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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寫下這些信給你,是為了讓你留在世界上久一點......
我無法解釋......我是那麼地深愛著他...... 沒有他我怎麼可能快樂? 但他已經成為我們的一部分,我們因為他的離世而得到擴張、延伸。當噩耗傳來的那一刻,從當時的晴天霹靂到現在的接受所承擔,如此大的轉變幾乎無法想像。
二○○九年十一月二十六日
十八個月前,我丈夫因心臟病發作暴斃。當時他在英國家中,我則帶著兩個兒子在洛杉磯工作,肚子裡還懷著老三。
這是非常難以言喻的十八個月,但是此時此刻我卻感到那麼一絲幸福快樂。真不敢相信我會這麼說,我無法解釋......我是那麼地深愛著他...... 沒有他我怎麼可能快樂? 但他已經成為我們的一部分,我們因為他的離世而得到擴張、延伸。當噩耗傳來的那一刻,從當時的晴天霹靂到現在的接受所承擔,如此大的轉變幾乎無法想像;我不了解是如何做到的,只知道人類的生命力無窮;這種對生存、健康茁壯的渴望,能夠壓制任何衝動。
我很幸運,生命中擁有這三個兒子,他們散發出巨大的愛的力量,做什麼都勇往直前、活在當下,也帶領我這麼做。這三個小男生是我的老師,就連寶寶把頭轉向一邊,似笑非笑的神情,都會引起我的注意,讓我從幻想中回神過來。在我們的新世界裡,反思的時間變得所剩無幾;這變成一個不停「找事情做」、「找地方去」且飢腸轆轆的世界,充滿無窮無盡的疑問,而大部分的問題我都無法回答。
沒有人可以與我分享這一切了,這令我喉頭哽咽。有朝一日,當我得意地看著三個男孩長大成人,邁向他們的人生旅程、刻鑿出自己的命運之路。我的丈夫卻無法在此與我一同慶祝...... 這點我連寫都寫不出來......。他永遠看不到兒子們長大成人的一天,他們也不再有機會展現給他看,想到這裡我就委屈難平。
希望有朝一日兒子們會很高興擁有這份記錄。要是失落沒有帶來任何反思,還有什麼意義?
寫這些日記,在丈夫過世後成了扶持我的重要力量,也是在我步下這陰晦孤寂的階梯時,支撐我的扶手。也許,對於那些痛失所愛的人,這份記錄也有同樣的功效?
二○○九年三月
你離開一年多之後,我重翻日記,溫習寫給你和關於你的點點滴滴。「寫作」是個令人玩味的練習,一開始我抗拒,現在卻像呼吸一般不可或缺地寫,要我接受你已離開死去這個事實,寫作更是必要。
那天我正看著兩個兒子上體操課,手機傳來你的留言。記得奧提斯特別擅長「天鵝」式;手長腳長的席歐像隻精力無窮的小公馬,在體操墊上騰躍翻滾。我白天在對面的攝影棚拍片,意外多了個空檔,因為劇組要拍攝另一幕戲。馬丁,「猴子」,我聆聽其中一則你給我的許多甜蜜留言。你愛我、想念我、等不及再見到我,親吻我懷孕隆起的小腹,恨不得逃離一晚,找個浪漫、隱密的地方,慶祝我們的十週年結婚紀念日。你想和兒子們在海灘上翻滾笑鬧,幾天後再回到倫敦工作。只要再過九天,我們就可以見到彼此;旅館機票都訂了,計畫也都安排了。我把留言刪掉,因為你永遠會給我更多類似的留言。下一通留言來自你最好的朋友尼爾。
他聽起來低沉陰鬱,要我打電話給他。那時候打到英國已經太晚,不行,我不會回電...... 太晚了。嗯...... 彷彿有隻猴子站在我的肩膀上,要叫我必須立刻回電。為什麼呢? 我本能地走出課室,撥了尼爾的電話號碼......
「妳一個人嗎?」他說。
「這個嘛,算是吧,別擔心,」我說,「儘管說。」
「他們能做的都做了。」他說。
「嗯哼,你指的是?」
「大家都盡全力了。」他說。
「我完全不曉得你在說什麼。猴子,你是在講猴子嗎? 尼爾,怎麼了? 出了什麼事?」
「大家什麼都做了。」他說。
「你他媽的到底想跟我說什麼鬼東西? 我聽不懂,你是想跟我說他病了、出了事嗎?」
「對...... 他...... 他們一切都試過了......」
「尼爾,別這樣,他媽的別這樣對我,你在開玩笑,他他他還在對吧?」
我把話說死了,希望他會反駁或否認,別再雞同鴨講,我們才能回到正題,講出完整的發生經過。
「不...... 他沒有撐過來。」
「撐過來什麼? 你在說什麼屁話?」我嚎啕痛哭。
我膝蓋一軟跪了下來,這支笨手機從手中滑落。兩名我幾乎不認識的女子奔過來,其中一個正在啜泣。我從兒子的體育館走向休息車時,她們一直站在一旁看著我,知道我在電話上聽到什麼消息。這簡直是在上演一部電影...... 到處都是休息車...... 這兩個女人放在這場景裡倒是完美得無可挑剔。我的雙腿像果凍般癱軟,直不起來。
不行,不行,快點回神過來。我們不是在拍那種電影,剛剛發生了某件事,我不知道是什麼,讓我撿起手機,讓我回撥給他。
「南茜,快去幫我接孩子好嗎? 他們快下課了,沒看到我會擔心。」
「好,好的,我要做什麼或跟他們說什麼呢? 要把他們帶去哪?」
「廚房,熱巧克力,我會打給妳,現在得先打一通電話。」
她正在啜泣,擦拭著鼻子,給予我「勇氣」,為我擠出一絲笑容,那是她能留下來給我的正面事物。
也許我該打給猴子,看看他覺得發生了什麼事? 這個嘛,他的手機可能沒開,看來他可能沒辦法再接電話了,噢,看在老天的份上,他當然可以的,他才剛留言給我...... 尼爾是在他留言之後馬上打來的...... 他的手機一定還在身邊。
我來打給尼爾,按重撥就好。
「到底......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小娜,他沒有撐過來,大家都......」
「不要大家,不要再跟我說大家了! 他死了嗎? 你是想跟我說他死了嗎?」
「對,他死了。」
「不對不對不對,不可能,這是不可能的,對不對?」
「沒錯,的確不可能,但是他沒撐過來,大家都......」
「怎麼了? 怎麼了,告訴我、告訴我。」
「心臟,心臟病發作。大家都盡力了。」
「你為什麼一直這麼說? 別這樣,這不可能是,他不可能,你怎麼知道? 他現在真的死了? 他在哪?」
「他在......」
我打斷:「我得掛了,小朋友回來了。」
我透過窗子,看到一個在前頭跑,另一個在後頭追,冰淇淋沿著他們的手腕滴下來。奧提斯尖聲叫道:「哥哥等我!」他們被帶到門口。
我們倒帶,倒帶到五分鐘之前,當時我們什麼都不知道,沒有預感,當時我是全世界最幸福快樂的女人。
我就要告訴他們這個晴天霹靂的消息,我...... 我不能對兒子這麼做。馬的馬的馬的! 我抹去淚水...... 不想嚇到他們。席歐先踏上來,奧提斯吃力地爬上來,每踏一階都讓他氣喘吁吁。
席歐抬起頭來,看到我一臉淒然,不禁倒抽一口氣,該死,他從來沒看過我哭。
「媽咪,怎麼了?」
「進來,進來,把門關上,我有話要跟你們說,咱們先坐下。」
我們緊緊圍坐成一圈,面對著彼此。
「我有個可怕的消息要告訴你們。」
席歐:「我知道...... 妳失業了。」
我還真希望是這樣呢。現在,我希望他說中了,然後就不用繼續說下去。
「不是,寶貝,我倒希望你猜對了...... 把拔死了。」
我勉力說完這句,話一出口,眼前那堵淚一般的牆又塌了下來。
席歐嚎啕大哭;小奧提斯像隻鷹一樣緊盯著哥哥,掃瞄哥哥的反應後才決定自己該怎麼做。我也是觀察著他們,試著握著他們的手度過這段悲傷時刻,急急抓住他們所有小動作跟表情,我多麼想多生出另一個我、把自己切成兩半,像隻軟蟲被切斷後再長出身體,變成千百億化身來滿足他們的所有需求。他們在我的懷裡融化,哀傷慟哭,沒錯...... 死亡就像分娩,是我們不熟悉的哭嚎;我們全都哭成一團。席歐乍然停住哭泣,奧提斯也是。
「可是媽咪,這不可能啊,這是故事書才有的,不會發生在我身上。」
「我知道,寶貝,我知道。」
「妳確定? 妳怎麼知道?」
「尼爾告訴我的,爸爸心臟病發作。」
「可是把拔很健康啊,他是身材最好的把拔。」
「我知道。」
我們一直說話,他們說了令人驚嘆的事情。我已經另外寫了下來,也許有一天他們會想看。
我寫下這些,是為了讓情感多一個宣洩出口嗎? 是為了讓你活過來,還是終於可以放下跟你道別?
我再也找不回你了,但我覺得有記錄下來的必要,寫下當時發生的事、狀況與經過。要是我的日記遺失或燒毀,這台電腦上也會有紀錄,即便我們都不願重讀回顧。文/娜塔莎.麥克洪
摘自《寄到天堂的情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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