓音透露出男子的身分。

  原來孟春正是一年一度朝貢的時候,因此蒼衛宮特地帶著司徒杏入京,一方面帶她出來散心,一方面則是有意稟明皇上彼此婚事,希望皇上從今年起,不要再賞賜美女。

  健壯手臂環著司徒杏彪,謹慎的扶著她起身,而一旁的蒼要軒則是一馬當先的跑到客棧外,在司徒杏抵達馬車之前,替她拉開車門,並為她搭上木梯。

  「叔母,妳上車當心。」他小心翼翼的叮囑著,一雙眼直盯著她的腳步,就怕她會踩空木梯。

  司徒杏微微一笑,待上了馬車,才伸手摸摸他的頭。

  「將來,你一定會是個好哥哥。」

  蒼要軒難得的臉紅了,他看了眼司徒杏平坦的小腹,嘴角卻忍不住高高彎起。

  「在叔母尚未順利生產之前,我看,今年還是別寫史吧。」他建議著,實在不放心讓司徒杏挺著大肚子,在外頭寫史。

  「那怎麼行?一年一春冊可是春史之責,怎能說不寫就不寫?」司徒杏搖頭。

  蒼要軒皺起眉頭,「那不,找人代寫。」他又建議。

  「這正是個好辦法!」雙手一拍,她開心的附和,彷彿就等著他這句話。「只是孟春之後,就要動筆寫史,屆時我該找誰代筆呢?」她微笑眨眼。

  「城裡多是武功高手,誰都可以。」蒼要軒不過眼一眨,腦裡便閃過十幾個人選。

  司徒杏搖頭。「不能只懂武,還得懂些文采,否則詞不達意那就不好了。」

  「總是有人選的。」

  「話是這麼說沒錯,只是孩兒出生後,我除了得顧著你堂弟或是堂妹,還得分神處理城裡的大小事,將來恐怕是沒有餘裕可以繼續寫史了。」她嘆了口氣。「你想,城裡有誰能幫我寫一輩子史的?」

  蒼要軒左思右想,還真想不出人選。

  春史不只要武藝精湛,還得要有文采,除此之外,還必須培養各方面技藝,這可不是人人都辦得到的。

  只是叔母已嫁給叔父,除了照顧城裡的大小,如今還為蒼家孕育了血脈,總不能再讓她到外頭奔波。

  他看著司徒杏的肚子,幻想幾年後會有好幾個弟弟妹妹圍繞在他身邊,親暱的喚著他哥哥,一股不知打哪兒來的使命感,竟讓他脫口而出──

  「要不,待我十五了,我就幫妳寫史。」在那之前,他會好好磨練武藝以及各項技藝,絕不讓叔母太過勞累。

  「當真?」一抹精光自麗眸裡閃過。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蒼要軒挺起胸膛保證。

  「是嗎?那往後就拜託你了。」司徒杏噙著美麗的微笑,再次伸手摸摸他的頭。

  「叔母不用擔心我,儘管安心照顧弟弟妹妹就好。」蒼要軒忍不住又覷了司徒杏的肚子一眼,腦裡不斷猜測這未出世的娃兒究竟是男是女,雖然男娃女娃都很好,可他比較喜歡妹妹……

  司徒杏不再開口,只是含笑看著他,那風情無限的眉眼之間,竟蘊著一絲難以察覺的狡獪。

  很好,第四代花史順利產生!

  【全書完】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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